70、第 70 章
她又老又頑固最新章節
國師撓了撓頭,問:“那是要去天黍門嗎?”
莫弦道:“你不是說她那徒弟現在正在北漢做皇叔嗎?問問他,他應該有辦法將他師父召到北漢來吧。”
“可華卿長老如果不願意來呢?”國師把自己代入到華卿的身上想了想,自己悉心教導了十幾年的徒弟,突然之間叛出師門,還轉眼就入了另外一個門派去,現在聽說他陷在心魔裏麵,不燒兩根香慶祝一下,都算對得起過去那一段師徒情誼。
莫弦摸著下巴,想了想,隻說:“問問吧,反正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確實是這樣,國師也見過入了魔的修仙者,但是很少見到有像葉昭炆這般嚴重的,他覺得,即便是華卿長老胸懷廣闊,能納百川,願意來北漢看葉昭炆一眼,葉昭炆恐怕也難從心魔中脫身。
或許當時他叛出天黍門,也受了點心魔的影響?國師無聊地猜測著,帶著莫弦去了蘭台宮。
他現在其實是一點也不想再見到雲棲池了,一見到他就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從前的那些歲月,想到自己在夢裏為了個騙子,被威脅得半點不敢反抗。
國師現在都開始懷疑那個騙子與雲棲池他們是不是一夥的了,一時沒察覺,把自己的牙齒咬得咯咯響。
莫弦聽到聲音,皺起眉頭,偏頭問他:“什麽聲音?”
咯咯聲瞬間停止了,國師輕輕咳嗽了一聲,總不能與他師兄說自己是在磨牙,他答道:“什麽什麽聲音?大概是老鼠吧。”
莫弦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那這老鼠個頭挺大的。”
國師被他師兄看了這一眼,立刻就明白他是知道自己剛才在磨牙了,媽的知道就知道了唄,還非得問出來,能做個人嗎?
莫弦明顯是不太想要做人的,一路上用上了刨根問底的毅力,硬是想要從國師的嘴裏挖出來他到底是怎麽識破那帝君是個假貨的。
然而這一回國師的嘴當真緊的很,任憑他威逼利誘,硬是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蘭台宮中,雲棲池剛剛從小皇帝那兒回來,正在與華卿下著棋,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國師他們什麽時候才會動手,順便考慮了一下他們不願動手的話,該怎麽委婉地催促一下,華卿將手中的白子落下,抬頭看了一眼頭頂湛藍的天空,忽然開口,同雲棲池說:“燕音再過三天就能下來了吧。”
雲棲池嗯了一聲,緊跟著落下了一子,道:“不用太著急,讓他在天黍門待兩天也沒什麽。”
因為有一道分-身陪在燕音的身邊,華卿倒是真沒有什麽著急,她剛從棋簍裏抓了一枚棋子,動作忽然停下,對雲棲池說:“有客人來了。”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有宮人來報,說是國師來訪,雲棲池點點頭,一邊沏了壺茶,一邊對宮人道:“讓他們進來吧。”
不久後,國師帶著他的師兄從宮殿外麵帶著一身風雪與冷意走了進來,國師看了雲棲池一眼,動了動唇,沉聲向他問道:“你師父現在在天黍門嗎?能聯係到她嗎?”
雲棲池放下手中杯盞,看了眼坐在對麵的華卿,向國師問道:“有什麽事?”
