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傅寧說:「我記得你說過,他能突然出現,然後突然消失,對嗎?」
路漫漫點頭,補充道:「他的身體應該是虛幻的,可以穿牆而過。」
這是昨天晚上在天網塔外面看到的景象,不過路漫漫不準備解釋清楚。
傅寧也沒有追問,她嘴嚴得蚌殼似的,問不出來真話,甚至還可能把她逼得又逃開。
但是傅寧卻敏銳的意識到了,這個自稱「傅寧」的人,和路漫漫絕對有著某種聯繫,否則這樣神秘的存在,為什麼要單單在她面前現身?又為什麼自稱「傅寧」?
但是關鍵點不在這裡,而是那個人存在的形式,他是以虛幻的形式存在的。
傅寧想到了「六六」。
能在任意地點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難道不是另一個「六六」嗎?
傅寧繼續問:「你之前說過,六六能檢測到任何人,但是檢測不到他的存在,這是不是說明,他並不是人?他或許只是自認為自己是人。」
路漫漫點頭:「那天我就問過六六,它說只有比它更高級別的存在才……」
話未說完,路漫漫就意識到了傅寧的意思,「你是說……他也是人工智慧?」
傅寧:「人工智慧是一種很特殊的存在,你在它的代碼中輸入什麼樣的指令,它就會做出相應的反應。例如你的「六六」,如果它的代碼告訴它,它是一個人工智慧,它就把自己當成一個人工智慧……」
路漫漫一邊聽著傅寧的解釋,一邊回憶自己見到那個人時候的模樣,他每次出現用的都是全息投影的模式,還有那個叫丁仁甫的人,她覺得他像那個神秘人,六六是他製造的,那麼他一定也能進行移魂,所以丁仁甫也基本上可以斷定也是他了。
他出現了三次,兩次是全息投影,一次是用丁仁甫的身體,是不是說明他本來的身體不方便出現,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自己的身體?
如果他是人工智慧的話,那他又是誰製造的?
「……而如果代碼告訴它,它只是被困在一堆數據中的人類,它就會以為它自己是……」傅寧繼續解釋。
路漫漫腦海中靈光一閃,傅寧說,未來的他不可能和現在的他處於同一個世界,但是那個人又確確實實說他自己叫傅寧,那麼,如果說自己見到的傅寧並不是真正的傅寧,而僅僅是傅寧把自己的思想困在了一堆數據里,以意識的形式存在。
——它的靈魂還是傅寧的靈魂,但是卻沒有了傅寧的*。
未來的傅寧為了避開那個時間法則,把自己融入了天網塔?
是這樣嗎?
所以他才對天網塔那麼在意,因為是六六的製造者,他的許可權一定比六六要高,所以六六才檢測不到他的存在。
「如果……」路漫漫遲疑著開口,「我想把我的靈魂轉移到人工智慧體內,可以實現嗎?」
傅寧頷首:「當然可以。事實上,這比轉移到另一具人類身體內要容易得多。」
路漫漫:「那我有可能回到過去嗎?用人工智慧的形式和過去的我對話?」
傅寧蹙眉,原來繞來繞去,還是時間問題。
他「恨鐵不成鋼」的看著路漫漫,耐著性子又解釋了一遍:「過去已經成了既定的事實,不可能用任何方式更改。」
路漫漫:「……」
他這是什麼眼神,就差赤|裸裸的說:「幸好你不是我的學生,否則立刻給我滾出去」了。
傅寧認為,那個神秘人很可能是被設定好程序的人工智慧,只不過比「六六」要更高級一些,或者說這個神秘人是某個人為了逃避死亡,想到的延續生命的方法。
路漫漫在心裡百般衡量之後,告訴他:「但是,六六是來自未來的。」
她的嗓音輕輕在傅寧耳邊響起,他愣了一下,驚訝的抬起頭,不可置信的說:「『六六』來自未來?」
路漫漫點頭:「對,是未來的『傅寧』製造的。你信嗎?」
傅寧下意識的想要反駁,這不可能,即使未來的自己真的製造了「六六」,也不可能回到過去,來到自己面前。
這根本就是改變歷史。
這完全違背了時間理論。
但是,他想起來「六六」的源代碼和自己曾經用過的一模一樣,這是不是說明,它真的是自己製造的?
