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夜飲高樓 浩然一喝盡風流(上)
滄州的夜色帶著野性的繁華總是容易讓人莫名的深陷其中。這種風情來自中原與狄戎等族這許多年的交融和碰撞。
雖然北蒼和狄戎也算是有過數次生死之戰,無論哪一次莫不是屍橫遍野,但是伴隨著無數人的流離失所,背井離鄉,卻是兩族的共融和交流。於是才有了北蒼這奇特的風情!野性與繁華的紅塵氣息交織,充斥每一個角落,當地居民也漸漸染上狄戎那種剽悍之風。
因而才有了北蒼男兒生而跨馬執劍,打小愛飲烈酒,勇氣過人,殺狼搏虎也不在話下,北蒼軍中便個個是這般勇猛豪情男兒!
正因這忠勇而善戰,所以不論是白袍還是玄甲莫不是蘇嵬能真正信任和倚重的存在,只要他蘇嵬還在一日,這兩隻虎狼之師便沒有脫韁的可能,只要是他一聲令下,別說生死險境,就是刀山火海那必死之局,也只會前赴後繼,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要說蘇嵬雖然是莽夫一個,但是論帶兵打仗,天下能及他的也不過一掌之數,因而他才有那狂傲的資格,他帶著這四十萬大軍,乾的殺人放火的勾當又何曾少過,也正因為他待兵如手足,殺敵永遠是身先士卒,那些感情也是一刀一槍實打實地熬出來的!
當年他一時落魄,後來得章姚沁相助才有東山再起的機會,那段時日,日子過的尤其凄苦,士卒吃糠,他便帶著陳素蘭一起吃糠,從不例外!本來他心疼陳素蘭不讓她同受這般苦,可是陳素蘭卻是絲毫不在意,征戰數載,食不知肉,衣不飾彩,哪裡還像一個大家閨秀,比那普通農家女尚且不如。
一個女子能做到這般,也算是千古罕見,她還曾為蘇嵬那些部眾縫補漿洗過衣物,如此種種,使得她在軍中的威信比蘇嵬只高不低!這些老將老兵在外面都稱王妃,但在私下,卻是直接稱呼一聲嫂子!溫柔賢淑,冰雪聰明,美麗動人,既沒有架子,還帶著一身絕世功夫!連章姚沁都罵蘇嵬,說這般天下少有的人兒,怎麼就被他給糟蹋了!
蘇嵬每次提及此處無不是驕傲狂笑,「我蘇嵬怎麼了?怎麼說也算是天下一代豪傑!老子帶著幾十萬大軍去將她搶來,扛進王宮,這般豪氣,她不嫁我嫁誰?難不成嫁給你這酸書生不成?」
這也是蘇嵬唯一能在氣焰上壓倒章姚沁的地方了,不因為別的,就因為章姚沁年輕時也曾是陳素蘭的傾慕者之一,想想也是,北蒼第一美人兒,天下英雄誰不愛?可惜卻是敗在了蘇嵬這莽夫手裡!不過這還不是最憋屈的事兒,後來陳素蘭跟了蘇嵬后,他雖然扼腕嘆息,失落良久,也將這草莽匹夫罵的狗血淋頭,但總算是明白緣分所致,不可強求的道理,可偏偏這事兒不算完,陳素蘭和他有舊交,知道他的才華,而那時又是蘇嵬遭逢大敗,於是陳素蘭便數次親自登門相請,那般決心難以動搖!讓章姚沁都暗自驚心,於是心中更為懊惱!
最後章姚沁長嘆一聲,「大丈夫得此一人,夫復何求?」然後正式出山,三年,僅僅三年便讓蘇嵬不僅奪回了失地,還新增了十八州疆土,要不是他覺得時機未到,不宜多造殺孽,此時怕是就不是止有三十八州的北蒼了!而是攮納九州半壁江山的的北蒼了!
