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自相殘殺
短劍交鋒,強者勝。
他武功不如秋暮遠,死在秋暮遠的劍下。
臨死前他瞪著雙眼,一臉的痛苦,一臉的不甘,一臉的憤恨。
他臨死前說一句話,秋暮遠至死不忘:
「秋暮遠,為什麼她愛的人是你,不是我?」
這就是他想要殺秋暮遠的真正理由:
在這座孤島,本有五十四名少年,其中有十二個是女孩,其中有兩個女孩長得特別美麗。
島上有令,男女在出島之前不得談戀愛,若被發覺,嚴懲不怠。
只是,哪個少年不英俊,哪個少女不懷春?
兩年前,島中一雙十八歲的同齡少男少女發生一起愛情悲劇,他們原本是兩小無猜的鄰居小兒女,在同一個學校同一個班裡讀書,之後同時到武術隊報道,直到十二歲后才被劫到島上進行殺人魔鬼訓練的孤兒,他們本就青梅竹馬,而今又長期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孤島中日日相處,自然而然地相愛了,在某個激情洋溢的夜晚他們偷吃禁果,不久少女懷孕,他們知道島規嚴厲,心裡很害怕,便想私奔逃出島去過上平凡的夫妻生活,在出逃之前被發現。雙雙帶到霧月櫻空面前。
霧月櫻空給他們兩條路:
兩個人都得死;
若不想死,就必須殺死他(她)的心上人。
兩個情人牽著手靜靜凝眸,淚眼迷濛。
他們相愛極深,怎麼忍心殺死自己的情人,於是雙雙殉情自殺。
他們自殺之後,毫無人性的霧月櫻空竟把他們的屍體扔到狼狗群中,任由他們的屍體被撕成碎片。
這件事自然給島中的少男少女帶來深遠而可怕的影響。他們都感到極度的恐懼不安,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在何方。
好在霧月櫻空也曾說過,他們如果能夠通過最嚴厲的考核,平安出島,在島外他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他不會再干涉他們的私生活。
自此島上曾經有過朦朧愛戀的少男少女,硬生生地把自己的感情扼殺於萌芽之中,不敢再涉情愛半步,他們更加拚命地練武,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夠快點出島,能夠過著比較自由的生活。
只是,青春時代的愛情如果能夠這麼容易控制,那它就不是青春之愛了!
他們都還是未滿二十歲的少男少女,縱然殺人訓練如此殘忍無情,但青春的愛情卻不因殘酷訓練與嚴厲的島規稍有減弱。
這個想殺秋暮遠的少年肯定愛上島中一個女孩,而女孩則愛上秋暮遠。
這也難怪,秋暮遠的的確確是島內最出色的男孩。
他的武功最高,他的相貌最俊,他的神情最憂鬱,他舉手投足都可以讓女人為之痴狂。島內十一個女孩中,相信有絕大部分女孩喜歡他。
只是過於殘忍無情的島規,過於冷酷密集的訓練,還有秋暮遠對女孩的冷漠,讓這些女孩不敢向秋暮遠有絲毫的表示。
也許那個少年口中的「她」就是其中一位愛上秋暮遠卻不敢向他表示的女孩。
秋暮遠至今都不知道這個「她」是誰,他也不想知道,很可能這個「她」已經死於當年的屠殺之中了。
但這個秋暮遠根本就不知道的「她」,卻是少年的最愛。
最愛的女孩愛的是別的男孩,那個少年妒忌得發狂,他在孤島中接受的教育又是如此的滅絕人性,所以他除了殺秋暮遠之外,不會有別的任何解決單相思的辦法,只怕他在夜深人靜之時也常常輾轉反側,計劃著如何殺掉秋暮遠。
他不敢殺,因為一來秋暮遠的武功太高,二來他若是未經允許擅自殺人,必將受到島規最嚴厲的懲罰。
島中養了一群德國狼狗,別人養的狼狗只吃肉,這裡的狼狗還吃人。
他若是擅自殺了秋暮遠,只怕會被霧月櫻空丟到狼狗群中,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他怎敢輕舉妄動?
只是越受壓制,內心的妒火就越燒燒旺,所以當霧月櫻空一聲令下,他第一個動手偷襲殺人。
他拼盡全力,快如閃電,因為他知道,一擊不中,他必死無疑。
可他還是挑錯時間殺人,若是平時,他在秋暮遠沒有半點提防的情況下,背後給他一劍,以他剛才的擊劍速度,有八成把握可以殺掉秋暮遠,可這次霧月櫻空剛剛說有一半人會死去,秋暮遠起了警惕之心。
所以他偷襲失敗,死於秋暮遠的劍下。
這個最先偷襲秋暮遠的少年是因妒殺人,那麼其他的人呢?
