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各懷心思
腳步匆匆,姜燕婷一襲絳紫雲羅宮裝,厚重的紫抱著點點的紅綉,低調而華貴,梳著古板的牡丹髻,生生掩了容顏的嬌俏,看起來人要虛長多歲。
三月湖湖形似月,在每當夜色降臨,彎月高懸,影子正好位於湖中央,故名三月。她此次赴約,身邊就帶了一個小巧,到三月湖的時候,謝嘉言早已捏著杯盞在亭內飲茶。
這地方是謝嘉言選的,三月湖不大,只中心坐落著一座小亭,亭子亦不大,翠綠色兒琉璃瓦頂,鑲黃抹紅的剪邊,檐下樑枋施小點銀旋子彩畫,朱紅的四柱盤細細的金絲,內部只設著套太湖石雕磨的桌椅。除對飲的二人之外,再也容不下多餘的人。
寶雲遠遠看到姜燕婷,就立刻一溜小跑,給謝嘉言送信。
輕紗微盪,姜燕婷見謝嘉言一人做在亭內,身邊的兩個心腹丫鬟機靈的守在必經的橋側,心裡忍不住冷笑。
手微抬,姜燕婷示意小巧也留下,自己則放緩了腳步,指尖拂過橋上雕刻的石獅,如欣賞湖光美景般,慢慢踱步而行。
「姜充衣這身裝扮,倒還真費了不少功夫,若不是當年在敬武公主那見過幾面,我這會還真認不得了。」謝嘉言指上染著鮮紅的蔻丹,雪白的臉頰因上了胭脂而透出幾分明媚,唯獨上挑的眉腳顯出了她不屬於這個年齡的凌厲。
「夫人有話直說。」姜燕婷自然知道謝嘉言不會是來與她喝茶賞景的,「你知道多少?」
「不多不少。」謝嘉言笑的明艷,伸手蘸著茶水在桌上寫著,眼見姜燕婷的臉色隨著她手下越寫越多,而逐漸變的陰沉,才好心的補充,「全部。」
姜燕婷猛然按住謝嘉言的胳膊,她指尖因為使了力氣而變得青白,她盡量壓低自己的聲音,看著謝嘉言絲毫不改的面色,咬牙切齒道,「你到底想要什麼?我們姜家出了事,你謝家便會失去個有力臂膀,於你有何好處?」
「我怎麼捨得讓你出事,捨得讓姜家出事。」謝嘉言把姜燕婷緊扣在她手腕上的指頭一根一根掰開,「我可是在救姜充衣吶。」
「你拿著那些個東西威脅我,也敢說是救?」姜燕婷可不傻,她冷笑出聲,彷彿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
「我只不過想讓充衣幫我做件事情罷了。」謝嘉言伸手拽過姜燕婷的領口,把她拉到自己面前,眼神冰冷,朱唇微啟動,細細與她道著自個的計劃。
姜燕婷原本眯著的雙眼逐漸瞪成銅鈴,最後變成不可思議的驚恐,「謝嘉言,你簡直是個瘋子!」她猛然推開她,素手顫抖的指著眼前的女人,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人,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你想死自己去,莫要帶上我!」
「充衣可要三思啊。」謝嘉言被她推了一把,也不慌,只掩唇而笑,「不然這個世上可就真沒有姜充衣這個人了,至於姜家,嘖嘖嘖……」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事情敗露了怎麼辦。」姜燕婷恨不得撬開謝嘉言的腦子,看看裡面到底裝了些什麼,她盡量放緩語氣,「你放過我,這件事咱們就都當沒發生過,不是皆大歡喜么!」
「皆大歡喜?誰喜?」謝嘉言疑惑,放過她們,她一點也不覺得欣喜。
微風拂過湖面,姜燕婷的心隨著謝嘉言的話,一點一點下沉,如同寒冬臘月墜入冰窟。
「就差左家村到凜縣這一段了。」這幾日,宋延巳耍著手段,逼著不少官員捐了銀子,如今國庫不算充盈,不能傾盡所有去修築梅河,只能想辦法多從其他地方取銀子。
江沅點點頭,然後伸手捏了盤上的黑子遞給他,又轉手把白子放到了其他的地方,如此光明正大的悔棋!
