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賞花詩會(二)
喬氏怎麼會來。
太子妃一怔,詫異道:「前陣子恆王妃入宮一聚,也不見你露面,我還道三弟妹身子重,怕是不會來了呢。不曾想,區區一個詩會,倒是把你請動了。」
這圈子裡的貴女,她大多發了請帖,本是順便給三皇子妃送去,免得面子上不好看的,料想她不會來,誰知竟大著個肚子也來赴會。
喬氏哪裡不知太子妃輕描淡寫地就挑撥了她和恆王妃,臉上掛笑,慢慢悠悠走過來,竟停在衛子楠身邊。
「太子妃的賞花詩會可不是年年都有,我豈能不來湊份兒熱鬧。這些日子在府里關了好久,王爺等閑不放心我外出,可把我悶得慌吶。這不,只好借您的詩會來透透氣咯。」說完,目光落在衛子楠身上,頓時臉上的笑意便深了,「若沒猜錯,這是恆王妃吧,原該早早拜會的,可惜那段時日腿成日里腫著,連下床都難,只好悶在家裡。到今日才與王妃初識,是我的不是呢。」
衛子楠回以一笑:「三弟妹送來府中的心意我已收到,有心了。既然不方便走動,又哪裡來的不對,弟妹客氣了。」
「不過是些不值錢的緞子,難為王妃不嫌棄。」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誰還看不出來,這三皇子妃今天是來給恆王妃捧場的。兩尊大佛杵在這兒,誰不怯啊。
衛子楠當然也清楚。到底三皇子還是不如太子勢大,喬氏這位賢內助今日是來幫自家夫君拉盟友的。熟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衛子楠既然和太子府杠上了,若需要盟友,那自然而然要選擇最有力的三皇子。
雖然日後免不了因為蕭貴妃與皇后的爭端,盟友也會生裂痕,但目下二者擇其一是聰明人的選擇。
太子妃沒有料到三皇子妃會來,一早的好心情就叫這兩人攪得陰沉沉的。罷,也怪她自己沒能儘早看清楚衛子楠是什麼樣的人,更怪衛子楠隱藏得深。若早知她此前是刻意藏鋒,假意良善,作假的好脾氣,自己必不會請她來赴會。
眼下除了將人招呼好,還能如何,只得熱情地帶領著眾人先去萬嬌苑。
這萬嬌苑是太子特意為太子妃而建,苑內皆由她自己布局,無處不雅,無處不美。苑內花團錦簇,假山水景錯落有致,有的奇花異草便是大家出身也不一定見過。
當然,衛子楠是肯定沒有見過的土包子一個。
「我說的便是這一株蘭花了。」太子妃停在一株通體墨色的蘭花前,「養了三年才培育出來,各位覺得如何。」
眾女驚呼。
「太子妃難不成是花仙下凡,我可是頭一次見這樣的蘭花,似墨汁灌出來似的,讓人一時想起煙雨朦朧,水墨意境,像是一幅名家的墨寶。」又是好出頭的裘珊先拍馬屁。
「看這葉子,又似飛燕剪尾,滿眼靈動。」
「我卻是不能概括一二的,只覺得自己家還有個專門培育名貴花草的莊子呢,結果在太子妃這兒被比進了泥里,著實慚愧。」
倒也算不得她們馬屁拍得狠,這株蘭花確實是難得一見,並非凡品。當年大名鼎鼎的花匠熊琿都不曾育出這等品種,倒叫太子妃給培育出來了,大家怎麼不一個勁兒的誇讚。
「恆王妃覺得如何?」突然有人問。
問這話的人是太尉的孫女,莫笙。問一個不懂花草的人覺得如何,難不成是真心想聽她的見解么,無非是欺負她不懂。
她若真心實意說句不懂,可就叫人揪了小辮子,哪有世家女子粗鄙如此竟不懂花的,說出去叫人笑話。可若她非要點評,怕是又落得個不懂裝懂,更是被人取笑。這種小心眼兒的手段,叫人哭笑不得。
衛子楠搖頭,並未露出太大的興趣:「我所見花草非人力所能培植,自是無法說出個好與壞。冰雪天山上的雪蓮,大漠黃沙中的孤草,抑或無垠草原上的無名小花,皆是我心頭所愛,非天地不可養育,區區花盆難容其妙處。只是各位不曾見過,怕是難以想見。這世間的花草,於我看來,日月精華所灌溉才是妙,叫人沾了手便毀於匠氣,反而失了真美。我不懂你們所以為的美,你們亦不懂我所愛的美,叫我來點評,我只能說句難聽話。只是諸位滿懷興緻而來,我怎好攪人雅性,還是求各位莫再問我。」
她這句話竟又暗指各位孤陋寡聞,只守一方天地,偏還夜郎自大。若是想與她交好的,聽了此話,定會心生嚮往,想聽更多有趣的,而非氣惱於她。
譬如三皇子妃喬氏,趕緊嘆道:「哎,我等婦人,哪有機會一見這等奇物。聽說那雪蓮生在極寒之地,便是從山頂移栽到山角都是不能存活的,最難培育。比這院里任何一株花草都要金貴,只可惜我們沒有那個福氣得以一見。王妃策馬天下,見識淵博,心胸早已容我大昭日月山川,哪裡瞧得上後院的花花草草。」
