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那薦人的與所薦之人,休戚相關,不敢胡亂。所以公道大明,朝班清肅。不在話下。


  且說會稽郡陽羨縣,有一人姓許名武,字長文,十五歲上,父母雙亡。雖然遺下些田產童僕,奈門戶單微,無人幫助。更兼有兩個兄弟,一名許晏,年方九歲,一名許普,年方七歲,都則幼小無知,終日趕著哥哥啼哭。那許武日則躬率童僕,耕田種圃,夜則挑燈讀書。但是耕種時,二弟雖未勝鋤,必使從旁觀看。但是讀時,把兩個小兄弟坐於案旁,將句讀親口傳授,細細講解,教以禮讓之節,成人之道。稍不率教,輒跪於家廟之前,痛自督責,說自己德行不足,不能化誨,願父母有靈,吞牖二弟,涕泣不已。直待兄弟號泣請罪,方才起身,並不以疾言倨色相加也。室中只用鋪陳一副,兄弟三人同睡。如此數年,二弟俱已長成,家事亦漸豐盛。有人勸許武娶妻,許武答道:「若娶妻,便當與二弟別居。篤夫婦之愛,而忘手足之情,吾不忍也。」繇是晝則同耕,夜則同讀,食必同器,宿必同床。鄉里傳出個大名,都稱為「孝弟許武」,又傳出幾句口號,道是:


  陽羨許季長,耕讀晝夜忙。教誨二弟俱成行,不是長兄是父娘。


  時州牧郡守俱聞其名,交章薦舉,朝廷徵為議郎,下詔會稽郡。太守奉旨,檄下縣令,刻日勸駕。許武迫於君命,料難推阻,吩咐兩個兄弟:「在家躬耕力學,一口我在家之時,不可懈廢業,有負先人遺訓。」又囑咐奴僕:「俱要小心安分,聽兩個家主役使,早起夜眠,共扶家業。」囑咐已畢,收拾行裝,不用官府車輛,自己雇了腳力登車,只帶一個童兒,望長安進發。不一日,到京朝見受職。


  忽一日,思想二弟在家,力學多年,不見州郡薦舉,誠恐怠荒失業,意欲還家省視。遂上疏,其略云:


  臣以菲才,遭逢聖代,致位通顯,未謀報稱,敢圖暇逸?但古人云:「人生百行,孝弟為先。」「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先父母早背,域兆未修;臣弟二人,學業未立;臣三十未娶。五天子覽奏,准給假暫歸,命乘傳衣錦還鄉,復賜黃金二十斤為婚禮之費。許武謝恩辭朝,百官俱於郊外送行。正是:

  報道錦衣歸故里,爭誇白屋出公卿。


  許武既歸,省視先塋已畢,便乃納還官誥,只推有病,不願為官。過了些時,從容召二弟至前,詢其學業之進退。許晏、許普應答如流,理明詞暢。許武心中大喜。再稽查田宅之數,比前恢廓數倍,皆二弟勤儉之所積也。武於是遍訪里中良家女子,先與兩個兄弟定親,自己方才娶妻,續又與二弟婚配。


  約莫數月,忽然對二弟說道:「吾聞兄弟有析居之義。今吾與汝,皆已娶婦,田產不薄,理宜各立門戶。」二弟唯唯惟命。乃擇日治酒,遍召里中父老。三爵已過,乃告以析居之事。因悉召僮僕至前,將所有家財,一一分剖。首取廣宅自予,說道:「吾位為貴臣,門宜,體面不可不肅。汝輩力田耕作,得竹廬茅舍足矣。」又閱田地之籍,凡良田悉歸之已,將磽薄者量給二弟,說道:「我賓客眾盛,交遊日廣,非壯健伶俐者,說道:「吾出入跟隨,非此不足以給使令。汝輩合力耕作,正須此愚蠢者作伴,老弱饋食足矣,不須多人,費汝衣食也。」


  眾父老一向知許武是個孝弟之人,這番分財,定然辭多就少。不想他般般件件,自佔便宜。兩個小兄弟所得,不及他十分之五,全無謙讓之心,大有欺凌之意。眾人心中甚是不平,有幾個剛直老人氣忿不過,竟自去了。有個心直口快的,便想要開口,說公道話,與兩個小兄弟做喬主張。其中又有個老成的,背地裡捏手捏腳,教他莫說,以此罷了。那教他莫說的,也有些見識,他道:「富貴的人,與貧賤的人,不是一般肚腸。許武已做了顯官,比不得當初了。常言道:疏不間親。你我終是外人,怎管得他家事。就是好言相勸,料未必聽從,枉費了唇舌,到挑撥他兄弟不和。倘或做兄弟的肯讓哥哥,十分之美,你我又嘔這閑氣則甚!,若做兄弟的心上不甘,必然爭論。等他爭論時節,我們替他做個主張,卻不是好!」正是:

  事非干已休多管,話不投機莫強言。


  原來許晏、許普,自從蒙哥哥教誨,知書達禮,全以孝弟為重,見哥哥如此分析,以為理之當然,絕無幾微不平的意思。許武分撥已定,眾人皆散。許武居中住了正房,其左右小房,許晏、許普各住一邊。每日率領家奴下田耕種,暇則讀書,時時將疑義叩問哥哥,以此為常。妯娌之間,也與他兄弟三人一般和順。從此里中父老,人人薄許武之所為,都可憐他兩個兄弟,私下議論道路:「許武是個假孝廉,許晏、許普才是個真孝廉。他思念父母面上,一體同氣,聽其教誨,唯唯諾諾,並不違拗,豈不是孝?他又重義輕財,任分多少,全不爭論,豈不是廉?」起初里中傳個好名,叫做「孝弟許武」,如今抹落了武字,改做「孝弟許家」,把許晏、許普弄出一個大名來。那漢朝清議極重,又傳出幾句口號,道是:

  假孝廉,做官員;真孝廉,出口錢。假孝廉,據高軒;真孝廉,守茅檐。假孝,富田園;真孝廉,執鋤鐮。真為玉,假為瓦,瓦登廈,玉拋野。不宜真,只宜假。


  那時明帝即,下詔求賢,令有司訪問篤行有學之士,登門禮聘,傳驛至京。詔書到會稽郡,郡守分諭各縣。縣令平昔已知許晏、許普讓產不爭之事,又值父老公舉他真孝真廉,行過其兄,把二人申報本郡。郡守和州牧皆素聞其名,一同舉薦。縣令親到其門,下車投謁,手奉玄束帛,備陳天子求賢之意。許晏、許普謙讓不已。許武道:「幼學壯行,君子本分之事,吾弟不可固辭。」


  二人只得應詔,別了哥嫂,乘傳到於長安,朝見天子。拜舞已畢,天子金口玉言,問道:「卿是許武之弟乎?」晏、普叩頭應詔。天子又道:「聞卿家有孝弟之名。卿之廉讓,有過於兄,朕心嘉悅。」晏、普叩頭道:「聖運龍興,辟門訪落,此乃帝王盛典。郡縣不以臣晏臣普為不肖,有溷聖聰。臣幼失怙恃,承兄武教訓,兢兢自守,耕耘誦讀之外,別無他長。弟等何能及兄武之萬一。」天子聞對,嘉其謙德,即日俱拜為內史。不五年間,皆至九卿之位。居官雖不如乃兄赫赫之名,然滿朝稱為廉讓。忽一日,許武致家書於二弟。二弟拆開看之,書曰:


  匹夫而膺辟召,仕宦而至九卿,此亦人生之極榮也。二疏有言:「知足不辱,知止不殆。」


  既無出類拔萃之才,宜急流勇退,以避賢路。晏、普得書,即日同上疏辭官。天子不許。疏三上,天子問宰相未均道:「許晏、許普壯入仕,備位九卿。朕待之不薄,而屢屢求退,何也?」未均奏道:「晏、普兄弟二人,天性孝友。今許武久居林下,而晏、普並駕天衢,其心或有未安。」天子道:「朕並召許武,使兄弟三人同朝輔政何如?」未均道:「臣察晏、普之意,出於至誠。陛下不若姑從所請,以遂其高。異日更下詔徵之。或仿先朝故事,就近與一大郡,以展其未盡之才,因使便道歸省,則陛下好賢之誠,與晏、普友愛之義,兩得之矣。」天子准奏,即拜許宴為丹陽郡太守,許普為吳郡太守,各賜黃金二十斤,寬假三月,以盡兄弟之情。許晏、許普謝恩辭朝,公卿俱出郭到十里長亭,相餞而別。晏、普二人,星夜回到陽羨,拜見了哥哥,將朝廷所賜黃金,盡數獻出。許武道:「這是聖上恩賜,吾何敢當!」教二弟各自收去。次日,許武備下三牲祭禮,率領二弟到父母墳塋,拜奠了畢,隨即設宴遍召里中父老。許氏三兄弟,都做了大官,雖然他不以富貴驕人,自然聲勢赫奕。聞他呼喚,不敢不來,浖獴加個請字?那時眾父老來得愈加整齊。許武手捧酒卮,親自勸酒。眾人都道:「長文公與二哥三哥接風之酒,老漢輩安敢僭先!」比時風俗淳厚,鄉黨序齒,許武出仕己久,還叫一句「長文公」。那兩個兄弟,又下一輩了,雖是九卿之貴,鄉尊故舊,依舊稱「哥」。許武道:「下官此席,專屈諸鄉親下降,有句肺腑言奉告。必須滿飲三杯,方敢奉聞。」眾人被勸,只得吃了。許武教兩個兄弟次第把盞,各敬一杯。眾人飲罷,齊聲道:「老漢輩承賢昆玉厚愛,借花獻佛,也要奉敬。」許武等三人,亦各飲訖。眾人道:「適才長文公所諭金玉之言,老漢輩拱聽已久,願得示下。」許武疊兩個指頭,說將出來。言無數句,使聽者毛骨聳然。正是:

