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0四章 狗雜種孤傷遠
普柘嘆息道:「當時心齋兄沉吟良久,面色複雜之極,後來他好像下定決心,指著嬰兒眉宇間的紅痣對天明道:『令公子身體已被血魔入侵,若不能及時趕出血魔,他長大后必然是個為害社會無惡不作的殺人魔王。』當時我聽得呆了,心齋所言幾乎與方丈無兩樣,這可如何是好?可天明是位唯物主義者,對妖魔鬼怪之事一向嗤之以鼻,根本就不相信有邪魔作崇,他怒道:『光天化日之下,何來血魔?你這個和尚沒有半點慈悲心懷,竟然妖言惑眾,說我的兒子是血魔附體!你究竟是何居心?』
心齋兄當時長嘆一聲,轉頭對我道:『普柘,你是淺草寺中人,你就與天明說說吧。』
於是我將最近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和天明說了。
天明聽后呆若木雞,心齋兄則嘆道:『這就是了,血魔被貴國僧人集體作法后無處可逃。剛好秋夫人生孩子,無巧不巧的是,令公子的體格又剛好適合他,他便鑽入令公子的身體中。由此可知,令公子並非得病,而是他剛出生便被血魔入侵,血魔一則與日本僧人鬥法而受了重傷,二則也是為了自身著想,因為令公子剛出生,根本就不會走路,吃喝拉撒全靠父母,血魔此時若現出他的嗜血本性,必然不容於這個社會,剛出生便會被誅殺,為了能活下去,他沒有佔有令公子的靈魂,而是選擇與令公子靈魂共處,只是他沒想到,令公子體內原有的靈魂力量雖弱,卻也在排斥血魔靈魂的存在,所以令公子每天啼哭不已。這種情況長期存在,令公子的靈魂將越來越危險,若不能及時從他體內驅出血魔,血魔必將一步步侵蝕令公子靈魂,這個孩子長大以後將會成為滅絕人性無惡不作的殺人魔王,只怕天下沒人可以制服他了。』
此時一直呆若木雞的天明忽然痛苦地喊道:『我不信青天白日下小遠會被血魔附體,我不信,不信!』
心齋嘆道:『你若不信我們,可以去詢問淺草寺的普拙大師,他是淺草寺的方丈,一代高僧,斷無騙你的理由。』
沒等天明去找方丈師兄,方丈師兄就已聞訊而來,他一看著嬰兒眉宇間的紅痣,剎那間臉色變得慘白無比,嘴唇顫抖不已,大嘆冤孽冤孽,他親口向天明證實,內山君的額頭也有顆一模一樣的紅痣,經過全國僧人集體作法之後,內山君額頭上的紅痣方才消失不見的。」
「血魔是誰?」梅樂雪聽得心驚肉跳,不由脫口而出。
她驀地記得趙逸凡先前和她說的話,說霧月狼曾犯多起滅門血案,每起血案的死者都是被放血而死,死狀之慘,令人不忍卒看,見之欲嘔,她當時還以為趙逸凡放大其詞來誹謗霧月狼,現在看來,可能真的有此事。
難道暮遠也是血魔附體?
一思至此,梅樂雪全身冰冷,一顆心往下沉,往下沉。
可是,她為何又從未從秋暮遠與楚天陌身上感覺到他暴戾血腥的一面?
就算是這個月,她與楚天陌朝夕相處,也未見楚天陌有任何異常行為。
如果秋暮遠真是血魔附體,血魔怎能藏得這麼深?
