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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修冥,安笙好痛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有人說她是瘋子了,安笙有時候連自己也覺得自己就是個瘋子。


  他繼而開口:「安若離,即便你腹中沒有了君修冥的小孽種,本王依舊可以用你來威脅他。


  本王看弄不清狀況的是你吧,你難道不知道嗎?在你身中劇毒之時,君修冥曾招本王入宮,他願以任何條件來交換本王手中的解藥。


  任何條件,你難道不懂嗎?包括這北盛皇朝的天下和他的命,你說,你對他來說有多重要?」


  安笙震驚的看著他,眼中閃動著璀璨的淚光:「你說什麼?」


  短暫的震驚后,她唇角緩緩的揚起笑容,溫暖而釋然。他是在乎她的,這樣,她也不算死不瞑目了。


  君寧恢復了一貫的邪冷,居高臨下看著她,冷哼道:「賢妃對皇上情深意重,不如就到監牢中去證明你的忠貞吧。」


  他冷笑著,用指尖勾起安笙的下巴,她被迫對視著他,清冽的眸中竟無一絲畏懼。


  「你是君修冥的心尖,本王也該讓他常常心痛的滋味了。」他話音落後,一把推開她,拂袖而去。


  安笙雙手撐在榻邊,先是肆意的笑,然後又絕望的哭。


  因為失血過多,君寧又不曾讓大夫為她診治,她蒼白的面頰完全褪去了血色,猶如一隻隱藏在黑暗中見不得光的鬼魅。


  疼痛已然將她折磨的不成樣子了。


  她吃力的撐著身體,從榻上滾落在地,她一點點爬向那灘尚未乾涸的血跡,蒼白的雙手撫摸在鮮紅之上,好似撫摸著孩子的面容。


  她緊咬著牙關,眼淚已經乾涸,身體不停顫抖,口中壓抑的呢喃著:「皇上,我們的無憂沒有了,修冥,修冥,安笙好痛,真的好痛,你在哪裡啊……」


  她身下依舊有鮮紅的血液從身體中流淌出來,安笙眼前一陣發黑,最後昏厥在血泊之中。


  與此同時,帝都菀寧宮中。


  君修冥忽然從睡夢中驚醒,明黃的錦被滑下身體,暗夜之中,他睜大了雙眼,額頭上侵出了一抹冷寒。


  睡夢中,他見到安笙倒在血泊之中,他聽到她哭泣著喊著他的名字。


  「丫頭…丫頭…」他不停的呢喃著,翻身下床,甚至來不及披上外衣,便失控的向殿外而去。


  渾渾噩噩間,撞翻了棕木茶几,茶壺杯盞等物噼啪碎裂。碎裂聲驚動了殿外的常德與御林軍。


  嘎吱一聲響后,常德拎著燈籠走進來,身後還跟隨著幾個小太監。


  屋內的燭火被一一點燃,瞬間燈火通明。


  君修冥長發披散在腰間,身上只著明黃裡衣,赤腳站在冰涼的地面上,碎裂的瓷片割傷了腳掌,漢白玉地面上落著斑駁的血跡。


  常德大驚失色,撲通跪倒在他身前,用手臂抱住他雙腿:「皇上,您這是做什麼啊!」


  君修冥眸色極深,殿內的燈火通明竟絲毫照不進他深眸之中:「讓開,丫頭在喊朕,朕聽到她在喊著朕,她說她好痛,朕的丫頭一定是受傷了。」


  他不著邊際的話更是讓常德驚慌失措,他死死的抱著君修冥大腿,生怕他再踩到地上的碎片被割傷:

  「皇上,您醒醒吧,賢妃娘娘如今身在封地,寧王還要用她來威脅皇上,是絕對不會傷害她的,皇上不必擔憂。」


  乾冷的風透過半敞的殿門吹進來,終於將君修冥吹醒。


  他僵硬在原地,手掌按上太陽穴,半響后,手掌拿開之時,眸中已恢復了一貫的沉靜冷然。


  「朕只是夢到了她。」他淡聲說道。


  「皇上只怕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常德回道,見君修冥已恢復了正常,才從地上起身,對殿外大聲道:「還不去將太醫找來。」


  至白偌賢的身份被揭穿,張太醫也便被放了出來,他來的很快,半跪在君修冥腳下,上藥之後,小心翼翼的將紗布裹在他腳上。並囑咐道:「傷口未癒合前,皇上盡量不要讓傷口沾到水。」


