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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這就是她的親娘舅!湛蓮緊咬貝齒。


  孟光野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此位是大兄妻子,孟某的大嫂,並非小妾。」


  黃寶貴瞪眼,「她就是害死我外甥女的全雅憐?


  「侯爺慎言,大嫂並未害死永樂公主。」孟光野的忍耐到了極限,「侯爺若無他事,便請回罷。」


  黃寶貴本是勢在必得,不料孟光野這迂腐之輩軟硬不吃,他居然一無所獲,怎能不惱羞成怒?

  「孟光野,本侯屈尊降貴,你不要……」


  「你屈什麼尊?降什麼貴?陛下賜封的保寧侯是黃老太爺,孟二爺不過看在黃老太爺面上叫你一聲侯爺,莫非你當真以為自己是侯爺不成!」


  毫不留情的清喝打斷黃寶貴的話,正是側身而出的湛蓮怒斥。


  肥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黃寶貴自從當了皇親國戚以來,從未有人敢對他這般無禮,「放肆,大膽!你這蠢婦,你可知道我是誰!我是當今貴太妃的親弟弟,永樂公主的親舅舅!」


  湛蓮失望之極,無法對這人興起絲毫親人長輩的尊敬之情,只覺他狐假虎威可惡之極。外祖母和舅母對母妃說的話恐怕都是粉飾太平的,她竟不知這個舅舅在民間作威作福多久了,他那些個小妾,莫非都是強娶豪奪來的?


  孟光野見他面目猙獰,大手一伸,又將湛蓮藏入身後納入羽翼,「侯爺,孟某隻是按章程辦事,若有得罪請多包涵。來人,送客!」


  黃寶貴氣得渾身肥肉抖動,「好,好,好,你們等著,你們給本侯等著!」


  說罷,他氣沖沖拂袖而去。


  待黃寶貴離開,孟光野轉身,低頭定定地看著湛蓮。


  湛蓮被他看得古怪,俏臉一轉偏開視線。


  「你……就這麼愛惹事。」孟光野無奈又好笑。


  「你怕他作甚?他不過是沾了太妃的光當了皇親國戚,說到底還是一介平民,你堂堂左寺丞還怕他?」湛蓮睨他一眼。


  孟光野搖了搖頭,「你不懂。」任何人都有軟肋,當今天子的軟肋便是永樂公主。雖說永樂公主已逝,但天子情份還在,淑靜太妃和保寧侯府就是得了這情份的庇佑,因此儘管黃寶貴在帝都跋扈多時,尋常人還真動彈不得。如今他跟黃寶貴撕破了臉,他恐怕定會暗中使絆子。


  湛蓮眯了眼,她知道他的意思。「那末你是想將女犯放出來送給他作小妾?」


  孟光野一笑,「我可會為五斗米折腰?」


  湛蓮勾了勾唇。


  「對了,你過來作甚?」孟光野忽而問。


  「我……」


  湛蓮支吾時,孟母派人來尋孟光野,湛蓮趁機斷了話頭,轉身回了院子。


  孟光野看著湛蓮離去的背影,笑眼中卻帶了一抹複雜。


  湛蓮回院子的路上,腦里想著舅舅方才的作為,她越想越惱,招手讓戊一上前,「我要面聖!」


  ***

  「何事?」


  明德帝站在煙霧繚繞的清風齋中,用利刃在左臂上利落劃了一刀,並伸臂將血滴在玉瓮中的一塊潔白無瑕的玉璧上。


  順安在外稟道:「回陛下,孟夫人請求面聖。」


  「發生了何事?」


  「孟夫人不曾說。」


  湛煊頓一頓,「她可安然無恙?」


  「孟夫人一切安好,只是孟史丞怕是……」


  直至鮮血覆蓋了白玉璧,湛煊才收手止血。


  一穿著破舊道服、鬍子拉茬的道士上前,熟練地為皇帝包紮傷口。


  湛煊將大袖放下,對外道:「你派人去與憐丫頭講,朕近日政務繁重有所不便,讓她有事便寫信呈上來。」


  「是。」順安領旨而去。


  那道士為玉瓮蓋上蓋子,貼了幾貼道符放置四周。


  「一一道長,你對此確有把握?」明德帝看著他擺弄完,才出聲問道。


  原來此道士正是皇帝派人去尋了多日的一一道人。湛熾手下找著他時,他正在一酒肆喝得爛醉如泥。


  一一道人打了個嗝,嘴裡竟還漏出幾分酒氣,「皇帝老爺,您說這事兒貧道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您說這萬全的把握,貧道打不了包票,只是貧道左想右想,也只能想出這法子了。」


  明德帝的目光落回那貼著符紙的玉瓮之上,沉默片刻道:「那末便請道長費心作法,事成之後,朕重重有賞。」


  一一道人躬身笑道:「謝皇帝老爺。」


  皇帝踏出門去,兩個太監依次而入,寸步不離地「輔佐」道士作法。


  ***

  「陛下政務繁忙不能見我?」湛蓮像聽見了天下奇聞似的再問一遍。


  喜芳輕輕再應一個是字。


  湛蓮眨眨眼,頗為不敢置信。從小到大,她就沒有去見三哥哥而見不到的時候。三哥哥無論有什麼天大的事兒,聽她去了定然是要見的。


  到底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兒?「宮裡頭可還太平?」湛蓮不由問。


  喜芳道:「戊一隻字未提,應是無事罷。」


  湛蓮擰眉,偏頭甚是不解。


  與此同時,孟光野處在大兄屋中,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沙啞說道:「大哥,如今惟一解決之計,便是你在百官彈劾前,自行請罪,卸職還鄉。」


