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一語成讖
「這樣都能讓宋延巳躲過去,好生的運道。」謝嘉言聽著寶雲帶來的消息,安國侯府的兵馬已撤,不知怎麼,她又想到了江沅,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繼而冷哼道,「不過,一想起那女人的模樣,我心裡就不痛快。」
寶雲和金秀安靜的站在一側,謝嘉言托著腮似在思考,片刻,她才咯咯的笑出聲,像是秋風拂過銀鈴鐺,「你讓李福善盯死了安國侯,等他出府便告訴我。」
「小姐。」寶雲疑惑。
「她讓我心裡不舒服了,我自然也不會讓她舒服。」謝嘉言托著腮,露出一副嬌憨小女兒的模樣。
風輕輕吹著,樹上的枯葉打著旋兒的落下,江沅正抱著呈鈺在家焦急的等著宋延巳,遠遠看見那抹月白的身影踏入院門,便迎了上去。
「爹爹抱。」呈鈺伸著小手,就要往宋延巳身上撲。
「今天爹爹不能抱你。」江沅這會也顧不得兒子了,轉手塞到碧帆懷裡,「帶鈺兒去院里玩會。」
看著兒子一臉震驚的小臉,宋延巳難得感受到了存在感,笑著揉了揉兒子的小腦袋,道,「去吧。」
人剛出去,門還未帶嚴實,江沅就擼開了袖子去解宋延巳的佩帶。
「阿…阿沅。」宋延巳難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按住江沅的手,詫異的盯著她,等他回過神來,才又在她素白的小手上摸了一把,「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下…」
「胡想。」江沅這才明白他方才腦子裡在想些什麼東西,飛速的打開他的手,繼續道,「一會讓朱船把這身衣裳拿出去用艾草熏熏,我過兩日再去廟中為你求個平安符。」
「阿沅還信這些。」宋延巳趁機抱了她的身子把她往懷裡帶,她白皙的肌膚就在他眼前,看著看著,忍不住的便吻了上去。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江沅被他吻的斷斷續續,好不容易才推開他的身子,「燒香拜佛的事做多了,佛祖自然會保佑你。」
「好好好,燒香拜佛,都聽你的。」宋延巳隨口應著她,手掌趁機伸進了江沅的衣服里,她肌膚細嫩入手光滑。
「朗朗乾坤…」
「最宜白日宣淫。」
宋延巳的事就這麼自然的落到了謝生平手中,謝太傅敲著他的卷宗,父在母亡,行四,少有大智,文采斐然,是名家韓大儒的關門弟子。
好好的文道不走,偏偏要入武行。謝太傅眉頭微皺。
「老爺。」門口傳來長隨的聲音。
「進。」謝大人見那人掩了門,不待他行禮,便揮手,「說。」
「小姐出府了。」長隨弓著腰,低頭道,「安國侯今日攜夫人去寶閣寺上香,要不要…」
「隨她去。」謝太傅搖頭,示意不必多言。
車馬內呈鈺睡的安然,江沅靠在宋延巳懷裡,他一手攬著她的腰肢,一手翻著書。
江沅也偶爾看上兩眼,都是些極其深奧的文章,便打了個哈欠,又往宋延巳懷裡鑽了鑽,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了眼。
馬車微搖晃,黃花木雕花的小几上擺著套青白釉瓷的茶具,車內點著夜寒蘇,散著好聞的香氣。
宋延巳看著懷裡陷入沉睡的人兒,小心的合了書冊,她睡著的樣子好看極了,菱唇不染而朱,微微的翹著,他就這麼垂著眼細細看她,指尖滑過江沅的臉龐。
不知怎麼,就想到了當年。
初次見她,是正安八年,三月的桃花開的極美,花雨之中她好奇地問:你是要死了么?然後伸手給了他新生;再次相見,是三年一屆的杏林詩壇,他作為韓大儒的弟子出了其中一題,她則青袍錦衣,在裡面大出風頭,羞辱的高家公子抬不起頭,只為一雪數日前兄長被辱之恥;三次相見,是在中元節的四方街,那日街道上燈火闌珊,她拎著小兔子燈籠從他身邊撞了過去,燈籠落在地上,摔滅了裡面的燭火,那時的她好似剛受了委屈,還淚眼婆娑著,就這麼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抹著淚就跑了過去,他看著她,身後傳來幾個丫鬟追趕呼喊的聲音。
