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酒意上頭,崔容看著天上地上的東西都是打著轉的,她扯了扯身邊扶著自己的添香的袖子,嗔道:「添香,你別轉了,轉得我頭暈了。」
添香哭笑不得,崔李氏走過來,看她靨生紅暈,緋頰嬌艷欲滴,端的是讓人移不開眼睛的嬌美,醉態迷濛,卻覺得心裡發疼。
「傻姑娘,哪是添香在轉,那是你醉了。」
崔容愣了愣,然後木木的點頭:「哦,我醉了。」
走出梅林,自有軟轎侯著,丫頭們把崔容扶上軟轎,崔顏提著裙擺跟著後邊。
「母親,六妹妹可是無事?」她神色憂心忡忡。
崔李氏抬眼不冷不熱的打量她一眼,崔顏只覺得心裡一突,有些不自在的問:「母親怎的如此看我?」
崔李氏目光冰冷,道:「旁的我不說,我只希望顏姐兒你能記住一件事,你與容姐兒是姐妹,而你為長,你更應該有長姐的風範,別讓旁的人欺了你妹妹。」
崔顏笑了笑,認真道:「這話即使母親不說,女兒也是明白的,女兒必不會讓人欺了妹妹的。」
崔李氏嘆道:「只望你能記著你今日的話,別像今日一般,只冷眼瞧著你妹妹被羞辱,而什麼都不做,權當自己是個陌生人。」
崔顏臉色一白,辯解道:「母親,女兒……」
「行了!」崔李氏打斷她的話,道:「回去再說吧。」
崔顏秀眉微蹙,她身邊的丫頭寒玉扶著她的手,有些擔心的喚了一聲:「姑娘……」
母女三人上了軟轎,崔李氏對跟著而來的宴安道:「今日多謝晏世子為我兒直言,改日我讓容容去王府給你道謝。」
宴安一笑,道:「我當容姐兒是妹妹,今日也是慎國公府的人欺人太甚了,只望伯母萬萬彆氣壞了身子。」
崔李氏嘆道:「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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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回了國公府,崔李氏將崔容安置在自己屋裡的廂房內,撒花翠綠的床帳子,崔容已經完全睡過去了,露在被子外邊的一張臉被酒氣所熏,變得通紅。
王媽媽年紀大了,平日也不跟著崔李氏出門,見崔容昏睡著回來,心裡發急,等到崔李氏將崔容安置好了,這才忍不住問:「六姑娘這是怎麼了?」
說到這,崔李氏又是一肚子火氣,她身嬌體貴,只有旁的姑娘奉承她的,從來沒有像今日這樣被人明擺著下臉子的。更重要的是,她放在手心裡捧著的姑娘,如今竟被公主府的人如此作踐,她心裡又是心疼又是憤怒。
「媽媽不必擔心,容容不過是醉了。」
她粉面含霜,美眸閃過一絲冷意,壓抑著怒氣道:「今日花宴,永樂公主話里話外都表露出了對兩府之間的親事不滿。這也就罷了,只是她千不該,不該讓人戲弄於我兒。曲水流觴,天下哪就有這麼巧的事情?三次羽觴都能落在容姐兒面前!六杯酒,她一個小姑娘,哪就吃過酒,豈能不醉倒?」
春菱絞了熱帕子上來,崔李氏接過,道:「我來吧。」
崔容吃了酒,屋裡燒著炭盆,身上蓋著錦被,她只覺得熱,熱氣上涌,她忍不住在被窩裡掙紮起來。
王媽媽走上前來,道:「姐兒這是熱了,奴婢給她解了領子,讓她鬆快鬆快。」
崔李氏拿著帕子的手隨意往邊一抬,春菱便走上前去將帕子接了過來。
崔李氏復又吩咐道:「去調一杯蜜水來,給你們姑娘解解酒氣。」
春菱應了,下去準備蜜水,見崔顏主僕二人木愣愣的站在屋裡,屋裡的丫頭都跑到都在崔容那裡打轉,竟也沒人伺候她,連杯熱茶也沒上上來,忍不住眉頭就皺了起來。
「五姑娘先坐下吧,奴婢讓人給您端杯熱茶來吧。」
崔顏沒有看她,目光只落在坐在床邊面露憂色的崔李氏身上,沉默一瞬,她道:「不用了,我這就回了。春菱姑娘等會兒與我母親說說,我去換身衣裳再來。」
崔顏笑著離開,府內丫頭見這位向來可親體貼下人的五姑娘,均矮身行禮,笑著與她打招呼。
崔顏面露微笑,對任何一個奴僕,都未露出任何不耐來。
進了自己的院子,她臉上的笑容微微斂下,屋裡伺候的丫頭見她回來,立刻忙活了起來。
「姑娘回來了……」
寒玉有些擔心的看了崔顏一眼,對其他丫頭道:「我與姑娘有事說,你們都出去。」
丫頭們面面相覷,然後順從的退了出去。崔顏屋裡的丫頭,除了已經被趕出去的寒露以及如今伺候的寒玉之外,旁的丫頭,崔顏自來不愛她們伺候的。就連與寒玉同樣身份的大丫頭碧漪,崔顏平日有什麼要緊的事,也不會找她。
丫頭們都下去了,瞬間,原本熱鬧的屋子裡頓時安靜下來,剛捧上來的茶水還冒著騰騰的熱氣。
