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九十四

  九十四


  這邊賈環分家,自己單獨搬出去過可是個大好事兒,他喬遷之喜也是鬧了一整天,板兒甚至沒回家,就在這邊幫他忙活,進進出出的,瞧著倒像是親兄弟一般。賈寶玉因王氏看得緊,雖然出來賀喜了,可不如板兒這般自由,也是感謝板兒幫忙,還專門拿了晴雯做的荷包給板兒,裡面倒是抓了一把銀瓜子兒,約莫也足有五六兩的樣子。板兒頭一次手裡有這麼多銀子,也不花銷,全都攢了起來,準備做以後讀書進學的用度。


  倒是王氏,聽說板兒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竟然幫著賈環那奴才秧子做事兒,氣個倒仰,想要跟王子騰說說好把板兒那一宗給斷了,可是她剛開口,王子騰就把她臭罵了一頓,甚至王子騰又親自跟夫人李氏說了說,讓她派人去見了見板兒——好歹劉姥姥是回家去了,不然派個小廝去見人也是不夠的。


  不得不說,王子騰不愧是九省檢點,根本就不是王氏這種見識短淺的貪財婦人能比得上的,而王氏這種見識短淺的婦人,卻還是王家教出來的,叫人只能說王家的家教實在是太怪罷了。


  至於之前一直說要說給賈璉的王熙鳳,因張氏不同意,她也只好另擇他人,竟在前年就嫁人了,卻不是哪家大戶人家,反而是個新科進士,也是祖上有名士,被皇帝扔進了翰林院里,這才說給了王熙鳳。聽說她進門就管家,無論婆母還是妯娌都不如她威風,但又因她沒有學問,在家裡與自家相公說不上話,便每日里都跟著自家相公學幾句詩書,日子竟然過得還不錯,雖然不若還在自家的時候過得有排場,但是這翰林家裡就因為略清貧了些,吃穿用度一應都仰仗她,她這便成了真真正正的舉家上下第一得意人,便是王氏想要讓她傳幾句流言她都不幹了,恨不能遠遠的離了王氏才好。


  她又把這話透給了叔父王子騰與嬸母李氏,只說自己若是真跟賈璉成了,那跟王氏怎麼算?以前她不懂,現如今讀了些書,腦子也明白得多了,說起道理來也就一條一條的,很有條理。


  王子騰這才徹底的斷了王氏這邊的話頭。王子騰也不傻。以前想著王熙鳳若是嫁給榮國府去,那算是好事,以後賈璉襲爵,那王熙鳳水漲船高的,又是他養大的侄女,便肯定是跟他親啊!可仔細想來,王氏真有這麼好?她那兒子高不成低不就的還是個「有大造化」的,那大造化從何而來?越想越不開心,於是,他便不想搭理這個大妹妹了,而二妹妹住在賈府里,王子騰心裡就更不爽了。


  只不過王子騰也不能在京城久住。他只是回京述職的,馬上就又要走。


  「鳳哥兒越發的有女夫子的樣子了,」李氏送走了歸寧回來的王熙鳳,轉而看向王子騰,笑道,「只我們家鸞姐兒,你可千萬別再學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了,瞧瞧鳳哥兒,只讀了這麼幾日的書,整個人就貴氣了起來,可不是你那大妹妹比得過的。」


  王熙鳳的堂妹鸞姐兒這才剛九歲,正是讀書好時候,哪兒能就這麼浪費了好時光呢?因李氏這麼一提,再看自己大妹妹果然是有些不堪入目,而難得的王熙鳳竟然要好了許多,這便叫王子騰也的的確確的偏向了李氏所說。之後再給女兒請先生不提。


  卻說王子騰與王熙鳳這叔侄倆,言道是:莫說人後多作惡,不論人前幾顯聖,只緣牆倒死屠戶,黃泉渡頭猶自生。


  不過這些事倒算是與賈環並無關係的,他也並不知曉,只是後來那王家過來見板兒的小廝給賈環看見了,留下吃了一杯酒,也就把這話學給了賈環來聽。賈環略略一愣,也就釋然了。之前他還以為自己毀了賈璉與王熙鳳的姻緣,算是挺對不起這倆人的,可是到底他們倆也不是良配,這麼一分開,竟然王熙鳳還覓得良緣,人也變了許多不得不說是好事。至於賈璉,他翻過年去就成親,說是張奉曦這姑娘比張氏也不差什麼,姻緣倒也算好。


  於是他也便算是放下這樁心事了,只專心在家裡繼續備考,又去書院里讀書,請教先生,還隨時隨地帶著板兒掛件,把個板兒喜得沒邊兒,很快也進入了學習狀態,每日里這小叔侄倆只能用「我愛學習,學習使我快樂」來形容了。至於賈環也的確給掛了個軍功的虛職,不過到底沒多大用處,即便是跟他差不多的身上有虛職的也不敢來找他胡鬧,只覺得他的的確確是需要去考試登天的,旁人怎敢去惹?畢竟,賈環是在皇帝跟前兒挂號的了人不是?