  斥鷃不知大鵬,河伯不知海若。


  聖賢一段苦心,庸夫豈能測度。


  許武當時未曾開談,先流下淚來。嚇得眾人驚惶無措。兩個兄弟慌忙跪下,問道:「哥哥何事悲傷?」許武道:「我的心事,藏之數年,今日不得不言。」指著晏、普道:「只因為你兩個名譽未成,使我作違心之事,冒不韙之名,有玷於祖宗,貽笑於鄉里,所以流淚。」遂取出一卷冊籍,把與眾人觀看。原來田地屋宅及歷年收斂米粟布帛之數。眾人還未曉其意。許武又道:「我當初教育兩個兄弟,原要他立身修道,揚名顯親。不想我虛名早著,遂先顯達。二弟在家,躬耕力學,不得州郡徵辟。我欲效古人祁大夫內舉不避親,誠恐不知二弟之學行者,說他因兄而得官,誤了終身名節。我故倡為析居之議,將大宅良田,強奴巧婢,悉據為已有。度吾弟素敦愛敬,決不爭競。吾暫冒貪饕之跡,吾弟有廉讓之名。困蒙鄉里公評,榮膺徵聘。今位列公卿,官常無玷,吾志已遂矣。這些田房奴婢,都是公共之物,吾豈可一人獨享!這幾年以來,所收米穀布帛,分毫不敢妄用,盡數開載在那冊籍上。今日交付二弟,表為兄的向來心跡,也教眾鄉尊得知。」


  眾父老到此,方知許武先年析產一片苦心,自愧見識低微,不能窺測,齊聲稱嘆不已。只有許晏、許普哭倒在地,有累兄長。今日若非兄長自說,弟輩都在夢中。兄長盛德,從古未有。只是弟輩不肖之罪,萬分難贖。這些小家財,原是兄長苦掙來的,合該兄長管業。弟輩衣食自足,不消兄長挂念。」許武道:「做哥的力田有年,頗知生殖。況且宦情已淡,便當老於鋤,以終天年。二弟年富力強,方司民社,宜資庄產,以終廉節。」晏、普又道:「哥哥為弟輩而冊籍,聊減弟輩萬一之罪。」


  眾父老見他兄弟三人交相推讓,你不收,我不受,一齊向前勸道:「賢昆玉所言,都則一般道理。長文公若獨得了這田產,不見得向來成全兩位這一段苦心;兩位若逕受了,又負了令兄長文公這一段美意。依老漢輩愚見,宜作三股均分,無厚無薄,這才見兄友弟恭,各盡其道。」他三個兀自你推我讓。那父老中有前番那幾個剛直的,挺身向前,厲聲說道:「吾等適才分處,甚得中庸之道,若再推遜,便是矯情沽譽了。把這冊籍來,待老漢與你分剖。」許武弟兄三人,更不敢多言,只得憑他主張,當時將田產配搭三股分開,各自管業。中間大宅,仍舊許武居住。左右屋宇窄狹,以所在粟帛之數補償晏、普,他日自行改造。其僮婢,亦皆分派。眾父老都稱為公平。許武等三人施禮作謝,邀入正席飲酒,盡歡而散。


  許武心中終以前香析產之事為歉,欲將所得良田之半,立為義莊,以贍鄉里,許晏、許普聞知,亦各出己產相助。里中人人嘆服,又傳出幾句口號來,道是:真孝廉,惟許武;誰繼之?晏與普。弟不爭,兄不取。作義莊,贍鄉里,嗚呼孝廉誰可比!


  晏、普感兄之義,又將朝廷所賜黃金,大市牛酒,日日邀里中父老與哥哥會飲。如此三月,假期已滿,晏、普不忍與哥哥分別,各要納還官誥。許武再三勸諭,責以大義,二人只得聽從,各攜妻小赴任。


  卻說里中父老,將許武一門孝弟之事,備細申聞郡縣,郡縣為之奏聞。聖旨命有司旌表其門,稱其里為孝弟里。後來三公九卿,交章薦許武德行絕倫,不宜逸之田野,累詔起用。許武只不奉詔,有人問其緣故,許武道:「兩弟在朝居位之時,吾曾諷以知足知止。我若今日復出應詔,是自食其吾了。況方今朝廷之上,是非相激,勢利相傾,恐非縉紳之福;不如躬耕樂道之為愈耳。」人皆服其高見。