  彼時,君修冥依舊墨發凌亂,淡漠回了句:「一點小傷而已,朕還沒那麼無能。」


  常德匍匐在地,語重心長道:「皇上,保重龍體要緊啊。」


  君修冥卻充耳不聞,良久的沉默后,向張太醫詢問道:「是不是賢妃只要服下解藥,便能母子平安?」


  「理論上,的確如此。」張太醫據實回答,這件事他已經聽常德說過,復又拱手問道:「皇上在擔心什麼?」


  君修冥無奈的嘆:「若二哥單單想用她與孩子威脅朕,倒還好說。若他將對朕的怨恨發泄在朕的孩子身上,那這個孩子是必然保不住的。」


  一旁,常德寬慰道:「皇上不必憂心,小皇子吉人天相,必能逢凶化吉。」


  君修冥失笑,低啞道:「你也不必寬慰朕,朕的二哥是什麼性子,朕比任何人都清楚。朕的皇兒,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他苦笑著,心想,也許他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手上沾染了太多的鮮血,所以,上天才讓他君修冥斷子絕孫。


  這個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孩子,已經打亂了全盤的計劃,事情已經開始脫離他掌控,接下來,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君修冥一揮手,示意眾人退下:「都退下吧,朕累了。」


  以張太醫、常德為首,殿內宮女內監統統躬身退了下去。


  常德剛剛邁出殿門,手下小太監匆匆上來,在他耳側嘀咕了幾句。


  常德面有難色,遲疑半響后,還是躬身返了回去:「豈秉皇上……」


  君修冥眉宇間已有幾分不耐:「還有什麼事?」


  常德不急不緩的回道:「回稟皇上,皇貴妃娘娘聽聞皇上受了傷,憂心不已,如今人就在殿外,已等候了好一會兒。」


  「讓她回去吧,朕誰也不想見。」君修冥的聲音清冷,話落後,再次躺會龍榻。


  那個女人找他,無非就是為了解藥。


  常德又道:「回皇上的話,底下的人已經勸過了,可皇貴妃娘娘就是不肯走,一直跪在殿外。」


  這一次,君修冥連聲音都帶了無奈,他現在沒有任何心情去應付哪個女人。


  「她若不想走,就隨她吧,別再來煩朕。」君修冥話落,指尖內力輕彈,啪的一聲后,殿內再次陷入一片昏暗。


  常德沉默的退下去,並十分識趣的關閉了殿門。


  他踱步走出來,便看到清妍果真跪在殿外的石階上,身上只穿了件單薄的紗衣。


  入夜後,又飄著微微細雨,她的病一直沒有好利落,長樂宮的葯從不曾斷過。


  「娘娘,您身子尚未痊癒,可禁不起這番折騰,司樂,還不將你家主子扶起來。」


  常德上前,與司樂一同攙扶,卻被清妍掙脫開,她固執的跪在地上,說什麼都不肯起。


  「今夜本宮若見不到皇上,寧願跪死在殿前,本宮不信,皇上當真如此狠心,常總管,煩勞您再跑一趟。


  就說本宮只求見一面,只要見到他好好的,本宮也安心了。」清妍臉上掛淚,苦苦哀求著,哪裡還有往日囂張的氣焰。


  常德搖頭嘆息,還是委婉拒絕:「娘娘,殿門已經關了,皇上說不見您,便是不會見了,君無戲言啊。


  您就聽老奴一句勸,明日下朝之後再來求見吧,這雨夜寒涼,若再傷了身子,皇上只怕是要心疼的呢。」


  雖然他也知道,皇上心裡並無這個女人,但終究還是皇貴妃,表面功夫要做足。


  她跪在殿外,整整在菀寧宮前跪了一夜,直到天微亮,到了上朝的時候,殿門才緩緩開啟。


  一身明黃的君修冥從殿內走出,看到跪在殿前,幾乎憔悴不成人形的清妍時,眸中閃過短暫的茫然,片刻后才想起,昨夜常德的確稟報過,她跪在殿外求見。


  而他眼中的那一抹茫然,卻是刺痛了清妍的心,她跪了整整一夜,而他卻完全的將她拋到了腦後。


  這個男人,當真是無情。


  「皇上。」她用沙啞的聲音,怯怯低喚。


  而君修冥並沒有躬身攙扶,他依舊筆挺的站在原地,只冷聲對常德訓斥道:「你這大內總管是不想幹了嗎?讓皇貴妃在殿外跪了一夜,還不差人送娘娘回宮。」


  這些時日,他一直沒功夫理會她,也不知該不該將這個女人送走?送走了,她又會不會胡言亂語?一時也沒想清楚如何安置她?

