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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千古艱難唯一死

  「我……?」她遲疑著,不知要怎麼說才好。過了一會,她終於下定決心,勇敢地面對著他炙熱而痛楚的目光,道:


  「我愛他,也愛你!」


  是的,她已經明白自己的心情:她以前一直把秋暮遠當成楚天陌,就是因為他們太像了,他們氣質驚人的相似。


  至於他與他的長相相同還是次要的,說句真心話:她今天才真正在燈光下看到秋暮遠的廬山真面目,以前他要麼易容,要麼在她面前帶面具,那兩次近距離接觸都是在漆黑的夜裡,她僅僅是憑著揣測與手感得知秋暮遠和楚天陌長得一模一樣。


  也許她一直都喜歡這類氣質的男人:有點孤獨,有點憂鬱,外表冷漠,內心火熱。讓她從心裡想要疼他。


  秋暮遠雙眼直直地盯著她,嘎聲道:「雪兒,你不覺得你這話很殘忍嗎?你太貪心了!你想讓我們都留在你身邊?讓他當你的丈夫,我做你的情夫?」


  「不,暮遠,你不要這麼想,雪兒不是貪心,雪兒心裡一直都只有一個男人」


  「你既然心裡只有一個男人,為何還不能夠選擇?要我,還是要他?」他絕望地道。


  「雪兒……不想看到你頭疼得滿身都是汗,我希望你能健康快樂!


  「你是為了治我的頭痛症,才留我在這裡的,是嗎?」


  「是的。」


  秋暮遠臉色倏變,他後退一步,聲音嘶啞著道:「我不需要你治病,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解決。」


  說罷轉身而去。


  「你別走。」梅樂雪猛地撲到他的身上,緊緊地抱住他道:「別走,你的病再不治,你會死的。你死了,他也……」她抹了抹眼淚,不敢說出下面的話:


  你死了,他也活不了。


  「暮遠,我求你,不要走。讓我治好你的病,再走好不好?」


  「雪兒,你很善良,也很殘忍。」秋暮遠凄然道:「你不愛我,就讓我遠遠地走開,為何還要留我呢?就為了你那懸壺濟世的理想嗎?」


  「不,不是的。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頭疼,看到你這麼痛,我的心也好痛,好痛!」梅樂雪顫著嘴唇脫口而出,眼淚一滴滴地流下來。


  秋暮遠像雕塑一樣定定地站著,沒有說話。


  「別走,別走好不好?」她哀求道。


  「好,我不走。」秋暮遠沙啞著聲音道:「誰叫我這麼愛你呢。明知道你心裡有兩個男人,我還是離不開你。」


  「我心裡真的只有一個男人。暮遠,終有一天你會明白雪兒說的全都是真的。」


  她痛苦地想,看來秋暮遠把她當成水性揚花的女人。


  「雪兒,別說了。」秋暮遠猛地抱住她,炙熱的唇吻向她。也許是因為內心深處的痛苦需要發泄吧,他吻得狂野而粗暴。


  他把她抱上床,迅速地解開她的衣服。


  已經有幾夜沒有親雪兒了,壓抑太久的情感如同的決堤洪水,暴發出驚人的力量,他很快就脫光衣服,幾乎沒有多少前奏,就毫不猶豫地挺入她的體內,直奔主題。


  暴風雨的夜晚,兩個交/纏翻滾的身軀比外面的暴風雨更加猛烈。


  他比佔有她的第一夜還要瘋狂,一次次地放任著生命的原始激情四處洋溢,直到筋疲力盡為止。


  終於停下來,摟著她的光滑溫暖的身體,他卻流淚了。


  他需要的是百分之百的愛,因為中間有個楚天陌,他最愛的女人一心兩用,和他坦言說她愛他,也愛楚天陌。


  他想要離開她,可當她柔軟的身體緊緊抱住他說她愛他時,他喪失了力量。


  喪失了力量,意味著他要與楚天陌共享她。


  什麼時候,驕傲的他竟變得這麼沒有自尊?


  難道他真的能忍受他的雪兒與他在床上翻滾之後,又與楚天陌在床上做著那種事?