  再說晏、普到任,守其乃兄之教,各以清節自勵,大有政聲。后聞其兄高致,不肯出仕。弟兄相約,各將印綬納還,奔回田裡,日奉其兄為山水之游,盡老百年而終。許氏子孫昌茂,累代衣冠不絕,至今稱為「孝弟許家」雲。後人作歌嘆道:

  今人兄弟多分產,古人兄弟亦分產。


  古人分產成弟名,今人分產但囂爭。


  古人自污為義,今人自污爭微利。


  孝義名高身並榮,微利相爭家共傾。


  安得盡居孝弟里,卻把鬩牆人愧死。


  年少爭誇風月,場中波浪偏多。有錢無貌意難和,有貌無錢不可。就是有錢有貌,還須著意揣摩。知情識俏哥哥,此道誰人賽我。


  這首詞名為《西江月》,是風月機關中撮要之論。常言道:「妓愛俏,媽愛鈔。」所以子弟行中,有了潘安般貌,鄧通般錢,自然上和下睦,做得煙花寨內的大王,鴛鴦會上的主盟。然雖如此,還有個兩字經兒,叫做幫襯。幫者,如鞋之有幫;襯者,如衣之有襯。但凡做小娘的,有一分所長,得人襯貼,就當十分。若有短處,曲意替他遮護,更兼低聲下氣,送暖俞寒,逢其所喜,避其所諱,以情度情,豈有不愛之理?言叫做幫襯。風月場中,只有會幫襯的最討便宜,無貌而有貌,無錢而有錢。假如鄭元和在卑田院做了乞兒,此時囊篋俱空,容顏非舊,李亞仙於雪天遇之,便動了一個惻隱之心,將綉襦包里,美食供養,與他做了夫妻。這豈是愛他之錢,戀他之貌?只為鄭元和識趣知情,善於幫襯,所以亞仙心中舍他不得。你只看亞仙病中想馬板腸湯吃,鄭元和就把五花馬殺了,取腸煮湯奉之。只這一節上,亞仙如何不念其情?後來鄭元和中了狀元,李亞仙封為國夫人。>打出萬年策,卑田院變做了白玉樓。一床錦被遮蓋,風月場中反為美談。這是:


  運退黃金失色,時來鐵也生光。


  話說大宋自□□開基,太宗嗣位,歷傳真、仁、神、哲,共是七代帝王,都則偃武修文,民安國泰。到了徽宗道君皇帝,信任蔡京、高俅、楊戩、朱之徒,大興苑囿,專務遊樂,不以朝政為事。以致萬民嗟怨,金虜乘之而起,把花錦般一個世界,弄得七零八落。直至二帝蒙塵,高宗泥馬渡江,偏安一隅,天下分為南北,方得休息。其中數十年,百姓受了多少苦楚。正是:

  甲馬叢中立命,刀槍隊里為家。


  殺戮如同戲耍,搶奪便是生涯。


  內中單表一人,乃汴梁城外安樂村居住,姓莘名善,渾家阮氏。夫妻兩口,開個六陳鋪兒。雖則糶米為生,一應麥豆茶酒油鹽雜貨,無所不備,家道頗頗得過。年過四旬,止生一女,小名叫做瑤琴。自小生得清秀,更且資性聰明。七歲上,送在村學中讀書,日誦千言。十歲時,便能吟詩作賦,曾有一絕,為人傳誦。詩云:

  朱簾寂寂下金鉤,香鴨沉沉冷畫樓。


  移枕怕驚鴛並宿,挑燈偏惜蕊雙頭。


  到十二歲,琴棋書畫,無所不通。若題起女工一事,飛針走線,出人意表。此乃天生令俐,非教習之所能也。莘善因為自家無子,要尋個養女婿來家靠老。只因女兒靈巧多能,難乎其配,所以求親者頗多,都不曾許。不幸遇了金虜猖獗,把汴梁城圍困,四方勤王之師雖多,宰相主了和議,不許廝殺,以致虜勢愈甚,打破了京城,劫遷了二帝。那時城外百姓,一個個亡魂喪膽,攜老扶幼,棄家逃命。卻說莘善領著渾家阮氏和十二歲的女兒,同一般逃難的,背著包里,結隊而走。


  忙忙如喪家之犬,急急如漏網之魚。擔渴擔飢擔勞苦,此行誰是家鄉?叫天叫地叫祖宗,惟願不逢韃虜。正是:寧為太平犬,莫作亂離人!正行之間,誰想韃子到不曾遇見,卻逢著一陣敗殘的官兵。他看見許多逃難的百姓,多背得有包里,假意吶喊道:「韃子來了!」沿路放起一把火來。此時天色將晚,嚇得眾百姓落荒亂竄,你我不相顧。他就乘機搶掠。若不肯與他,就殺害了。這是亂中生亂,苦上加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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