「也不知那個寒玉有什麼好的?寒露去了,如今又來了一個寒玉。碧漪姐姐你可是打小伺候姑娘的,同樣也是大丫頭,她寒玉憑什麼就這麼對你趾高氣揚的?」
退下去的丫頭忍不住為碧漪叫屈,嘟嘟囔囔的。
碧漪生得眉清目秀,聞言秀眉一蹙,肅然道:「這話也就對我說說便罷了,可別對其他人說,姑娘喜歡寒玉伺候,我們誰也說不得什麼。我們能做的,就是好生伺候姑娘。」
話雖如此,碧漪心裡也不是沒有想法的,她打小伺候崔顏,可是從來就沒有看懂過這位姑娘。雖說伺候這麼多年了,崔顏卻從未看重過她,同樣的大丫頭,她做的卻是和二等丫頭一般的事情,平擔了大丫頭的名頭。
正想著,屋裡突然傳來一聲沉悶的聲音,碧漪微微疑惑。不過因為離著遠,聽得也不甚清楚,大概是聽錯了。
屋裡,崔顏五指扣在楠木圓桌邊,圓潤粉嫩的指尖都有了兩分扭曲。地上鋪著的猩紅地毯上,天青色的茶杯蓋滾了兩圈才啪嗒落在地上,茶杯碎了一地,裡邊還冒著熱氣的茶水浸濕了地毯。
「姑娘莫要氣壞了身子。」
寒玉跪在地上將打碎的茶杯收拾起來,柔聲安慰道:「夫人如今不過是瞧見六姑娘心疼了,這才口不擇言的。您也知道的,夫人自來就是心疼您的。」
崔顏冷笑,面上再無一絲和煦溫柔,只有冷意,她輕嗤道:「再是疼愛,遇到親生的,那也等讓路,我也比不得她心尖上的崔容。」
寒玉道:「就算夫人心疼六姑娘,可是還有國公爺啊!國公爺,自來就比夫人疼愛您的。」
說到這,她有些猶豫道:「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有什麼,你直說便是。」
「那奴婢就斗膽了,您向來是沉穩的性子,可是為什麼一遇上六姑娘,就性急了起來。今日之事,您實在不該作壁上觀的,這也就罷了,這事兒還偏偏讓夫人瞧了去,也不知夫人心裡是如何想了,這實在不是您的性子。」
崔顏猛的一怔,她伸手揉了揉頭,道:「你說得對,我太性急了,我不該如此心浮氣躁的。」
可是,一看到崔容,她就忍不住心緒翻滾。心虛,害怕,怨恨……種種情緒攪和在一起,讓她根本就不能平靜心神來對待崔容。
為什麼,為什麼消失了這麼多年,你還要出現?
長長的喘了口氣,崔容道:「為我寬衣吧,六妹妹如今身體不適,我這做姐姐的,怎麼能什麼都不做呢?」
寒玉笑:「姑娘您就該是這副沉穩的模樣。」
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會讓您失了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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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那裡也得了消息,忙遣了丫頭來問,崔李氏與王媽媽叮囑了兩句,去了老太太院子。
「哐啷!」
桌上的茶水被掀翻在地,老太太氣道:「欺人太甚,實在是欺人太甚!她永樂公主的兒子是寶,莫不是我們崔家女就是草?能容得了他們慎國公府挑揀?」
崔李氏忙讓丫頭取了蜜水來,伸手給老太太輕撫著背,道:「母親莫氣,彆氣壞了身子。」
接過丫頭遞上來的蜜水,餵了她喝下。
老太太年輕時候就是個火爆脾氣,她拍了拍身側的小几,道:「容姐兒這事做得對,身為崔家女,可不能墮了我們崔家的名頭。慎國公府如此行事,分明就是沒將我們崔家放在眼裡,平白的如此輕賤人。我明日就往宮裡遞帖子,我倒要問問皇后,這世上哪有這樣的禮?」
崔李氏眼裡浮出淚,她捏著帕子按了按眼角,道:「也是我這做母親的沒將容姐兒護好,讓她受此磋磨。」
老太太有些憂心,問:「容姐兒可好?我讓人拿了我的帖子去太醫院請了太醫來,給她看看吧。」
崔李氏搖頭道:「這倒不用,她不過是多吃了兩杯酒,醉倒了。我只怕,她醒來會難過。哪個姑娘家,能忍得了這麼受人嫌棄的?」
老太太虛點崔李氏頭,輕罵道:「蠢丫頭,哪個姑娘知道自己如此受人嫌棄,還能不委屈?容姐兒自來體弱,遭此輕賤,心裡委屈難過,回來就病倒了,如今還躺在床上,你還不請太醫來看看?」
崔李氏微愣:「母親的意思……」
老太太慈愛的道:「就請平日給我診脈的那位原太醫吧!」
她這個兒媳,為人孝順,哪裡都好,就是打小沒吃過苦,性子太直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