衛子楠笑:「弟妹快別捧我了,我只懂看,哪懂培育,這一點可不及太子妃。」
是啊,她不懂培育,可在座的又有幾人懂。
眾女又被呼了一巴掌,心裡積了好深的怨。她們自恃出身高貴,瞧不起這不懂那不懂的女子,她們全部的生活就是修身養性,習琴棋書畫,將來找個好婆家,找到好婆家以後再將兒女也培養成標準的高門子弟。
想要融進貴女這個圈子的,哪個不是削尖了腦袋,刻骨專研風雅,力求不被人小看了去。
哪知,有人混不在意,反嘲笑她們孤陋寡聞。
突然有人「咦」了聲:「恆王妃說得好生玄乎,叫我們心裡著實癢得難受。懇請恆王妃將之畫下來,咱們也好一睹為快,免得回去后連和人翻嘴都不知如何形容。」
「對呀,可以畫下來。看來咱們今日有幸一見恆王妃墨寶了。」
呵,衛子楠看著眼前如同跳樑小丑的女人,真是替她們感到悲哀。就比如一隻被關進籠子里的鳥,日日有食吃,有水飲,當它看見翱翔的雄鷹時,反在可憐雄鷹沒有唾手可得的食物。
她這裡斗得如火如荼,卻說秦傕這頭。
霜華為他取來了所謂的「戲服」,一會兒功夫秦傕就變了樣子,從謙謙公子換裝成了個白衣窮酸書生。
為顯得寒酸,還在臉上抹了點東西,顯得略有些面黃肌瘦。
霜華覺得奇怪,可又不敢問。王爺素來的脾氣她也是知道的,沒觸到他的底線,什麼都好說,可若是問了不該問的,說了不該說的,做了不該做的,輕則領罰,重則小命不保。
「確定程松還在上南大街?」
「在的。」
秦傕閃身出門,走的是後門,沒人看見他究竟是怎麼消失在門口的。這樣的身手,連霜華這個曾經的暗衛也自嘆弗如。
嘆完了,她還得跟上。
今日晴朗天,上南大街人潮湧動。程松剛擠掉同窗,考上貢士,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姨母又請太子為他謀了個小小文官做,不日就要走馬上任,日後再將他調往高位,前程似錦。因他前些日子,不經意間看上了廖家千金,這幾日他便日日流戀珠寶鋪子,希望能尋得一件珍寶,再覓個佳期送與佳人。
尋了這幾日,終於叫他看中一對羊脂玉的手鐲子,不論玉石還是雕工,抑或取意皆得他心。付了錢后,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剛跨出店門,迎面走來一窮酸書生,與他擦肩而過。不知怎麼的,手中的錦盒竟然憑空一震,就這麼脫了手。
清脆的玉碎聲從錦盒裡傳來,程松驚得先是一呆,索性還算激靈,反手便抓住剛才從他身邊而過的書生。
「臭小子!弄碎了老子的東西,就想這麼走了?」
那書生一臉驚恐,有些茫然,再看看地上的錦盒,嚇得不住往後退:「不,不是我。這位兄台,你錯怪我了。」
程松確沒感覺到他撞自己,可就在他路過的那一瞬間盒子就脫手了,難道還能是他自己丟出去的不成。他家中富足,自是不缺這點錢,可那玉鐲子是挑選了好些時日才選定的,怎能叫他輕易忍了。
「不是你還能是誰,難道是本公子自己摔了訛你這個窮鬼?」
那書生不僅窮還很呆,被他這麼劈頭蓋臉一罵,反倒壯了膽子:「子、子曰……子……總之讀書人有讀書人的骨性,是我做的我便認下,不是我做的,就是打死也不能認。你、你你怎麼能污衊在下!」
「本公子污衊你!?」
「不就仗著有幾個臭錢嘛……」書生明明怕得厲害,卻還嘴硬。
程松正在氣頭上,被這不長眼的書生反過來罵,熱血湧上心頭,一拳頭砸過去,正好砸在那書生嘴邊,砸的那書生當場嘴角流血,倒跌在地。
他在家鄉本就橫行慣了,來了京城才開始收斂性子。忍了大幾個月,今日有人點燃他憋了好久的火星子,不把這口氣撒出來,難消他心頭之恨。而今自己又大小是個官,有姨母和太子罩著,別人還能將他如何。
「本公子就是有錢,仗著有錢今兒就揍你了,你還能把本公子怎麼樣!」說完,掄起袖子又是一個拳頭砸過去。
那書生躲避不及,腮幫子又挨了一拳,抱著腦袋直喊饒命。
旁有看熱鬧的越圍越多,皆不敢上前制止,眼看打得厲害,只得匆匆報官去。餘下看熱鬧的幾個,交頭接耳。
「我說,那書生……好生眼熟。」
「我想想……對,像恆王!」
那書生聽人議論,趕緊護著臉嚷嚷起來:「對,我是恆王,你敢打我!」
程松拳頭一滯。
又聽得有人說:「放屁,我才見恆王殿下進了醉月樓,這個書生窮得連身上的袍子都補了又補,哪能和恆王殿下那樣俊的人比。」
程松聽罷更是氣惱,拳頭落得愈加密集:「敢冒充皇親國戚,本公子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