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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審時度勢

  不要回去,不能回去!江沅似乎什麼都聽不到,整個人陷入了一場魔魘當中,自言自語道,「我殺不了他,我殺不了他的。」


  接著兩眼一翻,整個人就直挺挺的暈了過去。


  事情來得突然,江忠嗣被嚇了個措手不及,連忙環住江沅的肩膀,高聲喚道,「瑞安!快去請大夫!」


  人來人往的聲音驚醒了整座江府,府內一片燈火通明,恍若白晝。


  江沅這一病,在床上躺了小半個月,睜開眼睛就直勾勾的看著頭頂的簾帳,看累了,就無聲地睡過去。府里的大夫請了一波又一波,幾乎把葯當飯吃,也毫無起色。這摸樣,別說江忠嗣和江夫人,就是江芷,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你每天這麼不死不活的躺著作甚!」江芷坐在床邊,瞪著她,「起來啊,你那副趾高氣昂的模樣去哪了。」


  「不就是嫁人嘛,你不稀罕晾著他便是!」


  「那姓宋的是不是特別的丑啊?」


  「我今天去偷看了,長得挺好看吶。」


  江芷幾乎隔三差五的在江沅耳邊絮叨,當然,也少不了諷刺她兩句,「你可快點好吧,剛賜婚你就跟斷了半條命似的,這會啊整座臨安都知道宋延巳克你了。」


  說著,江芷往嘴裡塞了顆點心,「就算你倆非得死一個,你嘴巴毒,性格又招人恨,怎麼也得是你剋死他啊。」


  初春的夜還有點涼,朱船小心的給江沅蓋了層厚被子,這才滅了蠟燭,起身去外屋呆著。江沅剛準備閉上眼睛,忽然,桌上的燭火唰的一聲亮了起來。


  「你死了沒?」這聲音,就算化成灰,江沅都記得。


  「你都沒死,我怎麼敢死。」江沅許久未說話,聲音有些暗啞。


  撲哧,輕笑聲劃過耳膜,宋延巳出現在她面前,伸手把她從床上給扳起來,還順手在她身後塞了個軟枕,「對啊,怎麼也得你剋死我才對。」


  許久不見,江沅瘦了許多,一雙大眼睛在夜色中閃著盈盈的光,宋延巳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龐,原本有些圓潤的下巴如今尖的有些咯人。


  江沅偏了偏頭,躲過了他的觸碰,語氣有些疲乏,「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宋延巳倒是不遮掩,一副有什麼可問的模樣。


  「我有什麼值得你圖謀的。」江沅與他平視,道,「我父親沒有實權,哥哥姐夫也都平平。」這世沒了手握一方兵權的父親,沒有了如痴如醉的迷戀,她江沅還有什麼值得宋延巳如此謀划。


  摸了摸鼻尖,宋延巳神情莫測,「這些於我,有更好,沒有也無礙。」


  江沅心中冷哼,眼神似笑非笑。對上她探究的眼神,宋延巳也收了一貫的溫和,露出前世江沅最為熟悉的表情,那是一種蔑視,由內而外的蔑視。


  「你第一次救我的時候,我就知道。」無視江沅的表情,宋延巳修長的手指劃過她的手背,「這麼一個果斷狠辣又懂得審時度勢的女子,就像東海的明珠,怎麼能和那些魚眼珠一樣被埋葬在後宅里。」


  「嫁你我就不在後宅了么。」江沅聲音裡帶著濃濃的嘲諷。


  「當然不在。」宋延巳身上散發著好聞的棧香味,他唇湊在江沅的耳畔,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他聲音帶著濃濃的蠱惑,「總得尋個聰慧的和我比肩而立才行吧。」


  江沅伸手撐開他,宋延巳的鼻尖就在她睫毛上方,她微微抬頭,像是要通過眼睛望進他的心裡,宋延巳也不閃躲,就這麼讓她望著。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他這模樣,太像那個手握重權的宋延巳了,江沅不知怎麼,這話幾乎未經大腦脫口而出,「若真有人能與你比肩,你又豈會放過那人。」


  言罷剛要垂下眼角,下巴就被宋延巳捏住,江沅被迫與宋延巳對視,他嘴唇有些薄,說出的話充滿了狐疑和防備,「我只是區區三品中尉,江小姐這話說得我可是聽不懂啊,倒是江小姐一開始就對我防範再三」


  江沅心頭微顫,剎那間就知道說錯了話,只好試圖彌補,「我只是覺得大人高看我了……」


  話音未落,脖子就被狠狠掐住,江沅不可置信的瞪著宋延巳,雙手死命的想要拉開脖子上的禁錮,可那隻手卻如磐石般不可動搖,宋延巳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手指一點點收緊,江沅如同瀕死的魚,張著嘴巴發不出半點聲音,許久,她才艱難的從嗓子里擠出破碎的三個字,「宋延巳!」


