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魏羽悠悠道:「玄軻可算中品靈器,除卻速度飛快之外並無太大長處,所以我才說它是藏器塔中並不大好的一件。」


  沖霄劍宗之所以派魏羽這個攬月殿主特地送六位小輩一程,固然由於玄軻風馳電掣極為迅捷,也因為他一千餘年前也曾進過熾麟仙君的洞府,對其中情形知之頗深。


  「藏器塔共分七層,一二層貯藏上品玄器,三四層收納絕品玄器,五六層為上品靈器,七層有絕品靈器。有修士還說他甚至碰到過傳說中的仙器,卻並無福緣取走它。」


  「至於最裡層,傳言中卻有這座耀光之境洞府的鑰匙。誰能取得那耀光之匙,誰就是整座耀光之境的主人。只是八千餘年間從未有人能進入其中,這傳言是真是假誰也不知。」


  固然劍修全憑掌中一口飛劍應敵,極少藉助外物。然而乍一聽聞此等令人腦海空白呼吸急促的寶藏就在前方不遠處,依舊讓好幾個人瞪大了眼睛捏緊了手指。


  有了這座耀光之境,他們定能仙途無礙一路順行無阻,九天之上亦可去得,就連破界飛升也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楊虛言也忍不住幻想,他喃喃自語道:「如果耀光之境是我的,我定要取出百萬塊靈石疊成塔,一定能堆到天上去。」


  這幼稚話語讓魏羽會心一笑,隨即他又不冷不熱地說:「年輕人心氣高是好事,然而你們卻先得活下來。」


  他這句話卻給在場各位小輩澆了好一盆冷水,激得他們發熱頭腦立時開始冷卻。


  顧夕歌卻並未這句話嚇唬住。他撫了撫掌中的照影,那素白飛劍周身驟然湧起的是戰意與堅定。


  「可惜紀師弟不在,他對耀光之境的事情倒比我知道得更多些。」魏羽忽然插了一句話,於是所有人的目光便都彙集在顧夕歌身上。


  那面容端麗的青年長睫輕輕顫抖了一下,卻也情不自禁地想如果師尊隨他一起來了,事情又該是何種發展。


  固然紀鈞無法進入那洞府之內,但顧夕歌只要一想到師尊在門外遙遙等著他,他的一顆心便不再惶恐不安而是有了安放之處。


  說不準那耀光之境中,還有解決師尊心魔災的丹藥。顧夕歌心中忽然湧起一個極荒誕的念頭,他撫劍的手指停止了一瞬。


  前世師尊渡劫並未來得這般迅捷,那難纏至極的心魔災直至紀鈞仙逝時也未來臨。是自己重生一世,隱隱攪亂了天時天命,才引得紀鈞心魔纏身只能閉關不出。


  顧夕歌心頭剛湧起一絲愧疚,就被他自己硬生生掐滅。多想無益,倒不如仔細琢磨如何從陸重光手中硬生生搶走那把耀光之匙。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那天命之子的氣運更強些,還是自己重活一世的精密算計更了不起。


  此時沒人敢找顧夕歌搭話,即便與他關係最好的楊虛言亦是如此。


  他這位容貌端麗比女子更絕艷的小師兄周身湧起的是劍意亦是戰意,那劍氣氣貫長虹直衝雲霄,攪得晦暗不明的天空都沉靜了一瞬。


  現在的小輩當真了不起,他在金丹期時尚未有如此修為吧?魏羽悠然望著從穹頂飄落的紛紛細雪,亦沒有再說半句話。


  魏羽的話頗有自謙之處,玄軻只行了八個時辰就到了開銘山下。此時的開銘山人聲鼎沸無比喧囂,似乎整個九巒界的修士都聚集在此地。


  有看熱鬧的人亦有要進洞府的修士,還有趁機兜售各類法寶丹藥的商人。拉幫結夥者有之,打探消息者亦有之,還有人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著某位衣著華麗神情懈怠的修士想要渾水摸魚。


  時不時有人大喝叫嚷橫眉怒目,有人輕聲細語神情狡詐,還有男女修士兩情相悅眉目傳情。各色人等各類眾生均彙集在此這開銘山下,好一幅仙道眾生相。


  尋常修士總鄙薄凡人俗念未斷劣根太重,然而真到了緊要關頭,所謂修士亦不比凡人清高到哪去。整座開銘山彷彿成了一鍋煮沸的餃子,修士們全都迫不及待地在其中騰挪跳躍半刻不得安閑。


  我的天,這可比九峰論道熱鬧多了。楊虛言情不自禁微微睜大了眼睛。


  他恨自己只有一雙眼睛,看了這邊就顧不上那邊,簡直不能更可惜。他又怨周遭大能太多,不能讓他放出神識直接將這座開銘峰一覽無遺,平白無故錯過這麼多熱鬧實乃生平憾事。


  玄軻落地之時,周遭的喧囂熱鬧好似被冰結了一般,鴉雀無聲寂靜無比。眾多修士齊齊注視著那從玄軻上下來的五男兩女,目光中滿是讚歎羨慕與妒忌。


  魏羽被數萬人齊齊注視,卻不驚慌半分。他只大袖一揮將玄軻完完整整收納好,就領著六位小輩徑自去了。


  直至他們七人走遠了好一會,那被冰封的喧囂才開始逐步解封。


  有人悄聲細語地問:「沖霄劍宗的人?」


  「可不是沖霄劍宗的人,整個九巒界也只有他們才有那般神氣。你看見那艘風行船沒有,那就是上次耀光之境開啟時魏真君奪得的寶物。」


  「了不起,真是了不起。不知那位十八歲奪得九峰論道魁首的顧夕歌,可曾來了?」問話人躊躇了一會,越發湊近了道,「我只聽聞他修行百載成就上品金丹,丹成之日竟引得九道天雷劫。尋常修士丹成時只有一道天雷劫加身,此等稀罕事,萬餘年間也沒出過幾次。」


