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生死抉擇
「娘親,今夜有沒有星星。」呈鈺顛顛的跑到江沅身側,搖搖她的衣袖喚道。
江沅蹲下身,緊著他的小衣袍,看看天空道,「沒有,星星並不是每夜都有的。」
「可是,爹爹一直坐在院中。」呈鈺拉著江沅的衣角,「我問爹爹在做什麼,他說在看星星,爹爹是騙子。」
說著就要邁開小短腿去找宋延巳理論,結果步子怎麼也邁不動,呈鈺好奇的看著拽住他衣領的江沅,「娘親?」
你在做什麼?
看星星。
可天上明明什麼都沒有。
有的,就快出現了,特別亮。
那時候,她看著空無一物的夜空並無他言。再然後,皇城就變天了。
「可能,有的。」江沅鬆開呈鈺踱步到門口,她靠在門框上,今晚夜色如墨,黑的駭人,她的表情有些莫測,「就快出現了,特別亮。」
「陛下,您千萬別怪妾,妾也是不得已為之。」駟麗夫人帶著秋杏跪在寢殿外,口中喃喃。
「夫人,您回吧。」張讓碎步下了台階,「帝后說了,如今陛下未醒,怕是不能見您。」
「帝後娘娘,妾對陛下之心日月可鑒,您就讓妾再見一眼陛下吧。」駟麗夫人額頭撞在石板上,咚咚作響,「妾求您了。」
殿外傳來駟麗夫人的哭喊聲,帝后坐在檀木雕雲的寶椅,一個小醫女立在她身後為她揉著太陽穴,她閉著眼,嘴角抿成一條線,雖說李晟如今昏迷不醒,可她聽著駟麗夫人在外邊的哭求聲,心底還是忍不住冒充一絲難以壓制的喜悅。
任她平日里再是作威作福,惹的李晟疼寵萬分,到頭來,還不是要跪在地上求她。
「開門。」帝后靠在椅背上開口。
「諾。」
殿門被拉開,駟麗夫人心中大喜,卻還是連忙滾爬著向前移了兩步,「求帝后憐妾。」
「夫人這是為何。」帝后看了眼王太醫,太醫自然的向前靠近她身側,低聲對帝后道,「陛下怕是還要過些時辰才能醒來。」
她這才笑著看向殿外,「待陛下醒來,駟麗夫人再來也不遲吶。」
「娘娘,妾求您了,妾自十六歲就伴於陛下身側,自知兄長犯下大錯不敢求得陛下原諒,只願能多看陛下兩眼。」她頭不停地撞響石板,額上青了大塊,髮鬢凌亂,淚眼婆娑的,連一向精緻的妝容都糊成了一團,顯得凄慘無比。
「既然夫人心誠,本宮也不好攔著。」帝後起身往前邁了兩步,「滾進來吧!」
「謝帝後娘娘。」駟麗夫人拉了裙擺剛要起身,就聽見帝后的聲音從殿內幽幽的傳來。
「想必謝夫人未聽清,本宮說的是,滾進來。」帝后一字一句道。
身子彎下的瞬間,駟麗夫人狠了眼,周圍都是內監侍女,幾十雙眼睛盯著她,她身子一圈滾過,唇瓣被她咬的生疼。
她們曹家不能倒,她也不能倒,自小到大,她嫡長嫡養,何時受過這份委屈,駟麗夫人腰撞上台階,如今她兄父未被定罪就受此屈辱,若是真倒了…駟麗夫人咬牙,她還不想死!她不能死,那麼就只有讓陛下死了。何況,還有小殿下,只要小殿下登基,只要太傅大人再幫襯他們一把,她就可以繼續在這深宮內享盡榮華,做她的先皇夫人。
衣裳沾染了泥土,駟麗夫人髮鬢糟亂的爬到帝後面前,「娘娘,您在讓我看陛下一眼。」
「滾過去吧。」帝后眯著眼開口,反正任你哭的再凄楚,陛下也不會醒來,她就想看駟麗夫人絕望后的掙扎,這讓她心裡覺得很是舒坦。
「陛下,您醒醒,您看看麗娘啊。」駟麗夫人撲到皇塌前,順勢將懷裡的瓷瓶掏了放到手心,黑色的藥丸被她借著袖口倒出。
王太醫估摸著湯藥熬的差不多了,便喚醫女去端葯,最好的機會,駟麗夫人心蹦蹦直跳,她手指微顫,輕輕撫上了李晟的臉。
忽然,李晟嘴唇微動,眼睛微微張了條縫。他醒了!駟麗夫人心臟立刻跳到嗓子眼,心一狠,手中的藥丸就被塞到了李晟口中。
她看著他的眼睛,無聲的抖道,「陛下不要怪妾,妾不想死。」
「怎麼了。」帝后一直看著這邊的情況,見駟麗夫人這會沒了聲響,狐疑道。
她剛要邁了步子過去,王太醫就先她一步,「許是要醒了,微臣先去探看下。」
帝后一聽,連忙對旁邊的人嚴聲,「陛下都要醒了,還不快把駟麗夫人拖下去!」
駟麗夫人身子不停地抖,李晟看到了,他看到了。
王太醫快步走到龍塌前,手中的葯碗自然也沒給醫女,只見明黃微陷,李晟躺在榻上唇齒微動,口中似有異物,王太醫鬆了口氣,順勢舀了匙冒著苦氣的湯藥送到李晟嘴邊,「陛下,先把葯喝了。」
床上的男人口不能言,只睜著眼看著太醫把一勺勺湯藥送到他的口中,口腔內的藥丸遇水即化,湧入喉腔。