  聲音微弱到細不可聞,就在江沅以為再死一次的時候,喉嚨忽然被放開,大量的空氣沖入鼻腔,江沅連忙捂著胸口俯在床榻上,大口大口的呼吸著空氣,原本漲紅的臉色也逐漸白了下來,江沅嘴唇蒼白,眼眶中因為先前的掙扎而起了水汽,她指著宋延巳不可思議道,「你要殺我?」


  「若是未聽到你先前那番話,我或許只是覺得小姐不滿意在下而已,如今,怕是你不嫁都不行了,再說與我一起有何不好?江大人老了,不可能永遠支撐著江府的,不相信你大可一試。」宋延巳摩挲著江沅脖上殘留的指印,似乎也覺得自己下手太狠了,只是他每動一下,江沅的心就涼上一分,宋延巳依舊一副溫潤公子的模樣,「只是到時,你跪著要我娶,我都不一定應了。」


  語氣中帶著點威脅的味道,十幾年的朝夕相處,江沅見識過宋延巳的溫柔疏離,也經歷過他的敬重與憎恨,卻從未有一次是威脅。他一向說一不二,得不到的就毀掉,威脅這種事,驕傲如他,向來不屑於做。可是這次,江沅知道,宋延巳這是在給她機會。


  見江沅不吭聲,宋延巳目光微微閃動,「不如你我做個交易,你嫁我,而我應你個條件,如何?」


  江沅還伏在床上抬頭仰視著宋延巳,心裡天人交戰,自己對他的防備和排斥已經引起了他的興趣,他是個萬事都要掌握在手中的人,越是那些他看不懂的看不明白的,他越是要一層一層剝開。江沅不知道宋延巳心裡在打什麼算盤,也不知道他想要在她這得到什麼,但是以目前她的處境,要麼嫁,要麼死,宋延巳給了她兩個選擇。而這個許諾,對江沅而言,無疑也是個天大的誘惑。


  宋延巳的命運是既定的,他這麼一個隱忍而強大的人,除非死了,不然那個位子對他來說,只是時間問題,她得罪宋延巳以後的日子不會好過。若是她再回到宋延巳身邊……江沅朱唇微咬,在他身邊安了雙眼睛,只要事事謹慎,勸阻父親不再撫了他的逆鱗,說不定能保得了江府一世榮華,也不失是條良策。


  江沅反覆琢磨著其中的利弊,宋延巳倒也不著急,起身倒了杯茶,還不忘了端給她一杯。


  「什麼都可以?」江沅接過茶盞問道。


  「但凡不是那過分的。」宋延巳口中的過分說的模糊,江沅卻心知肚明。


  這是宋延巳給她的底線,木已成舟,江沅決定再賭一把,「無論何時,你要保我全家平安,不準傷他們一分一毫。」


  眼前的人說的無比認真,他略微頓了頓,點頭道,「好。」


  宋延巳看著江沅抬在半空中的手掌,燭光下泛著珠光色的光暈,伸手與她擊了三下,最後一下擊完,他直接扣住了江沅的指尖,眉頭卻皺了起來,「太瘦了。」


  「大丈夫一言九鼎。」江沅連忙把手指抽了出來,不留痕迹的在身後蹭了蹭。


  「對了。」見他要走,忽然又想到了什麼,江沅一把拉住宋延巳的衣袖,見他疑惑的側了頭才問道,「馮修遠和清平縣主的事是不是你做的手腳?」


  他似乎聽到什麼好笑的事,眼角因染了笑意而顯得不那麼銳利,「男才女貌,可都不吃虧。」像是看透了江沅的心思,他轉身坐在床邊,煙水色的輕紗散落在他身後,宋延巳扶著江沅躺好,順手為她掩了被角,輕笑道,「臨安門第高家風好的適婚兒郎就那麼幾戶,清平雖然只有一個,但是李家小姐王家小姐的多的是。」


  江沅窩在被子里打了個寒顫,半合眼眸的掩了掩唇角,翻過身去不再看他,「我困了。」


  這是明顯的趕客,宋延巳倒也不介意她的小動作,臨走還為她滅了桌上的火燭。


  室內瞬間靜謐了下來,似乎一切都沒發生過,江沅聽見自己起伏的呼吸聲,她按了按胸口,一顆心在胸腔內砰砰的跳動著。


  江沅這邊安了心,宋延巳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剛入了府中內院,就見屋內燭光微閃,心中暗嘆了一聲,能在這個點出現在他屋內的,也就穆挈一人了。


  門一開,穆挈就從屏風后躥了出來,一臉戲虐,「中離你可回來了,事辦的怎麼樣?」


  「你說呢?」


  「那鐵定成了,宋公子面如冠玉,拿下一個小小的閨中女兒不在話下!」穆挈看他模樣也猜了個*不離十,絮叨道的暗中誇讚自個,「你可不知道我為了辦成這事費了多大的功夫,從馮府到清風樓,我整整布了一條線,就算中途被他躲過去了,樓里我還有后招!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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