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四十四
四十四
皇帝聽了三皇子的話,心中便有了些計較。那伽吉大和尚身份地位算是超然,他與旁的和尚道士都不同,是真有本事的,曾經救過先皇,當年說是尚未開國,前朝的時候,開國皇帝那時還是年紀不大的少年郎,一日在山裡遭遇強人,便是這大和尚救下來的。之後太-祖承認,糾結了軍隊開始東征西討,再遇這和尚就瞧著面龐沒變分毫,也就從這和尚之處秋來了一句偈子。
那偈子並不難懂,只堪堪四句話:「昭昭日月尤,湛湛乾坤籌,鼎足四八分,放得定九州。」
太-祖皇帝得了這麼一道偈語,那是奉為神諭,高興得不得了,拿著這個就開始找人了——可雖然這話不難懂,卻是跟這個來找人並不容易,最後開國定了四王八公,也便是這樣來的了。
而皇帝現如今對這四王八公也並非有什麼好心腸的。
人也都是一個樣。但凡得了好處得了久了,那就忘了本分,四王八公之中可不就是沒幾個還記得自己是個該乖乖聽話,為皇帝辦事兒的臣子了的?現如今甚至還找賊人來偷盜他的東西,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即便賊人偷盜不是四王八公中的誰做的,這也足以是個由頭,好讓他把這些人湊一起去收拾乾淨。
這時候,皇帝便又想到了太子。
太子之位空懸已久。
他當年長子出生,又是嫡子,心中歡喜,對於其他的兒子便不那麼渴求了,等著長子進學了,他才再度要了次子,然後是這第三個兒子……至於現在,孩子雖然不少,卻除了這三個之外,再就都是未成年的了。
原本嫡長子是太子,次子是皇后表妹所出,這三子是皇後宮里人生的,還去母留子了……這本來都該是給太子做助力的,誰知太子貪心不足,十幾歲就想著要少年登基,一直想到了二十幾歲,這便早早的被廢了,封了個閑散王爺,圈了起來。
到底,還是自己親生的,皇帝心裡不忍。
他也是擔心,若是再有太子,他那原來的太子等新帝登基,是要給人拿出來掛在那裡活剮了的——就算生了嫌隙,皇帝到底是不捨得第一個孩子受苦受難。
三皇子這時候說那賈環竟然是那伽吉的和尚——那伽吉也不知到底是活了多久了,雖然也有可能是死了師父留了徒弟也叫那伽吉,但總歸說這名字的和尚是比一般人要本事的——皇帝心中就計較開了。
賈環是賈家的庶子,他到底是願意跟賈家親近,還是不願意藉助賈府的力氣?
再多的,皇三子也沒多說,只是皇帝開口道:「改日你把這孩子帶來與我見見。」
他這邊是想著要見見賈環,卻實在是想要見見那伽吉大和尚。
三皇子點了點頭,也思量著要跟賈環多見見——賈環與旁個孩子不一樣,雖然沒見過很多孩子,但是就他見到的賈環,那是決計不是他皇兄家的那些孩子的模樣的,那些孩子三兩歲了流鼻涕的流鼻涕,淌口水的淌口水,著實叫人不喜。
之後又聽說賈環給那伽吉大和尚收徒了,三皇子的心裡這才放略略安生了——但凡想著這樣的孩子就跟普通小孩兒他不一樣吧,果然就不一樣了——他是這般想的,也自然就高興了些,這方才跟他父皇透露了一些。
這邊皇家事情頗多暫且不說,只說賈環,回到榮國府之後除了趙姨娘抱著他哭了一通,旁人也沒什麼想法,倒是賈璉,過來給他弄了好些壓驚的吃食,那賈寶玉的乾娘馬道婆也被請了過來,專門給他驅了驅邪,去了晦氣,這才由著他休息。
寶玉也趴在他旁邊,拉著他的手,臉上還掛著淚花,抽抽搭搭的跟他一起躺著。
趙姨娘送走了馬道婆,回來見賈寶玉扒拉著賈環,她這眼睛一暗,僵在了那兒,過了不過片刻,她這方才轉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姨娘,吃茶?」彩雲走了過來,倒了杯茶,端給趙姨娘,走過去竟見趙姨娘哭得眼睛通紅,還拿著帕子擦眼淚,不由得一驚,「姨娘這是怎麼了?」
趙姨娘搖了搖頭,苦笑道:「我當然是無事的,你下去吧,那邊有璉二爺送來的果子,你吃兩個,再給外面守著的媽媽吃兩個,茶水雖是差的,卻也能解渴,等晚一點你過來陪我說話。」
彩雲伺候趙姨娘也有一年多了,倒是從未見過她這般的對人好過,此時趙姨娘的那些潑辣倒是全給她忘記了,只覺得這容貌俊俏的婦人果然是心腸也好的,只是之前魔障了罷了,一時間也是紅了眼眶,點了點頭,下去了。