  於是這邊又是幾個月,賈環得了恩旨,可以留在京城不必再返鄉考試的時候,大家也並無多少驚詫,唯獨王氏又氣得甩了手裡的杯盞,恨不能買來殺手殺了賈環才解恨一般,而趙姨娘此時卻早早的學會了不出頭。


  原本,趙姨娘是打算離開賈府找兒子過的,可是她的確也捨不得與賈政的恩愛,賈政也許諾她,若是賈環考中了進士,那他就把她放了良籍,再抬了良妾——趙姨娘哪裡懂得這些,當然是滿心的歡喜,不勝喜歡的,於是賈環告訴她說可以接她出去給她掙個誥命夫人的時候,趙姨娘的心裡是崩潰的。


  但她再想要離開就難了。


  何況探春也為了能留下她來,又是哭又是鬧的,只差沒扯了繩子吊死自己了,於是趙姨娘知得歇了心思,留在了賈府。


  賈環即便知道這是王氏與賈政的計策也毫無辦法。


  誰讓趙姨娘是奴籍呢。


  誰讓趙姨娘捨不得女兒呢。


  誰讓探春太爭氣到想要得到更多呢。


  這些事情,賈環現如今若是想要說不行,他不做還好,做了就是對不起天下,是大不孝,於他並無半點兒好處,所以他不得去做。


  恨得牙根痒痒,賈環恨不得馬上就去毒死王氏,可王氏也不算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大事,他真的是下不了手去,只能暫且忍著她就是。於是,事兒就出了。


  還是大事兒。


  王氏因元春在宮裡去了,也沒拿著屍體,整日里心神不寧的,便說要把探春記在自己名下做嫡女來養,趙姨娘一聽哪裡樂意,大哭著去鬧賈母,賈母也並不願意,可王氏又拿了元春做筏子,賈母當時就厥了過去,王氏也捂著胸口倒下,於是,趙姨娘便成了氣倒祖母跟主母的罪魁禍首。


  「事到如今,你還想要說什麼!」賈政就當自己沒事兒恩一樣,「趙氏,你不如自盡了吧。」


  「你說什麼?!」趙姨娘差點兒沒給氣吐血。她本來就沒做什麼,只是不想女兒記在嫡母名下,怎麼就得去自盡了?誰說她氣倒下她們的?老太太是王氏氣的,王氏是看自己氣著了老太太就假裝暈倒的,這怎麼就成了她的事兒了?


  「要不然,你就去廟裡吧。」賈政只想到了這麼兩個辦法,「派個人去文榮巷那邊說一聲便是。」


  「好你個賈政!」趙姨娘氣得直哆嗦,「我不離開府里是為了什麼?我兒子大有出息,我跟他走也不是不行的,你現如今就拿捏住我了,說我氣到了老太太,你怎麼不說你自己那正室太太怎麼做的?她當著老太太的面兒口口聲聲的說大姐兒連屍首都沒給下來,要探春給她做替身,怎麼著,不是她肚子里爬出來的就只能給個死人做替身?探春自己不膈應,我還膈應呢!」


  「你!你這是什麼話!元春是為了府里才……」賈政此時倒是像是個好父親一般,甚至還會掩面大哭,像是真的因為元春之死而傷心一般。趙姨娘原本對他是有些真心的,但此時此刻卻心中滿是膈應,恨不能直接推開他,徑自走出大門去才好。


  而就在此時,報信的人回來了,賈環,也回來了。


  賈環抬腳匆匆走進了門,就見賈政也哭,趙姨娘也哭,賈母昏迷不醒,太醫給賈母瞧著病,王氏由人扶著暈厥在一邊,金釧給她扇風。


  「怎麼了都?」賈環冷哼一聲,此時的賈環可也真不是原本在賈府里的賈環了,他這個時候身上已經算是有了功名不說,也不須之前在賈府那樣謹小慎微的對待賈政了,他也不靠著賈政過活了,因此現在他抬頭挺胸的,特別有脾氣。


  「還能怎麼樣!你這姨娘啊!」賈政拿下遮在臉上的手,氣得發抖,不過臉上倒是沒有淚痕,「你自己問問你太太吧!」


  賈環冷冷看了賈政一眼,轉頭去問趙姨娘:「怎麼回事兒?」


  趙姨娘這才把話給他說了。


  賈環一聽,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便冷笑道:「不如這樣,老爺,你把姨娘的賣身契就還給姨娘吧,不管是她要怎樣,你提了的兩個辦法也須她是自由身不是?不然這話穿出去也不好聽吧?」


  賈政心裡略略高興,也暗自點了點頭,以為賈環是真的為了他好一般。


  不得不說,賈政就是這麼自信。他是自以為賈環永遠都得在他的手掌心裡,蹦躂不出去他的五指山,不為別的,只因為他是當老子的,老子就該天下第一。


  之後,他便等著賈環繼續說。


  賈環瞧著他,道:「三姐姐記不記在嫡母名下,這就跟我無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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