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凶煞之物
回到將軍府已是深夜,如今的將軍府已經無人插手文錦繡的事,甚至京城都沒有人會主動找她的麻煩,如幻抱著從扶鸞郡主處拿來的奏摺跟在後面一言不發,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文錦繡沒回竹華齋,而是朝後院湖心亭走去,月色並不十分明亮,但將軍府里都燃著燈,她走到湖心亭也沒有費多大的力氣,不知怎的,突然想起當年她將文錦紅推入水中的事情,以及三年前文錦紅離府時她看到的胎記。
斬風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她身後,與如幻對視一眼欲言又止地看著她,文錦繡沒回頭,淡淡道:「你都聽到了?」
這三年斬風以及其他影衛的本事也都上升了好幾個層次,況且斬風一直都跟在她身邊保護,慕翎宇說話的時候並未刻意避開他們,因而他與如幻都聽到了他的話。
斬風頓了頓,今日見到段祈煜的時候,他也吃了一驚,但是他現在的主子是文錦繡,主子不發話,哪怕是舊主他也不會輕易露面,正因為沒有露面才得以慶幸,不然夾在兩個主子之間,豈不為難?
「屬下……都聽到了,主子不必難過,相信過不了多久,主子定然能想起來的。」斬風也只能這麼安慰著,段祈煜剛到京城,行蹤還未報給皇帝,京城更是無人知曉,出於為他記憶考慮,他們最終瞞下了他回來的事情,有慕蘺裳纏著,段祈煜自然跟著他們走了。
想到這裡他也是氣的不行,那蘺裳公主到底要不要臉,一口一個「煜哥哥」的叫著,他跟在段祈煜身邊這麼多年,從來沒見哪一個女子像她這般不知廉恥,絲毫沒有一國公主的風範,倒像個山野出身的野丫頭。
「他既已回來,你們便不必再留在我身邊了,且去侍奉舊主吧。」文錦繡低頭看著湖水裡的魚兒,燈光照耀下那紅鯉越發美麗可愛,她隨手從手邊的架子上取了一點魚食,隨手往湖裡丟著:「我知道,當初你們留在我身邊,也是因為他的命令,並不真心跟隨我。」
斬風忙跪下:「主子,屬下絕無二心!況且主子今日既已答應了那南離皇子的要求要尋元靈珠,主……殿下的記憶遲早會恢復,又何必趕屬下等離開呢?」
文錦繡扔魚食的手微微一頓:「你相信他的話么?」
斬風頓住了,文錦繡微微嘆口氣:「元靈珠我是定然要找的,正如他所說,若是落入心術不正之人手中,難保引起劫難,到時候才是真麻煩。」她記得醫老說過,異術者存在就是為了天下蒼生,如果發生災難,第一個出頭的定然是異術者,與其等到出了麻煩再解決,不如就直接避免麻煩來的直接。
「只不過,關於元靈珠能不能恢復記憶,卻不一定可信。」她微微蹙眉,不管這珠子力量如何大,畢竟是不熟悉的東西,她若是直接拿過來給段祈煜用,萬一出個什麼意外呢?