國師揚了揚下巴,還帶著一點矜持對雲棲池道:“我們有事找你的師父說。”
華卿晃了晃手中的茶杯,輕輕放下,對國師說:“那你們去天黍門找吧。”
國師:“……”
他們要是想去天黍門,還用特意跑到這兒來問他雲棲池,國師倒是想來個硬的,直接威脅了雲棲池讓他把華卿召來救命,可這樣的話就不僅僅是他們之間的事了,很有可能擴大到上元派與天黍門兩個門派間的矛盾,而且顯得他們上元派很沒有理,國師歎了一口氣,隻能如實相告,說:“我們想叫你師父過來看看葉昭炆,他現在陷在心魔裏麵,總是叫著你師父,或許華卿長老過來了,能夠幫他一把。”
華卿聽後,沒有什麽表示,隻淡淡道:“他現在是你們上元派的弟子,與天黍門無關吧。”
國師隻知道這個女子是孟懷止的夫人,並不知道她與華卿長老有沒有什麽關係,隻是現在聽她的語氣,好像與天黍門的關係匪淺,國師以情動人道:“雖然是這樣,但是怎麽說也是個天賦不錯的弟子,想來華卿長老也不忍心看著他現在這個樣子。”
華卿輕笑了一聲,眼中蕩著淺淺的波紋,夢魘獸啃完了雞腿從角落裏衝了出來,一下子跳到了華卿的懷裏,華卿抬手在夢魘獸的後背上輕輕撫過,夢魘獸舒服地搖著屁股後麵的大尾巴,華卿對國師道:“你不如去問問葉昭炆,他敢不敢去天黍門去找華卿長老,讓看一看他的心魔。”
國師一下子被問住了,看著華卿懷中的那隻通身雪白的夢魘獸還有些恍惚,所以葉昭炆當時究竟是為了什麽事,安王妃這話,這其中好像還有點其他他們不知道的事。
葉昭炆到底是怎麽入的上元派?
想來國師若是知道葉昭炆欺師滅祖,差點把自己的師父給送去西天,怕是也沒臉來找華卿的,當初也更不會同意葉昭炆入了上元派。
他能夠在心魔的趨勢下出賣華卿,將來說不好也會為了其他什麽事出賣他們上元派。
見國師還想再勸,華卿便道:“我還聽聞他入上元派是為了你們的紫溪長老,要不你把紫溪長老給叫來,說不定可能有點用處,”她托著下巴,琢磨了一下,覺得這個主意還挺好,又補了一句,“畢竟是個天賦不錯的孩子,想來你們紫溪長老也忍心讓他這樣一直陷在心魔裏麵吧。”
剛剛國師說的話,現在被華卿都還了回去,國師張了張嘴,發現自己也說不出什麽話來了,他們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不會幫忙叫華卿長老前來北漢,而若是讓他們為了葉昭炆的事專門去天黍門一趟,又稍微覺得有些丟人。
從蘭台宮出來後,莫弦沉默了許久,開口說:“算了,我去天黍門看一看吧。”
國師歎氣,道:“我怕你去了也沒用。”
莫弦道:“不管有用還是沒用,總要比一直在這兒幹看著好,葉昭炆現在無論怎麽說都算是我們上元派的弟子,也不能任由他這麽陷在心魔裏麵一直不出來,他再這麽下去,早晚得廢了,你順便去問問紫溪,當時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實在不行,讓她也來一趟。”
莫弦交代好這些事,便禦劍前往了天黍門,這一來一回,少說也需要兩天的時間,隻希望這兩天內,葉昭炆不要再出現什麽變故。
國師回了自己的府邸中,用了傳音符詢問紫溪葉昭炆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不久後,紫溪便給了回複,讓國師不必再管此事,還是盡早把北漢皇宮中帝君留下的那件寶物拿到手。
紫溪未免有些冷漠了一些,不過國師也習慣了她這樣,這樣的美人在修仙界總是會格外得到幾分優待的。
安王妃說葉昭炆是為了紫溪才來的上元派,難不成又是個美色所惑的俗人,可這樣的話他的心魔應該與紫溪有關,這其中必然還有其他的緣由,然而紫溪不願意說,他們也不能了解,隻希望莫弦師兄去了天黍門見到華卿長老說明來意以後不會被人直接給趕出來。
蘭台宮中,雲棲池與華卿繼續下著剛才那盤還沒有下完的棋,華卿手中執子,半晌沒有落下,雲棲池托腮等了她一會兒,忽然開口問道:“真不去看看他?”
華卿知道雲棲池口中的他是誰,淡淡說道:“有什麽好看的,我怕他見了我,直接能被心魔逼死了。”
她現在不去見葉昭炆,也算是對葉昭炆的一點仁慈了。
“況且他死不了,最多就是修為散盡,”華卿稍微停了一下,將手中棋子落下,又繼續道,“一切都回到原來的起點,他在北漢好好做個凡人,至於以後如何,與我也沒什麽關係了。”
雲棲池對華卿的處理沒有什麽異議,他垂下眸子,掃了棋盤一眼,然後疑惑問道,“這棋怎麽跟我剛才看到的有些不太一樣?”
