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一百一十三
一百一十三
賈環這些時日一直是高調行事。
他自家姐妹的字畫都給拿了出來送到了工部，這工部也的的確確有些自詡為「少年郎君」的心裡到底還是對那國公府的小姐有些念想，只單純想一想，國公府的小姐竟然能夠把墨寶落到他們手裡，這不就是千里姻緣一線牽嘛！
只是他們又有心思，覺得這姑娘的墨寶都落到他們手裡了，自然也就沒有名聲了，也便不能娶回家做正妻，就是做妾也要掂量，只是什麼時候偷偷傳書，引那姑娘一番婉轉心思出來，到時候能跳過粉牆，成其好事，也就罷了，說出去也是他有本事，竟然能把國公府小姐弄上手，果然是一樁極好極好的風流韻事。
有這樣想法的人倒也真的不少，只不過因賈政就在工部，他們也不曾開口言說，卻誰知，賈政竟然自己找上了門來。
這一日賈環拿了惜春畫好的圖紙，上面那是帶著硃批的，來到工部，他找到尚書、兩位侍郎並虞衡清吏司、都水清吏司、節慎庫、料估所各位郎中、員外郎等人俱都到場，這就有賈政在其中。只是賈環此時已經給了正經有實缺的平寇指揮使，又是一等侍衛，滿打滿算還是從二品呢，真是讓賈政根本就打馬都追不上的節奏。
當然賈政也只是說，這不過是粗魯行伍之人升遷快罷了，可他在他的位置上也是二十來年不動彈了，這倒是與升遷快慢半點兒不掛鉤了。
不得不說，若賈環能徹底平了倭寇的老巢，那也就連王子騰也要退避三舍了。
但賈環也明白知道，若是他真按著自己所說平了東西南北，到時候功高震主這一條里必然也有他的名字。
賈環當然不想功高震主。
但是依照現在所說的嫡庶觀念，他作為庶子，功高震主這一條又要大打折扣，這也是為什麼靖和帝願意用他的緣故了。
於是他拿了惜春的圖紙過來，與眾人商議。
然後，賈政就怒了。
「你這孽障！你怎麼膽敢拿了你姐妹的東西出來！」賈政指著賈環跳腳，「這是姑娘家的字畫，你拿出來給人瞧見，這不是在禍害她們嗎？！孽障啊孽障！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老賈啊！你快快住手！這是指揮使大人啊！」左侍郎李元奎也連忙跳起來攔住賈政，「冷靜啊存周兄！」
賈環冷冷一笑，眼睛掃了掃其餘人，見真有兩個人臉上神色不對，那兩個人三十幾歲上下，年紀足夠做他四妹妹的爹了，難不成還真有那齷齪心思不成？賈環雖然覺得魔幻了一點，但更多的是噁心，便道：「陛下也說姑娘的圖紙好，一眼就看的明白，這才讓我拿來給你們參詳參詳！沒想到啊沒想到！」
他冷冷一笑，眼睛盯著工部尚書，問：「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難不成國家興亡便與女子無關？又或者，你們這些人在這裡吃喝玩樂，卻忘了當年和親蒙古的明孝公主？」
明孝公主和親蒙古是因為大昭兵敗。怕蒙古鐵騎南下，太上皇不得不把自己的妹妹明孝公主嫁給了蒙古大汗那仁圖勒。當時的情形已經被許多人忘卻了，但是工部尚書年紀不小，他還記得當時明孝公主是怎麼毅然決然地離開皇宮的，她一路並沒有蒙面遮擋，而是穿著公主的品級服飾，穿著一聲火紅的嫁衣，要天下人為她送嫁，因她不僅是皇家的公主，也是天下人的公主，無論走到那裡，只要是大昭的子民就是她的兄弟姐妹，故而，她不須避嫌。
蒙古大汗那仁圖勒聽聞明孝公主這般行事，更是欽佩她性格剛強，兩個人婚後生活也算和美，但到底是邊疆平靜由一女子一生來換的。
賈環冷笑道：「難不成，你們覺得明孝公主沒有給你們換來安寧平靜？國家興亡，從來是與人有關，人，不分男女老幼，皆有國難當頭，為國效力之責。我妹妹此時因自己能繪製戰船圖而出力相助，你們這些人之中，怎的還有人心思齷齪不成？」說著，他有去看賈政，「老爺，你是做長輩的，自家女孩兒被人侮辱，你不曾開言辯解，不肯以國家大義為先，竟然先問小節，這是什麼意思？是說陛下也不如你懂禮法不成？」
他這些話也不是真的只是因為系統才要說。