可惜她的讀心術只能讀出身邊人此刻心中所想,卻無法判斷他所想是否為真,慕翎宇說的句句都是他心中所想,按理說不會有錯,但她總覺得有些違和,或許是關於段祈煜的記憶,又或許是關於元靈珠,甚至兩者都有,這種感覺讓她無法完全相信他的話,必須小心些。
「那主子還打算幫殿下恢復記憶么?」斬風有些聽不明白她的話,文錦繡笑了笑:「自然是要做的,只不過在此之前總要查清究竟是什麼原因引起的。」
斬風頓了頓:「那主子的意思是……」
「你們回去吧,我這三災八難的,有一大半都是因他而起,早些理清了這些事,落得清靜。」文錦繡朝他擺擺手:「走吧,有你們在,我要做什麼終究不方便。」
斬風抬頭看了她一眼,又朝如幻使了個眼色,如幻無奈地看了他一眼,他微微嘆口氣,悄聲退了下去。
斬風離開后,如幻看了文錦繡一眼,斟酌道:「小姐,您不會真的要去尋那元靈珠吧,奴婢聽說這是煞氣極重之物,萬一傷到小姐怎麼辦?」
文錦繡微微揚眉:「你知道這珠子?」
如幻點點頭,四處看了看,確定沒有人才上前兩步,低聲道:「之前奴婢在大滿的時候曾聽到過這珠子的傳聞,據說是大滿開國國師之物,乃是上古神器之一,與滅靈箭並稱兩大煞器,自國師隕落後,元靈珠便成了大滿聖物,日夜都有專人看管,卻不知為何在十六年前丟失,據說丟失那一夜滿宮金光大盛,有人隱約聽到了嬰兒的啼哭聲,自那之後再無蹤跡。」
「聽說那元靈珠中注滿了國師怨憤之下的心頭血,若是尋常人碰了便要被那珠子吸進去做食物。」如幻說著抖了抖,她實在沒有想到大滿竟然有那麼多匪夷所思的傳聞,會吃人的珠子,她還是第一次聽到,如果文錦繡要尋那珠子,她一個弱女子,萬一被珠子傷到怎麼辦?
文錦繡眼眸微微眯起,按照如幻的說法,元靈珠已經丟失了十六年,那麼如今怎麼會好好的出現?她前世的時候可不記得有什麼珠子,難道這一世因為異術的緣故,她的命格改變了?
她目光朝湖中看去,湖水很深,即使清澈卻也深不見底,燈火映照之下水波粼粼,她微微笑了笑,抬眸之間忽然看到湖邊一塊山石,面色不由一頓。
「你就那麼想要求死嗎!」
她腦中突然閃出一幅場景,一白衣女子手持一把寬大的黑色長劍,渾身是血地厲聲質問著,聲音凄厲彷彿要穿透雲霄,女子黑髮飛揚,一雙眸子陰戾地驚人,她猛然一驚,卻發現渾身出了一身的冷汗,風一吹涼的驚人。
「小姐!」如幻看她面色煞白,忙將奏摺放在桌子上,上前一步扶住了她,文錦繡搖搖頭:「沒事,只是站的有些累了。」
她說完朝一邊的石椅上坐去,見如幻掏出帕子給她不由疑惑抬頭,下意識摸了摸臉上,卻覺得指尖一片冰涼,她這是流淚了?為什麼剛剛會有那麼強烈的感覺,怨憤悲憫以及絕望,難受的讓她快要窒息,剛剛的女子是誰,為什麼這麼熟悉,可又很陌生……
「小姐……您不要難過,主子他定然會想起來的,明日,明日七皇子不是邀您前去京郊遊玩嗎,接觸多了,主子很快就會想起來的。」她不知道文錦繡為什麼哭泣,只當她是因為今日的事情難過,文錦繡輕輕搖搖頭:「我知道。」
遠處,一道紫色的身影看著這一切,眼眸慢慢深邃幾分,唇角緩緩勾起一抹愉悅的笑容。
「她這是怎麼了?」身後緩緩走過來一個年輕男子,疑惑地看著亭中的女子,微微蹙眉,從他認識文錦繡以來,從來沒有見她這樣失魂落魄過,彷彿是一個被拋棄的孩子一般。
江承遠看了一眼身後的弟弟,眼中的光芒一閃而逝:「你若不想被她發現,還是早些離開。」
江承華撇撇嘴,他們能不動聲色來到將軍府還不被發現,自然不是用的尋常武功,說也奇怪,江承遠明明沒有異術,又沒有墨珠在,卻能像醫老一樣使用空間術,比他強了不知多少倍,想到自己以前因為異術在他面前趾高氣昂的模樣,他只想買塊豆腐撞死……
「還不走,是想留在這裡吃晚飯?」江承遠微微蹙眉,他今晚來到將軍府可是有要事做的,江承華在這裡多有不便。
江承華聞言嘻嘻一笑,根本沒聽出江承遠趕人的意思:「那個,都這會兒了,晚飯定然已經吃過了,不過若是能有宵夜也是不錯的……」
話剛說完,周身的溫度頓時低了下來,他們身邊的樹葉都霎時停止了動作,似乎被凍結一般,他只覺得有一陣陰風自腳底蜿蜒而上,直衝腦門兒,他忙向後退了兩步:「我走我走,立刻就走!」
江承遠眯了眯眸子,一甩手收了渾身的氣息,江承華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怎麼了?」
他淡淡開口,江承華聞聲又向後退了兩步,狗腿地笑了笑:「那個,大哥,來的時候是你用空間術帶我來的,要是這麼離開,會被人發現的。」
他聲音一落,只覺得屁股一痛,下意識張口尖叫卻一點聲音發不出來,與此同時幾顆石子緊跟著他飛了出來,接二連三打在他屁股上,每一顆石子打到他的時候,他都能感覺自己飛出去的速度又快了幾分,短短几個呼吸的時間,他卻覺得十分漫長。
「嘭——」
地面濺起一陣塵土,江承華生無可戀地趴在地上,四肢平平展開彷彿一個大字,他手指微微動了動,只聽到周圍嘈雜的人聲,心底不由哀嚎,江承遠那個無良大哥又將他丟到哪裡了?
