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亮燈的手術室,手機響了很久,幾乎是鈴聲一停下來,那邊立刻就又撥了過來。
像是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
小護士開口提醒:「宋醫生,陌生來電,接不接?」
宋聞瑄未抬眼,搖了搖頭。他的心思全在手術上,並指分離,四根手指粘連,孩子也才六個月,更要很仔細。
護士按了靜音鍵,手術室又安靜了下來。
宋醫生手術期間經常有陌生的電話打過來,科室里跟過的人都習慣了。
護士和助手對視了一眼,整個科室都知道宋主任有位查崗很嚴的『女朋友』,經常在手術期間還連環奪命call。
唉,哪有人這樣打電話。
宋聞瑄手術很沉默,別的醫生在手術台旁,多少都會說幾句話緩解氣氛。他經常一場手術下來都是沉默著。
即便這樣,助理和護士都喜歡跟著他進手術室,他技術好。
宋聞瑄是年輕醫生中的骨幹,24歲碩士畢業進了兒科,不過四年就已經是副主任醫師,他醫術好,學術方面很有建樹,前途一片光明,而且模樣出挑脾氣也好,待誰都沒有架子。
在醫院未婚的女醫生和護士中人氣非常高。
一場手術結束,宋聞瑄看了下時間,已經都六點了,早過了下班時間。
手術很成功,助手和兩個護士都鬆了口氣,他卻臉色淡淡的。
宋聞瑄把手術衣脫下來,走出了手術室才拿起了手機,十五個未接來電,前面五個顯示『蘇丹青』,後面是陌生號碼。
不過沒什麼差,這些號碼都是一個人。
這個時候,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
「聞瑄你忙完了?剛剛怎麼也不接我電話。」
「嗯。」
「這麼晚才下班?對了,我媽讓你今天來家裡吃飯呢。」
「現在?太晚了。」
「可是我都說了你要來,就算是你不吃飯,過來坐一坐也好,今天是我母親生日。」
宋聞瑄沉默了幾秒,才說:「我大概八點左右能到。」掛斷了電話,囑咐了護士等到孩子麻醉過了才能鬆懈,回頭又和走廊等著的家屬客套了幾句。
今天這台手術是零時加進來,院長推過來的病人,欽點他做這台手術,孩子的父母都是市裡面的權貴,院方自然格外看重。
宋聞瑄出了科室,沿途一直有人和他問好,開車出來,恰逢交通高峰期,等紅綠燈的十幾分鐘,他腦子裡思考最近的事情,這是他的習慣。
大綱定了的論文,自己帶的兩個新人,還有……待會兒要去的地方。
蘇丹青是商人蘇誼傑的獨女。
宋聞瑄是個孤兒,十五年前,蘇誼傑公司要資助三個福利院的孩子讀書,其中一個就是他。
這才讓他有機會讀到碩士畢業,蘇家對他有恩,所以他做不到和人徹徹底底得劃清界限。
蘇丹青他讀大學那會兒就開始纏著他,教室外面等著,或者再宿舍樓下堵他,退了得禮物第二天又送過來。
不是沒有說過重話,開始對方消失幾天後又再次出現,現在乾脆沒有效果了。
他不接電話對方就會換著號碼打過來,宋聞瑄是主任醫生,平時難免有交際,又不能設置拒絕所有得陌生來電。
———
過了紅綠燈路口,又往前開了一段路,隔著很遠,宋聞瑄就注意到前面路邊扶著牆的老人不對勁。
等著人一消失在視線里,他就停了車走下去。
宋聞瑄捲起了衣袖上前查看了下,然後開始給人做心肺復甦,又開口說:「都退開些,病人要呼吸。」
下班高峰期,幾分鐘就圍了不少人,這才都退了一圈,有人撥打了120。
一分鐘復甦后,宋聞瑄趴下來,可以聽到了老人的微弱喘息聲,只是意識還沒有恢復。
心裡鬆了口氣,手上動作依然沒停。
又過了二十來分鐘,醫院急救車終於到了,跟車的護士和宋聞瑄認識,頗為意外。
