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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紅棗牛奶

  正巧這時紅燒肉出鍋了,翟啟寧三言兩語地答完,趕緊伸手過來捻了一塊,火速丟進嘴裡,燙得他呼出一口白霧,不住喘氣。


  關妙遞過去一個空碗,讓他吐出來,「急猴兒似得,剛出鍋的肉,可燙著呢!」


  然而翟啟寧擺擺手,囫圇吞棗地咽下了那塊紅燒肉,他才捨不得把進嘴的肉吐出來。張嘴吹了好一會兒,口腔里那股燙傷的麻木才漸漸褪去,翟啟寧才繼續解釋,「許舒蘭丈夫說的,他倆大學談戀愛,畢業就結婚,許舒蘭膽子小,所以一直沒去學過開車。」


  「沒有作案時間,那她應該嫌疑不大了。你們下一步打算怎麼辦?」兩鍋紅燒肉完美收汁,關妙一面盛出來,一面問。


  「等。」


  「等?」


  她擰開水龍頭,冷水忽然灌進灼熱的鍋里,發出一聲嘶啞的哀鳴,騰起一陣白霧,淹沒了她的話。


  翟啟寧看了看錶,「我在等法醫的屍檢報告,今晚會出來。」


  把熱氣騰騰的紅燒肉分裝入玻璃盒裡,放在料理台上等著涼透後放入冰箱,關妙抿了抿唇,把剛想說出口的告辭之語咽了下去,反而也抬起右手,看了看時間。


  「屍檢報告什麼時間會發給你?」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了,關妙有點遲疑,再晚點回去難保不會被姜心蓮逮住,在父親面前大作話題。


  翟啟寧似乎看出了她的猶豫,反而走到了沙發邊淡然地坐下,兩條頎長的腿交疊在一起,姿態閑適,「法醫給我的答覆是,最遲十一點。你有急事?」


  關妙咬唇,心裡有兩個小人在拉扯。一方面,她不想讓姜心蓮抓住把柄,而另一方面,她也確實對這個案子很好奇,況且作為一個吃瓜群眾,能夠參與警方的偵破過程,亦是人生不可多得的經歷。


  「我還想著,拿到屍檢報告跟你一起討論一下,雖然不是科班出身,但你的觀察力很細緻,合理推斷的能力也不錯。不過,如果你有急事的話,那就沒辦法了,唉……」


  翟啟寧最後那一聲「唉」,拖長了尾音,一轉三折,彷彿蘊含了無限的遺憾,餘光還一直瞄著她。


  正在關妙做著複雜思想鬥爭的時候,手機鈴聲忽然響了,是父親的電話。


  「妙妙,你是不是還沒回家?」


  「嗯。」


  「我們一家人也在外面,剛跟翟青川一塊兒吃完飯,打算去ktv唱歌,你也來吧。」


  關妙蹙了眉頭,雖然可能只是關德興無意的稱呼,然而「我們一家人」幾個字,仍是深深地刺痛了她。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極力剋制著自己的情緒,語氣淡漠而疏離,「不了,我有事。」


  許是遇到了忘年知己,關德興今日十分高興,此刻正情緒高漲,也沒聽出關妙語氣中的不對勁,再次邀請,「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能把家人都撇下?我們在金融街的歡樂堂,翟青川可真是青年才俊,這麼熱門的地方也能給我們找到包間,不來可是你的損失。」


  關德興喝了個半醉,本就迷迷糊糊,講到興頭上,聲音越來越大,就連翟啟寧也聽見了一些破碎的詞句。


  關妙捂住手機,難為情地看了一眼翟啟寧,索性攤開了講:「我要協助警方辦案,沒空。」


  電話那頭,姜心蓮嬌滴滴地詢問,一聽關妙協助警方辦案不能來,陰陽怪氣地揶揄了兩句,大意就是這個女兒整日在外面瘋玩,跟狐朋狗友勾勾搭搭,還捲入了案件里,一點兒也不莊重,以後一定嫁不出去。


