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九十八】
推門的手瞬間僵在那不敢移動半寸,生怕剛剛聽到的聲音是幻覺。
嘴巴開開合合了半天也沒蹦出一個字兒來,眼睛瞪得老大獃然地盯著漆黑室內的一點,只咀嚼那一句話的含義就用盡了全身力氣。
「這是給你發獃的地方嗎?門口堵了兩張桌子,就你那豆芽菜一樣的小胳膊小腿也能推開,輕點,別弄出太大動靜。」
門內的人也許是發覺到了她的呆然再次開口,哪怕在這種時候他的語氣也沒有半點客氣,毫不留情地訓了她一句后不忘提醒注意事項,這才讓時凈找回冷靜的思緒,連忙用了些力氣推起大門來,並注意著不讓堵在門后的倒下去。
「哼哼,有罵我的時間你倒是自己跑出來啊,在這種地方呆著做什麼,生根發芽?」不安了這麼久,終於聽到了要找的人的聲音,一直擠壓在胸口上沉重終於消失了一些,讓她也有了閑心跟對方鬥嘴。
「你把那扇大門關上后就不會說這種廢話了。」聽見了對方若有若無一聲冷哼,時凈輕輕勾起一個淡淡的笑容。
那確實是個大問題啊,沒辦法反駁。
怎麼辦,竟然連以前聽到就氣不打一處來的冷哼都覺得親切了,簡直沒救。
只不過笑容並沒有持續幾秒鐘,在她從推開的小縫隙中鑽進來的瞬間就笑不出來了。
極暗的房間並不是很大,借著手電筒一束光照簡單觀察發現它類似於醫院小病房,從門口到房間內的地面上,橫七豎八地倒著五六個感染者的殘骸,只不過已經被腥臭麻痹了的嗅覺沒能立刻聞出來。
而順著這些屍體倒下的朝嚮往前看去,在房間里側橫放著一張簡易的單人床,有人正依靠著牆壁坐在上面,脊背挺得並不直,氣息也非常微弱。同時,在他身邊聚集著濃重的血腥氣。
「瘋子!?」
驚愕了一瞬時凈抬腳就要往那邊跑,卻見他突然抬起頭來,示意了一下大門。
「別過來,先把門擋回去。」
「可……」
「快點。」
「恩。」
一樣嚴肅低沉的聲音,下命令的口吻也還是那樣乾脆利落,容不得任何人質疑,可氣勢卻下降了太多,甚至在收聲后,費事地低頭又喘了兩口氣來恢復體力。
不友好的聲音在大腦中尖叫著,似乎在訴說著一件極其恐怖的事實,時凈咬著嘴唇故意不去在意,沉默地按照他的指令將門關好,又將兩張鐵質的桌子好好地抵了回去,這才回過頭急著朝他身邊走去。
他受傷了,而且絕對不輕。
「喂,你是不是傷到了?想讓我看看,我帶了……」
「別過來。」
「哈?開什麼玩笑,傷員就別死鴨子嘴……」
「我說了別過來!站在那!」
「……誒?」
姜徹突然拔高了聲音,哪怕在一團漆黑中,時凈也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那雙銀灰色的眼瞳正穿過了黑暗死死地落在了自己身上。大聲說話對他來講好像也已經成了負擔,緊接著他的聲音便低了下去,並用力咳嗽了兩聲,每一下都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
「一句廢話都別說聽我說完,然後死死地記在腦子裡,聽完后就趕快滾回去,沒多少時間了。」
「滾回……你瘋了嗎!我得帶你一起回——」
「我已經被感染者咬傷了。」
「!」
不想承認的現實被本人毫不留情地丟到了眼前,讓時凈的呼吸瞬間一窒,大腦跟著攪成一團,讓她連一個震驚的反應都沒能做出來。
「狀況很差,現在根本走不了路,就憑你一個小鬼想帶我出去根本不可能,而且過不了多久可能我也就變成安群該死的感染者了,弄清楚了就給我聽著。」
哪怕姜徹現在的聲音並不大但卻異常平靜,說出口的殘酷現實卻還是像加了重音符號一樣狠狠地撞擊在耳膜上,震得時凈大腦嗡嗡作響。
「這次的行動是管理層策劃好的,現在我們腳下的這棟建築多半跟管理組上層人員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他們來這裡要回收的『實驗品』全部都是以人體為基礎的標本,身體產生的變化也跟感染者非常相似……曾經我就懷疑過,末世降臨的原因,跟最初建立管理組那些老不死的肯定脫不了關係。」
「這麼懷疑的人不少,但具體敢去調查對著乾的人沒幾個,哼,有的話,這次行動大部分也都死在這裡了……我也算一個。本以為會更找更隱秘的方式動手,沒想到那群老狐狸竟然敢明目張胆玩火,算我認栽了。」
「這件事說出去也沒用,回去后告訴隊里的人別想著放出風去,被那些傢伙知道了絕對會被盯上。也不要再輕易參加管理層的探索活動,這次有瓜葛的人他們都可能會做手腳。」
