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最殘忍的報復
就在此時,梅樂雪眼前驀地一閃,似有雨絲疾飛。
不是雨絲,而是鋼針。
是秋暮遠用來自虐的鋼針,藏在貼身處,剛才青木正雄的兩個手下搜到手/槍后,就躍開,沒有注意到它。
青木正雄向後仰倒,鋼針直接刺入他的心臟。
他臨死前面現不信之色。
青木正雄既是霧月櫻空的師兄,冷焰門七殺手的師父,他的武功絕對不差,放眼世界,能與他對手的人屈指可數。在正常的情況下,秋暮遠若與他決鬥,只怕沒這麼容易殺死他。
可青木正雄還是死在秋暮遠手中。不是因為他的武功不如秋暮遠,而是因為他已經不再對秋暮遠設防。
他以為秋暮遠手中無槍,身患頑疾,又一心求死,已再無力氣與他對抗。
可他沒有想到,愛的力量竟如此之大,能讓秋暮遠重生。
青木正雄臨死前才真正明白一個道理:有種人除非他死了,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你就千萬不能低估他。哪怕這個人倒在泥濘中全身發抖,也不能看輕。
可惜,他醒悟得太遲了。
他已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砰」的一聲,青木正雄一針斃命時,手中的子彈朝天射去。
就在這一剎那,秋暮遠猛地躍起,兔起鶻落,奪走青木正雄手中的槍。揚手就朝青木正雄的兩個手下射去。
「砰」
「砰」
他的速度實在太快,就像是一抹輕煙,他的行動實在太出乎人的意料,誰也想不到這個剛剛還在泥水中掙扎頭疼欲裂手中沒有武器並且一心求死的病貓,會忽然變成一頭猛虎。
青木正雄的兩個手下剛剛意識到危險,就死在秋暮遠的手中。
也就短短几秒鐘,秋暮遠一舉殺了三人。
「啊——」梅樂雪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的一切,她終於明白她的心上人武功有多高,高得已經出乎她的想象。
秋暮遠站在雨中,搖搖欲墜。他劇烈地喘著氣,嘴唇咬出血,按住頭部,忽然再次倒在雨中。
他一直都頭痛欲裂。剛才剎那間的攻擊,已經用盡他的全力。
他本來已經必死無疑,可當他看到青木正雄要殺雪兒時,憑空起了莫大的力氣。
雪兒的愛給了他最大的力量。讓他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就算他死有餘辜,可雪兒不能死,雪兒是無辜的,雪兒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這種念頭支撐著他,讓他死志全泯。
他的手/槍雖然沒了,可他的鋼針還在。
只要手中有武器,他就有信心殺人。
只要他不想死,這個世界幾乎沒有人可以擊垮他。
唯一能殺他的人,只有他自己。
他不顧自己幾乎要炸開的頭疼,向青木正雄進行了最致命也是最後的一擊。
一擊成功。鋼針刺中青木正雄的心臟,不偏不倚。
之後又一舉殺死兩人。
當敵人全部消滅之後,秋暮遠才感到頭部劇痛,才感到氣衰力竭,感到生命的力量一絲絲地從他身上抽離。
他倒下去。
雨中,梅樂雪撲在他身上,流著眼淚道:「暮遠,你要撐住,我帶你回家。」
秋暮遠喘息:「雪兒,我……撐不……下去了。」
眼前越來越黑,氣息越來越弱,他已瀕臨死亡。
「你一定要撐下去。」梅樂雪流淚道:「我現在就治你的病。」
離家還很遠,她又不會開車,她不能等到家后再給他治病。也許那時他已經死了。
她背著他,一步步地挪到不遠處一家大門緊閉的商店的屋檐下。