路漫漫了解傅寧,她根本不用猜測,就知道對傅寧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是真相,是事實的真相。
有些事情因為「專業」因素,自己解決起來困難重重,那就乾脆交給專業人士,讓傅寧自己去對付傅寧自己。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無論最後哪一個傅寧勝利,想必都不會輕鬆隨意。
既然六六真正的親爹出現了,那最後只要自己完成任務,他一定會遵守承諾把自己送回去,即使六六被現在的傅寧發現,未來的傅寧也有辦法製造第二個六六。
傅寧對自己最大的威脅在某種程度上是被削弱了。
她用現在的傅寧尋找自己被弄到這裡的真相,用未來的傅寧制衡現在的傅寧,轉移他的注意力,並且保證自己最後不會被強行扣押。
計劃非常完美,但是她要小心再小心,稍有差池,會出現兩頭都崩的情況。
她看著傅寧從不可思議到蹙眉思索的表情變化,默默在心裡猜測,同樣的一個人,當站在對立面的時候,究竟誰會勝利?
是老謀深算、似乎無所不知的未來的傅寧,還是年輕且充滿想象力的現在的這個傅寧?
軍區難得而平靜了下來。
「謝玉致」和弗蘭西斯在單方面的冷戰,而傅寧則被路漫漫透露出來的消息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除了記錄路漫漫的日常行為,連平衡試驗品激素的研究都被他扔到了後面,一門心思開始重新去驗證已知的時間理論。
——未來的事物真的會出現在過去的時間裡嗎?
時間是最神秘莫測的物質,誰也不能說對它了解得完全透徹。
或許,時間定律也有錯誤的可能?
質疑,是科學家必須具備的素養,而傅寧並不缺乏。
弗蘭西斯從外面回來,路過外面成排的花壇,看到一片開得燦爛的玫瑰。
他突然開口,說:「停在這裡吧。」
飛行員一愣,這裡距離首長的別墅還有一段距離,但是首長下了命令,直升機還是降落在花壇前面。
弗蘭西斯等飛機離開之後,板著一張嚴肅的臉瞪著面前的玫瑰花,似乎在等著這些玫瑰花能明白他的意思,自動從花枝上折下來,落到他的手裡。
可惜,弗蘭西斯大人的精神力異能修鍊不到家,迎著陽光的紅玫瑰根本體會不到國防大臣內心的強烈欲|望,仍然舒展著枝葉,愜意的汲取著生命必須的陽光和水分。
對於這群非暴力不合作的存在,必須用暴力使其屈服,只有這樣,才能達到他的目的。
弗蘭西斯毫不客氣的邁開穿著筆挺軍裝的長腿,一腳跨入花壇內,鋥亮的軍靴立刻陷入鬆軟的泥土裡。
對於這種美麗帶刺的生命,顯然講道理是沒用的,還是動用強硬手段效率比較高。
路漫漫聽見外面傳來陣陣腳步聲,但是她連頭也沒抬,專心致志的玩自己的遊戲。
她正在和弗蘭西斯冷戰。
卧室的門打開,她嗅到了一陣濃郁的花香,嗅覺靈敏的女孩立刻就分辨出,這是新鮮玫瑰的芬芳,纏纏綿綿的,似乎還帶著清晨雨露的潮濕和陽光的溫度。
她忍著好奇心,控制著不讓自己抬頭。
她還在生氣呢。
香味兒越來越近,停在了自己的頭頂上方,然後靜止不動。
路漫漫猜測,弗蘭西斯難道去買花了嗎?
想不到他骨子裡還挺浪漫的,如果不是太自我,簡直是個完美的情人。
面前突然出現一捧火紅的玫瑰,打斷了路漫漫天馬行空的猜測。
和她猜測的分毫不差,玫瑰半開,色澤濃烈的花瓣層層疊疊的堆積在一起,上面還帶著晶瑩剔透的露水,新鮮的彷彿清晨的第一縷空氣。
但是,路漫漫的目光落在玫瑰枝上,上面還帶著尖利的刺,應該不是花店賣的。
路漫漫忍不住在心裡咳了一下,不會是弗蘭西斯自己摘的吧?
「咳……」上方穿來一聲刻意的乾咳,說:「我的近衛官給女朋友訂的花,沒用上,所以……」
路漫漫抬頭,去看這個睜眼說瞎話的男人。
弗蘭西斯臉上的表情非常僵硬,明顯很不習慣現在的情況,他的褲腳上還帶著新鮮的泥土,身後緊跟著的家政機器人在努力清潔地面。
路漫漫:「……」
弗蘭西斯竟然自己去摘的玫瑰?!