普柘雙眸注視著昏迷不醒的楚天陌,面現憂色,道:「我當時也問了,心齋兄嘆道:『與你們實說吧,血魔與貧僧都不是這個時代之人,而是來自五百多年前的明朝。』心齋兄這句話,把在場所有人都震得目瞪口呆,心齋兄看上去不過只比我大二三歲而已,怎麼會來自五百多年前?難道他也如血魔一樣,只是靈魂附體?心齋兄看到我們臉上的震驚表情,微微苦笑,說出大段話來:
『貧僧法號心齋,是明代金谿縣龍興寺的一名僧人,五百多年前貧僧本為一名醫僧,因緣際巧學得武功,不過貧僧以懸壺濟世為己任,極少人知道貧僧會武功,只知貧僧懂得醫術。
貧僧極少在寺內居住,喜歡雲海四海,四十一歲那年的一個黃昏,貧僧雲遊至落日小鎮,得知該鎮昨晚出一血案,讓全鎮人恐慌不已,人人自危。
據鎮中人言,該鎮一向樂善好施的朱員外慘遭滅門,一夜之間,除了躲入水缸中的一位老婆婆得以逃脫之外,其餘人全都被殺,兇手兇殘到了極點,將連八十老人童稚小兒孕婦都不放過,死狀之慘,可怖之極。那個藏在酒缸中的老婆婆雖然活下來,卻嚇得傻了,嘴巴只會反反覆復地罵著狗雜種。
貧僧見她還沒有瘋得徹底,便用銀針渡穴術幫她治病,老婆婆神智恢復,戰戰兢兢地說:『這都是狗雜種乾的。』貧僧問道:『狗雜種是誰?』老婆婆說:『狗雜種就是狗雜種。』貧僧還道老婆婆沒治好,還在說瘋話,其實不是,狗雜種是個人。
原來當地有名妓/女翠香,十七年前她生了一個兒子,這個孩子無名無姓,翠香天天罵他狗雜種,日子久了,當地所有的人都叫他狗雜種。孩子從出生後到十三歲,全靠翠香當妓/女賺錢養活他,他十三歲那年,拿起一把菜刀沖入房中,砍死一名虐待他母親的嫖客后失蹤,自兒子失蹤后兩年,妓/女翠香酗酒而死。
老婆婆的話得到當地人的證實,說這個孩子性格內向,沉默寡言,貧僧聽到感嘆,世間父母皆是真心疼愛自己的兒女,為怕閻王爺提前喊走自己的兒女,稱自己兒女小名為豬為狗的著實不少,但那些孩子除了小名之外,都有一個響噹噹的姓名,像狗雜種這種只有小名而沒有正名的人,是貧僧以前聞所未聞。
貧僧又問老婆婆,狗雜種為何會殺死朱員外一家,老婆婆嚅囁道:翠香曾在酒醉中稱,狗雜種的親生父親就是朱員外,但朱員外一直都不肯承認,當地人也對此事議論紛紛,因為狗雜種的長相與朱員外確實有幾分相似之處,只是因為朱員外在別人眼中是位溫文爾雅的君子,翠香卻聲名狼籍,聽說以前未當妓/女之時便水性揚花,與好幾個男人有過苟且關係,朱員外不肯承認狗雜種是他的兒子也是不足為奇。所以此事不了了之。
不管事實真相如何,狗雜種在這種環境中生長,所受的傷害都是可想而知的。雖然貧僧為他的童年唏噓不已,卻不能因此而原諒他犯下的滔天罪行。據老婆婆說,當夜狗雜種闖入朱員外的家,最先刺死朱員外已經懷孕七個月的兒媳,被朱員外的兒子堵住,他竟把朱家老小六十七口斬盡殺絕,此等窮凶極惡之徒,真是世所罕見。
自落日鎮滅門血案后,江湖中出現一位滅絕人性無惡不作的殺人魔王獨孤傷遠,這個魔頭武功蓋世,在短短半年內竟殺了兩百餘人,他不單殺江湖中人,就連普通百姓都殺,死者均血流滿地而死,死狀之慘,讓人不寒而慄,若是小孩看到現場,只怕會做三天三夜的噩夢。江湖上不知多少絕頂高手想要抓他,反被他所殺,就連少林第一高僧覺生大師都死在他的手中,自此江湖中人無不聞風喪膽,稱之為『血魔』,貧僧從獨孤傷遠的殺人手段中推斷,血魔很可能就是落日小鎮滅門慘案的凶□□雜種。
半年後貧僧依照血魔最近犯下的一條血案線索,終與獨孤傷遠狹路相逢,獨孤傷遠是一名十七八歲的年輕人,長相清秀,眉宇間有一顆紅痣,那痣在夕陽下閃著紅光,映著他蒼白的臉,就像是白地里一滴凝固的血珠。
望著這個翩翩美少年,貧僧實難相信那些傷天害理人神共憤的惡行全都是他乾的。當時貧僧怒斥他為何如此殘忍,他哈哈狂笑說他殺人根本不問理由,只管自己痛快,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貧僧心裡不由嘆息,有些惡魔殺人如草芥,甚至以殺人為樂,心態實在可怕。貧僧又問他是否為落日小鎮的狗雜種,朱員外一家六十七口人是不是他殺的?