前一天他們還是同門,他們還在同張桌子吃飯,才一天功夫就刀刃相見,血沫橫飛,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們之間其實沒有半點仇恨,他們只是想活著。
想要活就必須殺死朝夕相處的同門,多麼殘忍多麼可怕的現實。
三天後更加殘忍更加滅絕人性的殺人訓練開始,霧月櫻空發話:二十個人只能活一個。
那夜,那個最可怕的噩夢之夜,秋暮遠開始了自己人生中最為兇險最為殘忍最為可怕的生死搏殺。
在那間封閉鐵屋子中,慘呼聲此起彼伏,還有劍砍在血肉上的聲音,還有骨頭碎裂的聲音……
那夜,秋暮遠殺人最多,二十個男孩,有大半是他殺死的。
因為他的武功造詣遠勝同門,同門都希望他先死。
只有他死了,他們活的機會才會更大。
所以,除了開頭幾位因過於單純或者武功較差的人先死之外,其它的人在心照不宣的情況下,都聯合起來進攻秋暮遠,極欲殺之而後快。
他們向他撲來,個個如狼似虎,個個殺氣騰騰,就像一群發狂的野獸。
秋暮遠更是瘋狂如獸,他那時已經殺了七個人,早就殺紅了眼。
他狂吼一聲,劍如閃電般刺出。
劍光飛出,鮮血也已濺出。
他已看不見別的,只能看得見血。
他彷彿已回到八年前,那個可怕的雷雨之夜,那個改變他一生命運的悲慘夜晚……
那夜,幾個穿著黑衣的刺客向他父親撲來,跟現在如出一轍。
那夜,一群滅絕人性的刺客要他父親死。
今夜,一群朝夕相處八年的同門要他死。
他們既然都這麼想要他的命,他也要他們的命。
沒有選擇!也已不必選擇!
殺!殺!殺!
那一晚,他淪為真正的殺神,一尊最可怕的殺神。
閃電般的劍光,匹練般地飛舞。
血花像煙火一般,在他面前散開。
周圍一個個人在他的劍中倒下,倒下。
血光滿天,血濺滿衣,殺到最後,連他的眼睛都是紅的。
這群人本是同門,現在為了活著,個個拼得你死我活,個個殺紅了眼,就像一匹匹嗜血的野獸。
自相殘殺本是人類最大的劣根性,而在此滅絕人性的自相殘殺中,這種劣根性更是暴露無遺。
這是秋暮遠人生中第二場噩夢,它的慘烈程度決不遜於第一場噩夢。多年以後他就曾在惡夢中回到當年,夢見自己躺在一地的屍體之中。
但他知道這不是夢,這是真真實實出現在他的生命中的事情。
那夜,滿屋都是鮮血在流淌,流入地板隙縫裡,流到他的腳下,染紅了他的腳。
他的右手,左脅,大腿都被刺中,滿身都是血,當然大部分是別人濺的血。
但是,他是四十個男孩中唯一活下來的一位。
加上在女殺手群中殺出一條血路的女殺手王小泉叢美,他們一共兩人。
本來有五十二個孤兒,最後只剩下兩個。
兩個最可怕的殺手:秋暮遠,小泉叢美!
——
在離島前夕,霧月櫻空在一個大廳里給他們舉辦一次送行宴會。
他們以前曾參加過宴會,每次都是人頭濟濟。
只有這次最少,因為其他的五十二位同門全都死了,死在他們兩人手下。
秋暮遠知道,在兩人之中,又數他殺人最多。
沒有殺人之前,他做夢也沒有想過他最先殺的人不是仇人,而是他的同門。
他本不想殺他們,可他沒有選擇的餘地。
因為他們若不死,他就必須死。
他還不想死,他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只能殺他們。
儘管這是迫不得已,可內心深處的痛楚,卻開始瀰漫開來,無邊無止。
因為這與他以前的教育完全背悖,完全剝離。
秋暮遠的童年非常幸福。
他曾經有個溫暖的家,他的父母對他傾出無盡的愛,讓他接受最好的教育,教他做一個正直善良的人。
從他懂事開始,他便開始追求完美,他也有資格追求完美,因為他本就是萬中挑一的人才。
他那時酷愛文學,最愛俄國文學,無它,就是因為俄國文學夠純粹,在那些大文豪的筆下,他總能感覺到一種悲憫的情懷。
他那時對自己的未來有很多設想,想過當文學家,當科學家,當旅行者,當志願者,但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淪為一名屠殺同門的職業殺手。
可以說,在他九歲之前,他的人生教育只有一個字,那就是:愛。
可現在他做了什麼?他幾乎殺光了他的同門。
他的行為和一隻吃人的野獸沒有什麼區別?
在幾乎殺光同門的那一刻,他原本傷痕纍纍的心被用刀硬生生地砍成兩截,分成兩半。
痛,真的痛,心痛得在滴血,一滴,一滴……
肉眼卻看不見。
這時,霧月櫻空給他們敬酒,秋暮遠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酒很香冽,可他飲下去,卻苦如黃蓮。
酒入愁腸,酒更苦。
可是,現在只有酒才能消解他內心的痛楚。
他又喝一杯。
突然他感覺一陣天旋地轉,跌在沙發上,他四肢無力,全身軟綿綿的,使不出半點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