蘇嵬曾說過北蒼這半壁江山,有一半功勞歸於章姚沁,可在章姚沁看來,這大多數功勞卻要算在那個一直對蘇匹夫不離不棄的女人身上!
所以真要說起來,蘇嵬和章姚沁也算是情敵了,不過就是這樣兩個本應不對付的人,生生地被一個女人聯繫到一起,然後,讓北蒼成為雄踞北地的強國!讓天下人都不得小覷!
……
夜風微涼,蘇嵬和章姚沁站在黃金屋七層之上,看著這已至深夜,依舊喧嘩的滄州城,兩個老頭兒,一個身姿挺拔如舊,一個佝僂猶勝往昔,卻都是精明如狐,兩人搭對兒更是別有意味!
「我就說這滄州弄不得宵禁這種煞風景的事兒,這車水馬龍,煙花柳巷熱熱鬧鬧的不好么?」蘇嵬突兀的開口,說了句和眼下局勢並不登對的話!
章姚沁望了他一眼,將手中的酒葫蘆遞過去,蘇嵬這次沒有推脫,接過去大大的灌了一口!
「咳咳!好酒!已經很久沒喝這麼烈的酒了!先生沒老,我蘇嵬老了!」蘇嵬被這烈酒嗆得咳嗽一聲,面目漲的通紅!
「人老了才喜歡熱鬧,就想有個人整天在身邊兒嘰嘰喳喳的,確實舒坦不少!」章姚沁接過葫蘆,自己又喝一口!「要說起來,我該恨你入骨才是,然而天意作弄,卻讓我成了你的狗頭軍師,不知道這算不算助紂為虐!」
蘇嵬哈哈一笑,「先生果然還在為素蘭的事兒,自己一個人扎心窩子!可惜啊,可惜,偏偏先生大才,仍舊讓我得了先手!不僅如此,更是將自己也搭了進來,上了我蘇嵬的賊船!果然是天意作弄不假!」說到這裡,蘇嵬本來趾高氣揚的姿態卻又是悄悄放下,不知想到了什麼!
「若是她跟了我,我想便不會有如此多亂七八糟的事兒!」章姚沁今日不知是醉了還是這些年憋得太狠了,話也格外多,內容更是單刀直入,毫不避諱!
蘇嵬聞言卻是搖搖頭,「先生獨身了大半輩子,對這男女情愛終究是知道的不多!」
章姚沁聞言,面色難看,眼中隱隱帶上些許怒意!
「先生也不必動怒,我蘇嵬雖然書讀的不多,但是話糙理不糙,這女人啊,都是容易滿足的,她若感覺好了,那便是真的好了,什麼狗屁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研墨添香!都他媽的是狗屎一坨!你信不信,要是讓素蘭再選一次,她還得死心眼兒的跟著我。哪怕跟著我吃了一輩子苦,沒享過一天清福!」
章姚沁沉默不語,持酒葫蘆的手僵在空中,許久之後卻是長嘆一聲,「你說的對,再選一次,你的贏面仍舊比我大!」
蘇嵬被剛剛那一口酒,激起了酒興,伸手從他手中奪過酒葫蘆,再灌一大口!哪有北蒼男兒不能喝酒的,哪有北蒼男兒不能喝的酒!
「好酒!」
章姚沁抬眼望著他,「如果霖兒果真有什麼好歹,你到九泉之下又該如何向她交待?」
「哼!我蘇嵬的兒子又豈能說死便死的?」蘇嵬絲毫不覺得這事兒值得擔憂,反而帶著一傲然之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等著看吧!咱北蒼姓蘇的別的本事沒有,就是命硬!」
蘇嵬再喝一口酒,然後將酒葫蘆遞還給章姚沁,轉身下樓,他已經找了近五百郎中和宮內御醫,在外面候命,就是將北蒼的天兒,翻過來,蘇岳霖這病也得治好!
章姚沁獨自站在樓上,仰頭看著夜空,喝一口酒,那酒液順著嘴角往下淌,他抹抹嘴,喃喃低語,「他的眉眼可真像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