獨孤傷遠原本滿不在乎的眼中驀地閃出仇恨的光芒,咬牙切齒道,沒錯,他們全都是我殺的,看他咬牙切齒地樣子。貧僧不由問道:你剛才說殺人沒有理由,那你殺朱員外一家,是有理由了?
他又一次哈哈狂笑說:『沒有朱老賊,我就不會出生,我娘也不會當妓/女來養活我,不會每次喝醉酒就流著淚罵我狗雜種。這個朱老賊從來不肯認我,當我被全鎮人欺辱受盡折磨的時候,他卻假裝沒看見。可他家裡的那個兒子,他給他最好的生活,最好的教育,給他娶一位全縣最漂亮女子為妻,我恨透了他,恨透了他。哈哈哈,我終於親手殺了他,在他死之前我還當著他的面,把他的寶貝兒子與已經懷孕的漂亮兒媳給殺了,我讓他斷子絕孫,讓他活著的時候就受盡折磨痛不欲生,哈哈哈,那種感覺多麼美妙啊!』
貧僧聽他說完這些,不由得全身發冷,從他的口氣中,貧僧可以知道朱員外就是他的親生父親,朱員外以他母親為妓/女為由,不認親子,未盡父親責任,確實不對,但他弒父殺兄,刺殺孕嫂,再屠殺父親全家無辜老小,最後竟波及到全國的無辜百姓,心性之狠毒,已經無法形容,真是禽獸不如,天理難容。正當貧僧怒氣勃發之時,獨孤傷遠出劍朝貧僧刺來,其出手之毒辣,變化之詭異,真是貧僧平生之所未見,貧僧便與他動起手來。
獨孤傷遠不愧是練武奇才,年紀青青,武功之高,已是世所罕見。我們足足打了六百餘招,依然不分勝負。到了八百招之後,獨孤傷遠畢竟年輕,內功稍淺,漸落下風。近千招之時,貧僧已經穩佔上風,獨孤傷遠被貧僧擊了一掌,口吐鮮血,受了內傷。
正當貧僧舉著禪杖想再給他一杖把他擊斃之時,此時一件貧僧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貧僧的忽然感到一股寒氣從腰間散開,迅速擴散全身,剎那間貧僧如同置身於萬年冰窖之中,全身顫慄,舉著的禪杖也軟了下來,獨孤傷遠見貧僧忽然全身顫倒,先目露異色,過一會便獰笑著朝貧僧走來,一劍朝貧僧刺來。說來也奇,他剛出手,我身上的寒氣驀地消失,身子回暖,貧僧凝聚全身力道,逃過一劫,他的劍招連綿而致,貧僧繼續與他纏鬥,因無寒氣侵襲,不久又佔上風,眼見獨孤傷遠不敵,就要死在貧僧的手中,誰知那股寒氣又散入五臟四肺,冷得貧僧牙齒打戰。這種怪事真是前所未有,貧僧所練內功為純陽之道,從未去學那些歪門邪道,怎麼身體會有如此異相?
