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昨日情
蕭飛雨聽她這麼說當即鼓著臉生起氣來:「才不能這麼算!」
葉展顏知道她是關心自己,只好去捏她的手安慰她:「好啦,我以後一定不這樣了,你彆氣了。」
反正他們還有好長一段的水路要行,在這期間葉展顏也沒有什麼下地走路的必要,所以對腳腕上的傷她反倒是最不在意的那一個。
雖然她和蕭王孫都受了傷,但畢竟已經取得了喬北溟的心頭血,相比去時,回程路倒更輕鬆愉快一些,葉展顏甚至還有了坐在甲板吹風看海的興緻。
蕭飛雨問她是不是想丁伯母了,她怔了怔神,算了一下自己似乎又有一年多不曾回去了,也是感慨萬千。
「等這件事解決了我再同我爹一道回南海吧。」她說完又想起自己上回在帝王穀穀口處對蕭飛雨的承諾,沉吟了一下接著道,「你要不要也去住幾日?」
「我……」蕭飛雨卻沒有如她所料那般立即應下,遲疑了一下才總算搖頭,「下回吧,我爹受了傷,等陪你們回到江城,我大概就要同他一道回帝王谷去了。」
葉展顏點點頭,畢竟蕭王孫受傷不輕,呆在江城養傷也不太合適。
「那就等下回吧。」她歪頭笑了笑,餘光瞥見西門吹雪也從船艙內走了出來,神色一頓,望了過去。
蕭飛雨當然也瞧見了西門吹雪,當即尋了個借口溜了進去,將甲板上這一塊地方留給了他們倆。
他手上拿著好幾個玉瓶朝她走來,也不說話,就這麼一言不發地在她身旁坐下,將那些玉瓶擺在面前。
葉展顏:「?」
他卻還是沒說話,直接拿過她的手,不顧她驚訝的神情將她的袖子挽起。
入目儘是紅腫青紫,就連葉展顏自己都覺得太丑了,下意識想掙脫他將袖子放下。
而他總算是開了口,聲音很冷,像是在生氣。
「別動。」
掙扎的動作還是沒停,西門吹雪乾脆不客氣地戳了一下她手臂上腫得最高的那一處,聽到她叫喚出聲才稍微放緩神色。
「其實……也就是一點皮外傷,沒傷到骨頭。」她解釋道。
西門吹雪抬起眼來看了看她又重新低下了頭,他倒了一點化瘀的藥油在手上,放輕動作給她揉了起來。
葉展顏看著他認真的表情,拒絕的話都卡在了喉嚨里再說不出半個字來。
時值黃昏,遠處的海面被夕陽染成了一片金色,波光粼粼之下,竟還有幾分刺眼,但那樣刺眼的光照到甲板上時,卻又莫名變得柔和萬分。
葉展顏不喜歡看落日,但此時此刻身處落日之下,看著身前的少年一絲不苟地給自己揉開手臂上的淤血,側臉被籠上一層溫柔的金光,竟也有些能體會到古人詩中所讚歎的美了。
她有些好奇:「你怎麼知道的?」
畢竟她這兩日可是很注意地一次都不曾挽起袖子露出手臂,甚至連手腕都藏得好好的。
西門吹雪沒停下動作,但還是回答了她這個問題。
他說:「你以前不是那樣拿筷的。」
這簡單的一句話又叫葉展顏啞了口。
她不知道這人究竟是多在意她才能將拿筷子這樣的細節都記得一清二楚還分辨得出受傷與否的微小區別。
心念一動,藏在胸口的話竟就這麼順勢說出了口。
「你怎麼能這麼好的。」說完還笑了一聲。
西門吹雪也將手上的藥油揉得差不多了,總算停了下來順便將頭抬起,直視著她,反問道:「你說為什麼?」
這眼神這表情,彷彿就在說你明明知道。
葉展顏抿了抿唇,假作看不懂一般嘀咕道:「我怎麼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喜歡我。」
「我也不知道。」西門吹雪很坦然地承認了。
葉展顏:「……」
好吧,也許真像飛雨說的那樣,喜歡不喜歡原就是件沒有為什麼的事。
兩人並肩在甲板上坐到了日落才進去。
西門吹雪根本不給她扶著他單腳跳進去的機會,站起來后便不由分說地將她抱起,也沒理會裡面那對父女的表情,小心地把她放到桌邊後方才若無其事在對面坐下。
葉展顏連他們倆的表情都不敢瞧,迅速地吃了幾口飯後就開始轉移話題。
她知道蕭王孫和江城那邊已經取得了聯繫,自覺問一句也是理所應當。
蕭王孫也不拆穿她,緩聲同他們講道:「魔教差不多快退兵了,厲抗天被你爹傷了后,他們便翻不起什麼風浪,等我們回到江城,事情大約也該解決了。」
葉展顏知道這件事其實只是聽上去順利,武林盟做到這個地步,定是付出了極大代價的。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一樣,蕭王孫又出言寬慰她道:「你爹信上說他沒受什麼傷,你且放寬心。」
可惜傷筋動骨一百天,她的腳短時間內卻是好不了的。
再想到在此之後她還要回南海去,給丁靈琳瞧見了她會是什麼反應,葉展顏頓時又頗為苦惱地揉了揉眉心,嘆道:「希望他見了我這個模樣不要生氣吧。」
「你受傷了,他心疼還來不及,哪會生氣。」蕭王孫說。
葉展顏連連搖頭:「你不懂啊義父,我受傷了我娘知道就要傷心,我娘一傷心,我爹肯定就生氣,我在他心裡的地位是根本比不上我娘的!」
聽到這樣一席話的蕭王孫簡直哭笑不得,只得順著她說的說下去:「那義父幫你求個情?」
結果等他們真回了江城,最先見到的卻不是葉開。
