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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湛蓮本不想見此二人,但轉念想他們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大抵與皇後有干係,因此便叫順和讓他們在正堂候著。


  一盞茶后,兩兄弟見湛蓮過來,中規中矩的下跪見了禮,雖說她是他們的四妹,但如今已是公主之尊,他們見了依然要行禮。


  湛蓮見二人年歲相仿,又都留著鬍鬚,只能從一個穿著官服一個沒穿官服,分出了兄弟兩個。全家大子全雪柏現任國子史祭酒,全家二子無官無職,在家中操持。


  「全大人,全二爺。」湛蓮並不以兄長喚他們,全家人對全雅憐的不聞不問,讓湛蓮不齒。尤其是兩個當哥哥的,當初不想著怎麼幫助妹妹,反而與旁人一樣對妹妹不聞不問,致使她最終走上一條死路。


  全雪柏與全雪松聽了湛蓮稱呼,臉帶尷尬之色。說實話,若是在外頭見面,他們還真認不出自個兒四妹。


  「四妹如今成了公主,怎麼變得這般生分?」全雪松笑道。


  湛蓮不接話,只叫他們坐下。


  全家上下沒一個人料得曾經因愚蠢鑄下大錯的四妹會有今日榮華,看著竟比皇后姐姐更得天子歡心。全雪松後悔當初沒有多與她親近些。他與兄長相視一眼,壓低聲音急迫道:「四妹,出大事兒了!」


  湛蓮挑眉,「此話怎麼講?」


  「這……」全雪松看看四周。


  湛蓮會意,叫了眾人退下,留了喜芳蕊兒二婢在側。


  「四妹,為兄與你說的是家務事,不如叫此二婢也退下罷。」全雪柏道。


  「全大人不必擔心,她們倆是我的心腹。」


  「她們是你的陪嫁丫頭?」全雪柏打量二婢。


  湛蓮聞言,更是笑而不答。


  全雪松不像大兄那般小心翼翼,他問:「四妹,你近日可去探望了皇後娘娘?」


  「並不曾,二爺問這作甚?」


  全雪松看看大兄,見他點頭,他才轉頭與湛蓮道:「妹妹,不得了了,皇後娘娘要殺你!」


  湛蓮狀似震驚非常,「為何?」


  「為兄也不知為何,傳了密旨來,說你並非四妹,要全家派人刺殺於你,你說這……娘娘莫不是瘋了?」


  「二弟。」全雪柏示意他謹慎說話。


  湛蓮沒料到全皇后竟迫不及待下此命令,她這是惱羞成怒了么?

  「全皇后大抵是因我不願聽她的話,故而說我不是全雅憐罷。」


  「娘娘叫你做什麼?」


  湛蓮擺手,示意不願多言。


  「唉,四妹,這緊要關頭,你就別與家裡鬧彆扭了,往日家中即便待你有失,卻也不曾虧待你。無論如何,你也是全家的四小姐,這不,皇後娘娘要殺你,咱們不巴巴兒地過來給你報信?」


  「皇后也是全家小姐。」


  「虎毒不食子,哪裡有姐姐對妹妹痛下殺手的道理?父親接到旨意,震驚不能言,立刻叫為兄們過來提醒於你。」


  湛蓮緩緩喝了一口茶,執起腰間玉佩在手中把玩,「全家的情義我心領了,皇后要殺我,叫她來殺便是。」


  「四妹,你怎地連自己性命也不愛惜?」


  「那我該如何是好?她是皇后,我不過是個虛有其名的公主,你們不殺我,還有別人替她殺我。」湛蓮眉頭緊蹙。


  兄弟二人相視一眼,全雪柏道:「當今世上,惟有一人救得了你。」


  「誰?」


  「你的義兄,當今聖上。」


  他們居然要她去告發全皇后。湛蓮拿著全家兄弟留下的密信,一時頗感稀奇。


  他們這是……大義滅親?

  湛蓮沉吟片刻,招來戊一,問戊二是否有消息傳回。自皇后失控掐她那狠厲的眼神,她便懷疑於孟府行刺她的刺客是否就是皇後派來的,她叫了戊二去追查此事,只要戊二一去后至今不曾回來複命。


  戊一卻說戊二已好些日子沒傳回消息了。


  「他莫不是有危險?可要派人去尋?」


  「殿下且莫擔心,戊二行事謹慎,理應不會出差池,大抵一時有什麼事耽擱了。」


  湛蓮點點頭,猶豫片刻,說要進宮面聖。這事兒,不告知三哥哥不成。


  誰知去請旨的太監還未走出大門,順安公公便帶人來,他還不知湛蓮要進宮,涎著笑道:「殿下,這回您可不能再推脫了,陛下有正經事招您進宮,說是請您務必幫個忙。」


  順安旋即說明來意。


  臨近年末,大梁朝有一件比過春節更隆重的節日,便是十一月中旬的明德帝萬壽節。每逢此時,不僅各地的皇親國戚會趕回帝都慶賀,與大梁交好亦或臣服的王朝、部族皆會派來使者進獻賀禮。有些小國使者為表重視,亦想多多探聽大梁風土人情,常提前個十來二十日就進了帝都,他們的到來便宣告著大臚寺最為繁忙的日子開始了。


  只是這回提早來的各國使者中,卻有一波人尤為引人注目。


  北疆的蠻國丹晏使者。長久以來,丹晏國對大梁虎視眈眈,不停地借故發起爭端,殺戮大梁百姓,搶佔大梁土地,是大梁邊境最為頭痛的小國。明德帝嘗派兵與其大戰一場,凱旋而歸,又逢丹晏內亂四起,北疆才得以安寧片刻。


  如今丹晏新王登基,派了使者過來,莫不是有議和之意?