華卿抬頭看他,一臉無辜,道:“有嗎?”
冷宮中,葉昭炆的聲音這幾日已經漸漸低沉了下去,喉嚨泛著血腥味,聲音沙啞至極,微不可聞,他隱約覺得自己或許是大限將至了。
他今年二十三歲,這一生其實也不算短了,畢竟他從前總以為自己該早早的死在冷宮中,然後被人卷在一張鋪蓋裏,草草掩埋,可有人救下了他,給了他活下去的希望,後來這個人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不過他又有了一個師父,明明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他有了新的開始,然而他終究還是放不下那些過去,她成了他永遠放不下的執念。
母親早逝,父皇甚至早已忘了他的存在,他在冷宮中受盡欺淩,這些人他一個沒有報複。
他唯一對不起的,就隻有華卿一人了。
葉昭炆仰頭看著頭頂落滿塵埃的穹頂,眼前又閃過各種幻象中的場景,他笑了笑,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什麽好盼望的,隻是想在死前,再見華卿一麵,與她說一句道歉的話。
他從靈物袋裏翻出最底下的那顆福豆,這是他剛到青柘峰的時候華卿送給他的,這麽多年他也沒有換過。
華卿送他們師兄妹三人福豆的時候曾說過,若是遇到了生命危險,可以將這顆福豆捏破,她便會出現。
也不知道如今他再將這顆福豆捏破,華卿還會不會出現了。
華卿正在蘭台宮裏拿著雞腿逗夢魘獸玩,夢魘獸屁股後麵的大尾巴搖得飛快,將他身下的地毯打掃得尤其幹淨,沒有半點塵埃,夢魘獸一邊流著口水眼巴巴地望著頭頂的雞腿,一邊想著自己是不是太卑微了點,好歹也修煉了這麽多年了,怎麽能如此沒有尊嚴,可是雲棲池雞腿實在是太香了,口水就那麽不自覺地流出來了。
不一會兒就在地上落了一灘,華卿的手猛地在半空中停下,夢魘獸瞅準時機,一躍而起將她手裏的雞腿咬了下來,雲棲池察覺到她的異樣,開口問她:“怎麽了?”
華卿呼了一口氣,彎下腰摸摸夢魘獸圓溜溜的腦袋,對雲棲池說:“有一顆福豆被捏破了,正在考慮要不要過去。”
雲棲池道:“若是之前有應承過此事,就去看一眼吧。”
華卿也是這麽想的,隻是不知道葉昭炆為什麽這麽想不開,這個時候還要見她一麵,圖什麽呢?
雲棲池陪著華卿一起來到了冷宮的外麵,他停下腳步,對華卿說:“我在外麵等你。”
華卿應了一聲,正要進去,又聽見雲棲池提醒他說:“你不能這樣進去啊。”
倒也是,這樣的話葉昭炆估計也認不出來她來,華卿取下臉上的麵具,變作從前的模樣,踏入眼前的宮殿當中。
宮殿中一片狼藉,前些日子因為葉昭炆突然回來,皇帝曾下旨讓人將這裏重新打掃了一邊,但此時看來,皇帝這份心完全是多餘的。
桌椅板凳被刀劍劈得稀爛,歪歪斜斜倒下地上,藍色的簾子破碎成布條,上麵沾了不少的血跡。
華卿的過來的時候,就看到葉昭炆扮作了女裝,坐在鏡子前邊,臉色慘白,手上還在往下淌著血,華卿心中歎了一聲,也不知道要說什麽,這個時候葉昭炆見自己又做什麽呢?
“師父……”葉昭炆從鏡中看到華卿的到來,稍微愣了一下,隨即他自嘲地笑了一聲,聲音中透著無限的悲哀,他喃喃問道,“又是幻象嗎?”
他聲音沙啞,每說一句,喉嚨裏就滲出更多的血腥味。
華卿冷聲道:“你自己捏破了那顆紅豆,是不是幻象你分不清楚嗎?”
葉昭炆終於意識到眼前的華卿是真實的,他渾身都戰栗了起來,起身向著華卿跑來,在她身前撲通一聲跪下,眼中有兩行血淚緩緩淌下。
華卿後退了一步,隨便挑了把椅子坐下,俯視著跪在地上的葉昭炆,問他:“你叫我來就是為了受你這一跪?”