喂喂喂,控制狂你狂霸炫酷拽的人設要崩了啊喂喂喂!
路漫漫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淡淡的「哦」了一聲,示意自己知道了。
弗蘭西斯瞬間覺得自己的行為可笑極了。
他臉上的不自在立刻消了下去,變成了一臉冰霜。
「既然你不要,那我就扔了。」
他冷著一張臉,大步走到窗前,一下子拉開窗戶,正準備把手裡的花扔到外面的草地上,就聽見身後傳來清清淡淡的女聲:「都拿回來了,放花瓶里吧。」
弗蘭西斯抬起的手臂就這麼停在了半空中。
他又冷著一張臉折回來。
床頭柜上就擺著一隻花瓶,不過是空的,裡面只有安神水。
弗蘭西斯把花枝插|進去,順手擺了個造型。
過程中,路漫漫一直抬著頭安靜的看著他。
弗蘭西斯能感受到她的目光,涼涼的,投射到他的背上。
「你的手怎麼了?」
她突然問。
弗蘭西斯愣了一下,下意識的攤開手掌,這才發現自己手上多了不少傷痕,全都是玫瑰刺扎的。
他當時不知道在想什麼,完全沒有意識到疼痛。
路漫漫從床上跳下來,找到藥箱,拿出常用的噴劑,走到弗蘭西斯面前,說:「伸手。」
她一臉嚴肅,跟訓孩子一樣命令著弗蘭西斯,但是弗蘭西斯竟然沒有感到反感,乖乖的伸開了手掌。
藥水噴到手上,細小的傷痕快速癒合,細胞快速分裂產生了輕微的麻癢和發熱,弗蘭西斯覺得一陣陣的熱意從掌心一直蔓延到全身,最後彙集於心臟。
他低頭,看著自己妻子的頭頂,突然伸出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如果可以,他真想下達一條命令,但是究竟該下達什麼樣的命令呢?
她頂嘴不合自己的心意,現在變得聽話了,還是不合自己的心意。
難道他要下令,命令她的心裡只有自己嗎?
路漫漫避開了弗蘭西斯的視線,鼻端玫瑰的芬芳繚繞不散,不知道是從花朵上傳來的,還是因為他的手剛剛摸過玫瑰,所以還殘留著香氣。
弗蘭西斯蹙眉,有些苦惱的問:「你到底想要什麼?」
其實他更想問的是:你怎麼才能只看見我。
路漫漫依舊不吭聲。
弗蘭西斯依舊托著她的下巴,等待著她的答案。
她的睫毛微微顫抖,濃密卷翹之下突然浸透了水珠,她眨了一下眼睛,淚珠立刻滾滾而下,她帶著哭腔說:「我要回家。」
「我從來沒有離開家這麼長時間……我想家了,我要回家。」
她哭得抽抽搭搭的,幾乎要把這段時間的委屈全都發泄出來,弗蘭西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深刻的認識到,他的小妻子真的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
她之前只在傅寧面前這麼苦過,今天為什麼……
是因為自己帶回來了一束玫瑰嗎?
弗蘭西斯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明天就帶你回去。」
回來之後,她就要每天配合傅寧的研究了。
路漫漫在心裡露出一個嘲諷的笑。
弗蘭西斯補償的心思她一清二楚,這就是使用謝玉致身份的便利之處,雖然在傅寧看來,謝玉致也好,謝琇瑩也好,零也好,全都是一樣的,唯一的差別只是因為謝玉致有家人,有合法的身份,是統治階級中的一員,拿來做實驗會有很大的麻煩,而零則不會。
但是對弗蘭西斯來說,零隻是「人形兵器」,生來就是為犧牲而存在的,所以零在弗蘭西斯心中,更多的是作為一個「武器」而存在的,再讓他驚艷都會隨時被犧牲掉。
但是謝玉致不一樣,謝玉致是貴族小姐,是他法律上的妻子,是和他平起平坐的生命中最親密的另一半。
不到萬不得已,謝玉致是不會被犧牲的。
而弗蘭西斯也會對自己的妻子更多的尊重——雖然這尊重在路漫漫看來依然少的可憐。
在軍區,除了弗蘭西斯,「謝玉致」唯一接觸到的就是傅寧,但是這件事情不能把傅寧牽扯進去。