「宋醫生?怎麼是你?」
經過剛剛一番搶救,宋聞瑄額頭上是細細的汗,他擺了擺手道:「快把人送醫院,頸動脈搏動不明顯,呼吸微弱,瞳孔正常,上車就供氧。」
路人恍然大悟,是醫生啊,怪不得不怕被訛……
護士點了點頭,幾個人利落把地上的老人抬上了車。
救護車呼嘯而去,圍觀的人也漸漸散去,宋聞瑄擦了擦汗,站了會兒慢慢往回走。
他的車不在原處,這才發現這裡是不能停車,大概是被交管的人給拖走了,不過這樣,他反倒是鬆了口氣。
宋聞瑄拿出了手機,翻出了個號碼。
「伯母,我今天不能來了,出了點兒事,祝您生日快樂。」他扼要的把事情說了下。
「你下次有空再過來,我知道你工作忙,不過我還是希望你也能抽出點時間陪陪丹青。」
「伯母,你知道我……」
電話那邊的人打斷他的話:「你可不能讓我失望啊,感情可以慢慢培養的。」
宋聞瑄一句話也不想多說,掛斷了電話。
他把襯衫領口鬆了松,城市華燈初上,一個人慢慢往往前走。
蘇誼傑的公司每年都有贊助孩子,十幾年下來也有不少,宋聞瑄不算特殊,開始夫婦知道女兒中意宋聞瑄,是不贊成的,在他們看來,對方是孤兒,醫院工作那麼忙也不能顧家。
長得好看而已。
一直到今年才有了軟化,畢竟女兒過於固執。
蘇家夫妻倆態度改變,宋聞瑄就頭疼了,哪怕是蘇家對自己有恩,哪怕是在別人看來,娶了蘇丹青前途一片光明。
但他不想。
想到這裡,宋聞瑄抬頭揉了揉太陽穴。
——
葉家老爺子醒了過來,指揮人把床搖得高一點,打量了一圈圍在自己身邊的人,最後把視線定格在葉岑身上,微微抬起身問:「怎麼樣?」
葉岑抬眼,搖了搖頭,「不太合適。」
葉家得老爺子不意外,卻也難免失落,眼裡得光黯淡下去,悠悠得又躺回了床上
「錚錚什麼條件沒有,長得高身體也結實,怎麼就……」
怎麼就找不到對象?婚戀交友所推薦的那一頁紙上的人,已經劃去了一半。
老爺子實說,莫非是這些人不靠譜要重新找一批?
老爺子的女兒,葉岑的姑姑心裡翻了個白眼,開口說:「現在可不要女孩子結實,要斯文秀氣才行呀。」
頓了頓,又說:「半個月前面倒是有一個,不過後來黃了。」
兩個人相處了一個星期出了意外,吃飯出來居然遇見了飛車黨,你的寶貝孫女把人踢倒在地上,警|察趕來,那人還沒能從地上爬起來。
那位銀行職員,當時滔滔不絕得訴說著對人的佩服,然後回去就……查無此人了。
葉老爺子嘀咕:「頭髮已經把留長了嗎?還不可以?」
病房得人面面向覦,這可和頭髮沒什麼關係啊……
葉老爺子靠在病床上,看著頭頂的天花板:「二十個人,我孫女提干成排長了。」
過了會兒,他想了什麼又說:「那天救我的小夥子,護士說他是這裡的醫生。」
人很好呢,救了自己命。
車被拖走了,宋聞瑄第二天是打的士去醫院,計程車裡的味道不如手術室的消毒水好聞。
他進了科室換了衣服開始查房。新生兒科分為一、二、三共三個級別,宋聞瑄主要負責的一、二級需要全隔離,專門收住病情嚴重的新生兒,家長是不能進來。
他查完房出來,等在走廊的家長就都湊了上來,這些父母每天過來,為了等醫生出來,說上幾句話,問問自己孩子的情況。
可憐天下父母心,醫生都見慣了生死,但是對於患者的家人來說,躺在病床上的是他們的血脈至親,不能輕易割捨,醫生是唯一的希望,是可以抓住得最後一根稻草,難免苦苦相托。
除了技術過硬,兒科醫生和家長的交流也很重要,良好的溝通能最大程度的減輕了家長的擔憂。
安撫完家長,宋聞瑄就去了問診室,他每天上午預約看診十個號。等著他看完最後一位,就已經到了中午。
他剛吃了集體定的飯,張護士就走了進來。