「這是什麼人啊?怎麼趴在大街上睡覺?」
「誰知道呢,我看,說不定是這兒,有問題。」一個挎著菜籃子的婦女指了指自己的額頭,神色可惜:「看這身打扮,倒像是個富貴人家的公子,沒想到……唉!」
「這衣裳料子倒是好,不會是哪家的少爺喝醉了酒吧?」
……
江承華將臉埋在地上,實在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模樣,如果是這樣,他的臉可就要丟光了……
「茶昕,那邊發生了什麼事?」不遠處酒樓的一間雅室里,一個身穿白衣的年輕公子疑惑地朝人群中看去,鼻尖輕輕嗅了嗅,眉頭微微擰了起來,異術者?
他身邊是一個穿著褐色短衫的男子,個頭略微比他低一些,身形嬌小,聞言動了動耳朵,細細聽了片刻,朝剛剛說話的男子湊近幾分:「公子,他們在討論一個人……」
白衣公子聽完之後微微揚眉,拉過茶昕的手:「走,咱們也去看看!」
茶昕頓時無奈,拉住了他要湊上去的身形,走近幾步低聲道:「郡主,咱們這一回出來可是偷跑的,剛剛奴婢已經聽到了二殿下的聲音,您若是再去湊熱鬧,恐怕二殿下會發現。」
「呃……」白衣男子……不,是女子向外走的步子頓時停住了,無奈撫額:「茶昕啊,就沒有辦法讓二皇兄找不到我么?」
茶昕搖搖頭:「二殿下的異術您又不是不知道,只要是異術者就沒人能逃過他的追蹤,您身上有他下的追示咒,哪怕跑到天邊也是會被他抓回去的。」她說著同情地看了一眼那女扮男裝生無可戀的女子:「郡主,您節哀……」
女子站起身,節哀,節哀個鬼啊!