  答話人極為矜持地揚了揚下巴說:「自然來了,不止顧夕歌來了,混元派的陸重光也來了。我曾有幸親眼目睹那次九峰論道決戰,那二人對決之時威勢極大步步驚險,即便這百年來的六次九峰論道中,也沒一人能及得上他們倆。」


  「當真是罕見的天才人物,你說他們倆可能得到那耀光之匙?」


  「絕無可能,那兩人的師尊就是紀真君與易真君,妥妥的大乘可期飛升有望。」答話者斬釘截鐵道,「然而紀真君與易真君千餘年前都未得到那耀光之匙,這二人何德何能有幸得此仙家洞府?」


  答話者卻只說了一半,剩下一半被他穩穩掐在心中並不透露半句。即便這一百名金丹修士中有人天降大運能奪得耀光之匙,卻也定然保不住那東西。


  整個九巒界都在覬覦這座熾麟仙君留下的仙府,不止九巒九派各大世家,更有許多不聲不響修行數千載的散修高人。誰若能奪得這座仙府,怕不是福反是禍。


  各類嘈雜人聲如流水,從顧夕歌耳畔一掠而過。他只是專心致志地隨著魏羽一路向前,開銘山上卻有一座極宏大精美的房屋佇立其上,說不出的氣派高傲。


  那房屋黑牆碧瓦白磚地,清麗非凡處處精妙。雖比沖霄劍宗各處亭台樓閣遜色一些,卻已然是九巒界中十分氣派的屋舍。


  尋常修士只能在開銘山下找個客棧投宿,還要出得大把靈石方有一間擠巴巴的小屋住。而九大宗派與散修高人卻自有別處可去,甚至不用出半塊靈石。


  沖霄劍宗一行人還未走到山頂,早有百餘位美貌婢女夾道而立。他們每走一步,那些婢女便躬身相迎,極恭敬又極謙卑。


  到了山頂,卻有個中年模樣的修士朗聲道:「開銘孫家,恭迎沖霄劍宗諸位真人。」


  「閣下多禮了,只給我們隨便找個地方住就行,不用太費心。」魏羽極好說話,好似半點也不挑剔。


  他越是此等謙虛做派,那中年修士便越發惶恐不安。他剛想將沖霄劍宗的七位修士引走,就見到又一行人不急不緩衝著山頂而來,眼看就要與沖霄劍宗的人撞個正著。


  孫寧只瞧了一眼,就直接閉上了眼睛。


  那混元派的修士早來一刻或是晚來一刻都是好的,偏偏恰巧與沖霄劍宗一行人撞到了一塊,這簡直是天大的倒霉事。


  中年修士還沒來得及打個圓場,就聽得混元派那邊輕聲細語地先開口道:「紀真君這次竟沒來么,當真十分可惜,不知他是否安好?」


  那話雖說得客氣,字裡行間卻透著幾分幸災樂禍之意,不言而喻的嘲諷。


  顧夕歌眸光深暗,他剛想開口就被魏羽虛虛攔了回去。


  魏羽忽然朗笑一聲道:「紀師弟依舊安好,不用易真君惦念。他剛過了問道劫,正在閉關不方便前來。就由我這不靠譜的師兄代為出面,問候一下易真君如何?」


  他的眸子忽然亮了,好似一柄寶劍被一寸寸拔出劍鞘,劍氣凌然寒光耀目,驚得人睜不開眼睛。魏羽此時不再是那書生一般溫和又落魄的中年人,而是沖霄劍宗攬月殿的殿主,聲勢赫赫還未出手便能引得風聲雷動。


  魏羽指間卻有一點劍光驟然而聚,攪得整座開銘山的靈氣也跟著勃勃跳動不息,好似一顆不安分的心臟。


  極靜至極快,只用了不到片刻,甚至比連一眨眼的時間更為迅捷。那縷劍光雖虛虛繞在魏羽之間凝而不發,卻已然讓易弦面色凝重。


  「我與魏真君許久未見,自不必傷了和氣。」易弦微笑道,「耀光之境為重,你我不必意氣用事。」


  魏羽只冷哼了一聲,就將那縷劍光收攏利落。他淡淡地說:「平白無故驚擾他人,就是你們混元派的作風。」


  易弦卻不慌不忙地應對道:「莫不是這位盯著我徒兒瞧的小姑娘被驚擾到了,這倒真是罪過。」


  顧夕歌只聽半句,就知易弦說的人是誰。他那位白青纓師妹,正睜大了一雙妙目直直看向陸重光,簡直捨不得眨半下。


  這前世孽障,當真一模一樣,顧夕歌卻在心中冷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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