藍天錘在城門口等著他們,接到人後,卻是將他們一道帶往了與武林盟相反的方向。
他是這麼解釋的:「厲抗天死前又去找了一次張前輩,大約是想與他同歸於盡,雖然被葉兄及時阻止,但也叫張前輩知道了魔教此番前來的真正目的,他一直向我打聽你們的消息,怕是心裡極過意不去,葉兄便叫我先帶你們過去找他,好讓他放心。」
葉展顏其實沒什麼異議,但她還記著給俞五解毒的事呢,當即指著西門吹雪對藍天錘道:「那我們跟前輩過去,放他去武林盟為俞幫主解毒如何?」
藍天錘哈哈笑了兩聲,揉了她腦袋一把,道:「俞幫主也在那呢,你莫忘了張前輩的內功本就同你們帝王谷是同源,他得知此事後,也在勉力為俞幫主壓制毒性。」
葉展顏這才放心跟著去了。
注意到她腿上綁著的木板,藍天錘也挑了挑眉:「你的腳是怎麼回事?」
她聳聳肩,低頭看了一眼,回道:「喬北溟折的,不過問題不大,養養就好了。」
她說得輕鬆,藍天錘卻聽得嚇了一跳,又瞧了她許久,見她是真的不怎麼在意了才揭過這茬不再提。
令葉展顏沒想到的是,藍天錘帶他們去的便是她曾經去過的那間醫館。
她被蕭飛雨攙扶著走進去的時候,那個曾經因幫孟星魂處理傷口而見過她一回的大夫也是一愣,目光隨即落到她腳上。
時隔這麼久再來到這個地方,葉展顏也是無可避免地想起了燕南天。
她還記得當初自己問他借錢付診金的場景,而時光飛逝,那竟也已是兩年前的事了。
她扯了扯嘴角,朝那大夫露出一個淡笑,而後跟在藍天錘身後掀開帘子走了進去。
蕭飛雨見到她神情覺得不太對勁,問她怎麼了,她想了想,只說自己曾來過這間醫館。
「這麼巧?」
「是啊。」
當初她得知燕南天來此處是為見張丹楓時,也驚訝得很,燕南天還問她要不要前去拜見一番,她拒絕了,沒想到兩年過後,她仍是在這裡見了張丹楓。
但往事不可追,有些遺憾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如何回憶都只能是遺憾而已,葉展顏很明白這一點,所以才幹脆一句帶過。
張丹楓受了傷,此時也是卧病在床,不過精神倒是不錯,見到藍天錘帶著他們過來,當即扶著床坐直了身體。
事實上以他的身份,哪怕是躺著,他們這一行人也不會半點意見的。
「你們總算是回來了。」他一邊說著目光也一邊落到了葉展顏的腳上,那目光中關切之意極甚,叫葉展顏有些不太好意思。
見他們全都拘謹得很,他又開口道:「坐吧。」
藍天錘已見過他幾回,比較沒什麼顧忌,坐下后才出聲問道:「對了,西門莊主已將解藥帶回,俞幫主呢?」
張丹楓笑了笑,指了指房間另一頭,道:「他在那邊歇著,直接過去就好。」
西門吹雪聞言,當即毫不猶豫地過去了。待他進了那扇門后,張丹楓才又開口:「方才那位便是萬梅山莊的莊主?」
這回是蕭王孫出聲應的:「是,解藥便是西門莊主配的。」
他一說話,張丹楓便從他聲音中判斷出了他的傷勢應當不輕,也是十分自責:「喬北溟之事……到底是我連累了你們。」
「喬北溟雖是想找前輩您,可也是我們中原武林共同的敵人,何來連累不連累呢,前輩根本無需為此掛懷。」葉展顏說。
她知道蕭王孫不擅長說這樣的話,所以乾脆替他說了,並自覺說得十分到位,只不曾想到張丹楓聽到她開口后竟愣住了,目光再沒從她身上移開。
好一會兒后,他才恍惚著嘆道:「……原來是你。」
其他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唯有葉展顏瞬間明白了過來。
兩年前的那回,就坐在這簾后的張丹楓,應該是聽過她聲音的,並且直到現在都還記得。
「當初不知前輩在此隱居,故而也不曾進來拜訪。」葉展顏扯了扯嘴角,臉上卻並沒有什麼笑意。
聯想到她的身份以及這兩年的一些江湖傳言,張丹楓也已明白了過來,以為是提到了她的傷心事,一時還有些歉然。
葉展顏搶在他開口前繼續說道:「不過今日總算得見前輩,也算了卻一樁遺憾了。」
她這麼輕巧地揭了過去,張丹楓自然也沒有再提那個名字,對她笑了一下。
葉展顏以為自己後來表現得相當正常,豈料出了醫館后,西門吹雪好像還是察覺到了什麼一樣,一直定定地看著她。
見他們倆好像有話要說,蕭飛雨也沒有一直杵在她邊上,迅速爬上馬車,給他們留了單獨說話的餘地。
西門吹雪直覺她心情不好,從東海回來的一路上她心情一直都不錯,但今天一到這醫館便不一樣了,再想到她與蕭飛雨說的曾經來過,頓時便想起了一些舊事。
畢竟他們倆便是在江城認識的啊。
葉展顏大概猜到他想說什麼,看他在那猶豫著不知如何開口,乾脆自己講了出來:「我的確是想起了一些事不太開心。」
西門吹雪屏住了呼吸,只聽她繼續道:「不過都是過去的事了,你不用這麼擔心。」
這是實話。
「我不會走。」他忽然說。
葉展顏並不知道他為何會忽然來這麼一句,愣著眨了下眼睛。
下一刻他直接將她攔腰抱起上了馬車。
我不會走,會一直都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