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小泉叢美
只有殺了楚天陌,他才有機會擁有雪兒。
是的,他長得那麼像楚天陌,是有可能得到她的,如果能夠得到她,他寧願一輩子當楚天陌的替身。
他要以楚天陌的身份來照顧她,呵護她,給她幸福的生活。
可是,他真的能夠給她幸福嗎?他的雙手沾滿了鮮血,他的頭部常常會疼得暈死過去,他連自己還能活多久都不知道,他能夠給她什麼幸福?
何況,她完全可以認出來他的,那隨時都能致他死地讓他痛不欲生的頭疼症,便會暴露他的真實面目。他就不相信,楚天陌也會頭痛。還有,他與楚天陌既然是兩個人,肯定有著本質的差別,就算再形似的人,也不可能完全做到神似。如果有朝一日,她發現他不是楚天陌,而是秋暮遠,她該如何面對這種殘酷的人生?
還有,他真的能夠殺死楚天陌嗎?
他並不是畏懼楚天陌的武功,楚天陌的武功就算再高,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只要他有足夠的毅力,只要他時刻潛伏在他的附近,相信他還是可以殺死楚天陌的。
只是,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他下得了手嗎?
他雖是殺手,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殺的,有些人,他的的確確是無法下手。也許楚天陌就是其中的一位。在他內心深處其實對這個男人極有好感,這絕不僅僅是因為楚天陌在他的小說《極地孤狼》中扮演主角,更多的是他對楚天陌本人的欣賞與認同,他甚至曾經想過,如果他沒有那種人生,也許他會變成第二個楚天陌。
一個人就算再殘忍,又怎能親手殺死自己欣賞的人?哪怕這個人是他的情敵!
「轟」,突然之間,一聲驚天動地的雷自烏雲中震下,閃電照亮了大地。
秋暮遠蒼白的臉色劇變,彷彿被這一聲霹靂驚醒。
「轟!」又一聲霹靂,雨點似無數利箭射向黑暗的城市,在閃電中如同鋼針發亮。
秋暮遠的俊臉開始扭曲,他雙手抱住頭……
痛,頭又痛了,這不是酒醉的頭痛,而是那種痛,那種已經折磨他十幾年的頭痛症。
這是他這個月第二次頭痛了,上次頭痛就是他初次見到他的雪兒的那晚,那晚電閃雷鳴,大雨傾盆。
今夜又是如此……
看來,頭痛症越來越嚴重,越來越不分時候了,也許有一天會嚴重到他面對敵人無法拔槍的地步。
痛得頭如同要裂開了,秋暮遠滾在地板上,他抱著頭,咬著牙,大顆大顆黃豆般的汗珠從他的額頭中滾出來……
在白熾熾的燈光下,滿臉都是汗水的秋暮遠開始不停地顫抖,抖得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抖得像受到極度驚嚇的孩子。
他的目光漸漸散亂思緒漸漸迷惘,他的意識漸漸模糊頭腦漸漸混沌,他已經無法再支撐下去了。
他「啊」的低吼一聲,直挺挺躺在地板上,就好像死人一樣直挺挺地躺著。
他已完全昏迷。
沒有知覺。也許這時他反而比較幸福些——沒有知覺,豈非也沒有痛苦?
窗外,雨下得更大,屋子更悶熱,白熾熾的燈光更刺人眼睛。
空曠的大廳中,直挺挺地躺著一位一動不動的男人。
誰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誰也不關心他是死是活。
有些人的生命本來就像是一棵草芥,世上無人會關心他,他活著只不過就像一縷四處遊盪的孤魂。
不過那晚例外。大約十分鐘后,一條黑影幽靈般出現在窗外。
也不知黑影用什麼方法,在裡面鎖住的玻璃窗開了。
黑影躍入窗內,輕盈如燕。
燈光下,清晰地照出黑影清秀的臉龐。
這是一個女人,大約二十六七歲,身材嬌小,皮膚白皙,長相極美:瓜子臉,大眼睛,櫻桃嘴。
當她怯生生地站在你面前時,誰也無法將她和殺人不眨眼的女羅剎聯繫在一起。
可她偏偏是全日本中最可怕的女殺手黑澤狐。
她就是秋暮遠的同門師妹,那位唯一活著出島的女殺手:小泉叢美。
此時,她朝秋暮遠走去,腳步走得非常輕,沒有半點聲息,就像黑暗中一個影子。
小泉叢美走到秋暮遠面前,蹲在他的身邊,充滿眷戀的雙眼痴痴地看著面前這個憔悴憂鬱的男人,左手溫柔地愛撫著他俊美蒼白的臉龐,右手掏出紙巾,輕輕地擦著他臉上還未乾透的汗水:
「暮遠,你的頭痛症又發作了,變得越來越嚴重了。長久這樣,你怎麼熬得下去?」
不知不覺中,小泉叢美伸出手抱住秋暮遠失去知覺的身體:
「暮遠,在你清醒的時候,我從來不敢這麼抱著你,我更從來不敢說我愛你,因為我知道我會遭到你的拒絕,我怕到時候只怕連朋友都做不了,只有在你昏迷的時候,我才敢這樣抱著你,才敢說我愛你。」
「暮遠,你知道我愛你嗎?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我整整愛你十一年了,當我知道這個世界有愛情的時候,我就愛上你了,可是,我不敢說,在你面前我不敢說,也不敢有任何錶示,我只有遠遠地看著你,遠遠地關心你。那個可怕的夜晚剝奪了我向你表白愛情的權利,剝奪了我一生的幸福。如果我知道在這十年中我的人生會這麼痛苦,如果我知道我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愛你,我寧願死掉,寧願一輩子呆在孤島中不出來,也不會在你面前和那個牛郎……,不會!」
兩串冰涼的淚水從小泉叢美白玉般的臉上滑過:
「暮遠,我知道你追求完美,你一生都在追求完美,那夜我們都……失去了……,所以你不可能和我在一起生活,可是世上沒有完美的人,我不完美,你同樣也不完美,你為何還要這麼折磨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又有誰比我更了解你,又有哪個女人比我更加愛你呢?我們本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我們應該在一起生活,互相扶持,相攜終生。你為什麼就不給我,也給你一個機會呢?哦,其實也不能怪你,都怪我沒有勇氣來愛你,我沒有勇氣啊……」
夜涼如水,燈光如晝,小泉叢美緊緊地抱著秋暮遠,繼續對著無知無覺的他喃喃自語:
「暮遠,你知道嗎?這十年來,我沒有和男人談過一次戀愛,也沒有和任何男人發生過關係,我曾經想過要放縱自己,尤其在那些孤獨無助的日子裡,尤其在那些幾乎令人崩潰的時光,我想過,我也試過,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有一次我還去酒吧召鴨,當那個鴨子想要解我的衣裳時,看到他那張為了討好女人而裝出來的面具般的完美笑容,我一個巴掌扇過去……最後我還是逃走了,在家裡喝了一夜的酒,一邊喝一邊用刀用力地划著自己的手臂。」
說到這兒,小泉叢美孚起袖子,她粉白的左臂上竟然刀痕交錯,刻有兩朵血紅的櫻花,燈光下,原本美麗的櫻花被血浸得有點模糊,紅得刺眼:
「暮遠,這十年來,我每當心痛得無法忍受之時,便會在手臂上劃一刀,現在已經有十瓣了,哈,哈,這倒是個靈丹妙藥,臂上痛極,心上的痛楚就減輕了。暮遠,你看這兩朵櫻花美嗎?美不美呀?」
說到這兒,小泉叢美已經泣不成聲,她繼續痴痴地看著面前毫無知覺的男人,繼續自言自語:
「暮遠,這是你的家嗎?你幾時在華國買房?你在日本生活這麼多年了,一直都沒有一個固定的家,四處飄泊,為何反而在華國買房呢?你長年在外,又能在這套房裡住多久?你不在日本買房,是怕我們知道你的住處來打擾你?還是因為你有一半的華國血統,你就從來不認為你也是個日本人嗎?
「暮遠,你喝酒了,嘴上好多酒氣,你究竟有什麼心事?你為何將自己裹得這麼緊,為何不向我傾吐一下心事,就算你不愛我,也可以把我當成朋友看待啊,我們已經有十多年的交情了。」
「暮遠,你知道我為何會找到這裡嗎?今晚我在路上開車,無意間看到你開著車從我的車子旁邊經過,我一眼就認出你來,可你沒有感覺到我,你一定有心事,有很重的心事,否則,像你那麼警覺的人,我在背後開車跟著你回家,你怎麼可能沒覺察呢?」
「暮遠,你知道我找到你的家,心裡有多高興嗎?我真想立即過來敲門,可是島主忽然打我的手機,我不能馬上過來找你。等我把事情辦好後來找你時,你卻暈倒了。」
小泉叢美自言自語,眼中的淚水如同雨點般飄落……
就在此時,秋暮遠忽然睜開眼睛。
「暮遠,你……你醒了?」
小泉叢美又驚又喜,想到自己剛才說的話可能全都落入他的耳中,她不由得臉上飛紅。
秋暮遠緩緩站起來,小泉叢美就在他身邊,他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好像叢美是個隱形人。
小泉叢美拳頭攫緊:暮遠,你為何不理我?
當她再次將目光轉向他時,很快知道自己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