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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先救誰

  次日戌時,正是莘侯為慶祝打跑昆吾氏而舉辦的酒宴時間。


  久姚和虞期應莘侯的邀請,前去赴宴。


  經過前幾日的那場守衛戰,整個有莘氏氣勢如虹,上至莘侯,下至庶人奴隸,無不洋溢笑容。


  這是種很振奮人心的氛圍,久姚不得不承認,有莘氏這個方國很有凝聚力。她不禁感嘆,要是有施氏也這樣,便不至於被夏帝蹂-躪得那麼慘了。


  鑒於久姚在守衛戰中用術法助陣,功不可沒,莘侯對她的態度好了許多,還專程向久姚賠罪,請她原諒他初見時的惡劣。這麼一來,久姚才終於感覺到莘侯溫和的一面,她自是不記仇,笑著接受了莘侯的道歉。


  這場宴席是酒宴,酒水豐富,自然是為在座的男人們準備的。莘侯體諒虞期是仙家、久姚是女子,特別為他們換了清茶。久姚當然是喝茶了,虞期倒是時不時飲些酒換換口味。久姚隨他便,心想他酒量肯定是不差的,畢竟練習了多少個年頭呢。


  倒是整個酒席上除了久姚之外,就沒旁的女子,這點略煞風景。久姚不禁向雨華的坐席看去,那位置還在,只是不見人,想來雨華是故意不願來了。這般一想,目光又朝伊摯投去,凝視片刻,轉向坐在莘侯旁邊的那人,也是這次酒宴最尊貴的客人,商侯子履。


  這樣近距離的瞧著,方發覺此人原是如此年輕,怕是不比久姚大幾歲。他俊朗明快,似是天然帶笑,一笑起來宛如暮春晨時綻放的朝顏花,煞是仁和。他穿一襲藍色衣袍,衣襟和袖口的滾邊皆是使用鳥形花紋,那鳥的樣子被誇張了爪子和喙,倒是平添了幾分貴族的氣勢。若不然的話,以他本人的氣質,還真顯不出這種階級感。


  久姚不禁腹誹,原來,商侯子履給人的感覺,竟像是那種鄰家的大哥哥。


  「久久,他好看嗎?」虞期忽然放下酒爵,問道。


  這問話讓久姚差點嗆到,她將口中茶水咽下,低聲道:「他是伊摯哥哥有心考驗的人,我自然要仔細觀察,看看他到底能不能成為值得伊摯哥哥效力的明主。」


  虞期哼道:「在久久心裡,果然還是青梅竹馬更為重要。」


  「我沒有這麼想。」久姚覺得冤枉。


  「可是,我不曾見過久久為了我而如此上心。」虞期道:「如此看來,在你心裡,我終究是不及他重要。」


  久姚有些急了:「不是這樣的虞期,你是我喜歡的人,伊摯哥哥是我親人,這沒有可比性。」


  「怎麼沒有可比性?」


  久姚一窒,怎覺得虞期是在故意找茬?她反問:「那你說,要是我和阿箏同時掉進泗水,你先救誰?」哼,看你怎麼回答!


  不想虞期不假思索,十分肯定道:「當然是先救你了。」


  先救我?好你個虞期,阿箏要是聽到這話,心裡得多難過呀。


  卻聽虞期說道:「阿箏不僅水性極好,且法力高強,掉進泗水便可趁機遊覽一番。而你,我記得你是不會游水的,就算我曾教過你避水術,泗水裡那對父子也太過危險。所以,我若遇到你和阿箏同時掉進泗水這種情況,想都不用想的,定要先救你。」


  久姚被這一席話塞得啞口無言。有理有據,簡直找不到反駁點,好吧,虞期你贏了。


  酒過三巡,不少賓客都有些微醺。


  這時殿外傳來一陣鳥鳴,眾人瞧去,只見一隻大鳥飛了進來。


  這鳥久姚識得,正是那日在戰場上救下雨華的大鳥,鳴聲如脆玉相撞,身披五色霞光,在大殿屋頂盤繞幾圈,悠悠向著子履飛去。


  「阿蕪。」子履笑著抬起手,像是要接它。而大鳥也在靠近子履的同時,身體變小,最後變得只有燕子那麼大,落在子履手背上,再跳到酒桌之上,啄起了飯食。


  「阿蕪餓了,教莘侯與諸位大人見笑。」子履道。


  莘侯有些驚訝,笑道:「商族的玄鳥,果真不凡。」


  原來那五彩鳥便是玄鳥啊,久姚有幸能見識到。


  據說商族的先祖能追溯到幾百年前的堯舜時代,先祖之母是一部落公主,因吞食玄鳥蛋而懷孕,乃生商族始祖。故此有「天命玄鳥,降而生商」一說,玄鳥也成為世代商侯飼養供奉的神獸。


