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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將計就計

  宋延巳在棲安呆了月余,中間接了幾封臨安來的信件,一封是江沅的。一言姜燕婷有孕,她為著子嗣查驗了文書房的記錄,起居注未入,向他求證。二言蘭美人被她做主奪了封號的事。剩下的是徐安來的,言臨安和宮內已換防完畢,讓他安心。


  他順手回了封信件予江沅,便又把心事放在了梅河上,承泰十九年,會遇到一場大汛,梅河多處潰決,如今他要就著這個機會絕了這場災患。


  「若將遙堤加固,當不至有患。」鄭澤業是新任的河道總督,依著前些年的情況而言,梅河之災不足為患。


  「孤要的是永絕後患的法子。」宋延巳上輩子選了修減水壩,以分水入海,可惜那時梅河已成大患,收效頗微。


  「有個法子,不過要經恩縣。」著實麻煩耗時的緊,鄭澤業指著河工圖,「在可流入梅河的恩裳湖口修減水壩,使其水歸入中河,再將送王台修築以御恩裳湖之水,則梅河可無虞。」


  宋延巳把心思都放在了河道上,傅正言則借著需要河料的緣由,下令開山,經手的都王遠城的心腹將領。


  鳳起殿內地龍燒得暖和,西側的牆壁還掛有錦繡壁毯,厚軟的毛毯在地上鋪地厚厚的,翡翠火齊屏風下綴著幾塊美玉,紫玉盤擺在老梨花的桌子上,琉璃帳垂落在地面上,劃出好看的弧度。江沅靠在軟榻上,這已經是第四封回信了,「夫在外甚念卿。將回。」


  「娘娘,那姜充衣的肚子……」帳香看了眼江沅,陛下早言起居注未入,這個孩子可以不要的。


  「姜充衣不用管她,左右陛下也快回了。」江沅手中抱著五蝶捧壽鏤空雕刻的捧爐,指尖輕撫著提樑上的紋路,這個孩子宋延巳估摸著有自個的打算,這回她無需自個上趕著給她們送把柄,「鈺兒這兩天如何?」


  「跟往日一樣,卯時起身去先生那讀書,午膳后再苑子里逛些時辰,下午再去尋武先生學齊射。」帳香細細的答著,又挑了幾塊燃石投入爐中,精貴的白檀木鋪在爐底顯得極其乾淨,「這兔兒模樣是將炭屑就著蜂蜜捏塑成的,還參了您最愛的夜寒蘇。」


  「鈺兒那邊炭火可足?」


  「惜薪司記著呢,到時辰便送去。」帳香又想到了看的冊子,「蘭美人那邊……」


  「娘娘。」碧帆的聲音在外殿急迫的響起,接著翠色的宮衫便盪了進來,繡鞋上的穗兒歪了也不覺,飛快的撲道江沅面前,「太子……太子殿下出事了!」


  江沅腦子一懵,袖中的指尖死死地扣進掌心,被帳香攙著起身,向著殿外快步行去,嗓音都帶著顫,「說。」


  「太子殿下今日如往常般去聽荷苑,結果不知道怎麼和姜充衣遇上,落水了,至今昏迷不醒。」


  江沅眼眸微黯,「姜燕婷呢?」


  「也掉下了池子,說是血染紅了一片,孩子怕是保不住了。」碧帆急的在這個冬日冷汗急流。


  「連起居注都未入,沒了就沒了唄。」帳香撩著宮衣跟在江沅後頭,語氣不善,「誰知道哪來的,能跟咱們殿下比么!」


  安源殿內宮人們跪了一地,腦袋緊緊地抵在地面,身子抖的如篩子,碩大的宮殿一片死寂。


  「把太醫全給本宮請來。」江沅疾步踏入安源殿,床榻微陷,小小的人兒就這麼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這模樣看的江沅更是怒火中燒。


  「那充衣那裡。」那裡畢竟剛滑胎,陛下差不多這幾日就要回宮,若是把太醫全喚來,帶頭的侍女忍不住開口。


  江沅一個眼神過去,朱船就得了令,徑直上去就是幾個耳光,清脆的聲音在殿內不停地回蕩,「做奴才的,得時刻記得自己的身份,看清這後宮之內誰才是主子。」


  宮人們只愣生生的跪著,似被帝后的怒火忽然駭到,唯有遠遠跪在外殿的一名小太監機靈,連忙應下起身去喚太醫。江沅看著那個熟悉的背影匆匆離去,雙眼一眯,前世今生他終是最和她心的。


  忽然,握著她掌心的小手一動,江沅連忙轉身,小人兒依舊閉著眼。見她不出聲,又急切的敲了敲她的掌心。


  江沅見呈鈺這樣,才知道他無大礙,心裡鬆了口氣,面上不顯,繼續對著宮人們道,「出去!」


  「諾!」齊刷刷的應聲而起,接著是布料摩擦的聲音。


  等人全出了殿外,江沅才推推床上的小人,「鈺兒無礙?」


  「娘親。」原本還閉著眼裝昏迷的小傢伙骨碌一聲爬起來,徑直撲到江沅懷裡,眼淚就這麼一顆顆落到她的脖子上,「人不是我推的,不是我推的。」


  「乖,無事了。」懷裡的小人似被嚇得不輕,江沅只抱著他輕輕拍著,不忘了問,「你仔細與娘說說。」


  今日,他原本如往常一樣在聽荷苑閑逛,路過浮翠亭的時候便習慣的行了上去,誰料姜燕婷也在那兒,他礙著面子,只好上去與她問了幾句。結果姜燕婷起身路過他的時候,不知怎麼就喚著他的名諱往湖心倒去,「我見她喚著我的名字滑了一跤,眼見就要跌進去,心裡怕極了。」