獨孤傷遠見貧僧又如此,使出一招極為陰毒的劍術,冷如徹骨的貧僧只能用儘力氣躲閃,十分狼狽。正在我們兩人誰也殺不了誰時,「轟」!天空響著一個驚天動地的霹靂,正好擊在血魔的頭上,他『啊』的慘叫一聲,倒在我身邊,死了。真是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貧僧帶有一塊白玉觀音,可以避邪解毒,便從懷中掏玉,剛剛取出,驀地一道紅光射入玉觀音之中。貧僧駭然發現,原本晶瑩無暇的白玉觀音,忽然透出一絲粉紅色。『轟』,空中又是一聲巨雷,差點打在貧僧身上。眼見風雲變色,雷電交加,貧僧來不及多想白玉觀音的異相,正想迅速離去,就在此時一陣黑色旋風自上而下朝貧僧捲來,貧僧驚駭的看到自己的身體迅速飄起,急劇地離倒在地上的血魔屍體而去,任著貧僧如何掙扎,也無法離開旋風的中心。這股巨大的黑色漩渦將貧僧吸引了進去!貧僧失去知覺。』
說到這兒,心齋大師苦笑一聲,朝我們道:『貧僧以為必死無疑,沒想到醒來,已是一五百多年後的日本街上,那時天氣晴朗,人來人往,男女衣著,悉如外人,此情此景,讓貧僧以為自己正在做一場春秋大夢。正當貧僧迷惘萬分之時,一對母女從貧僧對面走過來,小女孩看到我,忽然朝貧僧奔來,嘴裡清脆地說道:『老爺爺,你餓了嗎?去買蛋糕吃,蛋糕可好吃了。』說完她小手拿著一張嶄新的長方塊狀紙張遞給我,貧僧那時根本不知『錢』為何物,只是茫然地接過錢,錢上印有頭像與動物,右上角寫著『1000』。小女孩見我接過紙,蘋果般的小臉露出兩個小酒窩,非常可愛,『雪兒』,她的母親喚她,小女孩便蹦蹦跳跳走了。」
「雪兒!」梅樂雪聽到這兒,喃喃自語。
普柘大師也在看著她,緩緩道:「對了,你剛才說你叫梅樂雪?心齋兄曾與我談過,如若他能找到雪兒,定要收她為徒。他收你為徒,也許因為你就是那個雪兒的前生。」
「應該是的。」梅樂雪恍然大悟,為何師父一見到她,便說他們有師徒之緣,原來是拜現代雪兒所賜。記得十三歲那年她母親病重,她上山採藥想為母親治病,一位慈眉善目的白須老僧飄然而來,教她辨別兩種特別相像的藥草,之後他詢問她的姓名,她說她叫梅樂雪。心齋當時頓時雙眸露出異彩:「原來你就叫雪兒!我找了你這麼多年,終於找到你了!」當時她莫名其妙地問道:「大師,我們以前見過面?」心齋含笑道:「是的,雪兒長得像你這麼大,應該也是這樣子。」她好奇道:「大師,你說見過我,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那時我還在搖藍中吧?」心齋搖頭,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微笑說他們有師徒之緣。
原來世間萬物,皆是有因有果,有跡可尋的。
「普柘大師,後來家師又說了什麼?」梅樂雪問道。
普柘續道:「我就大致複述心齋兄在當代的經歷吧,雖然與他原話有些出入,也是八/九不離十。心齋兄當時言道:『女孩剛走不久,貧僧面前冒出一個乞丐,怒氣沖沖,嘴裡嘰哩呱啦地說著什麼,貧僧一句話也聽不懂,雖然聽不懂,從他的表情也知他來意不善,果然他朝我撲來,想搶我手中的紙條。貧僧輕輕一閃,他撲空,貧僧不想理他,轉身離去。乞丐嗷嗷叫著在後面追我,貧僧加快步伐很快把他甩開了。
貧僧由該乞丐的態度,終於明白小女孩給的錢有重要作用,也明白她為何會給我錢,原來貧僧行游天下,所穿僧衣破舊不堪,被她當成乞丐了。幸好女孩給了貧僧1000日元,助貧僧度過最初難關。
那時無意間碰到白玉觀音,便拿出來,陽光下,貧僧駭然地發現,白玉觀音不再是粉紅色,已經變成血玉觀音。
貧僧頓時全身戰慄,捧著觀音的手都在發抖。師父臨死前的話閃電般地掠過心頭。
白玉觀音是貧僧師父臨死前一夜送給我的。
關於這塊白玉觀音,有一段神奇的來歷,一段凄美的愛情絕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