  「老奴遵旨。」常德屈膝一拜,而後來到清妍身前,俯首道:「娘娘,老奴奉命護送您回宮。」


  「不,本宮不回。」清妍掙扎著,用盡最後一絲氣力爬到君修冥身前,可憐兮兮的用雙手扯住他明黃龍袍的下擺:

  「皇上,臣妾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我會改的,只是,皇上能不能將解藥給臣妾?」


  君修冥看著她,眸中沒有絲毫溫度,亦沒有動容:「你起來吧,過幾日朕會將解藥與出宮的日子給你安排好。」


  而對於清妍來說,好似看到了重生的曙光,但也因他後面的話不甘:「臣妾不走。」


  他冷漠的看著她,淡淡道:「既然不走,朕也不會給你解藥,是死在宮裡,還是活著出去,你自己選吧!」


  說罷,他便向殿外而去。


  「不,皇上,臣妾為你做了那麼多,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你不能對臣妾這麼殘忍!」清妍對著他的背影大喊。


  她犧牲的太多太多了,所以,她想要的也太多,怎麼可能僅僅是一個皇貴妃之位。


  她要全天下女人都夢寐以求的皇后之位,她還要一個可以繼承皇位的孩子來滿足她的野心,她要重振梁國,這些,他還不曾給予。


  君修冥英俊的臉龐除了冷漠之外,仍沒有多餘的情緒。他沒有親手將她殺了,就已經是他的仁慈了。


  下朝之後,他在養心殿秘密召見夏侯淵與三大將軍。


  「回稟皇上,果真不出皇上所料,寧王在邊境已經揭竿而起,並趁我軍不備,攻下了與封地相鄰的谷城,谷城縣丞已經投降,成為寧王麾下。」夏侯淵將封地狀況一一稟報。


  「嗯。」君修冥淡應,又問:「賢妃呢?有消息嗎?」


  他可是知道,白偌賢至那日後便帶著半斤馬不停蹄趕去了君寧的封地,卻不知情況如何了?

  夏侯淵無奈的搖了搖頭:「目前只知道賢妃在寧王的府邸之中,但寧王為人十分謹慎,我們的人混進去過幾次,都沒有打探到娘娘的消息,為避免打草驚蛇,只能退了出來。」


  又是短暫的沉默,而後,君修冥才道:「封地本是姜國地界,封地百姓十年前才經歷過戰爭,如今民生剛安穩下來,他們未必願意打仗,下命封地外的駐軍只守不攻,逼得太緊,只怕對賢妃不利。」