  「陛下極看重此事,丹晏使者請求面聖,陛下便允了他們未時覲見,只是聽聞傳話者不過是個來往丹晏大梁的商人,怕他來往言語有誤,誤了大事,陛下便請殿下您進宮去當回聽客,沒事兒自是最好,有差錯的,您便能提點陛下兩句不是?」


  湛蓮懂得丹晏語,是她曾跟一個自丹晏來的奴婢學的。事關大梁社稷,湛蓮自不再推拒,只是問道:「我便這模樣去?」


  「哈哈,陛下請您委屈些,換上這套裝束……」


  一個時辰后,順安回到乾坤宮,笑稟道:「陛下,您要的人,奴才給您帶來了。」


  明德帝正由宮女們伺候著換冕服,眼波微瀾,「嗯,讓她進來。」


  不一會兒,一個身著灰衣的小太監低頭走了進來,「奴才小連子見過吾皇萬歲。」


  陰鬱了多日的明德帝唇角上揚,「平身罷。」


  小太監依言起身,抬起白皙的臉兒,不是湛蓮又是哪個?她看向三哥哥,微微一笑。


  湛煊回以一笑,而後目光便鎖在她身上再也挪不開了。那眼神既專註又炙熱,湛蓮即便低著頭,臉上也覺*辣的。


  皇帝只覺他蓮花兒的魂魄即便附在小太監身上,他也願成就那龍陽之好。


  好容易穿戴整齊,著明黃色緞綉雲龍袍的湛煊頭戴冕冠,身佩朝珠,不怒而威。


  「你們且先下去,朕有兩句話與小連子交待。」


  眾仆依言退下,湛蓮以為他要交待與丹晏見面之事,自發上前一步,誰知還未站穩,便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拉入熟悉之極的懷抱。


  「蓮花兒哪……」堅實的雙臂環抱著她,旒珠細細作響,低沉的聲音既無奈,又寵愛。


  湛蓮從未與湛煊生分,何嘗不想念他的懷抱?她貪念了一會兒,才輕輕道:「三哥哥,放開我。」


  湛煊卻置若罔聞,抱了好一會兒,才拿下巴蹭蹭她的頭頂,這才放開了她。


  湛蓮故作嗔怪地看他一眼,卻不由伸手為他擺正朝珠。


  湛煊眼底愈發柔和。


  湛蓮跟著順安走在明德帝的後頭進了泰和殿,皇帝向來習慣在此處召見外使。


  明德帝走上玉階坐上龍椅,順安與湛蓮分立龍椅兩側。御前侍衛立於階下,大臣們隨即入內立於兩側。


  不多時,禮部引丹晏使者瞻覲,三名使臣與一譯者行三跪九叩禮,皇帝賜坐,當朝大臣依次入座。禮部領其叩頭入座,照例賜茶。


  湛蓮見丹晏使臣個個鬍子濃密,頭髮微卷,身壯膀圓,禮帽上卻紮著小花,不免稀奇。


  明德帝一看使臣舉止神態,便知是為好事,心中頗悅。


  使臣循規蹈矩問候頌讚一番,起身自懷中掏出一本文書,由御前大臣呈現皇帝,同時帶著微笑說了一段話。


  湛蓮聞言一愣。


  「丹晏大王傾慕大梁已久,願齎幣求親與公主。」商人譯者笑道。


  眾臣聞言,面不改色,心內皆喜。這是丹晏求和之意。倘若以公主許之,北疆可安寧也。


  明德帝打開文書,裡頭凈是他看不明白的丹晏字,右下角有一四方紅印,當是丹晏王璽印。


  「哦。」珠簾下笑意淺淡,找個宗室女策封公主嫁去,不乏一樁好事。


  湛蓮卻是眼神遊移。湛煊看過來,她勉強點了點頭。


  商人與使臣低低私語兩句,趕忙又道:「陛下,丹晏大王想向康樂公主求親。」


  湛煊頓眯了黑眸。


  「康樂公主?」


  「是,是,康樂公主。」


  使臣也鸚鵡學舌似的用古怪腔調道:「康樂公主。」


  湛煊氣得差點摔了他國大王文書,好容易才剋制住熊熊怒火,緩緩闔上文書,冷冷吐出三個字,「朕不許。」


  在朝大臣皆驚。他們原以為陛下定會同意這一美事,康樂公主雖得寵愛,也不過短短半年時日,她無皇室血脈,只是皇后妹妹,叫她與丹晏大王和親,便能保得北疆百姓長久和平,這孰輕孰重,陛下還分不清么?

  使臣從皇帝的臉看出不祥端倪,商人轉達意思,使臣臉色頓變,急急又說一串。


  「皇帝陛下,大王是非常有誠意向公主求親,還請三思啊。」商人轉達道。


  使臣此言有虛。


  事實上丹晏朝上如今一派主戰,一派主和,丹晏新王左右不定,使臣好不容易才說服大王,向大梁求親公主,以換兩國交好。他甚至已打探清楚,當今大梁皇帝兩個妹妹皆嫁,一個中觴,膝下惟有一稚女,幸好還有一策封的義妹康樂公主,他磨破了嘴皮子才使得大王同意迎娶這無大梁皇室血脈的公主殿下為王后,萬萬沒想到,大梁皇帝竟然不許!


  「朕說了,不許,此事不必再議,退朝。」說罷,明德帝拂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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