  不能,他深深地知道,他不能。


  他以前和很多很多的女人上床,他知道那些女人都不只有他一個男人,但他無所謂,因為他不愛她們。


  可是雪兒不同,雪兒是他的最愛,今生的最愛,正因為最愛,他才不可能與別的男人共享雪兒的愛情,她的身體,絕無可能。


  他不可能為了愛他,而矮化自己,委屈自己,淪為她的地下情夫,和楚天陌共享她的人,她的心。


  這樣做的話,他會喪失自尊,他會看不起他自己。


  對於他而言,男人的自尊,有時真的比生命比愛情還要重要!

  這麼多年來,他活得這麼辛苦,這麼痛苦,可依然還活著,就為了他心裡還存在著男人的驕傲與男人的尊嚴。


  人不可有傲氣,但不可無傲骨。


  所以一個女人,你若是真正地愛你的男人,千萬不要傷他的尊嚴。


  他為了尊嚴,離開雪兒,但他依然愛著雪兒,真的好愛她。


  如果他的雙手沒有沾滿鮮鮮血,如果他沒有得了那個讓他痛得幾乎不想活下去的頑疾,他會與楚天陌爭奪她,不管任何代價。


  可現在,他不能給她安定無憂的生活,哪怕是一丁點的安全,也不能給她,他只能放棄,成全她與楚天陌。


  所以離開她,是遲早的事情。


  只是,不是此刻。


  此刻他累了,他實在太累了,累得連反抗她的力氣都沒有了。


  既然沒有力氣,他唯有希望在這個沒有楚天陌的暴風雨之夜,他能與她進行完美的性/愛,在她身上汲取溫暖,汲取力量后悄然離去。


  離去,就不再回來,永不回來!

  他在漆黑的夜裡流淚,她感覺到了。


  她也流著淚,主動吻著他的唇,道:「暮遠,對不起。我是因為愛你才留下你的。」


  她當然知道他為什麼流淚。


  他雖然留下來,可他內心壓抑的痛苦沒有絲毫消減,從他自卑地說他只配當她的地下情人,之後那麼瘋狂地在她身上發泄著欲/望,就可知他內心有多麼的痛苦。


  像他這種奇男子,若非愛極她,他絕無可能喪失男人的最驕傲的尊嚴,留了下來。


  而她若不是因為他與楚天陌共用一尊軀體,若不是為了治好他的頭痛症,她會放他走,絕不會讓他這麼痛苦,她真的不會。


  因為她深深的知道,把他留下來比讓他走,更讓他痛苦。


  他疲憊地插入她濃密的黑髮,道:「雪兒,我知道。」


  他沒說出後面的話:我知道你愛我,你也愛他。


  「暮遠,你還不知道。」她痛苦地說:「無論如何,我都要治好你的病。


  他無語。


  「暮遠,希望你能配合我儘快治病,早日恢復健康。」


  秋暮遠依然無語,心裡卻已百轉千回:


  雪兒,你可否知道,治病對於我而言,已經是無關緊要了。


  因為是生還是死,對於我而言,都已經無關緊要了。


  能與你擁有兩個完美而瘋狂的夜晚,我知足。


  等你睡著后,我就會離去。


  我承認我有時比較懦弱,我怕你再用溫暖的身體擁抱我,讓我無法離開。


  我只能等你睡著后悄然離去。


  我走了之後,沒有什麼大的要求,只希望在若干年後的某個夜晚,你會深深地想起我。想起這位願意用整個生命愛著你的男人。


  當然,也許在那個時候,我已經不在人世。


  夜,已經很深很深了。


  外面的狂風暴雨也已停下來,變成淅淅瀝瀝的小雨。


  秋暮遠輕輕地抽開梅樂雪搭在他身上的縴手,悄悄起床,穿好衣服。


  「雪兒,我愛你。」深情地呢喃,再一次吻向她鮮美的紅唇。


  第二句卻是:「我要走了。」


  之後悄然離去,頭也不回。


  漆黑的夜裡,梅樂雪睜開眼睛,眼淚一滴滴地流下來。


  他不知道,她剛才為了寬慰他,為了讓他早點安睡,只是在假寐。


  他走了,還是悄悄地走了,滿懷深情也滿懷痛楚地走了。


  雖然她很想留住他,可她知道,這一次,她真的不能再留他了。


  如果她再用先前的方式留他,他雖然有可能留下來,但他會看不起她,同時更有可能會鄙棄他自己。


  被他看不起還沒什麼,她的目的只是救人。為了救他,就算被他當成淫/娃盪/婦她都無所謂,可他若自個兒看不起自己時,就糟了。


  當他的尊嚴喪失貽盡,他很可能會活不下去,就算她治好了他的病,又能挽回什麼?

  梅樂雪雖然才十八歲,有時思考問題,卻非常成熟。


  不單比同齡人成熟,比她大得多的人還要成熟。


  這當然與她的人生經歷有關:


  在十歲之前,梅樂雪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她的父母恩愛,她與兄弟姐妹相親相愛,那時她擁有真正的天真無暇,但十歲那年的無情水災,奪走了她父親與小妹的生命,十三歲母親因病與世長辭,她經歷了人生最大的不幸,好在那年她得拜一代高僧心齋為師,在深山中生活四年,心齋大師偉大的寬容與無私的愛心把她培養成為一位真正的以懸壺濟世為己任的醫者,十七歲后她走出深山,得知她的大姐差點被惡婆婆賣掉,弟弟被打成植物人,讓她看到世間真正的不平,所以她在那一天開始正式長大成人。


  所以,別看她表面上好像天真爛漫,其實她的心智已經成熟。


  所以秋暮遠走時,她假裝繼續睡覺,沒有起來挽留他。


  就算她心裡疼得好像千萬根針在亂刺,就算她一點也不放心他獨自離去,也只能讓他走。她知道她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只是,他究竟要走向何方?

  ——


  凌晨三點半。


  秋暮遠沒有帶雨衣,他緩緩走入雨中。


  今夜颱風的鼎盛時間已過,不再狂風怒吼,不再大雨傾盆,但風勢猶在,雨勢猶在。


  所以大街上只有他一個人在走路。


  狂風中,秋暮遠逆風而行,慢慢走著。


  雨很大,雨很冷,雨讓他回憶了很多很多的往事。


  每個雨夜都是不堪回首,真的是不堪回首。


  九歲的那個雷電交加的夜晚,一群蒙面人來到他家,殺死了他的父母。


  那個改變他一生命運的夜晚,就如同揮之不去的噩夢,一次次在他的腦海中盤旋,讓他深夜起來渾身顫抖,痛如刀絞,就算他殺光仇人,還是如此。


  還有,十七歲的那個殺人之夜,外面也是大雨滂沱。


  在那一夜,他第一次殺人,殺的是他的同門。之後第二次殺人,殺的人更多,好像有十多個,還是同門。


  如果當時他不是一心想出島復仇,他不會有如此凌厲的殺氣。就算他武功比他們的同門高得多,他同樣會死在別人手中。


  因為他九歲之前的教育是「善」的教育,他的善良父母一心一意想把他教育成一個充滿愛心的孩子。


  試想,在那種滅絕人性的屠殺中,一個稍有愛心的孩子,怎麼可能殺人殺得眼紅?


  只有內心殘忍心性堅忍的人,才可以下得了手。


  殺人的時候,武功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比人心,比誰的心更狠毒,更殘忍。


  通常,自相殘殺的結果,不是武功最高的人勝出,而是心最狠最殘的人勝出。


  有時,愛的力量真的抵不過恨的力量!


  可這十年來,他報仇雪恨了,又活得怎樣?


  很辛苦,很疲憊,很黑暗,很血腥,很絕望。


  有很長的時間,他酗酒,他*,他搞一/夜/情,他不停地找女人,各種各樣的女人都有。


  但還是無法解脫他內心的痛苦。


  還有,那個他失去處男之身的夜晚,外面還是下著滂沱大雨。


  至今他還記得那個破他身體的妓/女的相貌,記住她和他說的那句話:

  「今夜,我讓你變成一個真正的男人。」


  也許,他應該感謝那個妓/女,要不,以他追求完美的性格,很可能對那些騷頭弄姿的妓/女們視若無睹,那麼殺人之後,沒有發泄的渠道,豈不是活得很辛苦?

