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陸子風接到肖姨的電話,直接從單位趕了過去。肖姨是他兒時認的幹媽,是當地環衛局的局長,她丈夫是公安局的局長,都是地位顯赫的大官。肖姨和他家裏的老頭子自小就認識,關係比哥兒們還鐵。
肖姨特別疼愛陸子風,不為別的,隻因為他是個男的。肖姨生的是個女孩,可惜沒有遺傳到肖姨的美貌,長相普普通通,成績普普通通,工作普普通通,在檢察院工作,成就與她母親的距離相差太多。反而是陸子風,長相雖然稱不上絕世美男,但也得套得起儒雅俊朗,成績從幼兒園就撥尖過人,工作可謂是順風順水,得心應手。
況且,肖姨自幼在農村長大,免不了受了重男輕女的思想的束縛,若果兩夫妻不是政府部門單位,恐怕早就追男胎去了。子風雖然不是她親生的,但在肖姨心裏,早把他視如己出。
所以,凡是有事,肖姨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裏給予他最大限度的幫助。
可是,這次,肖姨卻勸他放手。
“子風,這次聽聽幹媽的話,假如以那罪名把他給入了,對你朋友的傷害會提高到最大的。其實我跟你何叔商量過了,就現在判他個搶劫罪,坐他幾年牢,讓他得到應得的報應,又何必再往傷口上再撒鹽,這樣對誰都好。”
肖姨說的話自有她的道理。可以陸子風無法忘懷黑夜裏傳出來的喘息聲和嗚咽聲,無法忘記寧璐潔伏在他身上要藥的樣子,即使她裝得若無其事,但是他恨不得把那群廢物統統丟進地獄十八層去,讓他們永不超生。
“我們中國人什麽都好,特別是非,這是非是越傳越多。這警局裏沒有倒好,萬一就那麽一個人認識你朋友,一傳十十傳百,一不小心到處給你朋友抹黑,到時候人家怎麽抬起頭見人啊。”
“幹媽,這警察是有義務保護人民的隱私。”陸子風說。
肖姨長歎一口氣,盡管陸子風踏入社會幾年了,也算是學到些人情世故,但是很多方麵,他依然及不上他爸的。他在路然新的庇護下扶搖直上,自然沒什麽心眼,而她呢,是在政治生涯裏打滾起來,大大小小的場麵都司空見慣了。在她這人精的麵前,他無異是一張X光照片,無比通透。
他的想法,她焉能不懂。
“到時候真出事了,你再去追究他責任嗎?事情都傳出去了,還能挽回局麵嗎?我說子風啊,你就聽聽幹媽的意見,幹媽肯定不會害你朋友的。這你何叔那方麵我都給他說好了,定能給你朋友討回個公道。”肖姨知道這朋友來曆肯定不簡單,應得著陸子風親自找她辦事。
後來的話,陸子風聽得斷斷續續,主要是他心不在焉。她的理由那麽冠冕堂皇—為了保護受害者,而她卻不知道,這樣的保護無異在她身上多刮了幾刀。他找肖姨出麵,一是要保護好寧璐潔,二是她關係網廣,辦起事來挺方便,三是他知道她最疼他,絕不會袖手旁觀,而現在她勸他就此擺休,他怎能接受。
陸子風駕著車子,下了城南隧道。隧道裏的車子不多,他放慢速度,給寧璐潔撥了一通電話。
“嗯。。。子風。”估計她還在睡覺,鼻音很濃。最近她特別嗜睡。
“我現在正在回來。”他簡短地說。交代完,剛好出了隧道便匆匆收線。
寧璐潔出院後暫時搬進了陸子風在外環的公寓,那是陸子風的提議,她也沒異議,或許這對她是一個比較好的抉擇。
聽到外麵傳來不大不小的鑰匙聲,她猜想是陸子風的回來了。但是外頭的聲音持續了一段時間,也顯得不耐煩,似乎他沒找到鑰匙。她合上筆記本,起來給他開門。
一開門,竟是一個年輕女子,手提著一袋印著超市LOGO的購物袋。她看著她,她也看著她,兩人臉上皆是愕然。
對方先打圓場:“不好意思,走錯門了。”
寧璐潔點點頭,微笑:“沒關係。”
合上門,不一會,有人輕易擰開鎖。
陸子風風塵仆仆地歸來,手裏提著一袋東西。她目光鎖住袋子,心眼不自覺地提起來,過了一會,心悄悄地鎮定下來。經曆了高低起伏,她不禁失笑,是否太敏感了?隻不過一個走錯門的年輕女子而已,自己到底在懷疑,在害怕什麽呢?