  「於是,你也學著她的樣子栽了進去?」江沅頓時瞭然。


  「嗯,她身後是水,我身後也是,小秋子水性又好,我就裝做被她推了下去。」呈鈺第一次做這種事情,難免驚懼不安,何況她肚子里還有父親的孩子,他裝暈躺在榻上聽著宮人的話兒,心裡越聽越怕,「我會不會連累到娘親?」


  「傻孩子,放心吧。」江沅揉揉他的腦袋,她和宋延巳千算萬算,怎麼沒算到呈鈺會跟著一起跳下去,這孩子什麼都不知道,只能憑著本能先去洗脫嫌疑,這法子好用可是太危險了,而她又不能萬事告知於他,只好安慰,「以後不可如此,萬事都有娘在。」


  「早知道鈺兒就不去那了。」呈鈺紅著眼小聲的嘟囔道。


  「為什麼不去,這是鈺兒家,只有她們敬著你的道理,斷沒有你躲著她們的說法。」江沅輕輕拍著他的後背,眼神漸漸冷成冰渣,太子冬日推有孕的姬嬪入湖,致其小產,又恰逢聖上要回宮的前幾日,「主意竟然打到我兒子身上了。」


  「母后,鈺兒該怎麼辦,父皇會不會怪我?」呈鈺現在內心才平靜下來。


  「不會,珏兒只要乖乖睡一覺,剩下的交給母后。」言罷,江沅便喚碧帆去鳳起殿取了她匣子里的一枚小瓶,那是多年前孟習之送給她耍著玩的百枝紅,塗上些許便可以使肌膚滾熱如染病症,被她逃出永明的時候帶了出來,沒想到現在卻派上了用場。


  如果說姜充衣懷上身孕,結果沒多久就落了胎,在宮中是大事。那麼太子落水昏迷不醒可就是大事中的大事了,要知道如今陛下可就這麼一個實打實的兒子。


  一時之間後宮亂作一團,消息傳到宋延巳耳中,原本六七日的行程,生生被他三天就行完。


  呈鈺早就被接到了鳳起殿,這幾天也不用讀書,只日日跟著江沅在殿里耍。直到宋延巳入宮門的消息送上來,呈鈺才又擦了嘴角的渣削乖乖地躺到床榻上,江沅先抹了些百枝紅在他身上,又隨手摘了些冬薄,擠了汁液在帕子上,辣的眼眶通紅,似哭了許久的樣子。


  太子高燒不退,整間太醫院皆尋不出理由,宋延巳如今一入宮就往鳳起殿趕。剛踏進殿門,就看見江沅伏在桌案邊抽泣,眼睛腫的像兩顆核桃,頓時大火,在殿內沖著太醫大發雷霆。


  他已經許多年沒這般動怒,茶盞直接砸在地面上,碎成滿地的瓷片。


  「姜充衣那邊來人……」有內監頂著壓力而報。


  「滾!」宋延巳原是準備讓她把孩子留下來,到整治姜家的時候無需再多尋理由,只一句妄圖混淆皇家血脈其心可誅就可了解,沒想到中途出了這麼大的差池,「誰能告知孤太子為何昏迷不醒?」


  太醫被問得滿身冷汗,第五先生眨著三角眼,看看江沅,又瞧瞧床上的小人,捏著鬍子不言。


  「陛下,此事不可不查!」這戲做的差不多就得了,宋延巳如今被怒火燒了心緒沒反應過來,等他靜下心來自然會發現個中問題,江沅藉機拉著他的手臂要求徹查。


  宋延巳看著江沅略帶閃躲的小眼神,心中就有了一番思量,只是他懸著心趕得這般急,她卻欺瞞於他,多少有點不悅,等又把人敲打了一遍,才讓他們全退下。


  殿內空氣凝結,江沅絞著帕子,不敢瞧宋延巳的眼睛,連呈鈺都有些不安,偷偷睜開一隻眼睛瞅向宋延巳,結果正好被他逮了個正著,連忙閉上眼睛,僵硬的又把腦袋擰了過去。


  「你們娘倆便是這麼歡迎我的?」宋延巳冷冰冰開口。


  江沅知道,他是真生氣了,連忙換了一張笑臉迎上去,端著個嬌俏可人的模樣,試圖轉移,「中離,你莫要氣,棲安那邊如何了?」


  「好得很。」宋延巳手指挑著江沅的下巴,與她對視,「宮裡呢?」


  好吧,又轉回來了,江沅見躲不過,索性拉著他坐下談,把這些日子發生的事與他細說了遍,「你知道咱們蜀國最忌諱巫蠱之事,蘭美人被我抓了個正著,若是不嚴懲以後還了得。」


  「姜燕婷這事呢?」


  「是她先算計鈺兒的,鈺兒落水是真,病了也是真。」江沅也不再瞞他,只是聲音越來越小,「只不過沒那麼嚴重罷了。」


  「對。」床上傳來弱弱的贊同聲。


  「起來!」


  宋延巳一聲令下,床上立刻蹦下來一個只穿著裡衣的小小少年,眼睛里流光溢彩,那有點病症的影子。只是下一刻,人就被碧帆抱出了內殿,去了偏殿呆著。


  「你要如何?」


  「不如何。」江沅垂著眼角,手指不停轉著在胸前的碎發,她這回要借著姜燕婷的手把謝嘉言徹底給挖出來。


  宋延巳背在身後的指尖微微捻動,他在棲安一事上動的太大,鐵礦的事瞞不了多久,到時候謝生平不出意外必會反撲。如今萬事俱備,就差江忠嗣手中的那股東風,宋延巳有些不確定,江忠嗣這輩子到底會不會把那人給交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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