  其實殺人之後,他就知道,就算那夜沒有藝伎破他的童子之身,他還是會去*的。


  因為那種壓力太大,實在太大。


  除非天生的殺人狂與滅絕人性的變態狂,沒有人會隨隨便便去殺一些和自己沒有半點冤讎的人。


  尤其是像他這種童年受過最好教育的聰慧少年。


  最後一次殺鄭萬三,他沒有去嫖了,因為他有了心愛的人。


  有著心愛的人的感覺是如此的甜美,甜美得好像是三月里的春風輕拂著臉龐。


  他知道,這種愛是他一廂情願的愛,沒有期望得到回報的愛。


  即使是一廂情願,他依然是幸福的。因為他知道,就是像他這種人,也會愛的。


  懂得愛的人總比滿腹仇恨的人要幸福!


  所以他願意守候著她,遠遠地守候著她。


  愛到深處無怨尤,情到深處人孤獨。


  偏偏命運讓他一次次與她交集,讓他與她在漆黑的夜裡親吻,讓他表白,甚至讓他破了她的清白之軀。


  既然他與雪兒有過如此親密的關係,他就無法再做到柏拉圖,他想要奪取了。


  可是她今晚和他說:她愛楚天陌,也愛他。


  雪兒,你為什麼會這麼多情!你可知你的多情有多殘忍?我可以忍受你不愛我,甚至可以理解你同時愛著兩個男人的苦衷,但我還是不想讓兩個男人都在床上與你承歡,為你痴狂后,再為你心碎。


  對於愛情的忠貞度純潔度,你做得遠遠不如小泉叢美。


  你也遠遠不如她愛我。


  可我偏偏愛著你,卻不愛她!多麼不可思議的愛情!

  當親情,愛情,友情,健康都離我而去時,我還擁有什麼?我活著的意義又是什麼?

  心在痛,痛得幾乎不想活下去。


  不知不覺中,秋暮遠手中已出現一根鋼針,他拿著鋼針,迅速地往自己的左手臂刺去。


  針尖一半扎入肉中,血滲出來,痛極。


  拔/出針頭,更是痛入骨髓。但秋暮遠蒼白扭曲的臉上卻露出一絲殘酷的微笑。


  誰會知道,他心痛到極處之時,會拿針來刺自己?

  誰會知道,他的四肢已經刺滿針眼?

  小泉叢美在身上的手臂上刺出兩朵「櫻花」,而他四肢針眼密集。


  他們都是在自虐。有時,這種可怕的自虐可讓他們不會那麼痛苦。


  可是今夜好像失效,就算針刺入肉中,他依然痛苦。


  雨點挾著大風向他撲來,秋暮遠蹌蹌踉踉地走著。


  痛,頭又痛了。


  痛得好像有把利刃在頭部不停地絞動,痛得他好像是那個被唐僧念上幾百遍緊箍咒在地上打滾的孫悟空,痛得他冷汗與雨水一起往下落。


  今夜沒有雷電交加,只是大雨傾盆,他竟然會痛兩次,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看來他大限將至。


  秋暮遠抱在頭滾在街邊,全身縮成一團,不停地顫抖。


  大雨擊在他的臉上,他竟似渾然不覺。


  不是渾然不覺,他理智還在,是痛,那狂風暴雨的侵襲,較之他的頭疼,是小兒科。


  此時他已經成為世界上最無助也最絕望的男人。


  一輛車子駛近,三個黑影從車上飄過來。在他面前站定。


  飄搖的路燈,可以看清全都是男人,一個保鏢舉著一把傘,另一個保鏢手裡拿著槍,一,兩人擁著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


  中年男人眉宇之間有種凌人的氣勢,目光陰森而銳利,他手裡也拿著一支槍,居高臨下地對準秋暮遠的頭部,用一種很奇怪的表情看著抱著頭滾在地上的秋暮遠,一字一頓地道:

  「霧月狼,幸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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