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追上去!」周承宗立刻對自己的手下吩咐道,自己卻看著鄭大奶奶問道:「你為何阻我?你知不知道,我的兒子還在他手上?!」


  鄭大奶奶看見那人跑得那麼快,也有些遺憾,但是她不後悔剛才的舉措。如果當時放箭,那黑衣人也許沒事,但那孩子鐵定會被射死!

  「周大將軍,我不想你傷害一個無辜孩子的性命。那孩子……那孩子是個盲女,你沒有看見嗎?」鄭大奶奶淡然看著周承宗說道。


  「婦人之仁!你還是喜歡做濫好人……」周承宗深深看了鄭大奶奶一眼,勒馬轉身要走,卻在回身的時候,看見一個英俊非凡的男子騎著快馬過來,著急對這邊叫道:「娘子!娘子!你沒事吧?」


  見到鄭大奶奶,那人翻身下馬,來到她身邊,著急地握住她的手,上下打量,正是她的夫君,神算吳國公家的嫡長子吳長閣。


  「沒事,沒事,我沒事。你怎麼來了?」鄭大奶奶一見吳長閣,臉上的笑意是從心底里發出的。


  吳長閣看了看周承宗,冷笑道:「我聽說周大將軍帶兵到神農府來了,正好你今日來神農府拜祭,我才急著趕來。——怎樣?他沒有為難你吧?」


  周承宗冷冷掃了他們一眼,哼了一聲,揚鞭要走。


  「周大將軍捉拿逆賊,跟我有何干係?」鄭大奶奶好聲好氣地道。


  那男人卻還不放心,背著手斜睨著馬上的周承宗,「周兄,下次小心點。驚擾了我娘子,你擔當得起嗎?」


  周承宗的臉色就跟這臘月里的天氣一樣,變得越來越陰沉。


  在兩個同樣英武不凡的男子的對視當中,剛才被打暈的王氏醒了過來。


  她抬頭一看,那神農府的高牆上空空如也,自己的女兒已經不知所終,不由大驚問道:「我的女兒呢?我的女兒呢?」


  場上的三個人這才看向王氏。


  周承宗想起自己還要去追那抓走自己兒子的凶賊,便道:「你女兒也被抓走了,先等一等,我的人已經追上去了。」


  王氏哭成了淚人,跟著周承宗的手下去一旁等候去了。


  鄭大奶奶看她哭得可憐,過來讓人送了她些吃食和銀兩,安慰她道:「莫要心急。周大將軍是大夏朝的神將大人。任何凶賊都逃不過他的手掌心。」


  吳長閣聽娘子說周承宗的好話,心裡十分不爽,拉著鄭大奶奶的手,「走吧,素馨,咱們回去吧。女兒等急了。」


  鄭大奶奶的閨名素馨。一般吳長閣不會叫她的閨名,除非他很不高興了,才會用這種方式表示他的不滿。


  鄭素馨笑了笑,扶著吳長閣的手上了大車,吳長閣騎著馬跟在一邊,快馬加鞭回去了。


  周承宗雖然偏著頭,貌似沒有看著鄭素馨遠去的方向,但是直到鄭素馨的馬車走得看不見了,他才厲喝道:「整隊!去南門!」


  ……


  那黑衣人趁著周承宗跟鄭素馨說話分神的當口,帶著盛思顏逃離了神農府,一直往城外掠去。


  為了擺脫周承宗的手下,他在城裡有意繞了幾個彎子,最後從北門出的京城。


  南門是一片低矮的濕地,北門卻是大山林立,樹高草深。


  盛思顏只覺得如同騰雲駕霧一般,被一個人如老鷹拎小雞般拎到一個地方,將她扔了下去。


  「小子,接著!」


  盛思顏暈頭轉向,就從天而降,掉到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那人的氣息很乾凈,帶著點冷冽,很像前世盛思顏最喜歡的一款男用香水的乾淨清爽味道。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那股味道卻又不見了。


  「你是誰?」盛思顏一點都不見外地問道,似乎她是來竄門做客的。


  那人愕然看了她一眼。


  一個四五歲大的小女孩,膚色比隆冬的白雪還要白,頭髮比最黑的烏木還要黑,雙唇如同玫瑰花瓣一樣柔軟,卻又如同鮮血一般嫣紅。


  只是這一切加起來,都沒有她灰濛濛如同蒙著陰霾的雙眸更讓人震撼。


  原來是個盲女……


  那人默默地想著,聲音不由自主柔和許多,「我是周懷軒。你是誰?」


  盛思顏的腦袋轉向聲音的方向,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我叫盛思顏。你的聲音真好聽。名字也好聽。——周懷軒?你是那個神將大人的兒子?」