「地下更深的地方我還沒去,裡面藏著什麼東西,他們原本來這裡的目的應該就是把它帶回去,不過沒想到這裡感染者太多沒能成功,既然老狐狸都那麼緊張絕對是要命的玩意,讓李儒天他們想辦法在暗中使絆子,絕對不能被管理層的人拿到。」
「然後是你……」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下深吸了幾口氣,似乎想要恢復體力,語氣也比剛剛凝重了不少,「一會帶著我的所有終端走,靠這些足夠你活著出去……其他的隨便你怎麼處理,只有這個感知型a級終端,包括你那個不能用的戰鬥型a級終端,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除非有一天你遇上了叫沈溪的人可以嘗試交給他,如果不想死就絕對不要交給其他人。」
「……別說了。」
「只要你把這一件事情辦好,你就自由了,隨便想去哪想做什麼都行。」
「別說了。」
「隊里來的時候開了輛車來,放在研究所兩條街后一家廢棄餐廳前面,不會開車油門還會踩吧?只要能開回去,撞爛了也……」
「別說了!!!!!!」
原本只是咬牙傾聽的時凈突然拔高聲音吼出口,漆黑的眼瞳憤怒地瞪圓,從頭到腳都因暴怒而劇烈顫抖。
加入隊伍后,她便聽從姜徹的一切指令,認真的訓練,行動,並按照他安排的路線安定的成長著。從一年前剛入隊時借著發燒的勁頭跟他發瘋地吼過一次后,這還是時凈第一次認真地因為憤怒而炸了理智。
幾步跨過去,還沒等要說什麼,卻被一把按住了腦袋禁止她再接近,因為距離的縮短讓時凈終於看清了對方的模樣,喉嚨跟著一梗。
她從來都沒見過瘋子這麼凄慘的模樣。
身上的外套上撕裂著大大小小的傷痕,泥土和灰塵沾了滿臉,卻也沒能掩蓋住半邊臉撞擊的淤青。左手手臂和右腿大腿上結結實實地纏著厚厚的繃帶,卻仍有暗紅色的血色滲了出來,這怎麼看都不像是感染者抓傷或咬傷的痕迹那麼單純了。
「臭小鬼你耳朵是聾的嗎!?」他沙啞的聲音里多了點怒氣,灰黑色的眼瞳沒有往日銳利,帶著點少見的朦朧。
看似冷靜自持,實際上因為傷口和感染者的毒素,意識已經受到影響了吧。
「你才是聾的,我現在根本就不想聽神志不清傷患的廢話!」
「哈?長膽子了是吧!?」
「這句話,等你這隻手能按住人再說!到時候你是罰我繞著安全區跑還是感染區跑甚至是未知區跑,我認了!」時凈一把扯下按在自己頭頂那隻已經沒省多少力氣的手,按在了旁邊。另一隻手開始翻找腰包內的應急藥品,準備重新檢查一下他身上的所有傷口。
「我說了我已經被感染者攻擊有一天以上了,隨時都有可能變成感染者,死小鬼你瘋了嗎!快給我滾回去!」姜徹猛地將放在身邊的匕首豎到了時凈的脖子旁,冰冷鋒利地感觸緊緊貼在皮膚上,只要再稍用些力氣,就會割裂大動脈造成無法挽回的致命傷。
兩雙眸子因為不同的原因而蘊含著相同的怒火,惡狠狠地等著對方。跟初次見面時相同,他也是這樣出其不意地出手,直接用暴|力強行達成目的,受傷的野獸所釋放出來的氣勢依舊讓人膽寒。
不過,時凈卻再也沒有了當初的恐懼和膽怯,坦蕩地對上那雙早已熟悉的眸子,沒有一點退讓的意思。
「我說,我想不聽。」聲音鏗鏘有力,很容易聽出她的不妥協,「一天又怎麼了,最長的期限是兩天,這不是還沒變呢嗎?就算變了,到時候我也能一槍崩了你,少再小瞧人了,森叔說拼搶法我能甩你一條街!」
「……」姜徹眼睛眯了一下,手上的動作卻沒有絲毫改變。
「知道你不相信任何人,但好歹相信你自己成不?我可是你親手培養出來的啊,瘋子。」說到最後,時凈的語氣終於軟化了下來,扯出一個相當難看的笑容,彷彿剛剛放聲怒吼的人不是她一樣,「拜託了,我真的不想再看到親近的人死在眼前卻什麼都做不了了。我保證如果你變成了感染者絕對毫不猶豫就開槍,這裡只有我一個人在,不會給任何人造成困擾……拜託了,瘋子……」
沉默再次降臨,彼此的呼吸因為起伏的心緒和傷口都有些不穩,一時間只是直勾勾地盯著對方,都不打算退讓。
也許持續了幾分鐘,或許只有幾秒鐘,終於,姜徹握著匕首的手,垂了下來。
他將整個身體的力量都倚靠在了後背的牆上,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就說你活不久,天真的小鬼。」
窒住的氣管彷彿終於再次通了氣,時凈怔了怔,輕笑一聲像往日頂嘴。
「放心吧,以前好像也說過?要死,也是你先死。」
「嘖,廢話真多。」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