「我不能回去,眼看十六年之期就要到了,這個時候回去,二皇兄絕對會將我送上祭壇,那是祭壇啊,我絕對不要!」
「那祭壇又不會傷了您的性命。」茶昕倒了杯茶給她:「二殿下只是想靠您與公主之間的血脈聯繫,將公主帶回來,咱們十六年不就是等這一天?」
「讓她回來又不是只有這一種辦法,」白衣女子翻了個白眼:「總之,這一次我一定要把她找出來帶回去,這樣二皇兄就不用讓我上祭壇了,雖說不會傷到我,可是一想到那陰森恐怖的地方,我就渾身不舒服。」
「郡主——」
「行了行了,我意已決,不會再更改的。」白衣女子不耐地擺擺手,茶昕乾咳幾聲,見她還沒明白過來,不由拉了拉她的袖子:「那個,二殿下在你身後……」
「我說了我不會回去——你說什麼?」白衣女子話說到一半頓時僵硬了起來,心中默念著不要不要,慢慢轉過身,只見一玄衣公子正負手而立看著她,面上帶著冷肅的神情,看不出個笑模樣,頭上的紫金琉璃冠將他的黑髮束起,斜眉入鬢,薄唇緊抿,一雙眸子定定望著她,看不出喜怒。
「呃……二皇兄,好,好巧啊!那個,你遠道而來,還沒有吃飯吧,我去給你叫兩個菜……」她說著就要朝門口走去,然而玄衣男子眉頭微微擰起,一甩袖子便將門窗關緊,發出嘭地一聲響聲,讓二人都顫抖了一下。
「婉兒,在這裡玩的開心么?」容曉一撩前擺坐下,隨手端起一杯茶晃了晃,放在鼻尖聞了聞:「這茶可比咱們滿宮的差多了。」
白衣女子摸摸鼻子:「尚可,尚可。」
「哼!」容曉冷哼一聲,一道無形的威壓立刻蔓延開來,二人不由自主跪了下來,茶昕低著頭有些顫抖,容曉盯著跪倒的二人,眼底浮現一絲怒色:「容婉,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麼?這個時候怎麼能跑到大月?堂堂大滿的郡主扮成個男子,傳出去像什麼樣子!」
容婉張口想要辯駁什麼,卻終究動了動嘴唇沒說話,眼前的男子不是別人,乃是大滿皇室二皇子容曉,容家男子各有千秋,大皇子容暉端莊穩重,乃是將來的王位繼承者,三皇子容時玩世不恭常常帶笑,而二皇子容曉則是人人都害怕的存在,幾乎沒人見他笑過,即使不發怒,但往那裡一坐就讓人感覺到一陣威壓。
對付他這種人,不能來硬的。
容婉兩歲被抱進宮,十幾年來早就摸清了他的性子,聞言擠下兩滴眼淚:「二皇兄,婉兒知錯了,婉兒不該跑出來,婉兒有罪,罪該萬死,死了也要變成豬狗牛羊被人啃食……嗚嗚……」
容曉額頭臉色黑了黑,幾乎已經聽到了后槽牙的咯吱聲,茶昕一臉淡定,這麼多年每次容婉鬧出事來,都是這麼對付容曉的,她已經習慣了。
「閉嘴!」容曉咬牙切齒,額角青筋只跳,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火氣:「真的知錯了?」
容婉點頭,一雙眸子亮晶晶的盯著容曉,極其誠懇:「比真金白銀都要真!」
茶昕:「……」每次都這樣說!
「既然知錯了,就去收拾東西,現在就跟我回去。」容曉說完站起身,廣袖輕拂帶起一陣風,剛剛還緊閉的門窗頓時鬆了開來,容婉狐疑地看他一眼,指了指門口:「你……讓我去?」
不怕她逃跑嗎?
容曉揚眉:「你不想去?」
「想!想!」容婉立刻堆起狗腿的笑朝外跑去,然而剛到門口,就聽背後傳來一道淡漠的聲音:「你若再敢逃跑,我帶你回去便立刻進芸無殿。」
「不要!」容婉反射性回身,她死都不要進芸無殿!那個地方那麼恐怖,她只去過一次便終生不想再靠近,那裡面的血跡多年不幹,四處都是白骨,偌大的宮殿一個人都沒有,當初差點把她嚇死,且又在大滿禁地之中,然而那該死的祭壇就是設在那裡!
容曉點點頭:「那就快去快回吧。」
他說完嘆了口氣,慢慢站起身子看向窗外,目光落到人群中的時候,眸子也是微微一頓,隨後恢復如常,儘管是異術者,但不該他管的事他是不會多插手的。
想到容婉對芸無殿的排斥,他眼底劃過一抹擔憂,只是有一絲她的血脈,容婉便如此排斥那個地方,如果是她本人又當如何?其實容婉看到的場景,他們從來看不到,在他們的眼裡,芸無殿只是一座普通的宮殿,在國書上的記載也只是寥寥幾筆,而且若是沒有容婉的帶領,他們連進都進不去。
但是有一些地方連容婉都不能觸碰,她只是有一絲她的血脈而已,畢竟不是她。
江承華趴了半晌,原本想要起身,卻忽然感覺到一陣強大的力量,讓他一動不能動,而周圍人卻沒有任何影響,他知道是有更強大的異術者在附近,他索性也就不掙扎了,反正沒在那人身上感受到敵意,況且就算是有敵意,他無葯自愈的異術也可以助他逃脫,當然,如果他知道後面的事,他拼了命也要從那人的力量下掙扎出去的,絕對!
