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孩子的畫
第423章 孩子的畫
“我想去看看格格。”
從M國回來後,他仆仆風塵帶了一身傷與陰謀,還來不及去看女兒一眼。
想想也真是諷刺,我曾想竭盡全力去向陳望證明我會成為一個好媽媽,而他更是不擇手段想要阻止我用對親情的愧疚去鎖女兒這張牌,恨不能我的手永遠伸不到孩子身上。
可現在,我們都冷靜下來了,反而忙得都沒有人有時間去陪她。
我開車了,陳望自然而然上了我的副駕駛。
“傷沒事吧?”
我注意到他的坐姿依然別扭,臉色病態的白。
“好多了。”
他閉上眼睛,頭往後靠,臉頰微微往我這邊傾了一個角度。
我記不得陳望是什麽時候說過,在我身邊,他總能隨時隨地睡得安心。
“你想說什麽就說吧,我聽著。”
我長出一口氣:“算了,難得一起回去,好好跟女兒吃個飯。”
他擰著眉頭,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消息:“我跟我媽說了,讓七嫂多燒幾個菜。”
臨近下班高峰了,路況糟糕。
足足開了一個小時二十分鍾,才來到西郊小院。
我很陳望同框的機會太少了。
就算陳媽媽之前接到了消息知道我們兩個晚上一起過來,而刻意沒有在臉上表現出驚訝,但我看到女兒的眼睛裏一瞬間藏不住的驚喜,心裏脆生生的疼。
前陣子我跟她的心理老師聊過幾句,他說孩子對我的抗拒隻是一種本能的心理創傷應激,體現在不信任和不敢依附等表現上。
小孩子成長的家庭環境如果足夠穩定,她會形成一種特別固式的規則意識。
在這個規則裏,孩子是安全的,也是安逸的。
但丫丫經曆了太多事,與其說她不相信我,不如說她不相信在擁有我之後,是否還會再失去我。
她太幼小,對命運的無能為力,對外在無法把控的恐懼感比一次次放大。
直到封閉了屬於“母親”的那扇心門。
可事實上,她的深層意識裏還是希望能跟我走得更近一些。
就像她現在畫的這幅畫——
我跟陳望來到書房裏的時候,丫丫迫不及待給我們兩人展示她的作品。
進步不錯,但說實話這孩子畫畫的天賦不算高。
“我猜,格格畫的是我們一家人,對麽?”
陳望單手扶著桌邊,因為腰上有傷的緣故,動作有些吃力。
但他還是很耐心地俯著身,仔仔細細欣賞著女兒的作品。
“這個是爸爸,這個是我,這個是奶奶,這個是七嫂。”
丫丫一一解釋過來,“爸爸很高,腿特別長。但是很凶,兩個眉毛都擰到一起。”
“所以——兩條眉毛要畫在一起麽?”
陳望的臉綠了綠。
丫丫吃吃地笑了一下,接著說,“這個是奶奶,奶奶很愛美,每天早上都敷麵膜,喜歡穿旗袍。”
我看著她畫的那個滑稽不堪的陳媽媽,臉上塗得白白的,身上的旗袍像花瓶。
別說,還真挺傳神。
“這個是七嫂,胖胖的,眼睛總是眯眯的。還有這個是我,我的臉上有一個疤疤,有一條腿還比另一條腿短。”
那一刻,我的心就像被一梭子子彈打穿了一樣。
視線瞬間被淚水摩挲,心跳幾乎在同一時間漏了節拍。
不到五歲的孩子,會用怎樣的方式來表達自卑?
是回避麽?
是不敢觸及麽?
不,是坦然接受。
我想到了我自己,想到我跟丫丫差不多的年紀的時候,我最自卑的是什麽呢?
是我沒有媽媽。
我媽媽和爸爸離婚了,她跟張叔去了美國。
爸爸工作很忙,天南海北地跑。
所以上幼兒園都是奶奶來接送我,小朋友們嘲笑我,說我沒有媽媽。
一開始,我哭得很傷心。但後來,傷過的心結了痂,再剝落,最後長出老繭。
於是,我不再害怕有關媽媽的話題。
反而會經常主動跟小朋友說,我爸爸媽媽離婚了,我跟我爸爸。
我媽媽嫁給國外的一個很有錢的大老板,等我長大了,她就來接我。
他們住在大城堡裏,生活得像公主一樣。
切!愛信不信!
我以為,丫丫會害怕提及自己受傷的臉,瘸掉的腿。
我以為,我和陳媽媽商量了好一陣,始終也沒下定決心,到底應該選個什麽樣的契機讓她讓她幼兒園。
我以為,丫丫還需要時間。
卻沒想到,她的疤,那麽快就封上了心。
在她的繪畫裏,在她的意識裏,她是個不完美的小朋友。
在別人投來異樣眼光之前,她就在做心理建設了……
我強忍著沒有讓眼淚掉下來。
這樣,我才會有足夠的清晰視線去看陳望。
他的臉色很差很差,眼眶亦是紅的。
“格格,不要這樣畫,爸爸答應你,等你再大一點就帶你去做手術……”
其實,丫丫臉上的疤痕似乎淡了些,但陳望之前就有說過,孩子還太小,現在確實不是做整形的好時機。
她的左手和左腿,也還是看得出有明顯的功能障礙。
之前我陪著陳媽媽也帶她去看了一些骨科專家。
但醫生的意思是,孩子現在才五歲,骨骼發育還沒有完全,有些需要矯正和複健,但有些也不用太矯枉過正,物極必反。
孩子是很強大的生物。
你對她好,她千倍百倍地愛你。
你讓她受了傷害,就隻能千倍百倍地補償,才能讓她慢慢回到信任和熟悉的軌道上。
有些事,真的急不得的。
我還記得那天從醫院出來,丫丫被七嫂抱著,已經睡摘了。
陳媽媽說起陳望的事,難免唏噓。
她說她跟陳望之間,這麽多年的隔閡下來,花了多少時間去彌補,去重建?
她說自己這一生,嫁了四次人。每一次都不後悔,唯獨虧欠了陳望太多。讓他小小年紀就承受了成年人的責任和孤勇。
讓他對愛情,無能為力……
我輕輕用手拽了下陳望的袖子,希望能盡快從這個話題脫離出去。
於是我指了指丫丫畫麵上空出來的一個位置,問:“格格,你這裏是不是少畫了一個人?”
“是啊,我還沒畫完。”
當著孩子的麵,我跟陳望和陳媽媽一樣,都叫她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