這些年他努力的掙著功績,拼了命的往上爬,當時他的喜怒很純粹,只一門心思的想為母親報仇,想把那些欺他辱他的人統統踩在腳下,那時候的他做夢也不曾想過,這條路到最後竟是如此的難走。剿匪歸來那日,他騎著駿馬,帶著滿身的榮耀、滿心的驕傲,一抬頭,正巧撞上了江沅的眼神,她就這麼高高的站在閣樓上,生機勃勃,鮮活耀眼的不得了。
後來皇殿夜飲,她跟著江夫人入宮,天氣尚冷她便著了薄衫,明明凍的瑟瑟發抖,面上卻依舊強裝著無畏風寒的模樣。他就這麼不自覺的走了過去,遞上手中溫熱的掌爐。他看著她詫異抬頭,繼而又紅了臉,露出一副小女兒的姿態,笑的羞澀,他也不知道怎麼,就這麼跟著她一同笑了起來。
好似從那天起,她就開始頻繁的出現在他身邊,就像個小尾巴。
「宋將軍。」
「宋大哥。」
「中離哥哥。」
再然後,她嫁與他為妻,新婚之夜,他忽然想到好像好多年前,蓉安與傅正言鬧彆扭,曾帶著他偷偷跑去算姻緣。
算命先生說他:徘徊踟躕,姻緣淺薄。
他看著懷裡的嬌妻自是不信的,沒想到之後,一語成讖。
思緒被拉回,宋延巳就這麼看著睡得安穩的江沅,唇輕輕的印了上去,他小心翼翼的吮著,虔誠的如同失而復得寶物。
感覺有條視線傳來,宋延巳抬眼,正巧撞上睜著大眼睛的呈鈺,他這才戀戀不捨的起身,把食指豎在唇前,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小聲道,「秘密。」
宋呈鈺連忙捂住嘴巴,快速的點點頭,靈動的小模樣像極了江沅。宋延巳忍不住伸了手臂,小麵糰子咯咯一笑,打了兩個滾就滾到了他懷裡。
江沅醒來的時候,就看到呈鈺被他抱在懷裡,虎著小臉認真的看著宋延巳手中的文冊。
「你又看不懂。」江沅悄悄湊過去,點著兒子的小鼻尖。
「爹爹說,我再長大一點點就看懂了。」呈鈺瞅瞅她,鄭重其事道,他看著江沅的臉,忽然眯著眼笑了起來,像只小胖狐狸。
江沅愕然,「你笑什麼?」
「不告訴你。」呈鈺抬頭抱了宋延巳的脖子,「這是我和爹爹男人間的秘密。」
多大的小屁孩,還男人,江沅嫌棄癟癟嘴看向宋延巳,「是不是你又教了鈺兒什麼?」
「沒想到阿沅對為夫這般好奇!」宋延巳含笑嘆道。
江沅先被呈鈺堵了下,接著又被他堵了下,乾脆擺手,「不說算了,我還不聽了呢。」說著便起身撩了窗上的簾幕,周圍山環水旋,樹密清溪,人跡希逢,說好的去寶閣寺呢?江沅忍不住問道,「這是哪兒?」
「阿沅不是想拜佛么。」宋延巳點點前方給她看,「快到了。」
她順著他的手指望去,茂林深竹之處,似隱隱的有座廟宇。
馬車將停,度水的聲音就從車壁外傳來,「爺、夫人,咱們到了。」
門巷傾頹,牆垣微微的有些朽敗,江沅被朱船扶著下了馬車,她好奇的抬頭看向額扁,上面題著「回安寺」三字。
門旁又有一副舊破的對聯,江沅緩緩念出聲,「身後塵事千般愁,眼前無路想回首。」
幾人踏入寺內,裡面只有幾個沙彌在煮葯,他們進去,竟是連頭也不抬,江沅莫名有些不安,拉了宋延巳的胳膊,「我怎麼覺得這怪怪的。」
「此處的佛最是靈驗。」對上江沅有些不安的眼神,宋延巳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安心,又對著幾個沙彌道,「在下來尋了塵大師。」
「大師在右廂念經,不如施主先等上片刻。」其中一個小沙彌回著話,也不抬頭。
「走吧。」宋延巳伸手攬了江沅,佛門清凈地,絲毫不避嫌。江沅這會也顧不得他的動作,這間寺廟,總讓她感覺心裡毛毛的,連忙牽著呈鈺跟上宋延巳的腳步。
轟隆——轟隆——
空中傳來幾聲雷鳴,江沅抬頭看了眼有些陰沉的天空,皺眉道,「這些日子天氣著實太怪異了些,方才還好好的天,這會又陰了下來。」
「臨安還好,有的地方已經出現了水澇。」宋延巳挺著背脊,「來年怕是沒有好收成。」
雷聲越來越響,院中的沙彌依舊一動不動,江沅忍不住,「這幾個和尚,怎的還不收了爐子,難道還想要淋雨不成?」
「徐安。」宋延巳一開口,徐安就得了命令,他衝到院里,先是拍拍一人的肩膀,又指指天空。
江沅狐疑的看著院中,宋延巳的聲音又緩緩在她耳畔響起,「能言的不能視物,視物的無法聞聲。」
竟是身殘之人,江沅頓時明白了他們方才的態度,看不到無須看,聽不見無需理,「真是可憐人。」
「是啊。」宋延巳望著越來越低的烏雲。如今的回安寺還未經修葺,杏黃的牆院有些斑駁不堪,不似當年琉璃瓦朱紅牆,古樸嚴肅的皇寺模樣。
而他,宋延巳看著清冷的寺院,前世便是死在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