容婉收拾好了行禮,跟酒樓老闆結算了賬目,眉頭微微擰著,以她的本事,根本逃不出容曉的手掌心,如果她逃跑了,可想而知容曉會第一時間知道,他一向是說到做到的人,如果真的被他抓到,她一定會被他送進芸無殿,可是如果不逃跑……那結果不是一樣的嗎?!
她微微咬唇,抬眸一眼看到了被人群圍著的人,眼珠轉了轉,頓時有了個想法。這個想法一浮現在她腦海中,她立刻微微一笑朝人群中跑去,撥開圍著的人群,撲到江承華身上就開始哭喊:「弟弟啊,你怎麼就這麼糊塗啊,你死了讓我一個人怎麼活啊……」
江承華一臉黑線,他有說他死了嗎?沒看到他手還在動?還有,這人是誰?他哥哥只有江承遠好不好?
容婉可不管他現在在想什麼,抱著他的身體連哭帶喊,手指輕輕在他頸間拂了拂,江承華只感到一點冰涼的觸感從他脖頸間傳來,意識就開始模糊起來,眼皮也有些沉重,強撐著精神抬起頭,只看到一張清秀的臉,他眼眸頓時睜大,指了指眼前人剛準備說話,卻終究敵不過困意沉睡過去。
酒樓里,容曉看著下去一趟就拖了個男人上來的容婉,一臉黑線:「你這是做什麼?」
容婉嘿嘿一笑:「這是個異術者,把他留在大月多有不便,還是帶回去交給神龍將軍為好,萬一他留在這裡惹下什麼麻煩就不好了。」
容曉盯著江承華看了看,確實感覺到了他體內的異術氣息,便擺了擺手:「你若要帶,就帶著吧。」
「二皇兄你真好!」容婉笑眯眯湊了過來,一把撲到了容曉身上,容曉清咳幾聲將她扒下來:「好了,該走了。」
容婉應了一聲忙轉過頭去將自己的東西帶上,吩咐茶昕背著江承華,雖說容曉是他們三人唯一的男子,但讓這個冷麵煞星背一個陌生人,呵呵,她還不如自己背。
容曉看著他們的身影,剛準備下樓,卻發現周圍的空氣頓時靜止了一下,隨後又恢復正常,他雙眸頓時睜大,一個箭步躍到窗邊,就在剛剛,他感覺到一陣熟悉的氣息,可是那氣息卻在一瞬間便消失完全,他臉色頓時一變——墨謙!
將軍府。
清晨的陽光照進屋子,文錦繡有些不適地眯了眯眼,下意識抬手擋住了眼前的光芒,突然發現自己是在房間內,可是昨晚她最後的記憶就是在亭中,怎麼會到了房間內的?她捏了捏有些酸痛的眉心,喊了一聲。
「小姐醒了?」碧晴走進來,見她的模樣不由一笑:「小姐昨夜沒睡好,老夫人特地讓鈴蘭來了一趟,告訴小姐不必去請安了,小姐可是要現在起?」
文錦繡點點頭,碧晴便將水盆放在一旁的架子上,拿過熱毛巾浸在熱水中,服侍文錦繡洗漱,見她有些疲憊的樣子,不由一笑:「小姐昨晚折騰了一夜,一會兒再休息休息吧。」
文錦繡頓了頓,折騰了一夜?她微微蹙眉:「碧晴,昨夜發生什麼事了?」
碧晴一怔,隨後嘆了口氣:「小姐昨夜一直在做噩夢,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才睡沉了,秋媽媽和奴婢們守了一夜,後來還是——」
她說到這裡頓時住了口,文錦繡看她一眼:「還是什麼?」
碧晴慢慢低頭,半晌才道:「後來江大公子來了,將奴婢們都趕了出去,獨自與小姐待了半個時辰,不知他用了什麼法子,半個時辰后小姐確實不再做夢了。」
文錦繡凝眉,她昨晚做了噩夢?為什麼她一點都不記得夢到了什麼?還有江承遠是怎麼不驚動任何人來到竹華齋的,又對自己做了什麼?