只是趙姨娘哪裡知道,她這些話都給外面的賈政聽了進去。
賈政會過來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兒,只是今日是十五,他該去見了王氏再說的,卻聽說賈環被人送回來了,還是林姑爺並大理寺的一位管事一同送回來的,只說是賈環遭了強人了,還說他又機靈又聰明的,好一頓誇耀,賈政這方才過來,算是安慰安慰他這討人喜歡的姨娘了——結果,原來那潑辣的婦人此時竟然溫柔寬和,竟比他正室夫人王氏更慈悲了,竟然是他心裡所想的全都實現了一般,一時激動,打開帘子就走進門來,伸手抓住趙姨娘就的手就藏在懷裡,一頓揉搓。
兩個人這邊是月圓花好,親熱萬分,王氏屋裡那就成了冷冷清清,陰沉得怕人。
「太太?」金釧給王氏揉著腿,眼裡滿是渴慕。
王氏擺了擺手,叫她退下。
這一夜,真的是有人歡喜有人愁,何止是愁,甚至是仇。
等得天大亮了,因許昨日送賈環回來的人可都不是白身,賈政只得帶著賈環一路去謝,也拿了不少謝禮,更是肉疼了王氏許久。
肉疼歸得肉疼的,賈政這面子做得十足,賈環方才是意識到了。
這父子二人才謝了兩家,還等著去第三家,就聽著有人喊賈環的名字。賈政腳下一頓,轉而就一臉憤怒地瞪著賈環:「小孽障!你這到底是招惹了什麼人?竟知道你的名字!還大街上叫你!?」
賈政這話剛罵完,就見一小和尚,手裡身上背著個大袋子,腳下生風,蹭蹭兩步就跑到了賈環跟前來,放下袋子,大笑道:「師父還說叫我把這些福田種的米給你送去呢,就在這兒見著你了!我還聽說你們什麼公侯府的,不許隨便出來呢,可見是騙人的!」
賈環一瞧,這可不就是他那和尚師兄,法號凈飯的嘛!
因而笑道:「師兄這幾日可好?師父可是安好?我還真的是沒法出門的,這是我父親,他今日帶我出來,只是因著昨日我遇險,好叫人給送回去的,便是出來謝人家的。」
凈飯言道:「你這一說我倒是知道了,聽說有賊人進宮偷盜,還得了什麼寶貝的,其實不過是一堆廢物罷了,金銀銅鐵,不能吃不能喝的,留著幹嘛呢?世人不過愚蠢過分,只以為拿了就能當寶貝,卻不知道拿了是掛礙。」他笑了笑,「這不就給人抓住了?」
兩個人聊著,賈政竟然是插不進去嘴的。
若是來人是個什麼平常人家的孩子,賈政都要怒吼的,只是這是小和尚,還說給他兒子送福田米來,又是師兄師弟叫得親熱,賈政還真的不好插嘴說話,更覺得這個兒子是越發的古怪了——雖然趙姨娘他是萬分喜歡的,只是這兒子……怕不是遠遠打發了好罷!
賈政這個人尤其正經,心裡卻還是計較自己的得失——雖然說計較自己的得失利益並無錯處,只是一般的人計較自己得失的,大都少會在臉上裝得自己才是最正經的,從來都規矩,不做錯事不做壞事,仿若肚子里沒有半點叫做私心的東西——因而,他這個人也就是這般,才一直沒有升遷,那小五品的官職,他就這任了半輩子,怕不是要死在這位置上了。
其實都是做官的,誰又比誰傻呢?旁人也裝,只沒他裝得這般的讓人不爽罷了。
賈政見賈環跟小和尚談的快活,也是有些不爽,不由得假咳了兩聲。
小和尚這才注意到他,放言道:「師弟,我就跟著你一起吧,也不進官家門,等你回去的時候,就跟你一起回去,見見你家長輩老太君,師父說要拜見了老太君才可回去呢!」
他這麼一說,賈政心裡更是想得多了,便好叫人幫著把福田米也放到車上,這小和尚也就跟著跳上車來,與賈環坐在一處,兩個人歡歡喜喜的,聊著一堆賈政不甚懂得的東西。
繞了一天,總算是回府了,凈飯小和尚也跟著進去見了老太君——這小和尚生得虎頭虎腦的,老天軍見了也覺喜歡,再加之他說自己是那伽吉大和尚的徒弟,又是賈環師兄,賈母這人老成精,頓時就知道賈環也必然是拜了大和尚為師了,再看看她那寶玉以及一旁站著的賈政,原本對賈政十分的喜歡,這老太太也收回了三分勻給了賈環。
可不是嘛!
賈政雖然比賈赦要好,也不聽老婆的,也不貪戀黃白之物……可到底,他是貪名聲的,這做學問也是不行……賈母對此,她是心知肚明,現如今賈寶玉是有大造化的,賈環又有國師大和尚做靠山,怎個就她兒子這一輩兒的算是要啥沒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