胸口撕裂般的疼痛,李晟忽然噴了口污血出來,他用盡了力氣拽住王太醫的手腕。
王太醫大驚,捧著碗喊道,「陛下!陛下您怎麼了!」
帝后快步奔到塌前,只見李晟嘴唇烏青,眼睛微凸,胸口不停地起伏,像條瀕死的魚,她猛然瞪向王太醫。
王太醫看帝后那眼神便知她心中的猜疑,他手中的湯藥還剩了小半碗,王太醫仰頭送了一些到自己口中,片刻才道,「湯藥沒問題。」接著放了葯碗,單手按向李晟的脈搏,脈象紊亂,「是中毒之狀。」
湯藥沒有問題,人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中毒了,帝后尖叫道,「來人!」
殿外的侍衛魚貫而入,帝后指著殿中的所有人惡狠狠道,「統統給本宮帶下去,一個也不準放過。」
王太醫自然也不能避免,可他心裡是不怕的,畢竟他的湯藥除了先前的第一封加了大量的安眠散,其他的皆是沒問題。
「帝后。」王大人有意的提醒,「方才駟麗夫人也曾來過。」
李晟躺在龍塌上,感覺自己的心臟越跳越快,胸口透不過氣,他死死的挖著自己的喉嚨,試圖呼吸,脖子上布滿了抓痕,帝后這會也急了,撲過去緊緊的抱住他的胳膊,聲音都帶著哭腔,「人都死哪去了!快!快!太醫!太醫!」
李晟意識越來越渙散,耳邊傳來帝后尖叫的嚎啕聲。
「大佞似信,外示樸野,中藏巧詐,此類人萬不可信。」謝太傅的聲音猶在耳畔。
當——當——當——
宮內傳來三聲鐘響,丑時已至,沉重喪鐘在這個寂靜的黑夜顯得異常清晰。
手中的酒杯落在桌子上,宋延巳抬頭看著天空,這一世,你知道了真相,是否走的更加不安,李家的這片江山,還真是風雨飄搖緊。
背後忽然一暖,江沅抱了白狐裘披在他肩上,宋延巳就這麼回頭看她,眼中沒有勝利的喜悅,亦沒有可憐的悲憫,就這麼平平靜靜的。
「你在做什麼?」江沅蹲下,抬手幫他繫上系帶。
「看星辰。」他拉著她的手,把她輕輕帶到懷裡。
「胡說。」江沅蹲在地上,把頭靠上宋延巳的膝蓋,狐裘的白毛軟軟的劃過臉頰,「天上明明什麼都沒有。」
有的,已經出現了,特別亮。
李晟駕崩的蹊蹺,民間人心惶惶,朝中更是一片混亂,李璟被宮人手忙腳亂的套上玄色袞服,九條冕旒垂在眼前,此刻小殿下還不知發生了什麼,哭著要白嬪抱。
「閉嘴!」
眼見帝后一巴掌就要打上來,白嬪連忙上前一步擋住,她緊緊的抱著李璟,求道,「璟兒還小,帝后莫要與他一般見識。」
「你別讓他哭了,今早無論如何,那寶座他也得給我踏上去!」帝后看著跪在腳邊的白嬪,覺得扎眼的很,就因為李晟某次喝多強行臨幸,白嬪就懷了龍子,一躍從小小的采女成了九嬪之一,偏偏她生下的還是李晟唯一的兒子。
「母妃。」李璟眼圈裡還掛著淚。
「璟兒乖,呆會你隨著帝…母後去前面轉一圈好不好。」白嬪家世一般,容貌又不比她人,且自幼沒了父親長兄又是個不成器的,即便她產下龍子,在宮內也照樣不得待見,這會只得一遍又一遍的告訴李璟,幫他拭著眼淚,「到時候,璟兒就聽你母后的,千萬不能哭知道嗎。」
「嗯。」李璟點點頭,看著帝后伸出的手,猶疑了片刻便握了上去。他一步三回首的看著白嬪,直到拐了彎。
「娘娘。」白嬪身邊的侍女伸手攙了她,「殿下還會回來嗎?」
白嬪捂著嘴,看著消失在拐角的小小身影,眼淚唰唰的往下落,對啊,帝后還會讓她的兒子回來么。
她身邊的侍女憂心道,「奴婢伺候娘娘多年了,深知娘娘心善,可是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但說無妨。」白嬪拭著淚被侍女攙扶著坐下。
「娘娘,帝后一直想要抱養殿下,若是往日也就罷了。」侍女倒了杯茶雙手端給她,「可是如今,陛下已去…」
白嬪見她略有疑慮,看著隨帝后離去而變的空蕩的殿堂道,「左右現在殿內就你我二人,說吧。」
「若是小殿下這個節骨眼被帝后抱去,斷然不會有人敢說些什麼,可那樣,殿下不就是帝后的兒子了么。」侍女低頭在白嬪耳畔道,「在咱們南梁,無子的姬嬪可是要殉葬的。」
「可璟兒卻實是我的兒子。」白嬪素手執杯,搖頭道。
「但是娘娘,您想過沒。」侍女補充,「或許帝后並不希望殿下有兩個母親。」
啪——杯盞落到地面,侍女看著陷入震驚的白嬪,悄悄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