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疑雲重重
陰陽道傳千年,是真正被世人所承認名門大派之一。說來說去,除開高高在上,不履塵世的三清道統和人來人往,香火鼎盛的佛門傳承,也就神出鬼沒的陰陽道能夠經歷多次亂世而不倒。真要比起來,反倒是閉鎖山門,不惹塵俗的三清山顯得勢單力薄,還有人丁興旺,卻又三家分佛的佛門顯得散亂不堪。
陰陽道行事習慣了鬼鬼祟祟,這一點也是深受世人詬病,因為他們這做事風格的確令人不敢恭維,習慣於隱匿於黑暗之中,更是精於謀算,出手完全沒有什麼道義可講,怎麼陰損怎麼來。最是讓人記恨,可偏偏又沒人知道他們的底細,這麼多年過去了,世上之人卻是連其山門所在之地都不曾找出來。不得不說,這陰陽道能存於亂世之中,還多次出現類似於以兵入聖,以棋稱尊這等艷絕古今的人物,倒也不是沒有理由。
只是有些謹慎地過了頭一些,就連有些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的事兒,被他們過過手,也被弄得見不得光。不過陰陽道存在如此多年,積攢的宗門底蘊,也的確有它驕橫跋扈的資本。
數百年前,一個兵聖,一個棋聖,一個志在江湖,一個意在廟堂。一個兵法縱橫,天下太平,一個正邪殺伐,宗門俯首。這兩人初始都不曾顯過名聲,可是後來卻有橫空出世,讓人措手不及。兩人都是鐵馬金戈數十載,直到垂垂老矣之時,方才有人傳出乃是出自陰陽道一脈。
而近些年陰陽道風頭最盛的就數新晉小天師秦秀白了,唯一一個能以青年一輩的身份與老輩爭雄的奇迹。無論是智計還是實力都有睥睨天下之姿。有此名聲也不稀奇,若是真沒些手段,還當不起天生聖人的名頭。當然這天生聖人並非就真的成了聖人,只能說以他的絕頂天資,成就聖人是水到渠成的事兒,畢竟哪有真正一生下來直接成聖的,哪怕北地的八變蛟龍章姚沁也是積澱了多年方才真正踏入那一步。一成聖人,鬼神不侵,等同於武道之中的通玄之境,聖人雖不善攻伐,但是諸多神奇手段也不是普通人能夠挑釁的。
畢竟聖人不是爛大街的貨色,一個聖人足以鎮壓一國之氣運,甚至比所謂的武道通玄還要來的珍貴。起碼當世之中,為世人所知的聖人還真的就章姚沁一人。不過這秦秀白卻比想象中的還來的可怕,他不僅想要以儒入聖,還兼修武道,想要入武功造化,成就萬世第一人。
不論是文是武,皆是修行,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哪怕修儒道機緣不夠,覽盡群書也只能在門外徘徊。而秦秀白這種天生福緣深厚的神童,一入此道便能觸類旁通,一日千里。如果說章姚沁登臨此道絕顛要六十年,那對他而言三十年足以,這就是他這類天命者的逆天之處。按常理來說,文武兩道講究精益求精,最忌駁雜,更不用說儒武同修了,在最初之時,陰陽道的老一輩自然是不同意秦秀白如此作為,生怕他所學太過駁雜不堪,最後一事無成。
可是當他在武道一途也顯露出不遜色於儒道的天資之時,便再也沒有人多說過一句。哪怕尋常帝王權勢對他而言也是與糞土無異。其志在仙,氣吞山河,遂有謫仙之名。
其實誰也不知道名動天下的秦秀白此時才不過二十五六歲罷了,雖然世人皆知其年輕,但也絕不會想到竟然年輕至此,甚至比他的弟子武經緯也只大了五六歲而已。這樣一對略顯奇葩的師徒也算是世上頭一份兒了,雖說世上時有達者為師的說法,但更多的時候不過是說說罷了,真有一對出現,也算是驚煞眾人,略有所聞者,也只能再次感嘆秦秀白天賦之可怕。
不過此時作為置身其中的武經緯卻並不是很高興。只是一直站在秦秀白身後,不曾說話。秦秀白自然能隱約感覺到她身上的壓抑,不過他並未多說什麼,只是身軀輕盈一動,將一枚碩大的金丹投入到昏迷不醒的玄老口中。
「身軀破敗,命火飄搖,能撐到現在,已是不易,此時哪怕有人打個重些的噴嚏都能讓你魂飛魄散,不過既然能撐到我來,也算你的造化,你現在就是想死也死不了。」
沉默許久的武經緯總算開口,「玄老沒事兒吧?」
「三十年的小劫金丹都給了他,只有好的,沒有壞處,待舊傷盡愈之後,更上層樓也不是問題。」秦秀白站起身來,回身望向武經緯,「為師實在不明白,你為何見到我便如此不悅?是不喜為師了?以前那個總是粘著我的小丫頭到哪裡去了?」