宋延巳看著棋局,越發的失笑,「這可是第三枚了。」
「之前咱們可說好的,要讓我几子的。」這是一開始就溝通好的,江沅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可哪有落了棋,再讓子的?」
「你讓我試一下。」江沅伸手點了白子在棋盤一角,她自認棋藝不差,可是偏偏遇上宋延巳贏少輸多,贏得那幾局,還是在他心不在焉的情況下,「我要看看,你究竟能勝我多少。」
江沅托腮看著棋盤上殺氣騰騰的黑白二子,她要在這一局上,把他所有的棋路都吃透。
宋延巳指尖微捻的看看棋盤,再看看眉心微皺的江沅,嘴角一挑,落了顆黑子落在她眼前,既然她想看,他便給她看。
雙方對弈正到一半,何謙的聲音就在外殿響起,「陛下,姜充衣剛個派人來說,有事想要稟陛下。」
「讓她明個再說。」
何謙沉默了會,又道,「充衣說事關梅河的工銀問題。」
江沅眉毛微動,順手扔了棋子在棋罐中,撫著雲鬢道,「不下了,不下了,今日乏得很。」
「阿沅是想讓我過去?」宋延巳理著棋子,玉石放入罐中,傳來清脆的撞擊聲。
「你難道不想過去么。」說的跟他自個沒想過似的,江沅單手撐著下巴,看他有條不紊的把棋子放入罐中,這一去說不定能徹底解決了梅河這個大患。
而且,姜燕婷嘛…見宋延巳起身,江沅也沒喚人來伺候,只幫他微微整理了下衣袍。
「阿沅信不信我。」宋延巳忽然握了她的指尖,開口問道。
「信。」他極少這麼認真,眼神就這麼一瞬不瞬地盯著她,江沅笑著摸了摸他垂在腰下的羊脂玉佩,點點頭。
待宋延巳伴著昏暗的燭光消失在殿外,江沅腦海又飛快的劃過那個念頭,還未來得及思考,就被她死死的壓了回去,不能想,眼前的人很好,對她很好,對江家很好,那種荒誕的念頭,連想都不要想。
宋延巳腳步將踏入素雲殿,便有甜膩的香味混著酒香鑽入鼻孔,他眉心微動,心下便瞭然,原來是今天。想著,臉上也就帶了以往溫和的笑意。
「陛下萬安。」姜燕婷徐徐拜下,白色的牡丹煙羅軟紗逶迤拖地,髮髻低垂,只插了只鑲玉簪子,腮邊兩縷髮絲落下,越發的嬌艷欲滴。
「起。」宋延巳微微頷首,跪拜在地上的人兒便捏著裙擺應聲起身,「聽說充衣要與孤聊梅河之事?」
「正是,陛下請。」姜燕婷輕揮衣袖,便引著他入了內殿,殿內香氣更甚,何謙見桌上擺著酒水和幾份吃食,只上前與宋延巳低語,見他點頭,這才每樣都夾了些送入口中。
酒水亦無礙,這才退出內殿,在外殿候著。姜燕婷性子活潑言談有趣,就著梅河一事,一邊暗暗應了不少的銀兩一邊哄著宋延巳飲了一杯又一杯,待到他腳步虛浮,這才喚人熄燈。
「小姐。」小巧小心的把宋延巳扶到床榻上,沖她使了個眼色,何謙就在外邊,這聲音可做不得假。
「小巧留在旁邊伺候。」姜燕婷點頭,聲甜的像秋日的脆梨,接著立刻壓下嗓子對小巧道,「一會就靠咱主僕二人了。」
真是作孽啊!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謝嘉言那個毒婦!小巧心裡恨得要死,只得隨著姜燕婷上了床榻。小姐已非完璧,斷然不可能真與醒著的宋延巳發生什麼,不然到時候沒落紅,她們就都完了,何況……小巧一咬牙,如今,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那男人素愛聽戲,姜燕婷為著討好他,也偷偷跟著乾旦學過幾嗓子,如今扮起男聲來也似模似樣,只可惜小巧畢竟是個黃花閨女,聲音叫出來難免有些不真實,可現下這情況,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姜燕婷身上被自己掐的鐵青,不能睡,做戲要做全套,安息散的味道不停地往鼻孔里鑽,等她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才一頭栽倒宋延巳旁邊,昏睡過去。
小巧也飛快的下了床,身子團成一團,單臂伏在腳踏上。
刻漏中的水滴嗒嗒落下,在這個寂靜到有些詭異的夜裡顯得越發清晰,直到第二日天微微亮,何謙的聲音才又準時響起,「陛下,該起了。」
宋延巳雙眼緩緩睜開,看著陌生的房間有著瞬間的茫然,片刻就又恢復了以往的清明。他伸手按著額頭,額上青筋突突地跳個不停,他扭頭看了眼離他遠遠地的姜燕婷,神色複雜,她這次是點了多少?
「陛下。」姜燕婷雙睫微顫,嬌柔的聲音喚出口。
宋延巳立刻換出一副溫和的姿態,沖她笑著,看著她手臂上青一塊紫一塊,輕聲問,「可還疼?」
姜燕婷臉瞬間爬上一片紅緋,羞怯地搖搖頭。
「孤還要早朝,充衣在歇息片刻吧。」宋延巳見她要起身,連忙制止,邊讓侍女更衣邊道,「莫要忘了昨個答應我的話兒。」
「妾省得。」
路上宋延巳未乘輦,只散著步子,又因著今個天早何謙也不急,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腳步微停,宋延巳雙指一勾,何謙就快步跑到他身側,聽他問道,「昨晚記了沒?」
「還未。」何謙笑的雙眼彎成月牙,「一般得等陛下下了朝,才填冊子。」
「既然未填,那就不用再填。」宋延巳眉眼中看不出情緒,開口吩咐。
這不入冊子,萬一懷了龍嗣可就說不清了!何謙揣度著宋延巳的心思,憋了半響,還是忍不住問,「可要送葯?」
「無需。」宋延巳唇角忽然露出個古怪的微笑,轉瞬即逝。
看的何謙直眨眨眼,難不成自個這年紀就老眼昏花?
「陛下昨夜在姜充衣殿里呆了一夜。」帳香這會早就打聽來了情況,她鼻上浸著點點細汗,正虎著小臉,彎著腰與江沅說叨,「今早素雲殿里的宮人們可熱鬧,跟過年似的!」
呸,狐狸精!碧帆立在旁邊聽著,剛要補上兩句,忽然想到宋延巳如今是一國天子,這是後宮不是將軍府,卡在喉嚨里的話就又被生生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