即使是和她有著血緣關係的謝暉都只見過那一次。
謝琇瑩想要完成霍華德交代下來的任務,必須找到合適的機會。
她要工具,要人配合,最好的幫手就是謝大人。同樣,在謝家,也是她唯一能避開弗蘭西斯監視,能和別人接觸的時候。
霍華德不會放棄這個機會的。
還有真正的謝玉致,那具身體也得讓傅寧幫忙檢查一下,千萬別真的生病了,要不然她費這麼大功夫全都白費了。
第二天,路漫漫又起了個大早。
準備停當,她忐忑不安的上了飛機,一直到飛機停到家門口,一直提著的心的才算是放了下來。這次總算是沒出什麼岔子。
傅寧同行,不過他沒有去謝家,剛進帝都就和弗蘭西斯分開,回了他自己的實驗室。
他沒有忘記謝玉致,這麼長時間,如果真有變異的話,應該已經能夠檢查出來了。
檢查結束,路漫漫從核磁共振上下來,看著傅寧嚴肅的臉,心裡忍不住咯噔一聲。看來不單單是有問題,應該還是嚴重問題,否則傅寧不會這個表情。
路漫漫欲哭無淚,她不應該這麼作死,覺得這個世界醫療發達就敢挑戰那麼可怕的地方。
「傅叔叔……」路漫漫哭喪著臉,問:「我是不是快要死掉了?」
傅寧愣了一下,翹了一下嘴角:「沒事兒,你很健康,沒有任何問題。」
路漫漫張大了嘴,明明中年傅寧都說,自己再去那裡身體很可能崩潰,怎麼會沒有任何問題呢?
傅寧也想不通,所以才臉色奇怪。
傅寧安慰她:「沒有事情更好。」
「總之,不要再往那裡跑了。」
「哦。」謝玉致眨眼間又活蹦亂跳了,沒心沒肺的樣子看著頗為喜感。
她說:「傅叔叔,你說幫我弄一個身份,可以出去玩的……」
傅寧:「沒忘。」
借用別人的身份很麻煩,遇上熟悉的人很難解釋,傅寧決定給她製造一個全新的身份,這樣會簡單很多。但是如果被有心人排查,比較容易出現漏洞。
不過不是什麼大問題,路漫漫借用了謝琇瑩的身份,代替謝玉致和弗蘭西斯結婚,一定也等著被拆穿的那天。
在傅寧為謝玉致製造假身份的時候,謝琇瑩輕輕的打開謝大人遞過來的首飾盒子。
謝大人說,這是霍華德命人特意製造的,裡面有定位裝置,能夠避開軍方的探測器,讓她想辦法放到弗蘭西斯身上,先確定那些人被關押的地點,然後才能尋找解救他們的方法。
盒子里是一枚非常漂亮的戒指,男式的,和傅寧之前送給零的那個帶有定位器的dna雙螺旋吊墜項鏈是同一種材質。
路漫漫還記得這種材質的用處,能調節男女的某項能力。
謝大人送給女兒這個,還真是……應景啊。
尤其是在知道弗蘭西斯和謝玉致還沒有夫妻之實的時候,簡直再合理不過了。
但是。
她皺著一張小臉,說:「弗蘭西斯不會戴這個的。」
這種金屬的用途全世界都知道,用在女人身上還能說是美容養顏,但是用在男人身上,一般都是為了壯|陽。
需要壯|陽的意思太明白了,只有陽|痿的人才需要壯陽,如果是隱蔽性比較好的,別人看不見還好說,但是大剌剌戴在手上的……
弗蘭西斯能同意才有鬼了。
謝大人搖了搖頭,顯然在嘲笑女兒的蠢笨。
他拿出戒指,一手捏住戒面,竟然開了,裡面有一根極細的金屬針。
路漫漫露出驚訝之色。
謝大人:「針的材質是生物金屬,進入人體之後不會被發現,但是很細,非常容易折斷,你要找到他受傷的時候,把它送進去。」
「明白了嗎?」
路漫漫慌忙點頭。
謝大人:「孩子,你想好,弗蘭西斯對你好的話,不要下手。」
路漫漫睫毛一顫,說:「如果像囚犯一樣被關在房間里算好的話……」
弗蘭西斯看到妻子和謝大人帶著淚先後走了出來,他的目光從妻子的臉上落到她手中的盒子上。
這時候他還不知道裡面裝的什麼,但是等從謝大人家裡離開,謝玉致帶著狡黠的笑把盒子遞給他,說是他岳父大人送給他的的時候,弗蘭西斯接過打開一看,臉立刻就黑了。
他看著回家一趟之後又變得可愛的小妻子,惡狠狠的說:「很快,你就會知道我需不需要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