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為設計師比賽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溫淺予意識到自己在左煜身上浪費了太多精力,索性那夜之後便不主動聯繫,也沒再回他閑聊的簡訊,專心致志地將要去走秀展示的小禮服全部做好,在凌亂的卧室里改了又改,終而算是滿意。


  這次設計的主題是春日的花蕾,所採用的材料全部是輕柔的蕾絲和真絲,非常適合明年天暖的季節。


  如果最後成績好,或許會被服裝廠商看上也說不定。


  那樣的話,溫淺予就可以暫時擺脫經濟煩惱,不用四處打工並做網路直播了。


  他仔細地將可愛的裝飾物在裙擺縫好,忍立刻換上,在鏡前打量起來。


  因為過瘦,淺淺沒有男人的強壯,身高和身形都跟女模差不多。


  所以到時候在T台上看起來應該會不錯吧?

  真希望得到評委的賞識。


  正對著鏡子琢磨的功夫,床上的手機滴滴答答地響了起來。


  溫淺予見是左煜的視頻通話,便隨手接起:「怎麼,我不會再陪你出去胡鬧了。」


  「我就知道你又躲在家裡穿裙子,現在大學生都這麼閑嗎?」左煜從來都不會講好聽的話。


  溫淺予蹙眉:「到底幹嗎?」


  「跟你彙報件正經事。」左煜說:「聽我家公安系統的朋友說,那幾個來找咱倆麻煩的傢伙全抓住了,而且交代了張齊雇傭他們找你和珂月的過程,數罪併罰,估計牢底要坐穿,你可以大大的放心。」


  「嗷……那就好。」溫淺予頷首。


  左煜遲疑知乎又道:「而且捅我的光頭死了。」


  溫淺予微怔:「怎麼死的?」


  「不知道,本來這些事是保密的,人家願意跟我說說就不錯。」左煜嘆息:「你不要出去亂講,不過我相信你也不是那種三八的性格。」


  「但願此事翻篇兒。」溫淺予的表現有種意外的平靜。


  「這幾天你怎麼不來看我了、也不給我煲湯了?真是三分鐘熱度。」左煜抱怨。


  「不是你說不用嗎,而且本來也不好喝。」溫淺予對著這傢伙很沒辦法。


  左煜笑:「這是態度問題吧,再說我那是客氣。」


  「哦……那你想喝什麼?」溫淺予問。


  左煜又笑了:「沒什麼,我只是想看看你而已。」


  聽到這句話,溫淺予臉頰燙了下,態度反而變差:「現在看到了吧,看夠了沒?」


  說完他就斷掉視頻鏈接。


  恢復安靜的房間,忽然顯得有點寂寞

  溫淺予穿著自己親手做的華服躺在床上,又開始對著天花板發起呆來。


  ——


  「你很努力,老師相信這次比賽會有收穫的,即便最後沒得獎,也是非常珍貴的經歷,千萬別心急,你才二十歲,未來的路還很長。」溫淺予的女裝設計老師特別喜歡他,總是對他和藹可親。