  姜心蓮這話,是說給關德興聽的,大約沒想到關妙在手機這頭都聽見了。


  關妙莞爾一笑,不甘示弱地反嗆回去,「姜阿姨,大清已經亡了,女人不講究三從四德。再說了,你這樣兒的狐媚子轉世,還講什麼莊重不莊重,臉皮真厚,不覺得好笑吶?」


  一通話,說得姜心蓮如鯁在喉,雖然她沒在面前,但關妙仍能想象出,此刻她那張氣得扭曲的臉,不由心裡一陣暢快。


  「好了,媽,別跟她一般見識,翟大哥已經開好房間了,咱們快過去吧。她不來,還開心點呢。」最後竟是關嬌跳出來,拖走了姜心蓮。


  關妙也爽快地掛掉電話,這下子不用糾結了,跟姜心蓮已然撕破了臉,就不用顧忌歸家太晚,是否會被她小題大做了。


  翟啟寧綳著一張臉,但眼神里卻透出一絲關切,給她遞去一杯溫水,「你沒事吧?」


  關妙閉上眼,一口氣喝乾了大半杯水,再睜開眼的時候,眸子里深邃如海,細眉如一彎新月,揚了揚手機,甜甜一笑,「不就是家裡那點破事么,小菜一碟。不過有個好消息就是,我可以待在這裡等屍檢報告了。嗯,你不會忽然又改變主意,要趕我走吧?」


  看她重新嬉笑起來,翟啟寧不著痕迹地鬆了口氣,緊繃的臉色也略微松泛了一點,輕笑道,「如果你不把今晚的宵夜承包了,我馬上就把你趕走。」


  「天吶,冷麵先生翟啟寧居然會開玩笑!」關妙故作驚訝,欺身上前,演技浮誇地拿了一根筷子充作桃木劍,指著翟啟寧的脖頸,佯作怒吼,「你是哪裡來的妖精,居然敢冒充我們的『錦都福爾摩斯』,快快顯出原形來,不然本道長就要打得你灰飛煙滅。」


  大概是被關妙的演技感染了,翟啟寧終於放棄了他的形象,笑得半癱在了沙發上。


  時針指向了十一點,法醫仍未把屍檢報告發來,關妙按捺不住,一個勁兒地催促翟啟寧打電話去問問情況。


  翟啟寧是個冷性子,偏生碰上了她這樣兒的火性子,纏不過她,只得照辦。電話打過去,把法醫部的老大嚇得不輕,一連確認了兩遍電話號碼,才確信不是騙子。


  「翟先生,這十一點零三分,屍檢報告要得這麼急?」合作也有好幾年了,這還是法醫部頭一次接到翟啟寧的電話,以前都是重案組的人來催報告。


  翟啟寧撓了撓頭,一時不知如何說,關妙在面前上躥下跳,比著口型,要他趕緊問問什麼時候能出報告。他張了張嘴,好不容易才問出口,「那個……高姨,什麼時候能出屍檢報告啊?」


  法醫部的老大年逾五十,是個戴金絲邊眼鏡的精緻老太太,做事嚴謹,一絲不苟,眾人都喚她作「高姨」。電話來時,她正盯住電腦屏幕,屍檢報告中的死亡原因,讓她有些費解,「翟先生,我馬上把屍檢報告傳給你,死因一欄,我覺得有點蹊蹺,你留心多看看。」


  李毅的死因,會讓久經沙場的高姨也覺得蹊蹺?


  翟啟寧和關妙對視了一眼,立即打開郵箱,不過一分鐘,「叮」的一聲,電腦屏幕跳出一個小信封圖標,提示他有新郵件。


  他下載了屍檢報告,打開文檔后,幾乎沒有遲疑,第一時間就移動滑鼠,把報告下拉至「死亡原因」那一欄。


  死亡原因:中毒。


  毒素分析:雙脂類生物鹼。


  毒物初步判定:草烏。


  「草烏?這是什麼毒?」翟啟寧是理科生,他知道肉毒梭菌,也知道tets和□□,但還是頭一次聽說「草烏」這種毒。


  關妙眼睛死死地盯住報告,不知不覺已經把翟啟寧擠到了一旁,她面色微沉,聲音有幾分冷肅,「烏頭是一種藥材,但根部含有劇毒,分川烏和草烏兩種,其中尤以草烏的毒性最為劇烈。」


