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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鬥琴

  第267章 鬥琴

    鳳梧便停了琴,笑道:“其實彈琴不難,隻要掌握了主要的音弦,就能彈出簡單的曲子了。孟姑娘要不要試試?”


    孟娬趴在窗上,請教道:“怎麽試?”


    鳳梧便請孟娬過對麵畫舫去,先向她演示如何辨音識弦。


    於是孟娬便讓崇鹹把畫舫船頭靠往旭沉芳的畫舫船頭,真要過對麵去的樣子。


    殷珩道:“你想學琴?”


    孟娬道:“我現在學也學不出什麽造詣,隻不過是見鳳梧彈得委實好聽,想過去看看她是怎麽彈的。我還從來沒見過這古代女子彈琴的模樣。”她湊到殷珩的身邊來,往他臉上親了一口,又道,“阿珩,我很快就回來。要是摸到點門道,回頭我把我知道的調子彈給你聽。”


    然後孟娬就起身出去了。


    崇鹹見自家主子沒發話,便隻好默默地穩好船頭,讓孟娬輕鬆過到對麵去。


    孟娬進來時,鳳梧起身相迎。然後她再向孟娬簡單演示彈奏了一小段。


    隻是到了要教孟娬辨弦識音時,鳳梧看了看懶洋洋的旭沉芳,道:“說來公子也懂音律,孟姑娘可聽過公子鳴琴?”


    孟娬看向旭沉芳,道:“你也會?”


    鳳梧起身讓了讓位置,道:“我身份不便,不如還是讓公子來教孟姑娘吧。”


    旭沉芳興致缺缺,慵懶道:“還是不要亂教她了,萬一以後她彈上了癮,以後我每次去都要受魔音滋擾怎麽辦,耳朵還想不想要了?”


    孟娬嗤笑道:“你怕不是曉得自己拿不出手吧。”


    旭沉芳看了看她,然後起身就朝她走了過來,步履間紅衣浮蕊,麝蘭幽香。


    隔壁畫舫上,崇鹹耳力過人,聽到了旭沉芳的腳步聲,不由為自家主子著急道:“王爺,那個旭沉芳要教王妃彈琴了,屬下請命把他掀河裏去!”


    舫中的殷珩仍不做表示。


    旭沉芳走到孟娬身後,撩衣坐下。他抬起雙手款款落在琴弦上時,便若有若無地將她圈進自己的臂彎裏。


    旭沉芳隨手撥了一根弦,微微側首看著身旁她的側臉,當真教她如何聽辨。她若有興趣,他想他會教她直到她學會為止。


    鳳梧走到方才旭沉芳的那個位置,靠著窗邊緩緩坐下,不去看他們,隻是看著窗外的光景。


    耳邊響起旭沉芳撥弦的兩三聲,悠揚而清長,像是撩撥著人心。


    可忽然,一道別樣的琴聲冷不防傳進鳳梧的耳朵裏,那琴音“錚”地一聲,低沉渾厚,琴韻綿長,仿若高山流水、雁過留痕,不禁叫人心神一震。


    孟娬聞聲抬起頭來,不及她細細地聽,接著第二聲響起,音律不疾不徐,一道弦音響起,在人回味之際,下一道又娓娓道來,漸漸融匯成一首恢宏而又十分耐人尋味的曲子。


    孟娬哪還坐得住,她分明聽出這琴聲就是從隔壁傳來的,遂她忙起身跑出船艙,一口氣跑到自己的畫舫上去,一掀簾子,果真看見殷珩坐在暖席上,一把古琴置於雙膝,手指往那弦上輕攏慢撚,清閑恣意。


    崇鹹把手裏的槳當成了自己的佩劍,習慣性地抱在胸前,側耳聆聽。他們做侍從的,有時候福利相當不錯,除了陪王爺上陣殺敵,還能近距離接觸藝術文化的熏陶。


    他耳朵聽挑了,什麽琴音好,什麽琴音不好,一聽便知。


    像鳳梧彈的那些琴曲,婉轉溫柔,如泣如訴,隻能是些聲色場麵上的東西。


    鳳梧當是自愧不如,她下意識地回頭看向旭沉芳。


    好不容易孟娬過來坐了一會兒,結果幾聲琴就又將她引回去了。旭沉芳前一刻還恍惚感覺她近在自己懷中,可轉瞬身前卻已空。


    旭沉芳神色不定,心裏終究還是有一絲不甘。


    他知道自己不如殷珩,他搶不過他,孟娬的心從來都不在自己身上,他也沒資格搶。


    而這種不如,不論靠他後天怎麽努力,永遠都彌補不了。


    他生來不是皇親貴胄,他不姓殷。殷家人生來即是淩駕於蒼生之上的,而他充其量不過是在最底端,一步步摸爬滾打走到今天。


    正是因為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趕不上這種天生的不如,所以才會有一絲不甘吧。


    他做不到心如止水,不掀波瀾。


    故旭沉芳手上冷不防往琴上一拂,繼而手指靈活繞轉,或撚或挑,他這把琴的音色稍柔,可出手的琴聲依然夾雜著氣勢,柔中帶剛,韌中帶勁。


    除了必要的時候,例如上次招待左承錦,此外旭沉芳極少在人前撫琴。即使鳳梧知道他會,也是因為以往自己的琴壞了的時候由他來幫自己調弦才由此得知,並不曾真的聽他彈過。


    他的琴藝,是自小受他母親熏陶並親自傳授的,但每個人的琴聲因人而異。琴聲裏是什麽樣的,其人便是什麽樣的。


    隔壁傳來一段琴音時,崇鹹正了正身形,孟娬也不禁往窗外的隔壁看去。


    崇鹹沒想到,竟有人能應和得上他家王爺鳴的琴。


    殷珩的琴聲雖然不急,反而十分沉緩,可是聽得懂的人便能聽出來,那種琴韻縝密,旁人想要和琴,根本連見縫插針的機會都沒有。


    以前在京裏時不乏有人嚐試過,可和出來的琴聲根本交織不進去,反而聽起來像是雜音。


    這次和來的琴聲絲毫沒有方才鳳梧彈奏時的婉柔曲調,而是自成風骨,孟娬知道那一定就是旭沉芳在彈奏了。


    後來,兩股琴音交匯、交錯,隨之若即若離,最後徹底地融合在了一起,一人慢,一人快,一人沉,一人揚,此起彼伏,暗爭鋒芒。


    不光孟娬聽得出神,就連周遭其他畫舫裏先前那些渺渺琴音也漸漸消歇下來了,遠遠近近的嘈雜聲越來越淡,整個河麵上,除了交織的琴聲以外,竟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


    他們意識到,這河上有人鬥琴。


    所有人都沉浸其中,在琴音裏仿佛看見了雲山滄海、大千世界,波瀾壯闊不已。


    一時鬆石泉澗,日出照雲海,九天銀河瀉人間。那叮咚琳琅之聲,在嶙峋峭壁之間久久回旋。深穀寂淵,獨嗅幽蘭。


    一時白浪織錦,灼灼映青藍,一重浪繡一重邊。濤聲起伏無常,或與世無爭利萬物,或萬丈風波海生煙,空憑絲弦之間。


    終於,突然又是“錚”的一聲,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顯得銳利而刺耳,瞬間打亂了整個韻律。其中一道琴聲便就此戛然而止。


    那是弦斷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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