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不要看輕我
第538章 不要看輕我
是唐緣打過來的,約我出去見一麵。
我說了句今晚不回來吃了,便赴了唐緣的約。
我們約在一家日料,簡單新鮮。
我日料吃的不多,可能是因為職業習慣,對生的食物保持著實驗樣品的敬畏。
印象中這一年來也就去了一次,是跟薑晏深。
“你看著氣色還不錯。”
唐緣點完菜,把菜單給我看,問我要不要加點什麽。
我搖搖頭,抱著熱氣騰騰的玄米茶,發呆。
“孩子送走了?”
我點點頭,忘了茶很燙,飲一口差點吐出來。
唐緣放下筷子:“你心思很重啊。”
“你約我出來,不是要來攤牌的麽。”
我抬眼看著唐緣,看著看著,先逼出了她的眼淚。
“高韻,你是真煩人。”
唐緣用手肘支著下頜,指尖彈過眼角的淚花。
我低下頭,去抽紙巾。
她從我手裏搶過去,揉成一團,“別來這套了。其實你做什麽決定,我早就,反正我爸都死那麽多年了。有時候想想,為了所謂的真相,我把自己活成了這麽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何必呢?”
唐緣挑起筷子,橙黃色的三文魚腩狠狠沾了一大塊芥末,然後一口塞到嘴裏。
一瞬間,眼淚鼻涕管管齊下。
唐緣一邊扇著風,一邊強顏笑道:“高韻你知不知道,我這二十八年來,一直以為追求真相,就是我活著的意義和勇氣。我當記者,做媒體人。隻要有見不得光的地方,我就一定要鑿個洞出去。”
“我以為,經曆過黑暗,才不會放任那些角落永遠照不到陽光……可是我從沒想過,這樣的代價,是我再也不會相信任何人,再也沒有任何朋友。”
“高韻,我之前從沒想過會跟你重逢。也沒想過,我會跟你成為朋友。說真的,陳望的請求,我始終不屑一顧。但同樣是這件事,如果你跟我開口,我或許……我真的沒辦法拒絕。”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開始模糊的實現,青綠色的芥末醬可以隱藏脆弱,卻偽裝不了真心的獨白。
我第一次看到唐緣這樣。
我不喜歡這個女人的性格,不喜歡她狂妄的掌控,不喜歡她的自以為是。
可我拒絕不了她說——
如果我開口懇求她,她願意放棄。
“我爸已經走了快三十年,高韻。我甚至不知道他長什麽樣子。我所有的執念,都不會是因為想要找到殺父仇人而堅持。或許我可以告訴自己,當年的事,隻是一場意外。”
唐緣說,你記得我說過,我爸是被黃嵐和沈一峰推下山的麽?
“或許是,或許又不是呢?”
“或許……當年是我爸首先財迷心竅,是他背叛了其他人,是他把自己逼上了絕路。”
“唐緣!”
我看著她痛苦地抱著腦袋,拚盡全力的自我催眠。
我厲聲喊出她的名字:“夠了!不要再這樣了。你明知道,你為什麽會變成今天這樣的。是賀陽!是那個禽獸不如的繼父,是他對你和你媽媽的傷害和侵犯……”
唐緣大吼。
我的淚水衝出眼眶:“是張章把他帶入你們的生活……不,應該叫他黃嵐才是……”
唐緣微微一愣,隨即瘋狂搖頭。
“不是的,他不是!”
“你太小看我了,唐緣。”
我用拇指抹去淚水,一字一頓地看著她的雙眼。
“我比你清楚我自己在做什麽,說什麽。即便你和馮老師能原諒我們一家,我卻不能為此而假裝一切都沒發生過。”
我說唐緣,你之所以會幫助陳望,查她妹妹宋子衿被侵犯的事實真相。
不惜臥底到黃行知的紅坊,去找展卿的線索和動機。
你不是為了陳望,是為了子衿。
你隻是單純為了自己曾淋過的雨,不要再降臨到別的姑娘身上。
我說,我不能忍受陳望所謂的“守護”。
他看輕了我,也看輕了我媽。
看輕了我們的人格,也看扁了我們的承受力。
“張章是我媽半生的愛人。可但凡這份愛裏,有一丁點的忘我和真誠,他都不可能親手給我女兒下安眠藥的。”
我說,唐緣,他必須伏法。
我用不著你們替我瞞著,替我扛著。
陳望沒這個資格,你也一樣。
“高韻,你……你真的想好了?”
我說陳望還沒有回來。
他承諾回來以後,給我想要的答案。
可我早就已經不習慣再被人往嘴裏喂東西了。
我有手有腳有腦子,我可以自己找到答案。
而他給我的,其實未必是我想要的。
我說,我媽和我女兒,是我在這世上最重要的人。
你是我朋友,陳望是我曾經的摯愛。
但我永遠無法忘記薑晏深這個出現在我生命中的局外人,在他生死攸關的最後一刻,我錯過了他的電話,然後由著他被我視為家人的繼父親手殺死!
“唐緣,人的一生是會有許多選擇的。”
我揚起眉眼,緊緊攥著她的手,“但有些選擇,根本不配被選擇。因為就隻有一條路,與法律有關,與善良無關。與人性有關,與人情無關。”
我說,張章必須伏法。
他欠了我們多少條人命?
就算是為了我媽,我也絕對不可能讓她的後半生,跟這樣一個人走到一起。
唐緣沉浸良久:“你猜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原本就是喜歡秦姨的。”
可不可能,他之所以在出國之前始終孤身一身,正是因為他喜歡自己好友的妻子?
為了能夠得到她,一向沉默內向的黃嵐,爆發出了所有人都難以想象的堅決?
他殺死了唐昭,偷走了他身上的活株樣本,然後與自己的過去徹底告別。
來美國之後,他改頭換麵,重塑身份。
所謂的Jason黃,不過是自己的一個分身假造。
他在美國娶妻生在一子後,才聽聞我媽跟我爸離婚的消息,於是毅然拋棄妻子——
所以張三寧的生母到底是死了還是走的,死又是怎麽死,走又是怎麽走。
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張章一麵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