張護士笑著說:「宋醫生,昨天你救了一個送到醫院的病人,他想要親自和你表示感謝,你心可真好。」
宋聞瑄想了下,是有那麼回事,他聲音淡淡道:「不必了,我就是湊巧遇上,讓病人安心養身體吧。」
「可是肖主任說讓你去接受人的感謝。」
宋聞瑄怔了怔,笑了下說:「那我下午做完手術去一趟吧。」
護士應了一聲退了出去,不打擾人休息了。
宋聞瑄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養精神,下午還安排了兩台手術。
新生兒科是醫院最熱門的科室,需要加倍的耐心和細心,七月是孩子出生的高峰月,家長都是為了趕上孩子上學,很多都選擇了剖腹,所以科室這邊病人也就增加了不少。而且除了醫院工作,宋聞瑄還是一本兒童健康雜誌的顧問,收入算是頗豐。
研究生畢業,他當初選擇這裡,就是因為覺得這個世界新生兒是最純潔的,纖塵不染的可愛,眼裡不染污垢。
———
第二十次相親失敗,並沒有影響葉岑的心情,該吃飯吃飯,改上班就上班。
葉岑停下了腳步,看著眼前的樓,開口問:「就是這裡吧?」
「老大,就是在這裡,在六樓。」
「嗯,走吧。」
這個人,公司催收團隊已經來過幾次了,不過對方是老賴,一直拖著。
五六個人走進去,客廳沒人,卧室的床上的被子倒是有個人形輪廓。
葉岑身後的人,上前把被子用力掀開,那人叮嚀了一聲,立馬把被子重新蓋好,一直斷斷續續得喊頭痛。
幾個人對視一眼,每次上來人催收,這人都來裝病這一套。
張玉有些火了,抬腳就想踹人,葉岑攔了人一下,「我來。」
她看了人一眼,走過去一把拉開了窗戶,風灌了進來,把窗帘吹得『嘩啦啦』響。
葉岑身上利落的跳上了窗檯,晃悠著懸空的腳開口說:「你可想清楚了,不還錢,我就從這裡跳下去。」
聲音冷清,卻不像假的。
站在她身後的幾個人心裡一緊。
床上裝病的人人,掀開被子的一個縫隙去看,人果然已經都坐在窗戶上了。
什麼?跳樓?看著對方半個身體都探出了窗外,床上的人立馬坐了起來。
「有話好好說,你別衝動啊,這裡是六樓很危險的!」
葉岑看著人:「願意還錢?五萬四千三百二十八。」
「唉,我真是怕了你,你下來吧,我……我還錢。」
欠債的那胖子說完話一哆嗦,一臉無奈,那五萬塊雖然不想還,但是萬一攤手條人命……這就不划算了!
這年頭狠人都怕不要命的。
張玉和李子越對視了一眼,忙拿出了pos機,督促人不情不願得刷了卡,免得下次又賴掉。
一群人收了錢心情都不錯,下樓的時候,張玉笑著說:「老大,還是你有辦法啊。」
葉岑輕描淡寫的說:「我們是合法催收,不是黑|社會。」
她查過,五萬塊那個人是還得出來,因為僥倖才拖著。
一群人心裡很是贊同這句話,現在這個時代,黑|社會那套行不通了,有時候收債的人還被債主打,別看他們橫,報警電話都是設在1號鍵!
如今信用貸款行業繁榮,提前個人消費,分期買奢侈品的人多得是,有時候信貸公司收不回賬,就會低價打包賣給他們這些外包公司。
討債難啊!信貸公司都放棄的賬目,他們就更能難啃下去。不過自從半年前葉岑進了公司,不少死債居然都收了回來。
收債部不少刺頭兒,大多沒什麼文化的流氓,現在都很服葉岑的。
他們真的很懷疑,葉岑之前是做什麼工作。應聘填寫的那張表格,工作經歷是空白一片,學歷卻寫得『大學休學』。
有人也問過,葉岑只是輕描淡寫的說:當時有事,所以沒有讀完。
做他們這行的,大多有不想讓人知道的過去,所以雖然好奇,卻也沒有追問。
只是依然好奇,大學沒有念完,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難道是問題少女被勸退?