  翟啟寧恍然大悟,對於中藥材他是一點研究也沒有,但疑問也隨之而來,「既然這本就是一種劇毒中藥材,那為何高姨會覺得蹊蹺呢?」


  上一世作為酒店的主廚,關妙致力於創新中餐,也曾深入了解過一些中藥材。雖然烏頭含有毒素無法入菜,但她也查閱過相關資料,此刻還能想起大半。


  她仔細思索了片刻,分析道,「烏頭雖然含有劇毒,但發揮不夠穩定,比起含毒的化學物質來,毒素不算厲害。下毒的劑量,煉製□□,以及毒素髮作需要時間,都會影響它的成功性。我想,法醫大概是這個意思。」


  雖然翟啟寧對烏頭這種毒物一竅不通,但只聽關妙簡單說了兩句,就摸清了其中的蹊蹺,「這就好比,手邊明明有很結實的繩子了,但想死的人卻去找絲襪上吊,是嗎?」


  這……什麼破比喻?


  看在翟啟寧一臉認真的份上,關妙決定諒解理科生的語文水平,勉為其難地點點頭,「大概是這個意思。」


  翟啟寧若有所思地滑動著屍檢報告,一目十行,每一個字都在腦海里快速閃過,就好像他是速率快了七八倍的復讀機。他一旦投入起來,關妙完全跟不上他的節奏,只好眼巴巴望著他的側臉,等他安心看完。


  很快,他就遍覽了整篇屍檢報告,包括其中的配圖,也一一仔細看過,忽然一拳捶在了書桌上,眼神堅毅,「我知道

  了!」


  看他一臉激動的樣子,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沉思,關妙不敢打擾,但又按捺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壓低了聲音,「你知道什麼啦?」


  也不知翟啟寧有沒有聽見,但他最初的激動過去后,立刻拉了關妙的手,指向屏幕上的屍檢報告,「你看李毅的死亡時間。」


  屍檢報告上寫的清清楚楚,李毅死於晚上七點三十至七點四十之間。


  關妙駭然一驚,她進入酒吧的時候,剛好八點,豈不是李毅才死沒多久——當時她沒敢摸上去,說不定那會兒屍體沒涼透。


  她眯了眯眼,提醒道,「那衛卓的嫌疑豈不是很大?他完全可以殺死李毅,搜颳了李毅的錢財逃跑,被警方發現了之後,就辯稱只拿了錢財,但沒有殺人!」


  她越說越激動,越想衛卓那個殺馬特的模樣,就覺得這種可能性越大。


  然而翟啟寧搖了搖頭,語氣沉緩,「你之前曾說過,烏頭毒是需要發作時間,也就是說,李毅被下毒的時間就得早於七點三十分。衛卓那會兒才到酒吧,沒那個時間犯案。」


  說到此,關妙忽然也想起了一件事,「我知道房間里為何會有紅酒了!烏頭與酒相配,更能激發毒性,這兇手是下了狠心,要置李毅於死地呀!」


  翟啟寧面色凝重,領了關妙進書房,把白板拉了出來,水筆一揚,一口氣把嫌疑人的名字盡數寫在了上面:李子明、李子強、劉山峰、衛卓、宋妍、賀莉、嚴歡、許舒蘭。


  他一面分析,一面把不合條件的嫌疑人劃去,「七點三十分,李子明正和同事在後廚洗杯子,衛卓剛進酒吧,而且有人目睹,李子強那會兒正和劉山峰在辦公室密探談,這麼說來,這幾個都沒有作案時間……」


  一下子就劃去了四個嫌疑人,只余了李毅的客人們。


  「宋妍去的那家美容院,在市中心,離酒吧路途稍遠,就算開車也要四十分鐘。而且晚上七時許,正是晚高峰,實際所需時間肯定大於這個數字。她應該沒有充裕的時間作案。」筆尖在白板上頓了頓,留下一個墨點,翟啟寧緩緩地劃去了宋妍的名字。


  關妙端坐在書桌後面,單手托腮,手指在桌面上點了點,「那賀莉和嚴歡,豈不是很有嫌疑?」


  一個遮遮掩掩拒不交代,一個糊裡糊塗說不出個究竟,難道兇手是兩人其中之一?