「小姐?」碧晴見她沒有反應,不由心中一跳,她不會還回想著昨夜的夢吧?她擔憂地看著她:「小姐莫怕,那只是一個夢而已。」
文錦繡心頭更加沉重,她一向不會如此,如果是做噩夢,至少還會有一點印象,而且她向來睡的輕,沒道理江承遠來了她卻發現不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朝碧晴看了一眼:「我昨晚,可有說什麼?」
能讓碧晴說出那些話,她昨晚定然是說了什麼話,只是不記得了而已。
碧晴有些猶豫,文錦繡蹙眉:「說。」
「是,小姐昨晚夢中似乎一直在叫一個名字,但卻聽不真切,起初還好好的,後來卻有些激動起來,等奴婢們發現的時候,小姐滿面淚痕不知夢到了什麼,後來江大公子來了,我們便不知道了。」碧晴有些擔憂,她們不知道文錦繡究竟做了什麼夢,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那不是什麼好夢,如果小姐忘了那就忘了吧,想不起來才是最好。
「小姐可還難受?」碧晴垂眸看著她,文錦繡搖搖頭,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我昨晚是怎麼回來的?」
她一直在亭中,又是怎麼回到房間的?
碧晴朝外指了指:「如幻將您帶回來的。」
文錦繡點點頭,微微閉上雙眼,回想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記得她在湖心亭,忽然想到什麼難過的事,便情不自禁流起淚來,後來……
她仔細回憶著,後來發生了什麼,卻怎麼都記不得了,她睡過去之前的印象都沒有,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姐,今日還要出去么?」碧晴見她有些疲憊,不由擔心道。
文錦繡慢慢睜開眼,想不明白的事暫時便放下,她記得昨日慕翎宇告訴她,之所以他知道元靈珠會在近一段時間出現是當初宮家人的預警,如果這樣的話,宮家人是否知道元靈珠的下落,或者其中的秘密?她並不全信慕翎宇的話,卻也不會完全不信,有些事還是要自己查證。
宮家人……文錦繡微微蹙眉,她唯一知道的宮家人就是當年已故的閔親王妃宮櫻,宮櫻已經死了,她自然不可能去找她問,關於元靈珠的事,既然涉及到天下,宮家人定然會留下一些線索,她眼眸深了深:「如幻,去攬華園。」
攬華園中依舊是那般繁榮的模樣,生機勃勃的藥草長滿了園子,婢女替她掀開帘子,只見扶鸞郡主正靠在桌邊提筆寫著什麼,神情安靜而端莊,彷彿只是一個溫婉的女子一般。
見她來了,扶鸞郡主笑了笑:「先坐吧,等這些批完再同你說話。」
文錦繡點點頭在一旁坐了,這三年皇帝交給扶鸞郡主的權力越來越多,似乎一點不擔心皇位易主,皇帝是一個多疑而且聰明的人,他會這麼做,一來是相信扶鸞郡主不會奪權,二來,她想,可能是宮裡出了什麼事情,從而使得他必須將這些權力交給扶鸞郡主。
若是以往,她還可以打探打探宮裡發生了什麼事,但這三年來她接觸到的東西越來越多,越發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若是她打聽的太過分,皇帝顧忌著扶鸞郡主的面子不會對自己怎樣,暗中卻定然會為難哥哥,文沐宸如今還在西南戰場,她冷笑一聲,皇帝對她可是防備的很。
「今日怎麼好好過來,可有什麼問題要問?」扶鸞郡主命人將批好的摺子送去宮中,丫頭上來添了茶便都退了出去,她喝了口茶,微微笑了笑。
文錦繡眼眸微微一頓,昨晚他們在燈市的事情知道的人很少,而且有慕翎宇處理,倒是將消息瞞的很緊,京城眾人還不知道段祈煜已經回來的事,她也不打算這麼早告訴他們,在沒有查出當年段祈煜是怎麼到了南離之前,越少人知道這件事對她的行動就越是方便,她慢慢抬眸:「是有些問題,不過不是政務上的問題。」