屋檐較寬,雨又漸漸地小了,飄不進去。
不遠處的路燈一絲光線飄過來,使這裡不致於漆黑如墨。
先替他把脈,梅樂雪臉色頓時蒼白如紙。
秋暮遠脈相氣若遊絲,已然生命垂危。
不管他傷得有多嚴重,她都要盡一切力量救活他。
梅樂雪取出已經準備好的銀針,穩穩地朝他的頭部穴道刺去。
秋暮遠面現異彩,雪兒真的會醫術。
在她扎針其間,他一直痴痴地看著她,雙目一眨不眨。
也許是因為神奇的銀針,也許是因為他內心已不再絕望,他的頭不那麼痛了。
「雪兒——」他痴痴地看著她:「雪兒,今夜你怎麼知道……我走了?」
「暮遠,你剛走我就知道了,可我不敢留你。」梅樂雪眼中眨出晶瑩的淚花,緊緊地抱住他,溫暖他。
「你為什麼不敢留我?」秋暮遠蒼白的臉孔露出蒼涼的微笑。
「我這樣做的話,只會讓你更難過。我怕你活不下去。」梅樂雪嘶啞著聲音道:「我只能遠遠的跟著你。因為怕你發現,我還不敢靠近你。」
「雪兒——」秋暮遠動容地看著她:原來雪兒了解他的心情,真的了解他。
忽然,他的眼神劇變,原本蒼白的臉色變得像死人一樣慘白。
他忽然抓住梅樂雪的手,抓得很緊很緊。
「大哥,你怎麼啦?」見他忽然變色,她大吃一驚,他本來已經好多了,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是因為濕衣服粘在身上太冷嗎?
「島主。」秋暮遠顫聲道。
霧月櫻空來了,他竟不知她是在什麼時候來的,更不知道她在這裡守候了多久。
「暮遠,島主是誰?」梅樂雪奇道。
「我就是島主。」聲音淡淡的,沒有帶一絲感情。
梅樂雪霍然回頭。
飄搖的路燈下,霧一般的雨絲中,出現一條人影……
是個女人,白髮蒼蒼的女人。
隔著一張面具,梅樂雪看不清她的真實容貌。
但梅樂雪可以看清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亮很亮,亮得好像裡面有根鋒利的針,閃著可怕的寒光。
她白髮蒼蒼,應是風燭殘年,她的衣衫也已濕透,看來也應該很狼狽,奇怪的是,梅樂雪無論如何也不會覺得她衰老,覺得她狼狽,反而她身上散發出一種無形的威懾之力,讓梅樂雪全身發冷。
秋暮遠的手更是冰冷得沒有一絲熱氣,這是前所未有的。
他不懼青木正雄,不懼死亡,但他卻無法面對霧月櫻空。
此時此刻,霧月櫻空的出現對於他而言,真的比死還要讓他難受。
霧月櫻空走到秋暮遠面前,聲音依然淡淡的:「暮遠,你今夜沒有殺掉楚天陌?」
「沒有。」
梅樂雪在旁問道:「你為什麼要讓他殺楚天陌?」
霧月櫻空沒有理會梅樂雪,雙眸只是冷冷地盯著秋暮遠:「你下不了手?」
「是的。」
「因為這個女人?」
「是的。」
霧月櫻空明亮的眼睛閃著奇異的光芒,她忽然緩緩道:「秋暮遠,你和你父親越來越像,不單長得一模一樣,連為人處世也越來越相像。」
「我本就是父親的兒子。」秋暮遠聲音沉痛。
「是的,你是他的兒子,為什麼你不是我的兒子?為什麼我生的兒子遠遠不如你,為什麼?」霧月櫻空聲音忽然變得嘶啞異常。
秋暮遠垂下頭,沒有說話。
梅樂雪感覺到濃重的壓抑氣氛,也沒有說話。
忽然,秋暮遠抬頭,雙目露出堅毅之色:「島主,對不起,是我殺了青木久洹,我願意承擔所有責任。」
霧月櫻空沒有接他的話,只是道:「青木正雄已經告訴你說久洹是我的兒子?」
「是的。」秋暮遠黯然道:「就算島主要我的命,我也不感到奇怪。」
「秋暮遠,我確實想殺你。」霧月櫻空眼神凄厲:「我只有一個兒子,你卻把他殺了。」
「我知道。」秋暮遠臉色凄然:「你那天叫我殺楚天陌,其實就是想要殺我。」