  關妙正思忖,一抬頭就撞進了翟啟寧的眸子里,彷彿能看透她內心所想,倏然一笑,「看來,咱們還得再去一趟。」


  站在三十二樓的陽台,從敞開的落地窗望出去,將金融街附近的萬家燈火盡收眼底,已近半夜十二點了,仍是一片繁華景象。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去?」她幽幽地開口。


  「明日一早,宜早不宜遲。」


  「我跟你一起去!」關妙回頭,眼神堅定。


  她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也悄悄打算好就算他不同意,狗皮膏藥似得跟也要跟了去,誰知出乎她的意料,翟啟寧很爽快地應下了。


  得了應允,約好明早在警局門口會面,關妙就準備告辭了,走到門口換鞋時,她忽然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既然李毅的死,與酒吧內部人員沒有關係,劉山峰和李子強又為何要串通一氣,把作案嫌疑推到我身上呢?」


  翟啟寧從鞋柜上拿了鑰匙,一副正要出門的樣子,聞言停下了步子,眼眸一亮,「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會問。」


  「你知道原因?」


  翟啟寧搖頭,揚了揚手裡的一串鑰匙,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如果知道,我也不浪費時間,這麼晚還去警局了。」


  「我也要去!」


  話音沒還落,關妙就急急忙忙地穿鞋,她穿得是一雙的白球鞋,生怕系鞋帶這點兒功夫就讓翟啟寧改了主意,忙中出錯差點重心不穩摔在門墊上,還是翟啟寧扶了扶她的胳膊。


  「你慢點。」


  為了讓關妙慢慢來,翟啟寧索性拿出列印的屍檢報告再看一遍,他本是隨意地翻了翻,不知看到了什麼,忽然停了下來,「關妙,你看李毅的腰間,這是什麼?」


  關妙剛穿好一隻鞋,扶著鞋櫃單腳跳過去,探身看了看屍檢報告上他指向的地方,不以為然,「這是激光洗紋身留下的痕迹,他應該只做了一次,還沒徹底清除乾淨。」


  翟啟寧把屍檢報告顛倒了各個方向,反覆看了好幾遍,喃喃自語,「這看起來像是一個英文名字,marcus.w。」


  「marcus?這聽起來像個男人的名字,難道李毅真是個同性戀?」


  「趕緊穿鞋,我們馬上去警局。」翟啟寧收好屍檢報告,放進了隨身的文件包里,催促她抓緊時間。


  午夜的金融街,不同於白日的喧囂和繁華,寬闊的街上行人寥寥,是另一種寧靜的美。關妙半趴在車窗邊,睜眼看道路兩側的霓虹燈明明滅滅,經過街道盡頭的歡樂堂ktv,正巧看見關家人正從裡頭走出來。


  姜心蓮穿了一襲鵝黃色的旗袍,打扮得貴氣又隆重,挽了關德興的胳膊,笑靨如花。旁邊站著一臉笑意的翟青川,手上替關嬌提著包,一隻胳膊搭在關雲帆肩上,看樣子關係已經好到稱兄道弟了。


  他們其樂融融,看上去和諧親密,當真是一家人。


  關妙鼻子里輕哼了一聲,就算姜心蓮哄得老爹團團轉,關氏集團她也不會放手!


  翟啟寧看她有點悶悶不樂,隨手打開了音樂,是肖邦的《雨滴》鋼琴曲,舒緩而富有節奏,彷彿是從朦朧雨簾中傳出的一首田園牧歌。


  關妙眼珠子一輪,翻了翻他車裡的存貨,意外地找到了一張馬克西姆的《player》,在他眼前揚了揚,「你還挺有品味的。」


  她立即換上了一首《出埃及記》,隨著激昂的旋律在車內流淌,她也振奮了精神——一定會找回母親和姐姐,也一定會拿下關氏集團,堅決不給姜小三留一針一線!

  一曲畢,切諾基也駛進了警局的大院,他們停好車剛踏進大廳,迎面就遇上了陶陽。


  「我申請了對劉山峰的調查令,但是酒吧給他找了個很厲害的律師,一番唇槍舌劍,上頭為了避免麻煩拒絕了。」陶陽有些沮喪。


  翟啟寧拍了拍他的肩,「看來這酒吧的老闆可真神秘。不過有個好消息,劉山峰不是殺人兇手,但作偽證的罪名他是沒跑了。」


  兩人進了陶陽的辦公室,關上門也不知說了什麼,幾分鐘后他就出來了,沖關妙招招手,走了流程提審劉山峰。


  大約是半夜的緣故,劉山峰走進審訊室時還在打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臉疲倦,「大半夜的,還要不要人睡覺?」