在紅樓一夢中，十二釵、副冊、又副冊，這些女兒家無一不是有些本領的，就是沒有本領的，也是頗有脾氣又能主事的，卻因著生在賈家，又因著是生在這吃人的時代，竟然個個結局悲慘，就算是不慘的如巧姐，她也是入了農戶，雖然衣食無憂，但是她才華如何施展？
賈環原本對這些並無直觀認識。
後來見了張氏、賈敏、黛玉，又與賈母、元春、探春等人接觸，再見晴雯這等丫頭，便生出這許多感慨來了。
的確，張氏學問也好管家也好，若是生在二十一世紀，她就算是學文科吧，絕對是工商管理的高材生妥妥兒的啊！且容貌也好氣質也好，可以說是完美女性代表了，然而若是當時死了，那就真的是死了。
再說賈敏，她誠然略傻——這個傻可不是說她真的笨，而是不會去算計人，被保護得太好，可這樣的女人又怎麼了？就算是一朵出塵絕世的白蓮花吧，她詩詞曲賦無一不通也無一不精，就是一直上學不出象牙塔，到最後不也是很美的一個人嗎？即便是二十一世紀，她這樣的女人也是讓人喜愛的。
更不用說其他人了，黛玉那政治敏感度幾乎要嚇死賈環。
所以說，他怎麼可能會不生出許多感慨來呢？
而既然皇上都說惜春可以參與進戰船的研究製作了，工部之中人也不少，其中有一兩個傻逼，學那落魄書生遇小姐的戲文也是難免，找人打一頓就好了，可是賈政，他是惜春的叔父，平日里也能見到面的，就算是沒說過話吧，可是總歸是親戚家的女兒不是？
賈政也能這麼直接蹦躂出來指責……賈環可是真的沒想到！
要說賈政見是惜春的字畫，可以直接就拿走了，又或者說是賈環逗他們玩呢，不給他們看，再或者說是幼兒習作……這些都可以，畢竟惜春才多大，比賈環還小呢，不過十歲剛出頭的年歲，她這個年紀也不到說親的年紀，雖然說有什麼避嫌之類的話題，可她也不用這麼急躁，更何況她也沒見過外男，又是養在榮國府的，不至於有什麼不好的名聲不是？
然而賈政上來就大喊說是賈環妹妹的墨寶，再說賈環毀自己妹妹名節……這什麼玩意兒啊！
莫說是賈環，其實就算是左侍郎李元奎與尚書柯齊重也覺得賈政腦子裡不是漿糊……也是泥淖，否則斷然是做不出這等子事來的，更不用說這圖紙上還有硃批了。柯齊重順著賈環的眼睛瞧見一個虞部主事並一個製造庫的主事神色不對，其笑容十分猥瑣，又盯著那惜春的名諱瞧——好在惜春用的不是「惜春」的名字，而是用的正經兒的大名，還是當年賈敬離家時候取的，叫賈琲。
琲，珠玉成串也。
賈敬是想著自己出家，取了琲字，覺得有意趣。卻不知若是之後沒有這些「差錯」，自己這個老來女還真的是去數珠串去了。
賈環當時聽了這名字就覺得自己仿若真的是掉了深坑裡去了。只怕自己是不能將這些姑娘們的命運扭轉過去。
不過當下，工部尚書柯齊重見兩個主事這般的不要臉面，也是真的耗子給貓去提親，好色不要命的主兒，便也打定了主意，將來尋個錯處，把這兩個人遠遠的打發了才好，最好永不錄用。
但這也就沒什麼其他話好說了。
惜春的圖紙幾乎完美，工部各司其職，大家湊過來，尤其是估料所跟都水清吏司的人上手來回一算，只覺得這做圖紙的人簡直大才，便覺得是個姑娘畫的圖紙這件事有些不大好的人都不吱聲了，開始認真做事。
至於那兩個主事，到底還是有些齷齪心思的，其中之一便是虞部主事孫尚榮。這孫尚榮也是貧苦出身，好容易十年寒窗才得個功名，一點點爬到了這個位置上，也想著要出人頭地。只是在這京城之中，他有什麼可出人頭地的本事呢？
家中銀錢不過夜，煮粥米湯澄似水。這樣的生活，他本就覺得那些大家小姐一個個眼高於頂的，很是壞的，沒有一個見著他了把他帶回去好衣好食的招待一番再送上百金，溫存幾夜之類……這些大戶人家的漂亮小姐，不過就是貪圖富貴罷了！
這孫尚榮還真的就是這麼想的！
他只覺得自己沒得了那相國千金王府君主的青眼一定是因為這些女子都膚淺，只愛俏郎君，又喜金錢，又貪圖富貴，還只看得到爵位高低，不肯見識他的才華的。所以現在，他就覺得這個「失了名節」的賈琲，是最適合他的了，不過他家中已有糟糠，這賈琲，不過是妾室罷了！
這孫尚榮，就是這麼自信！
好在是賈環不知道他這麼自信，若是知道，賈環大概可能也許差不多是不會讓他看見明日清晨的太陽了。
莫說是太陽，估計要是現在知道了，今晚的月亮這孫尚榮也不必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