陸子風捧著熱氣盛盛的外賣從廚房出來,十分賣力地為它們宣傳:“這是A市最出名的糖醋排骨。”放佛那是他親手下廚似的。
寧璐潔嚐了一口,讚揚:“甜而不膩。”
住在這裏的幾天,幾乎天天是吃外賣,她不會下廚,而他似乎也曉得一兩道菜,就是不願意下廚,非得要叫外賣。其實不下也好,有次他心血來潮,煮了道番茄炒蛋,差點沒把寧璐潔咽死。番茄炒蛋工序簡單,淺而易懂,但並不是人人都能煮得好。就如他煮的番茄炒蛋,雞蛋和番茄是分離的,根本就是番茄混蛋。
飯後,陸子風係著圍裙,不讓寧璐潔洗碗。
“你給我乖乖地到客廳去。”陸子風儼然一副母親對調皮孩子的訓話。
寧璐潔咯咯地笑了,露出兩隻小虎牙,唇紅齒白,看得陸子風心生蕩然。見寧璐潔原地不動,他又催促:“快快出去。”手上一滑,陶瓷碗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你看你,天天打碎一隻碗。”幾乎是例牌,不是早上便是晚上,奈何他又不讓她洗。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明天去買新的回來。”陸子風說。
“我倒不是心疼碗了,我就怕你那天碰傷手。”寧璐潔說。
陸子風邊收拾碎了一地的陶瓷片,邊抬頭衝她笑。不一會,陸子風發出“哎啊”一聲,果真應了她的話。
“都是我,烏鴉嘴。”寧璐潔抱怨自己。
陸子風攤開手掌,掌上紋路清晰可見,陶瓷碎片在食指上刮了一條血痕,血滔滔地往掌心流去,幾滴滴到地上。
寧璐潔握著他的食指,安慰道:“幸好傷口不是很深。”
陸子風抽出手指,用水洗幹淨傷口,血小板似乎沒有及時發揮它自身的作用,鮮紅的血依然流出來,他把手指放進嘴裏吮吸,好一會才止住血。
他的動作那麽嫻熟,步驟也穩妥。直到用紗布包好,他才對一旁發呆的寧璐潔說:“小事而已。”
是小事,可是這止血和包紮過程寧璐潔毫無參與。由頭到尾,她都是個旁觀者。或者是他不想她操心,但她隱隱約約又覺得不對勁,十分不對勁。可到底是哪裏不對勁呢?她說不上來。
寧璐潔擰著遙控,快把電視都翻轉了,依舊沒決定該看哪個電視台。中央台正在進行新聞聯播,她又轉了幾個台,還是挑了中央台。她沒看新聞聯播的習慣,隻是聽著裏頭發生的人氣聲,也能緩解一下屋裏的沉默氣氛。
陸子風正在用電腦,專心致誌,一副額頭上寫著“別打擾我”的樣子。期間他的電話響了幾次,都是工作上的事情,他隨便敷衍了幾句,便掛了。
寧璐潔思前想後,衝了杯普洱,端過去。都說喝茶葉茶能減少電腦輻射對人的傷害,陸子風接過杯子,嚐了幾口,問:“有事嗎?”
陸子風這麽聰明,一眼看穿她無事獻殷勤,她也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想回去上班了。”
無論有什麽阻滯,生活還得繼續。這是她最崇拜的老師給她的忠告。她總是告訴自己,生活還得繼續,就是這樣的信仰,讓她從黑暗中一步一步地摸索出來。
陸子風笑了:“好啊,我讚成,盡管我可以養活你。”
聽了後麵那話,寧璐潔的臉不自覺地燒了起來,她也取笑他:“謝主隆恩。”
陸子風一把把她拉到大腿上安放好,頭枕在她的肩膀上,鼻子裏噴出的氣息縈繞在她敏感的脖子上,惹得她咯咯大笑,連聲抗議。
電話不識趣地響起,陸子風捉過電話,摁熄了,扔在沙發。似乎真有急事,又一次打來。
陸子風麵部表情地接起電話:“喂。”
那頭的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麽,陸子風伸了個懶腰,打開電腦,仔細尋找些什麽。寧璐潔更加識趣了,她向他做了個口型,便走進臥室去。
他的工作,她有許多不方便接觸,更加上她是建築公司的人,越不方便聽取他的工作項目,而且他現在是副局長,不多不少會引起人閑話。先不理會別人怎樣議論,最重要的是做好自己。
陸子風找了好幾次也找不到電話那頭的人所說的文件,那也是許久前的文件,大概他也刪了吧。
“你翻一下曆史記錄。”那人不依不饒,似乎那文件對她極為重要。
陸子風不吭聲,點開了曆史記錄,一看,馬上愣住了。他腦海裏嗡嗡地響個不停,又似是有一隊螞蟻在他腦海裏爬行,心率變快,血液往四肢流去。
電話那頭的人得不到回應,又不斷地叫他,“子風,子風?”到最後連她也以為信號不好:“喂喂喂。”
對方掛了又接著打過來,鈴聲咄咄逼人,驚動了臥室裏的寧璐潔。她從臥室裏喊出來:“子風,你電話又響了。”
他訕訕地接起電話,交代了對方:“沒了。”
他沿著曆史記錄點入去,百度的搜索羅列無數次關於“強奸罪”的結果。他知道,這不是他搜索的。
他看著那些刺眼的句子,他想起她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心裏生起對那群混蛋的無數把怒火,他要他們付出多倍的慘烈代價。
肖姨不是勸他放手嗎?不,他絕不放手,為了她,絕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