  「把髒水往我身上潑,你倒是睡得安穩吶。」關妙諷刺了一句。


  劉山峰緩緩睜開眼,唇邊揚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噢,原來是為了這事兒,關小姐和翟先生的交情不淺嘛,深更半夜的,他都願意為你討個公道。」


  翟啟寧也笑,只彎了彎唇線,一張臉好似沒有溫度,眼神也冰冷,「劉山峰,你也知道是自己做得不對,警方才會幫受害人討個公道啊?」


  最後一個尾音上揚,帶了幾分凌厲的味道,唬得他有些不安,而翟啟寧仍步步緊逼,「你拉上李子強作偽證,把嫌疑轉嫁到無辜的人身上,到底是何居心?」


  劉山峰把身體往椅子里挪了挪,離翟啟寧更遠了一些,雙手抱臂置於胸前,充滿了防備的神色,「我要求找我的律師來,律師沒來之前,我不會開口。」


  只是他的權利,無人可以阻攔。


  等了幾分鐘,劉山峰就渾身難受,從睡夢拖起來,此刻他又困又累,伸手朝翟啟寧要一支煙。


  翟啟寧並不抽煙,還沒來得及回絕,就見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又擺擺手表示不要了,垂頭從褲兜里摸出一粒糖。


  裹在一層閃耀的碧綠糖紙里,小小的一顆,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出奇。


  劉山峰歪頭看了一眼,剝開糖紙,把糖塞進了嘴裡,「這還是上周李毅給我的,哎,生死有命,都是各人的命數吧。」


  他把糖紙揉成一團,扔在腳下,繼續垂頭抱住雙臂,再不說一句話。


  不過半個小時,律師就到了。


  這位律師,在錦都的司法界可謂是威名赫赫,少有他贏不下來的官司,又因他名字叫「常軍」,人送外號「常勝將軍」。


  「翟先生,晚上好。」常律師一進門,就熟稔地打了個招呼,

  翟啟寧與他握了手,意有所指,「酒吧能請得動常勝將軍,真是下了本錢啊。」


  常軍擺擺手,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微笑,「混口飯吃,翟先生別笑話我了。不知,這麼晚了提審我的委託人,是為了什麼事情?」


  「他和李子強作偽證,以及涉嫌銷毀證據。這是有鐵證的,賴不掉。」翟啟寧將凳子往前移了一點,傾身向前,在審訊桌面上投下一片陰影。


  這是他的審訊手段之一,通過一些細節的地方,對劉山峰施加壓力,彷彿他已經掌握了一切。


  果然,劉山峰面露猶豫之色,與常軍對視了一眼,鼻翼翕動,下了決心似地,雙臂搭在腿上,「聯合李子強作偽證,銷毀監控錄像帶,的確是我做的,這些事我認。」


  「是誰指使你這麼做的?」


  劉山峰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說得緩慢而鄭重,「沒有人指使我,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就連李子強也是被我脅迫作偽證的。而關小姐,我跟她也沒有關係,是她運氣不好,恰好撞上了那個時間點,就成了背黑鍋的人選。一切就這麼簡單,不信,你們可以慢慢查。」


  翟啟寧凝視著劉山峰的臉,這是一張略微有些消瘦的臉,顴骨高聳,眼睛細小,藏在秀氣的金邊眼鏡后,隱去了大半的情緒。


  方才那一長段的話,他全程沒有變過表情,也沒有絲毫的停頓,就好像……在照本宣科地背書。


  「既然沒有人指使,那你為什麼要偽造證據污衊一個無辜的人?又為何發現事情即將敗露,居然鋌而走險毀壞證據?」


  即使翟啟寧步步緊逼,劉山峰也只是掃了一眼常軍,並不緊張,張口就答,「我是酒吧的經理,除了基本工資,每月很大一部分收入是靠酒吧的收益提成。如果這起殺人案,一旦被爆出來,肯定會影響酒吧的收益,也就是影響了我的收入。所以,一開始我是打算知情不報的。」


  他舔了舔唇,接著講,「但是關小姐已經報警了,我只好改變策略,如果這起案件受害人是酒吧內部員工,但犯罪嫌疑人是外頭的人,酒吧至少不會被停業整頓。收益短時間會受到一些影響,但利用好輿論,說不定還會有好奇的客人慕名前來,損失也在我能接受的範圍內。因此,我找上了李子強,跟他合演了一場戲,把嫌疑推到了關小姐身上。」