「你幾時猜到的?」霧月櫻空聲音嘶啞:「你好像一直都不知道你是個人格分裂者。」
「當我知道青木久洹是你的兒子,之後又知道我與楚天陌是同一個人,我就猜到你為何執意要我殺楚天陌了。」秋暮遠的眼神更加痛苦。
「是的,沒人出錢要殺楚天陌,是我想殺你。因為我早就知道你是個人格分裂者。我想要看看,在人為的力量下,人格分裂者能不能自相殘殺,哈哈哈,那種場面一定很恐怖,很有戲劇性……」
霧月櫻空哈哈狂笑,笑聲在雨夜中凄厲之極。
血濃於水,就算她不愛青木正雄,可青木久洹卻是她的親生兒子。
任何一個母親,面對殺子仇人,都無法做到真正的無動於衷。
所以她讓他殺楚天陌,實際上是變相逼他自殺。
就算她的行為偏激而殘忍,可誰也不能說她不對。
「島主,那你把我殺了吧。」在霧月櫻空哈哈狂笑中,秋暮遠聲音平靜地道:「希望你看在我多年來為霧月島做那麼多事的份上,求你放過雪兒。」
霧月櫻空驀地停住笑聲,兩道寒光射出:「放過你的小情人,你以為有這可能嗎?」
秋暮遠黯然神傷,垂下頭,沒有說話。
不可能,他知道不可能。
多年前,霧月櫻空曾將一對情人的屍體拋去喂狗。今夜又怎能放過他們?
別說秋暮遠手中已經沒有半點武器,就算他手中有槍,他也沒有半點殺氣。
他可以殺死青木正雄,可他知道他殺不了霧月櫻空。
即使霧月櫻空不會放過雪兒,在他面前一槍殺死雪兒,他還是做不到。
不管霧月櫻空是什麼人,做過什麼事,她都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的授業恩師。
何況,她離開了她的親生兒子,卻把情敵的兒子撫養成人。
不管霧月櫻空出於什麼目的,她能做到這點,都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今夜他們會死在一起,沒人可以救他們。
「對不起,雪兒,是我連累你了。」秋暮遠雙眸痴痴看著梅樂雪,聲音哽咽。
「暮遠,你別這麼說,當我跑到你面前時,我就已經沒有活下去打算了。」她也痴痴地看著他,卻露出一絲微笑。
「如果有來生,我還會像今生一樣愛你。」
「我也是。」她眼淚已經湧出,卻依然微笑。
他的雙眸眨出淚花:「如果有來生,我相信我不會是個殺手,我會是個很好的男人。」
「我相信你一定是個好男人,也會好好地愛我。」她已聲音完全沙啞。
秋暮遠把她的手握得更緊。
霧月櫻空雙眸定定地看著他們,閃著冷冷的光,道:
「秋暮遠,現在就算我殺了你們,相信你們也會含笑而去!」
「是的。」秋暮遠與梅樂雪幾乎異口同聲道。
「可我不會讓殺我兒子的人這麼幸福死去。」霧月櫻空瞪著秋暮遠,一字一頓地道:「我會讓你非常痛苦地走向死亡。」
一股寒意撲面而來,梅樂雪身子開始發抖,秋暮遠緊緊地摟住她。
「你想要怎麼折磨我?」秋暮遠嘎聲道:「如果你想通過折磨雪兒來折磨我的話,你會打錯算盤的。我和雪兒都有能力來決定自己的死法。」
「我知道你們有能力。小姑娘身上藏著救人的銀針,雖然她刺不到我,卻隨時可以把自己刺死。你也一樣。」霧月櫻空冷冷道:「所以,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利用你的情人來打擊你。」
「既然如此,你還能怎麼做?」
「秋暮遠,我只須告訴你幾件事實,就可以讓你生不如死。」
「你想說什麼?」秋暮遠瞪著她道。
「十八年前你的母親死在你面前,你知道是誰殺死她嗎?」霧月櫻空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冷笑。