  孟光濤哭夠了鬧夠了,本是要死不活地躺在床上,一聽這話又如跳屍般彈坐起來,「你要我罷官還鄉,孟二郎,你安的什麼心!」


  他安的什麼心,他安的救人的心!孟光野沉下了臉,大哥以為他願意出此下策么,他這一走,還在朝中為官的自己定淪為笑柄,況且大嫂不知是否也須跟著大哥回鄉……然而大哥若不走,等待他的惟有死路一條。言官亦或黃寶貴如若指使人將此事上稟天聽,天家聽朝官如此醜聞定勃然大怒,屆時大哥與孟府是何結局都難已預測。


  孟母一聽也慌了神,大兒成了狀元入朝為官,是鄉里鄉親人盡皆知的風光大事,如若大兒就這般灰溜溜回去,那他孟家怎能在鄉親面前抬起頭來?

  「二兒,莫非沒有別的法子了么?你為何不將那些個侮蔑你大兄的人統統抓起來,反而要你大哥忍辱負重,這是何道理?」


  娘親的胡攪蠻纏之語讓孟光野愈發頭疼。


  「娘,我與您說這是何道理!您的愛兒二子,是嫌棄他的大哥阻礙了他的前程,要將他大哥踢走,自己一人在這帝都快活!」


  「我若安了這種心,我就不得好死。」孟光野額上青筋都清晰可見。


  孟光濤卻瘋癲一笑,「孟光野,你也不必解釋,你那點小算計,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他叫他灰頭土臉離開,自己加官進爵享受榮華富貴,那是痴人說夢!

  「二兒,這是真的?」


  孟光野拂袖而去。


  湛蓮去孟光野院子尋他時,他正坐在院中石桌前喝悶酒。


  他們在孟光濤屋裡的一通談話,湛蓮大抵也知道七七八八,原是隱密之事,孟光濤卻自弟弟走後,還當著下人的面對娘親大罵弟弟。


  他攤上了這麼一家子,真是聖人也沒法子。


  孟光野抬眼見是她,眼裡滑過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放下酒杯,啞聲道:「你怎麼來了?」


  湛蓮在他面前坐下,道:「我過來看你酒量如何。」


  孟光野聞言勾唇,為自己倒滿一杯酒,想了一想,拿了一個乾淨空杯又滿上一杯,移至湛蓮面前,「喝么?」


  湛蓮搖搖頭。她一聞便知並非淡酒,她怕一杯就醉了。


  孟光野也不勉強,自己一飲而盡。


  他就這麼一杯杯地喝著酒,湛蓮也不開口,低頭將小菜碟與空酒杯擺放整齊。


  須臾,一壺好酒便見了底,孟光野讓小僮再去打一壺來。


  湛蓮定定看著他。


  孟光野眼神依舊清明,他長長吁了一口氣,沉沉道:「如若能和離,便與大哥和離了罷。」


  湛蓮秀眉一挑。


  孟光野苦笑一聲,抬眼看向她,「我知道你如今頗得太妃寵愛,連天家也對你改觀,皇后甚至派了人來保護你,或許找對了時機,這事兒便能成。」他頓一頓,「雖和離對婦人名聲不好,但我大哥……著實非良配。如今他在帝都聲名狼藉,是非得回鄉才能保得一條小命,你……不必跟他回去,盡量想法子,離開我孟家罷。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開口便是。」


  孟家如今內憂外患,已是火燒眉毛,他倒還有功夫替她著想。湛蓮不免心生暖意,道:「你不必擔心我,我自有辦法。」


  孟光野聽了這話,看她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小僮送來打滿的酒壺,孟光野又開始自飲。


  湛蓮心裡想著不出多久自己就會與孟家撇清關係,連帶與眼前這人也再無干係,心思不免有些浮動,她腦子裡想著,突地脫口而出,「孟二爺,你為何還不曾娶妻?」


  孟光野看向她一愣,湛蓮也知自己問得古怪,但既已問出了口,惟有強忍臊意佯裝鎮定。


  「……我們家鄉那邊,定要兄長娶了妻子,弟弟才可成親。」


  「那你可有心儀的姑娘在家鄉等著你?」


  孟光野搖了搖頭,雙眸不由自主定在湛蓮身上。如果是他娶了她……


  湛蓮原是因他的回答而莫名欣喜,抬頭對上他一雙深邃似海的眼睛,心頭一時不知翻騰著什麼滋味。


  「你……」


  「你……」


  二人對視許久,開口竟不約而同,只是出口卻不知說什麼,湛蓮偏頭掩去尷尬,忙問道:「保寧侯府那邊……你打算怎麼辦?」


  孟光野復點頭,重重一咳,「公事公辦。」


  湛蓮自古怪的情緒中回過神來,只道他果然是想控告舅舅的循私枉法,「你意欲何人?齊相國,亦或右御丞?」齊相國乃當朝相國,雖有大才但老奸巨滑,右御按便是好友杜谷香之父,為人剛正不阿,常向明德帝直諫。


  孟光野略顯驚愕,他不料她順口就會準確地說出這兩個朝中大官的名字。


  湛蓮只偏頭等著他的回答。


  「我意欲……齊相國。」杜御按雖為人剛直,但少有變通,這黃寶貴身份特殊,他怕御按直諫,會弄巧成拙。


  湛蓮點點頭,相比之下,確實齊相國較能成事,只是這些都不是湛蓮的上上之選,「你若是信我,便去找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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