——
葉老爺子輸了一天液,下午五點,葉家的二姑娘帶了幾個保溫盒進了病房,到了吃完飯的點兒。
「爸你不用操心錚錚,我覺得吧,興許是緣分沒遇到。」葉蘭坐在病床旁,把兩個保溫盒打開,又拿出了個碗給老爺子盛湯,「她心裡有數呢,這事情我們也急不來。」
錚錚是葉岑的小名。
「我怎麼能夠不急,我現在身體也不行了,總希望看到她有個著落,唉。」
葉家二姑娘愣了下,半天又說:「我知道你不是要逼她,你是擔心她,當初咱們是不該同意的她去那裡的……」
話語一頓,不往下說下去了。
葉家老爺子重重地嘆了口氣:「咱家就這麼一個大學生,沒想到還讀出了岔,她回來之後雖然不說什麼,但是我知道她心裡難受的很,她性子比她幾個哥哥還倔,我總想有個人陪著她會開心點。」
說到激動處,老爺子連連咳嗽。
葉蘭放下手中的碗,站起來連忙給老爺子拍背,「爸你別著急……醫生說了你要心平氣和。」
老爺子前年做了心臟搭橋手術,今年是第三次進醫院了,雖然暫時穩定下來了,但是醫生說不能太樂觀。
再動手術是不行了,只是讓好好的養著。
葉岑回過神抬起頭,發現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個人。
她有些意外,自己向來警覺,竟然沒有察覺到身邊這人什麼時候來的。
兩個人對視,那個男人眼神溫和,微微點了下頭,便徑直走入了病房。
宋聞瑄笑著開口問:「老爺子,你身體好了些沒有?」
葉老爺子打量了人一眼,「你是昨天的那個宋醫生?多虧了你,不然我這一把老骨頭就入土了。」
葉蘭也開口說:「宋醫生可真好心,我們可是要好好謝你,這是大恩。」
「應該做的,你們客氣了。」宋聞瑄又問了幾句老爺子的身體狀況,這才又說,「既然您沒事我也放心了,您在吃飯那我就不打攪了,下次再來看您。」
葉老爺子應了聲,坐了朝著他身後說:「錚錚你開了啊,你替我去送一下宋醫生。」
宋聞瑄愣了下,回過頭,身後站著的是剛剛在門口遇見的人。
葉岑點了下頭,「宋醫生,我送你吧。」
宋聞瑄笑了笑,「不用這麼麻煩,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葉岑又說:「宋醫生,我送你吧。」
宋聞瑄沒有再說什麼,兩個人走出了病房,葉岑開口問:「你開了車沒有?」
「我自己打車就行,不用麻煩。」
他忙了一天,現在打算去郊區的停車場,把自己車拿回來。
「那我送你過去吧。」
宋聞瑄微微一怔,抬眼卻見對方眼神平靜,已經拿出了車鑰匙,按了負一樓的電梯按鈕。
他沒再推脫,跟著人出了電梯,這個時間打車的確不容易的。
葉岑的車是一輛suv,宋聞瑄有些意外,很少有女人開這樣的車,他系好了安全帶,這才打量駕駛座上的人。
頭髮剛剛到肩膀,臉上沒什麼表情,和平時見到的護士很不一樣,眼睛倒是很亮,鼻樑也很挺。
到了地方,車停了下來后,宋聞下了車去了門衛那邊。
停車場的管理聽到動靜已經走了出去,是個光著膀子的男人,身上巨幅的刺青,看著就很兇惡。
那人粗聲粗氣的說:「條子帶了沒有?」
宋聞瑄把交管所開出的單子遞給人。
對方掃了一眼道:「拖車費六百,停車費兩天一百,一共七百,不要開□□六|百。」
宋聞瑄蹙了蹙眉,倒沒有多言,掏出錢包準備給錢,卻聽到站在前面的人變了個聲調。
「姐?」
宋聞瑄抬起,眼前的人一臉嗔怪,「原來是自己人,怎麼不早說。」說完還用從褲子後面的口袋裡,摸出半包皺巴巴的煙,往前一遞。
宋聞瑄愣了下,「謝謝,我不抽煙。」
葉岑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車站在了他身邊。
宋聞瑄把數好的錢遞給人。
滿身刺青的人愣了下,臉上竟然微微泛起了紅,把錢往外推,「給什麼錢呀!你這就見外了!兄弟我這就帶你去取車!」
說完,就推著宋聞瑄往裡面走,特別熱情。
宋聞瑄開車出來的時候,葉岑還站在那裡,他開了車窗對人道了謝,「謝謝你,原來你有熟人。」
「以前一個同事。」頓了下又說,「昨天的事情,謝謝你。」
宋聞瑄笑了下,心裡想著這人看起來冷,但其實是外冷內熱。
挺好的一個人。
車子上了回城區的路,想到停車場管理開始兇惡的樣子,還有那副猙獰的刺青,宋聞瑄怔了下。
兩個人……是同事?
轉念一想,大概是工作有些微交涉而已是。
「以前一個同事。」頓了下又說,「昨天的事情,謝謝你。」
宋聞瑄笑了下,心裡想著這人看起來冷,但其實是外冷內熱。
挺好的一個人。
車子上了回城區的路,想到停車場管理開始兇惡的樣子,還有那副猙獰的刺青,宋聞瑄怔了下。
兩個人……是同事?
轉念一想,大概是工作有些微交涉而已是。
「以前一個同事。」頓了下又說,「昨天的事情,謝謝你。」
宋聞瑄笑了下,心裡想著這人看起來冷,但其實是外冷內熱。
挺好的一個人。
車子上了回城區的路,想到停車場管理開始兇惡的樣子,還有那副猙獰的刺青,宋聞瑄怔了下。
兩個人……是同事?
轉念一想,大概是工作有些微交涉而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