  兩段長話說完,劉山峰端起桌上的一杯水,「咕嚕咕嚕」喝了個見底,放下杯子的時候,胸脯還在劇烈地一起一伏。


  粗粗聽起來,他的解釋似乎是合理的。


  看他的水杯空了,翟啟寧起身替他續了一杯水,剛轉過身,褲袋裡的手機就震動了起來。


  「謝謝。」接過翟啟寧遞來的溫水,劉山峰咽了咽口水,簡短地道了聲謝。


  自然地落了座,翟啟寧才摸出褲袋裡的手機,是關妙發來的簡訊——「他在說謊,發現屍體后曾多次打電話,有人通過電話指揮他。」


  簡訊不過寥寥二十多個字,翟啟寧一晃眼就看完了,他不動聲色地收回手機,淡淡一笑,「我很好奇,劉先生做這些事情,有知會過老闆嗎?」


  劉山峰的身子一頓,很快就恢復了常態,抱住那杯溫水,不斷地搓著杯身,眼角的餘光總往常軍身上溜。


  翟啟寧身子往後微仰,把這一切盡收眼底,冷聲道,「這個問題,對劉先生來說,貌似很難回答呀?」


  「沒有。」


  劉山峰閉了閉眼,飛快地回答了。


  「翟先生,這麼晚了,你們該問的也問了,可以讓我的委託人去休息了嗎?」常軍護在劉山峰身前,適時地攔阻了翟啟寧的進一步問詢。


  他個子不高,依舊是笑容滿面的樣兒,「況且,我的委託人已經承認,他做錯了一些事,但他現在很配合你們的調查,認錯的態度也很好,我想咱們還是等著最後的宣判吧。」


  話說到此,審訊也進行不下去了。


  走出審訊室的時候,關妙提議,「劉山峰這麼嘴硬,我們是不是去問一問李子強?」


  翟啟寧的步子很快,在長長的走廊里直往前沖,「不用了,陶陽說了,李子強和劉山峰都是常軍的委託人。酒吧的老闆早就透過常軍的口,把他們收買了,所以我們再怎麼詢問都只會是這個結果——他們倆把關乎酒吧的罪名都扛了下來。」


  「為什麼呀?酒吧的老闆為什麼要這麼做?」關妙幾乎要跳起來,她知道有錢能使鬼推磨,但沒想到有錢也能指黑說白。


  翟啟寧止步,聲音里透出一股濃濃的倦意,「這個問題,只有親自問一問那個神秘的老闆了。只是,照現在的情況看來是問不到了,手底下的人認了罪,他就不需要出面了。」


  走出審訊室,已經是凌晨兩點半,翟啟寧索性把辦公室里的彈簧床讓給了關妙,「現在太晚了,讓你單獨回家太不安全。但是……我也很疲倦,沒辦法送你,你可以將就幾個小時嗎?」


  他半仰在圓角的單人沙發里,用濕巾細細地擦拭雙手,而後抬手揉了揉眼角。這兩日的奔波,低落的情緒一旦撕開了一條口子,疲倦就排山倒海似地襲來。


  「我很好打發的,只是……我若佔了這張床,你睡哪兒?」


  關妙訕然一笑,看著他疲憊的模樣,心底浮上來一絲莫名的難受。


  明明知道事實的真相,絕不是劉山峰說得那樣,他也絕沒有任何的悔改之意。然而,有大律師常軍護航,他不僅掩埋了真相,甚至可能因為現在的良好態度,而在之後的審判中獲得輕判。


  關妙想到常軍那張臉,笑意盈盈,卻如一隻狐狸般狡猾,心底輕嘆了一聲。


  她幾乎以為翟啟寧已經睡著了,卻忽然聽他悶悶地答了一句,「我在沙發上睡,如果你介意,我可以出去。」


  「不用,就幾個小時,明早還要去找賀莉和嚴歡。既然劉山峰和李子強不可能是殺死李毅的兇手,那麼咱們把兇手找出來才是最要緊的。」關妙是在安慰他,比起戳破「暮色」酒吧的如意算盤,揪出殺死李毅的兇手,顯然更重要一些。