  「嗯……我新年假期多了請一天假,所以有節您的課不能去了,抱歉。」溫淺予說道。


  「沒關係,我把PPT發你,記得交作業。」老師很大度。


  「好的,那我走啦。」溫淺予趕忙起身。


  「拜。」老師擺了下手,便繼續翻起手中服裝打板的書。


  溫淺予走出辦公室后,在去圖書館和去買菜之間猶豫了起來,結果卻接到「不速之客」的簡訊。


  「淺淺,我今天到北京,晚上去你家看你,賀叔。」


  溫淺予低下頭琢磨了會兒,回復道:「我家很亂,別來了。」


  「那好,我安排餐廳,發你地址。」對方的態度很乾脆。


  並不敢繼續忤逆的溫淺予收起手機,思索著自己該以怎樣的態度去見這個男人。


  幾分鐘之前的好心情,竟已蕩然無存。


  ——


  非常有格調的中式餐館,就連木質桌椅都價格不菲,窗外是京城凜冽的寒風,窗內卻是流水潺潺,春暖花香。


  將將準時趕到的溫淺予在旗袍小姐的帶領下進了頂樓雅間,抬首就看到偌大桌前所坐的男人,依然是記憶中嚴肅的表情、堅毅的眉眼、著不容人小覷的王者之氣。


  「賀叔晚上好。」勉強的禮貌,講出口有點乾澀。


  「坐。」男人淡淡地示意,而後說:「上菜。」


  門外的服務員聽到,立即飛速行動。


  為了減少點壓力,溫淺予選擇了距離最遠的位置,可是對視上他的眼睛,卻還是感到緊張。


  所謂賀叔,全名賀雲,是個赫赫有名、黑白兩道通吃的大商人,也是淺淺父親的愛人。


  在溫淺予有限的與父親相處的記憶里,永遠都有他的陰影。


  「你在學校的成績很好,如果需要,我可以送你去最好的地方深造,如果你已經明白該如何活得更輕鬆的道理。」賀雲開口。


  「輕鬆不是我追求的東西。」溫淺予果不其然地拒絕。


  賀雲終於笑了下:「你講話的態度,跟你爸一個樣。」


  溫淺予沉默。


  「有時間的話,多聯繫他,人老了會想孩子的。」賀雲破天荒地講出溫情的邀請。


  可是溫淺予並不吃這套,直接講實話:「前提是這個孩子是自己所希望的,我知道我的出生是個錯誤,並且永遠是我爸背叛你的證明,所以用不著勉強對我好,真的,我不需要。」


  他在長輩面前,永遠給自己套上盔甲。


  「不用著講太刻薄的實話,難得糊塗是稍微感到幸福的唯一辦法。」賀雲拿著個孩子沒辦法,欲言又止。


  「那個人為什麼死了?」溫淺予忽然問。


  「什麼人?」賀雲喝了口面前貴到已經不像茶水的茶水。


  「明知故問。」溫淺予覺得全身發冷。


  「重要嗎,你給我打電話不就是為了解決麻煩?我只會選用最簡單的方式。」賀雲說:「不過你放心,我不至於對個小混混下毒手。」


  其實溫淺予挺怕他,又不願弱掉聲勢。


  「這裡的菜不錯,你可以多吃些再走,雖然已經滿臉迫不及待要離開了。」賀雲淡笑:「因為你爸一定會問我你的情況,你總不能叫我無話可說。」


  溫淺予瞧了瞧桌子上的雕花,又抬頭:「他還好吧?」


  「不太好,大概過膩了閑雲野鶴的生活,又準備復出拍電影了,到時候即便不想見,你也會常常見到他。」賀雲回答。


  「哼,息影十多年,誰還認得這個人?」溫淺予沒好氣。


  賀雲挑眉:「你不該這樣說你爸,他是傳奇。」


  「是被你捧出來的傳奇吧?」溫淺予反問。


  賀雲笑了下:「淺淺,你還不懂這個世界的道理,你所嚮往的純潔的成功夢想是根本不存在的,每份榮譽,都需要等重量的代價。」


  ——


  離開餐廳時,夜色已深,風更凜冽。


  謝絕掉賀雲相送的要求,溫淺予獨自走在街上,越走越不開心。


  他不算所向披靡,每每想起自己連個家都沒有時,就會忍不住難過。


  儘管想走向更遠的地方,去巴黎、去米蘭。


  但也想回頭時擁有個簡簡單單的港灣。


  但他沒有,因為他是那種人的兒子。


  甚至就連存在都不允許被證明。


  溫淺予苦笑了下,伸手招了輛計程車。


  司機很熱情,在模糊的燈光中追問:「小姑娘去哪兒啊。」


  「協和醫院。」溫淺予回答。


  司機好奇回頭,顯然在困惑他的性別,卻也沒有閑言碎語,踩上油門又出發了。


  ——


  整天悶在病房裡養傷的左煜快修鍊成為新好青年,不僅每天老老實實吃著各種補品和營養餐,還要跟著醫生護士的節奏早睡早起,以至於多日之後,生物鐘竟漸漸地開始被改變。


  這夜亦然。


  還不到十點的功夫,他就開始犯困,翻翻手機確認沒有重要的事後,便洗漱完畢準備睡覺。


  結果眼睛還沒來得及閉上,溫淺予卻出現了。


  小美人似乎更加消瘦,拎著蛋糕說:「我……給你買吃的了。」


  「大晚上誰要這種東西,我媽逼著我吃了一天亂七八糟的,撐得要命。」左煜習慣性以自我為中心,隨口拒絕。


  「哦。」溫淺予沒什麼精神。


  左煜立刻改變態度:「我吃還不行嗎?」


  「算了,會長胖的。」溫淺予把蛋糕盒子放在桌邊,看到快要堆成山的禮物和營養品,忍不住道:「你家裡人對你真好。」


  「還成吧。」左煜身在福中不知福。


  溫淺予不曉得自己大晚上來幹嗎,也不曉得該說什麼,以至於場面一時尷尬。


  左煜打量他,放低聲音問道:「你怎麼了?」


  溫淺予側頭:「嗯?」


  「你好像不開心。」左煜說。


  「沒有……羨慕你有那麼多親人。」溫淺予笑了下,打算收起神經質回去休息:「我走啦,你是不是正準備睡覺呢?」


  「急什麼啊,我跟你說點事。」左煜捂著傷坐到床上:「下周我出院了,正好趕上新年去東京,到時候你把護照、簽證還有你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搞定啊,不要忘東忘西的。」


  「……」溫淺予不吭聲。


  「聽到沒,發什麼呆?」左煜有時被他罵的狗血淋頭,有時又嫌他性子慢。


  「你也去呀?」溫淺予這才發出疑惑。


  「當然了,我為什麼不去,是我替你搞定的!」左煜無語。


  「你又不感興趣。」溫淺予講實話。


  左煜鬱悶道:「誰說我不感興趣,偶爾看一下走秀不成嗎?就只許你們這些臭美鬼看啊,再說你會日語嗎,一個人去還回得來?」


  溫淺予沒再出聲,只是忽然露出美麗的微笑,讓臉上的陰霾消失殆盡。


  這個瞬間,他忽然明白自己為什麼和這個傢伙越走越近了。


  因為左煜靈魂的某個部分,真的像個簡單的孩子。


  任性、傲嬌、純潔而可愛。


  這是幾乎所有成年人都不會再有的特質。


  不合時宜、彌足珍貴。


  「又傻樂,我說的話記住了?如果簽證有問題的話你再聯繫我,應該已經搞定了吧?」左煜起身去病房的小冰箱里翻了翻:「這個是今天秘書帶來的,你拿去。」


  溫淺予見是幾盒有些眼熟的酸奶慕斯,不由接到手裡。


  「上次你一下子就吃一份,應該還算喜歡吧?」左煜摸摸短髮。


  「嗯。」溫淺予點頭。


  明明那麼冷的東西,摸到手裡卻是暖的。


  完全不像賀雲招待的哪頓熱氣騰騰、卻越吃越冷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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