  周懷軒挑高了眉毛,「你怎麼知道?」他可不記得自己見過這個小女孩,絕對不是他家親戚……


  盛思顏伸出白嫩的小手指,「第一,那賊子把我抓來的時候,神將周大人正好追到神農府前面,我聽見他說話了,讓那賊子把他兒子交出來。第二,那賊子把我抓到他的賊窩了。第三,你說你姓周。終上所述,你就是神將周大人的兒子。」


  看著一個四五歲,還帶著滿臉稚氣的孩子一本正經跟人推理論證,周懷軒心裡再鬱悶,此時也笑了起來。


  他拍拍她的腦袋,「不錯,還挺聰明。」


  盛思顏怯怯地笑了笑,如同小白兔一樣純良可愛。


  周懷軒的心裡又軟了幾分,問她:「你餓不餓?冷不冷?這裡是破廟,等下只有冷饅頭吃。晚上那人會來生一堆火。」


  盛思顏被那黑衣人帶了一路,正是滿身是汗的時候,忙搖頭,「不冷,也不餓。」想了想,又道:「晚上也許會冷,會餓。」


  周懷軒見這小女孩雖然年歲小,但是遭逢這樣的境遇,卻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兀自從容地跟人說話對答,對她很是讚許,溫言道:「晚上我給你在火上烤饅頭吃……」


  兩個人絮絮叨叨說起能在火上烤的吃食,甚是投契。


  那黑衣人在破廟頂上盤腿坐著,從懷裡拿出一瓶烈酒,往嘴裡灌了一通,耳邊聽見破廟裡面兩個「肉票」竟像是出來野遊一樣,很是生氣,沖著屋裡喊道:「喂!你們再說話,今兒晚上不給你們饅頭吃!」


  盛思顏一聽,臉色變了變,突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她看著個子小小,可是哭起來的時候,真是中氣十足,氣沖屋頂,將破廟旁邊樹上棲息的烏鴉都驚得簌簌展翅疾飛。


  那屋頂上的黑衣人聽了一會兒,只覺得魔音穿腦,無比頭疼,站起來惱道:「再哭,我把你扔到山裡喂狼!」


  盛思顏的哭聲靜了一瞬。


  下一刻,她的哭聲陡得再次高昂,將那屋頂上剛剛還在自鳴得意,以為嚇住了那愛哭包的黑衣人差一點驚得從屋頂上摔下來。


  周懷軒好奇地看著盛思顏扯著嗓子乾嚎,臉上沒有一滴淚,但是哭得凄慘無比……


  那黑衣人實在受不了了,終於騰地一聲再次躍起,離開了破廟。


  盛思顏聽到那人的聲音遠去了,她的哭聲才戛然而止。


  她緊張地問周懷軒,「那人走了,我們能逃跑嗎?」


  周懷軒好笑地伸出自己的腿給她看,那腿上纏著一道細細的金絲,將他綁得緊緊地。


  盛思顏當然看不見,還在拽周懷軒的袖子,「我們逃走吧,還等什麼?」


  周懷軒這才想起來,面前這位小姑娘,是盲童,便嘆息道:「我走不了。你……也別走了。這外面都是山,你一個小孩子,出去就迷路。」更別提她是盲童,出去比迷路還恐怖……


  盛思顏霎時明白過來,悻悻地道:「我說那賊子怎地如此放心,一個人就跑了。哼……」


  周懷軒笑了笑,往裡面挪了挪,讓出一塊地方,讓盛思顏坐過來。


  盛思顏是個閑不住的人,此時無事可做,她就自己找樂子。


  「懷軒哥哥,你長得什麼樣子?」盛思顏雙手托腮,一雙灰濛濛的眸子「看」向周懷軒的方向。


  周懷軒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默然半晌,道:「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還有頭髮、臉、耳朵,還有下巴……」


  盛思顏:「……」大哥,你太枯燥乏味了。


  「懷軒哥哥,能不能讓我『看看』你長什麼樣子?」盛思顏偏了頭,露出更甜更乖的表情。


  周懷軒看著盛思顏,很是躊躇。——明明是個盲女,她要怎麼「看」?可是就這樣說出事實,和直接拒絕她一樣,好像都很傷人。


  周懷軒只好默不作聲。


  盛思顏卻很能自得其樂,「你不說,我就當你答應了啊。」說著,她笑嘻嘻地伸出手,摸向周懷軒。


  周懷軒不動聲色,任那隻手背上有五個小肉渦的雪白小手在他身上摸摸捏捏。


  小手先順著他的脖子來到他的下頜,繼續往上摸。


  一邊摸,一邊嘴裡念念有詞:「嗯,下巴長得不錯,中間還有個小槽。鼻子很高挺,眉毛……眉毛很長耶,還有眼睛……啊,好細長的眼縫,是丹鳳眼?但是有雙眼皮!我喜歡……」


  小手將周懷軒臉上摸遍了,又順著他的脖子往下摸,先戳了戳,然後順著他脖子領口的開口處,往他暖和的胸前摸去。


  「你手摸哪裡?」周懷軒淡定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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