扶鸞郡主輕笑著揚眉:「哦?什麼事,說來聽聽。」
文錦繡笑了笑:「是關於當年宮家的事,姑母可否說一說當年那位閔親王妃的事情?」
她聲音一落,扶鸞郡主臉色便有些難看起來,許久才慢慢嘆口氣:「怎麼好好的問起這個?」
文錦繡眼眸閃了閃,嘆了口氣道:「不瞞姑母,錦繡昨日聽到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扶鸞郡主看著她,示意她說下去,文錦繡想了想,將昨日慕翎宇告訴她的事情說了出來,慕翎宇說的事並非秘密,如果宮家人早有預警,大月皇室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她也不隱瞞,況且她之所以會來詢問扶鸞郡主宮家的事,也是因為她與宮櫻交好,又與閔親王關係較為親近,有什麼事情她也會知道的詳細一些。
扶鸞郡主聽她提起此事先是一驚,一時控制不住情緒騰地站起身來,甚至險些將手邊的茶杯帶到地上,她手指顫抖了幾下,半晌才平復了心情:「關於浩劫和元靈珠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這些事不是櫻娘預測的,確切來說是宮家代代相傳的秘辛。」
文錦繡眼眸微微一動,等著她的下文,扶鸞郡主慢慢坐下,沉默了一瞬,似是在想怎麼說:「宮家人,其實出身大滿,是一類具有預測能力的特殊人,每當大滿出現這些人的時候,他們便會被選入宮家成為宮家人,換言之,宮家人之間並不一定都有血脈關係。」
扶鸞郡主聲音不急不緩,似是回憶起當年的事情:「關於浩劫,宮櫻曾與我提起過,只不過沒有告訴我具體會在什麼時候到來,只說元靈珠出現的時候就是天下浩劫的時候,因為這珠子煞氣極重,但力量卻極強,得到這顆珠子的人便具有了毀天滅地的力量,因此它若出現,必引得眾人爭奪,天下大亂。」
「但元靈珠極具靈性,天下之間只臣服於它的主人,如果它的主人不出現,那麼靠近它的所有人都會被吞噬靈魂,成為它的補品。」扶鸞郡主說到這裡也憂心無比,當年元靈珠之所以留在大滿,便是因為大滿有它主人的氣息,自十六年前珠子消失至今,它主人的消息一點都沒有聽到,可它卻要出現了?
文錦繡皺起眉:「有什麼辦法能避免么?」
扶鸞郡主搖搖頭:「如果它真的要出現,咱們是阻止不了的,但……」她頓了頓,繼續道:「元靈珠極具煞氣,如果它要引起天下打亂,那麼十六年前從大滿丟失的時候便應當起殺意了,可是這麼多年都沒有它的行蹤,這不是很奇怪么?」
文錦繡抬眸看著她,十幾年來,她確實沒有聽到過任何關於元靈珠的消息,按理說這樣凶煞的東西,一旦脫離了掌控必然是要掀起一陣腥風血雨的,這麼多年風平浪靜……她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性:「姑母是說,它或許是被什麼人困住了,所以不能出來作亂?」
扶鸞郡主點點頭:「不錯,而且很有可能困住它的人跟它的主人有什麼淵源,否則一個陌生人根本靠近不了它,更別提困住它了,而且據我猜測。」她說完又有些擔憂起來:「只可惜困得住一時困不住一世,如今它的主人是不可能再出現了,若是在它出現之前不能找到壓制它的辦法……」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下去,但文錦繡卻明白了,這樣凶煞的東西,如果壓制不住,必然屠盡天下人。
「或者還有一個辦法,」扶鸞郡主慢慢轉頭看著她:「據說當年大滿國師隕落時,曾將自身血脈分散出一絲落入一女子體內,從而使得這女子能跟元靈珠稍微親近幾分,若是能找到這女子,或許能有一線轉機。」
文錦繡微微一頓,心中猛然一顫,元靈珠如此凶煞,慕翎宇為什麼這麼確定他們能拿得到,難道說有異常血脈的是慕蘺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