  「微臣遵旨。」夏侯淵回道,安若離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便也不在反駁。


  君修冥沉思了會,繼而開口:「帝都中軍事布防圖都按照朕重新擬定的調配,六部的人,更要嚴加提防。」


  六部歸白偌賢的管轄之內,寧王起事,白尚書在京中便是內應,若讓二人裡應外合,事情便更棘手了。


  「皇上放心,暗衛一直盯著丞相府的動靜,稍有動作,御林軍即刻拿人。」其中一個黑面將軍拱手回道。


  君修冥點頭,又問:「二十萬大軍,調撥的如何?」


  另一個將軍回道:「回稟皇上,整裝待發。糧草也已備齊。」


  「三日後出征,不得延誤,否則,軍法處置。」


  「微臣遵命。」三大將軍單膝跪地,領命后,退出殿外。


  三大將軍走後,夏侯淵屈膝跪地,凝重道:「御駕親征之事,還望皇上三思。」


  君修冥淡然而笑,唇角揚起的弧度,卻是冷的,苦的。


  他的安笙在等他,他要親自將他們母子接回家:「朕意已決,你不必多言,退下吧。」


  殿內剛剛沉寂半響,君修冥翻閱手中奏摺,神情平靜專註。


  而殿外忽然傳來常德的腳步聲,他很快來到他身前,拱手道:「豈秉皇上,太后請您移架壽安宮。」


  君修冥放下手中奏摺,淡然一笑:「也是時候朕該去見太后了。」


  壽安宮中,王氏坐在主位之上,單手撐頭,前所未有的疲憊不堪。


  君修冥恭敬一拜,神情冷然:「參見母后。」


  王氏抬眸淡掃了他一樣,而後揮手示意他在一旁坐下:「坐吧。」


  君修冥一挑衣擺,正襟危坐在一旁軟椅上,淡漠不語。


  王氏又是一嘆,她看著他從小長大,自知他一向沉得住氣。


  「事到如今,哀家也不想說什麼了。哀家只想再問你一句,真的要為了一個女人手足相殘嗎?」王氏的聲音蒼老沙啞,褪去了往日的犀利,她也不過是一個蒼老的普通老婦。


  君修冥揚了抹笑,些微嘲諷,王氏總有站在她的立場上,將黑說成白的本事:「朕不懂太后的意思,二哥挾持賢妃,謀逆造反,難道太后認為朕應當繼續縱容嗎?」


  王氏搖頭,指尖按著發疼的太陽穴,從君寧起事開始,她便沒睡過個好覺:「哀家承諾過先帝,絕不會讓你們兄弟相殘。


  如今看來,還是躲不過這一劫了。皇帝啊,這天下是你的,你還有什麼不滿呢?」


  君修冥笑,笑靨孤傲:「那二哥又有什麼不滿呢?他奢靡無度,揮金如土,他的府邸堪比皇宮,除了那個冰冷的皇位,他應有盡有,可他還是要反朕。」


  王氏嘆息:「他有野心,哀家一直知道。」


  君修冥如玉的指輕貼在青瓷杯盞,唇角笑靨輕蔑:「若二哥能善待百姓,做一代明君,朕甘願退位讓賢。太后可願以王氏滿門性命擔保嗎?」


  王氏哼笑,蒼老的眼角爬滿了深深的皺紋:「你也不必來激哀家,寧王是哀家看著長大,他性情暴戾陰狠,又貪圖富貴,的確不是帝王人選。如今,他已舉起反旗,皇上御駕親征已無可避免。」


  王氏說罷,伴隨著一陣猛咳,咳的臉色都泛出青白。


  君修冥端起溫熱茶盞,倒還算恭敬的遞到王氏面前:「母后喝茶。」


  王氏飲了茶,才勉強的止住了咳,苦笑道:「哀家真是老了。」


  君修冥不冷不熱的拱手:「母后萬壽無疆。」


  王氏含笑搖首:「你也不必安慰哀家,哀家這一輩子,看盡世間滄桑,自認不是什麼好人,若能壽終正寢,便是上天垂簾。哀家再無奢求,只希望你能留他一命。」


  君修冥冷哼,周身散發的氣場都是極冷的:「寧王犯上作亂,罪不可赦,朕只能答應不對封地眾人趕盡殺絕。」


  王氏面色再次灰暗:「看來你是一定要取他性命了。」


  君修冥沉默,算作默認。就憑他對她下毒,讓她受盡苦頭,讓他們被迫分離,君寧就死不足惜。


  王氏難得示弱,蒼老的眼眸中微微濕潤:「皇上可知這些年來,哀家為何一直護住他嗎?」


  君修冥搖頭道:「不知。」


  王氏嘆息,往日犀利的眸子竟渙散一片:「哀家記得二十七年前,你在菀寧宮出生,先帝抱著你笑,說你是上天賜給他的禮物。


  當時三歲的君寧牽著哀家的手,可憐兮兮的問哀家:父皇有了弟弟,是不是就不喜歡我了。


  再後來,你一天天長大,菀寧宮內,常常能聽見你們父子的笑聲,先皇親手教你練劍,手把手教你書法,教你讀書,教誨你帝王之術。


  你幾乎霸佔了先皇所有的愛,而寧兒一年到頭見到先皇的次數都是屈指可數。哀家可憐那孩子,才處處維護著他。


  先皇去世之前,也覺得對他有所歉疚,囑咐哀家一定要避免你們兄弟相殘。因為蕭兒的死,他已經悔恨不已了。」


  王氏說了太多的話,蒼老的臉上顯出疲憊之色,又不停的咳了起來。


  君修冥半靠在她身側,手掌輕撫著她背部,倒是難得親近,雖然父皇最疼他,但也將他棄如敝屣扔在浣鄴不管不問五年。


  「太后找朕來就是為了說這些嗎?只要他不傷害賢妃,朕可以向太后承諾不傷他性命。」他說罷,又微一苦笑,嘲弄道:


  「如今賢妃在二哥手中,朕只能受他威脅,朕的勝算並不大,若朕輸了,母后可否會讓二哥饒朕一命呢?」


  王氏輕嘆,笑著拍了拍他手臂:「你不會輸,只要安若離愛你,你就一定不會輸的。」


  君修冥墨眸幽深,卻透著淡淡疑惑:「朕不懂母后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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