  有人說,玄鳥大如鯤鵬,形如鳳凰;亦有人說,玄鳥和燕子差別無幾。今日見了阿蕪,方知玄鳥神奇,能夠這般化形。


  阿蕪並不管自己吸引了多少注意力,只專註的吃飯,過了會兒想喝酒,被子履攔下,給它換了清水。


  半晌,子履說要陪阿蕪消食,離席退去。久姚心想,他多半是被人灌酒灌得吃不消了,才借口走人的。


  久姚在桌案下捏了捏虞期的手,「虞期,我想跟出去,和那商侯子履聊聊。」


  虞期眉頭一皺。


  「我這是為了幫伊摯哥哥。」


  「我陪你去。」


  「不用的,你放心就是了,這點小事,還怕我遇到幺蛾子不成?」


  虞期想了想,道:「也罷,歌舞昇平的,想來也不會有事,不過你要快去快回,別和他獨處的太久。」


  這話久姚聽得明白,合著虞期是擔心她和商侯孤男寡女夜半幽會。她無奈道:「公事公辦,我去了,你等著我。」


  「好。」


  其實久姚深覺得虞期不必擔心,她好歹有仙術傍身,凡人男子哪是她對手。


  她給伊摯暗示了道眼色,退出大殿,詢問值守的奴隸商侯的去向,尋了過去。


  夜色,涼涼的像是湖水,將這世間萬物都封存在水底,皆披著濃郁夜色。


  久姚望見子履的時候,他正背靠一塊奇石,腳下隨意輕踢幾顆石子,手背上立著很不安分的阿蕪,探頭探尾,在他手臂上跳來跳去,再從一邊肩膀跳到另一邊的,啾啾鳴叫。


  子履笑著說:「笨蛋阿蕪,你看你,渾身上下哪還有點神鳥的樣子,根本像個猴子。」


  阿蕪不滿,在子履臉上叨了一嘴。


  子履吃痛道:「身為一隻活了幾十年的神鳥,要有開闊的胸襟,這樣才對好不好?」


  阿蕪腦袋一扭,傲嬌。


  子履很是無奈的嘆了口氣。


  見這輕鬆的宛如是鄰家哥哥和小貓小狗嬉鬧的畫面,久姚竟未覺得有絲毫的不和諧,反而唇角翹起,泄露了被渲染的內心。


  她走了過去,子履也注意到她,笑著向久姚抱拳施禮,道:「你是那天在城樓上的……」


  「久姚。」她自報家門:「我是伊摯哥哥的朋友,有施氏人,商侯可喚我久姚。」


  「久姚。」子履念著,莞爾一笑問:「那,不知久姚姑娘尾隨在下而來,是對阿蕪感興趣呢,還是和伊摯有關?」


  久姚心裡一訝,不想這商侯還挺精的,她欠了欠身,答道:「我是想感謝商侯的,如不是你那日帶兵趕到城下,真不知有莘氏能不能過得去那一關。且就算過去了,雨華公主怕也……」


  「她很倒霉。」提到雨華,子履不涼不熱道:「我救了她,她就一直望著城樓,那落寞的樣子倒很像我父王駕崩時剛剛十歲的我。估計是,她喜歡伊摯?卻差點被他一箭射死,還真是很倒霉。」


  久姚也聞之心酸,只得重申:「所以,真的謝謝你,商侯大人。」


  子履擺擺手,意思讓久姚莫客氣,笑了笑,道:「也沒辦法,當今這世道,誰又活的容易?我商族富庶,在夏帝重壓下還能撐得下來,你有施氏也幸而出了妺喜公主,才得以有喘息之刻。然那些本來就底子較差的方國卻是慘了,人命如蚊,朝不保夕,就是想進貢些美女去討夏帝的歡喜,也敵不過妺喜公主一家獨大。」


  久姚心中一痛,道:「妺公主只是個女子,左右不了天下大勢,她能保住的只有有施氏,若是為此損害了許多人的利益,也是非她所願,更不是她的錯。」


  「嗯,這點我同意。奈何她倒霉啊,長得好看,又偏偏被推到那個位置上,還不知有多少人把受到的壓迫算到她頭上呢。」子履笑了笑,又沉下臉正經道:「大夏延綿幾百年,從開國盛世到太康失國,從太康失國到強盛中興,再到如今的時局動蕩、國勢漸衰,一個個方國被逼得失去忠心。這夏后氏的榮華已然就像是建立在浮沙之上的殘相。一旦來一場大風,飛沙走石,夏后氏可還能守得住這萬里河山?」


  久姚聽得心思一駭,下意識問:「莫非,商侯想做那一場大風?」


  「你覺得呢?」


  「久姚不敢妄言。再者,禍從口出,商侯與我一個陌生人說這些話,不怕招來禍患?」


  「我向來就不怕禍從口出,只因秉承父王遺志,看不得天下黎民受苦,必要為他們討回公道。」子履一勾唇,朝久姚投來一道明了的笑意:「何況,你來,不就是想聽這些話的嗎?」


  久姚被看穿了心思,又一驚駭,道:「商侯何出此言?」


  子履笑道:「在下今日所言,句句出自肺腑,決心已定,十匹馬也拉不回來。如此,你可放心了?告訴伊摯去吧,可別以為在下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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