葉昭炆聲音如同老嫗一般,他一字一頓,緩緩說道:“我知道我命不久矣,隻是再見您一麵。”
“見了又如何呢?”華卿的右手食指在椅子的扶手上輕輕拍打著,“葉昭炆,當初既然是自己做的選擇,如今又這樣陷在心魔裏麵,你到底是為了什麽?”
葉昭炆也想問問自己到底為了什麽,他語帶苦澀,對華卿說:“我後悔了,師父。”
“你我師徒緣分早已盡了,我早就不是你的師父了。”華卿冷淡道。
葉昭炆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下,他似乎有很多話想要對華卿說,可一時間又不知道從何開口,冷宮之中一片死寂,連呼吸聲都不大能聽見,許久之後,他開口:“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那樣,可我真的太想要見到她了,起初隻是一點執念,後來漸漸擴大,就成了心魔,做出那等禽獸不如的事情來,我從不奢望師父能夠原諒我,隻想臨死之前,想與師父再賠個罪。”
他說著,在地上又磕了三個響頭。
“此事……”若那個時候她知道這件事能夠影響葉昭炆至深,無論如何也會與他說的,但現在都已晚了,千金難買早知道,華卿歎了一聲,“我也有錯。”
葉昭炆搖了搖頭,他想華卿大概是知道那白衣女子的下落,可不管怎麽樣,這不是他聯合外人要殺死自己師父的理由。
華卿身上一道銀光閃過,她恢複那一年第一次在北漢冷宮中遇見葉昭炆的模樣。
葉昭炆瞬間愣在原地,從那日在北漢冷宮底下,華卿與他說了那一番話後,他不是沒有想過這種可能,隻是每次這樣一想,就覺得痛不欲生,所以從此這樣的猜測就被他下意識否決了,可如今真相與他最不願意接受的那一種可能重合在了一起。
他張了張嘴,可喉嚨裏好像被一塊石頭堵住,他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華卿道:“當年我一道分-身路過北漢,見你在冷宮中可憐,便記在了心裏,兩年後見你還在冷宮中,生了收你做徒弟的心思,帶你回了青柘峰,你從前當麵問過我一次認不認識那白衣女子,因有些其他的原因,便沒有如實告訴你。”
後來在葉昭炆叛出天黍門之後,華卿回憶了下,他其實問了自己不止一次,隻是那時他說的比較委婉,她未能意識到他是在找她。
她那時也委實沒有想到,自己的一道分-身竟然會對葉昭炆產生這麽大的影響。
葉昭炆仍跪在地上,他仰頭怔怔望著華卿,眼眶泛紅,仿佛下一刻又哭出來了。
他似乎聽到了華卿的話,又似乎沒有聽到,他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麽,自己從前做的那一切好似一個巨大的笑話。
葉昭炆受了心魔連日的折磨,隨著修為散去,此時從未有過的清醒。
他想著,若是當時與她坦白一切,若是好好待在青柘峰上等著她回來,若是他不被心魔控製,是不是,有一日他的師父也會與自己坦白。
她確實瞞了自己,可他也沒有資格恨她,從來沒有。
若不是他鬼迷心竅,他差點殺死了他這一生最想要見到的人,也差點殺死待他最好的人,怎麽會落個今日的下場,葉昭炆咧嘴笑了一下,他心中執念已了,還有什麽臉麵活在這世上,他手上突然多了一柄長劍,拔劍便要自刎。
華卿抬手,一道銀光閃過,將他手中長劍擊落,長劍落在地上,放出叮當的聲響,她道:“你不必如此,你我之間的因果,已經斬斷,從此以後,便不要再見了。”
葉昭炆如今修為全部散去,從此以後做個凡人。
可他心中清楚,對他的刑罰遠遠不止這樣,他犯下不容饒恕的罪過,心魔並不是他能逃避懲罰的借口,若不是他心生邪念,怎麽會將那把劍送進華卿的胸膛。
他注定此後餘生都要被悔意折磨,一直到生命的終結。
華卿不再管他,推開門,踏著月色,從宮殿中走出。
前方不遠處,皇帝和國師站在石階下,仰頭呆呆地看著她,仿佛丟了魂魄一般。
後麵雲棲池有些無奈按了按太陽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