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姐弟相見
“咳咳，聽說你是太子宮裏的？”慕雪看到戴天的表情，也覺得不妥，掩飾道。戴天訕訕點頭。
“想叫太子來保你可不成。”慕雪的語氣從剛才開始，難得的多了一絲強硬。“皇宮裏有皇宮的規矩，而你似乎不懂。潑皮猴似的上躥下跳，是指望誰給你圓場子？”
她的並蒂蓮花繡鞋踏在石凳子上輕軟無聲，卻讓戴天覺得這是一種無聲的預警，溫軟的勸慰。突如其來的感情把他侵蝕，下意識地想要再退，可是再退就過了珠簾了。他看慕雪的眼光也有些奇異，雪妃不會是傳說中的聖母吧？
“其實，我有個弟弟，和你很像。”慕雪見戴天不解，語氣裏已帶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傷感，像這個季節彌漫在空氣裏一縷微薄的水汽。
“一樣頑。”她補充道，卻又包含了希冀。
從雪殿裏頭出來，戴天渾身上下都汗透了，這跟雪妃說話實在是太折磨人了。不是傷腦細胞的那種折磨，要真是個狠的，戴天反倒不怕。雪妃就像小時候吃的棉花糖，看似無害，實則沒營養又膩死人。她完全將自己的情感灌注在別人身上，太自我為中心了。
可她說的又偏偏是事實，蓼風亭、雪殿頂，都有暗指。一副她什麽都知道的樣子，卻故意不點破。戴天心有餘悸，不敢再亂跑。要不是自己長得像她弟弟，後果不堪設想。
且說戴天走後，雪妃便已自己乏了為由，屏退了伺候的人。角落裏走來一人，從背後將她輕輕擁住。
雪妃看了眼那人投下來的陰影，“等急了？”微風裏有青鬱潤澤的水氣，嘴角不自禁的浮上一縷笑意。
“我不喜歡那人。”蓮生道，“他不顧忌你的陣法，是個隱患。”
雪妃的笑容像燭火似的一跳，遠遠地望向戴天離開的那扇珠簾，聲音如在夢囈，幾乎細不可聞，“他……他的突然出現不是沒有緣故的。”
蓮生手上一鬆，“難道他便是丞相前去的……”
話音未落，就見到雪妃重重的點了點頭，“是我的手足，爹爹的心血，全族的希望。”
蓮生突然就怔怔的看著她，似乎想從她的表情上看出隻是個玩笑。雪妃也隻能蹙蹙眉，轉身自取了香粉、胭脂和螺子黛，細細描摹，因在有了身子，又得了秦銜月提點，隻淡掃娥眉，略施脂粉而已。
“今日怎就過來了？”
“你這又是去見誰？”
雪妃頓了會兒，知他小心眼，卻也明白兩人能在宮中私相授受已是極限，何況還有了孩子，就成了宮裏的焦點，本該顧忌些的。
低低地嗯一聲，“不過院子中晃幾步，卻也不能鬆散著出去。”
說罷攏起頭發，隻挽一個簡單的墮馬髻，擇了一支上好的羊脂白玉簪別在髻上。玉本顯溫潤氣度，白色高貴又不張揚，最是適宜平日所用。
蓮生把目光牽在她身上，似乎有些出神，口中道，“雪兒，我擔心，太子最近頗有異動，已經注意到我了。”
“戴天之事我告於你，是你我情分，切勿與之為逆。”雪妃娓娓道，神色似乎是平靜，可是那平靜下麵竟讓我覺得像海潮般洶湧著難言的哀傷，是收了羽翼不能飛舞的蝴蝶。
蓮生見她沒有提及自己，縱然酸楚，卻更舍不得佳人傷心，眼神一動，默默片刻，取毛筆自琺琅小盒中蘸飽殷紅胭脂勾勒出梨花盛開的形狀，又蘸了亮瑩瑩的銀粉點綴成細巧花蕊。
昔作女兒時，也曾點眉妝。
雪妃鼻中微酸，眼中便有些脹脹的，伸手不自覺延上他的腰，頭緊緊抵在他胸口，心中五味陳雜，酸甜交錯如雲湧動。
良久，他才放開了我，輕手拭去我麵頰上猶自未幹透的淚跡，道：都是有身子的人了，好端端的怎麽反而傷心了。
雪妃怔怔然看著他將酸痛埋在眼底，是啊，她有身子了，可惜他還不知道。這話說出來，該是有多傷心啊。
她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終究還是又咽了回去。上次在蓼風亭，她已經試過了，不是嗎。若讓蓮生明白，他一定不會讓自己冒這個險。
他不明白，這個險才是她如今最大的企盼。在這寂寂寥寥、汲汲營營的皇宮，不論如何，這個秘密都是要守下去。
——
蓮生失魂落魄地從雪殿溜回到巡旗宮時，天色已然靛青。鏤花裏透進細碎的燈光來，投下團團如意的淡影在宮裏的石板路上。插天的大玲瓏山石來，四麵群繞各式石塊。前門綠柳垂金鎖，後戶青山列錦屏，蛐蛐小蟲有心鳴叫，隻是端的人不對，便也顯得聒噪。
蓮生甫不注意，陰影處就攛掇出幾個侍衛來，掌影飄飄，劍光閃閃，愈打愈快。蓮生一見殊無防己之意，敵方倚多取勝，還是乘虛而襲。這樣一來，從開始就落了下乘。而幾人已將他團團圍住，身子塞在之中，除非從頭頂飛躍而過，否則再也無法超越。
蓮生心急，不願被擒，輕輕一縱，就撞上樓宇的陵花窗，翻到了燭台，好歹跌了進去。殿內一時明滅，雖未點燈，可他清楚上首之人必為秦巡旗。
好一個甕中捉鱉！
顧不上手臂被燭火燒傷，蓮生大呼不妙，隻聽黑暗中嫩嫩的童音響起，“這麽晚了你是去了何處？滅我火燭，視同犯上叛國，你可知罪！”
蓮生心下發寒，雙掌一並，就朝秦巡旗欺來，直攻他麵門。距秦巡旗不過數寸，便已閃過，心中不免大駭。早聞太子年紀雖幼，卻得牧族傳承，親授靈技，隻怕自己真的不如他！一瞬間右臂又是酸麻難當，隻見一條長鞭似的藤蔓纏了上來。他略一動，纏得更緊。
等秦巡旗重燃了燭火，滅了火折子，侍衛業已衝了進來。蓮生大歎我命休矣，又暗恨戴天，枉雪兒一番苦心，他卻暗自告密！為今隻盼雪兒能相安無事。內心暗暗打算伺機自刎，卻聽秦巡旗調笑道，“我不過是想喚你來聊聊，你就這般反抗，真當本太子是洪水猛獸不成？”
口胡！哪有人請人，上侍衛押送的？蓮生心裏大罵，卻想都說太子陰晴不定，若是這個由頭，興許自己還能有一線生機。
就見秦巡旗燭光下的小臉越發猙獰，“我改主意了，你究竟是有什麽想說的呢，讓他們去聽聽吧。”
話落，幾人就按著蓮生出去，月光下早已有敬事房的大太監等候在外。蓮生一見恨不能撞牆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