  翟啟寧狠狠地吸了一口氣,豁然起了身,「不錯,我啊,就是失敗太少了,才會糾結於一時的挫敗。謝謝你提醒我。」


  關妙斂眸低頭,臉上飛起一抹淺淺的紅暈。


  「我不睡了,再梳理一遍線索,所以……你可以放心了。」後半句話,翟啟寧意有所指,不懷好意地的揚了揚唇角。


  他說著,就起身泡了一杯咖啡,不加糖不加奶,聞著就苦。


  關妙搶過咖啡杯,藏在身後,「你還是睡會兒吧,不然身體熬不住。」


  他不允,微微揚起臉,秀出微抿的唇線,有幾分傲嬌,「我感覺很累,但是又睡不著,還不如為祖國的社會主義事業多奮鬥幾個小時。」


  關妙搖頭,靈光一閃,下了最後通牒,「咖啡放著不準喝,等我五分鐘。」


  她拔腿就跑去了茶水間,從冰箱里翻出了牛奶,還有一袋紅棗,是許棠棠今晚新鮮採購的,她還特意交代過,不能買裹了糖漬的蜜棗,要買最簡單那種紅棗。


  「偷偷溜進茶水間,又給翟先生做什麼好吃的?」她路過大廳時,就被許棠棠盯上了,跟在後頭溜進來,擠眉弄眼地問。


  只有五分鐘時間,關妙忙碌地用小刀挖出紅棗的核,頭也不抬,「你是狗鼻子呀,這麼快就跟過來了,紅棗牛奶,要不要?」


  她的動作十分靈巧,左手兩個手指箍住紅棗,右手的大拇指按住紅棗末端,刀尖順著拇指往紅棗中間快速一挖,核就被撬了出來,但除了挖出一個洞,紅棗看上去竟然完好如初。


  許棠棠來了興緻,也學著她的樣兒,但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挖出一顆紅棗核,可那顆紅棗也被她挖爛了,皮肉模糊一團。


  「嬌小姐,你就是吃東西的命。」關妙嬉笑著,從她手裡搶下剩餘的紅棗,讓她在一旁等著吃。


  許棠棠也不害臊,反而有幾分洋洋得意,「我媽也這麼說,以後嫁個會做菜的好老公。」


  挖了一小撮紅棗核,關妙手起刀落,三兩下就把橢圓的紅棗切成了片,加了牛奶放進鍋里熬煮。為了節省時間,關妙開了大火熬煮,待鍋里的牛奶冒泡時,用長勺順時針三圈逆時針三圈地攪拌,時不時還擠壓被煮脹的紅棗片,把紅棗的味道釋放出來。


  很快,濃郁的牛奶香氣就飄了出來,伴隨了甜絲絲的紅棗味兒。關妙動了動鼻尖,嗅到紅棗的香味完全混入了牛奶,立刻關了火。


  茶水間里沒有漏勺,她只好用筷子,一個個把紅棗片夾出來。紅棗片已經熬煮成糊狀了,滑不溜秋的,但關妙自有一套辦法。她眼睛死死地盯住鍋,一夾一個準,而且出手速度很快,紅棗糊還沒來得及滑落,已經被她丟棄在了一旁的空碗里。


  不過片刻,紅棗糊盡數被夾了出來,她把鍋里的牛奶盛出來,逐一分裝,剛好裝了四大杯。


  許棠棠也不怕燙,剛盛好就摸過來端走了一杯,急不可耐地往嘴裡送,「頭一回見這麼煮紅棗牛奶的,我得嘗嘗。」


  眼看就要觸到杯口了,凌空被關妙截了走,「你急什麼,還沒做好呢。」


  「哎?」


  關妙又拿了兩顆紅棗,剁成了四四方方的小顆粒,均勻地灑在牛奶上,還加了兩三顆葡萄乾,這才拍了拍手,「這才算完成啦!我給翟先生端一杯去,你一杯,剩下兩杯給王大雄……和陶隊長吧。」


  回到翟啟寧的辦公室,關妙特意看了一眼辦公桌上的鬧鐘,不偏不倚,剛好過去五分鐘,不由喜笑顏開,「我準時吧,剛好五分鐘!」


  然而翟啟寧壓根沒有計算時間,他的注意力都在關妙雙手合捧的杯子上,望著杯口氤氳升騰的熱氣,有點好奇,「這是什麼?」


  關妙趕緊把杯子放到桌上,與之前的清咖啡並排,「二者選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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