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47

  人這麼脆弱的生物,一輩子總要跟醫院打幾回交道。


  左煜本以為自己憂心忡忡來這裡肯定全是為了家裡的老人,全然沒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會陪著小美人出現。


  他始終小心翼翼、過度緊張,反倒是好不容易出家門的溫淺予表現淡定,拿著半瓶水邊喝邊說:「沒關係,我現在都沒什麼感覺了。」


  「少騙我,我又不是沒受過這罪。」左煜在診室外面皺眉。


  「所以你受得了,我也受得了啊,我們有什麼不一樣?」溫淺予反問。


  左煜哼道:「除了性別,哪兒都不一樣。」


  話畢又幫他整整圍巾,滿眼擔憂和心疼。


  其實溫淺予和所有沐浴在愛河的人沒區別,實在很享受被如此關心惦念的感覺,但他同樣捨不得讓左煜太費心神,所以淡淡微笑:「真沒關係,你這樣我反倒緊張啦,趕快看完醫生,你就去公司忙你的正經事吧。」


  「今天陪你。」左煜回答。


  恰巧這時護士出來叫到他們。


  兩人趕快先後起身,進到裡面聽后醫生髮落。


  ——


  由於充分繼承了父母的顏值基因,溫淺予生得粉雕玉琢,皮膚猶如溫潤軟玉,從來沒有半點瑕疵。


  這回恐怖的刀傷被縫合在腹部,留下紅色蜈蚣般的痕迹,看起來尤為刺眼。


  整個檢查的過程中,左煜都用力握住拳頭,第無數次後悔當時為什麼聽警察的話靜觀其變。


  如果他再不顧一切一點,或許就可以保護淺淺的安全了。


  溫淺予眼神平靜地望著天花板,直到感覺醫生的手指離開皮膚,這才問道:「會留疤痕嗎?」


  「這要看你的體質,不過如此大的創口是不可能消失的。」醫生摘下口罩建議:「如果你很介意這方面的問題,可以考慮醫學美容的方式解決。」


  「也不是很在意。」溫淺予撒謊。


  他特別討厭自己變得醜陋,但更不願講實話惹得左煜自責。


  「請問癒合的怎麼樣,之前一直都請相熟的醫生在家裡檢查的。」左煜急著問道。


  「非常好,看來你們自己也很小心。」醫生說:「片子拍了嗎?」


  「嗯。」左煜趕忙把大牛皮紙袋奉上。


  醫生拿出來仔細瞧了瞧,又是一通分析安慰。


  聽到令人欣喜的事實,左煜的臉色才變得稍好了些。


  他年少無知時在外惹是生非,因為打架鬥毆而見過的外傷多了去了,真的很怕小美人再吃太多苦。


  溫淺予撫平衣服坐起來說:「那我現在能出門正常生活了嗎?」


  「還是建議靜養,沒來住院已經就已經很不對了。」醫生嘆息:「雖然醫院沒家裡舒服,但哪有什麼比健康更重要呢?」


  左煜瞪了小美人一眼:「我就不該聽你的。」


  溫淺予挑眉:「這不是沒事嗎?大夫,我們可以走了嗎?」


  「等著。」醫生拿出筆開始記錄病例並開藥方,嘆息道:「年輕就是喜歡不把自己當回事。」


  溫淺予偷看著左煜咬咬嘴唇,而後又偷握住他的手,露出帶著俏皮的笑意。


  ——


  父母的遭遇讓左煜能夠表達孝順的機會不多,所以定時去探監是他對自己要求的底線。


  最近生活紛亂,耽誤不少見到父親的時間。


  雖然把狀況都在電話里說明了,可終於看到左鵬程時,依然鬱悶:「爸,你怎麼樣?身體還硬朗嗎?」


  「比你強。」左鵬程雖然衣衫簡樸,但氣度不改,嚴肅道:「倒是你,都瘦成什麼了?」


  「哎,你也知道我真的很在乎溫淺予,他出這麼大的危險我能好嗎?」左煜搖搖頭:「從前覺得和愛情相處很簡單,現在才明白,想保護一個人安全無憂有多難。」


  左鵬程並不像楊蓉那般心軟,依然教訓不已:「做男人,要懂得少抱怨。」


  「我不是抱怨。」左煜望向他的眼睛:「我只是想說……爸,謝謝你為我和媽媽做的一切。」


  牢獄之災有幾人能不動聲色的承受?

  像左鵬程這樣富貴了大半輩子的商人在裡面能不受委屈嗎?

  可他似乎並不具備丁點脆弱,神色永遠平靜,直到聽見兒子的這句話,才微微露出了動容的蒼老。


  「以前我太不懂事,永遠都為自己考慮,揮霍你為我賺來的一切,最後還沒能為你分憂。」左煜低下頭:「直到這一年,才忽然明白自己是個多沒用處的人,但我會努力的,以前沒做到的、以後肯定會做到。」


  「兒子,你有這份心就夠了,你也很清楚,我對你只有一個要求。」左鵬程摘下老花鏡:「照顧好你媽媽。」


  「嗯。」左煜點點頭。


  「那個姓溫的小孩兒沒事吧?」左鵬程破天荒的問道。


  「好好養著呢,他也不是小孩兒了,他比我堅強。」左煜笑了下。


  左鵬程嘆息:「好好的就好,你們都少讓我操心,那是最好不過。」


  左煜點點頭,瞥見頭頂小小窗戶外的隱約綠意,想起最初來看父親時的枯黃,不禁鮮明地感覺到時間的流逝。


  距離法院判決的出獄之時,還有六年多啊。


  六年,足夠整個世界去改變。


  但變不了的,是這份親情,和兒子對父親堅固而永恆的惦念。


  ——


  並不習慣被伺候的溫淺予感覺自己能下床做家務,便辭退了保姆,每天煲煲湯,切切菜,似乎過得非常逍遙。


  某天左煜趁著夜色匆匆下班歸來,推門就聞道自己喜歡的土豆燉牛肉,不禁放下包說:「怎麼又做飯了?不是講好我回來弄的嗎?」


  小房子也有小房子的好處,煙火之氣很容易就充盈整個空間,溫暖到角角落落。


  溫淺予系著白圍裙,扶著腰從廚房露頭出來笑道:「我閑著更難受,就當消遣了,洗手吃飯吧。」


  「嗯。」左煜熟門熟路的換下風衣,弄乾凈自己后才坐到小餐桌邊,認真道:「既然你想留在北京了,等身體好些,我們該想想住哪裡的問題了,我本來是自己在這裡湊活的,兩個人待有點勉強。」


  「這裡也很好啊。」溫淺予從不挑揀,端過米飯,也隨之落座,邊盛飯邊說:「我倒想跟你商量別的。」


  左煜側頭。


  「雖然希姐叫我去她那繼續上班,賀叔也幫我介紹了別的工作機會,但是……我想來想去,還是希望自己給自己做事,雖然很年輕、沒多少經驗,但既然都離開巴黎了,就不再想走那條老路了。」溫淺予放下碗道:「現在的年代也跟以前不一樣,我打算先從淘寶店坐起,這方面你比我懂得多,教教我就好。」


  「也可以,只要你開心。」左煜頷首,伸手摸摸他的頭:「現在電商很發達,你別不愛聽,或許因為你爸的關係,沒準生意一開始就會很好呢,所以……」


  「什麼?」溫淺予疑惑。


  「所以沒準你真能養我了呢。」左煜逗他。


  「那怎麼叫沒準,這是肯定的事!」溫淺予哼了聲,扭開腦袋不看他,片刻又重新望向左煜的眼睛,立刻在他臉旁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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