「她是被殺手……不!」秋暮遠腦中閃電般地掠過一個念頭,這種念頭讓他不敢去想,可又不能不想,他顫聲道:「我母親……是被你殺死的?」
「沒錯,是我親手殺死你的母親千尋愛。」
「你……你……?恍若晴天霹靂,秋暮遠睚眥欲裂,他指著霧月櫻空的手指發在抖,嘴角咬出鮮血,臉色慘白如紙。
霧月櫻空哈哈狂笑,眼神充滿著怨毒:「秋暮遠,十八年前的江家慘案,其實我才是真正主謀,黑木太郎只不過是我找來的替罪羔羊,因為只有把所有的罪惡推到黑木身上,你才不會懷疑我。所以,那年我找到你母親的前未婚夫黑木,見他一直對你母親與天明私奔耿耿於懷,我便跟他合謀,讓他派殺手殺死你的父親,而我呢,則在背後給你母親一槍,哈哈哈,你親眼看到你母親死在你身邊,感覺怎樣?」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秋暮遠像野獸一樣嘶吼。
「你要殺我?你現在這樣子,怎麼殺我?」霧月櫻空冷笑道:「我在這裡已經等了很久了,我知道你今晚發生的一切,我也知道你是用什麼手法殺死青木正雄,我比他更了解你,所以,就算你手中有十根鋼針,也刺不到我了。」
秋暮遠雙眼瞪著她,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全身開始劇烈的顫抖。
誰也無法想象霧月櫻空有多麼刺傷他的心。因為誰也無法了解他有多愛他的母親。
而今面對他的殺母兇手,面對她的咄咄逼人的眼睛,他卻只能靜靜地等死,一點辦法都沒有。
梅樂雪抱住了搖搖欲墜的他,流淚道:「暮遠,你要挺住……」
「今夜,我讓你變成一個真正的男人。」霧月櫻空悠悠道,嘴角得意的微笑越來越深,眼神越來越殘忍,看著秋暮遠,就像看著籠中那隻折翼的小鳥。
霧月櫻空怎麼突然說出這種話,梅樂雪正莫名其妙之時,秋暮遠的身子卻顫抖得更加厲害,雙眸死死地瞪住霧月櫻空。
在秋暮遠冷冽絕望的目光下,霧月櫻空緩緩解下自己的面具。
面具中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子,半老徐娘,卻風韻猶存,只是長期在面具之下生活,皮膚異樣的蒼白。
秋暮遠眼睛睜得大大的,這個中年美婦,竟是當年奪走他童子之身的藝伎。
「我不單是你的殺母仇人,還是你的第一個女人呢。」
「你那晚不是在……酒席嗎?」秋暮遠兩排的牙齒開始在頻繁地打架。
霧月櫻空的聲音嬌柔,眼神卻越來越惡毒,表情也越來越殘忍:「那晚在酒席中喝酒的人只是我的替身,和你上床的那個假藝伎才是真正的我,哈哈哈,秋暮遠,你從來沒有想過我會出這一招吧?我是你的殺母仇人,你那夜卻在大廳里像孩子吸吮母親乳/頭一樣吸吮著我的胸/部,像熱戀中的情人一樣和我在沙發上,在地板上欲/仙/欲/死,秋暮遠,你是不是就是一頭禽獸?你對得住你死去的母親嗎?」
霧月櫻空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在刺著秋暮遠的心靈。
他已經被刺得鮮血淋漓。臉色已經白得不似個活人,身子越抖越厲害,到後來抖得連站都站不住了,全身縮成一團。
這種打擊實在太大,大得已經到了無法承受的地步。
他以為他已經可以忍受世間任何的痛苦,現在他才知道他以前的種種痛苦較之今夜的無情打擊,已經不算是痛苦了,世上原來還有更大的痛苦,更大的不幸,它會讓他崩潰,讓他幾近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