武經緯眼神躲閃,微微躬身,秀髮披散而下,將她奪目的容顏遮掩了一半,也將臉上的表情順理成章的掩去了,她只是站在那裡,身上的風情,就不是常人能夠抵擋的。然而如此自信驕傲的武經緯此時卻是沒有說話,因為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雪兒見狀,她自幼跟在武經緯身邊,最是清楚自家小姐的心思,她壯著膽子從背後探出出半個腦袋,結結巴巴地說道,「小天師,你也不比我家小姐大多少啊!」
「嗯?」秦秀白眉梢微微一挑,雖然只是極其細微的動作,但是落在雪兒眼裡,卻是讓她恐懼無比,於是又急急忙忙地躲回到武經緯的身後。
「師父,雪兒年幼不諳世事,衝撞了師父,還請師父饒她,若要責罰,責罰我便是。」武經緯頭壓的更低了。
秦秀白嘆一口氣,抬頭望天,眼中竟有與其年齡不符的滄桑。他看著武經緯畢恭畢敬的身影,卻是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不用這樣,你明知道我不會責罰你,其實她也一樣。你從小拜在我門下,而她也是從小跟著你,雪兒等同於我半個弟子,我豈忍責罰?」
低著頭的武經緯,眼神閃爍,待到抬起頭來時,卻又恢復如常,「謝師父。」
見她這般禮節備至,秦秀白心中更加不悅,但也不像流於表面,只是點了點頭,「你們這次出來,可真是惹盡了麻煩。現在更是讓整個郢都惶惶不安,風雨欲來。」
武經緯眉頭輕輕一皺,殊不知她恢複本來容顏之後,每一個小小的動作,都帶著別樣的誘惑力,這風情讓秦秀白都忍不住多看兩眼。
「師父,不知冥老……」
秦秀白面色漸漸難看,「死了,死於刑老兒之手,挫骨揚灰,只留下一柄斷劍。」
武經緯身軀一晃,險些站立不穩,面上儘是內疚之色,冥老雖然寡言少語,性格冷淡,但是待她卻是如同親孫女兒一般,感情很是深厚。她心狠的時候甚至可以將自己都算計進去,可是更多的時候,她更希望自己身邊的人平平安安。
秦秀白看她這般,也未多說什麼,「這份恩情你記在心中就是,畢竟此事也怪不得你,冥老心在武道,力求死戰,不然早就逃脫了,既然有心以身殉道,誰也救不得他,說不定還是個好結果。」他說到此處,頓了一頓,「當然這恩怨,我自然會記在心中,遲早都要句武償還。」
武經緯倔強地搖搖頭,「不用勞煩師父,此仇我會自己報。」
「你既然已經下定決心,我也不再說什麼,你將這個拿去。」秦秀白從袖中取出剛剛鳳凰所化的那顆五彩棲鳳石,「這方玉佩,本就是鳳凰停駐之後,沾染靈氣,久之通靈,留下一縷凰鳥真形。可以說本就是屬你之物,你留在身邊,自有天大的好處。單是它所蘊含的那份氣運也能讓你受益匪淺。」秦秀白屈指一彈,那一塊泛著五彩光芒的玉佩便飛射到武經緯面前。武經緯下意識地伸手一接,她捏著玉佩想要說什麼,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能開口,只是有些僵硬地將玉佩收進了懷中。這下秦秀白總算臉色好看了一些,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意,最後更是越發難以壓制心中的喜悅,最後直接打開扇子,扇個不停。
一直瑟瑟縮縮的雪兒又冒出頭來,「半個師父,這種天氣你還可勁兒扇,就不冷么?」
這次秦秀白沒有生氣「哼,你懂什麼,為師樂意!」
話畢,遠處傳來馬蹄與車輪之聲,見武經緯和雪兒面有疑色,秦秀白笑了笑,「是我的車駕來了,若非我本身離此地不遠,今日你們三人只怕都要葬在此處。」
果然一輛馬車飛奔而至,馬車之上並無人駕車,可是馬兒仍舊時急時緩,冷靜有序地奔跑,可知這隻聰明畜生竟有通靈之意。
一匹全身漆黑,身形俊美矯健地南馬,停在秦秀白身前,並親昵地用馬臉蹭了蹭秦秀白伸過來的手。
「南方不乏有此體態輕盈矯健者,但無一馬能有此馬神韻之萬一也。有化龍之象!」
秦秀白詫異地回頭望了望武經緯一眼,「幾日不見,竟然都會相馬了?」
武經緯臉一紅,萬種風情不肖說,「略知一二,不敢在師父面前班門弄斧。」
「不過我看你相馬之術,倒是有幾分火候了,南馬嬌氣,能有此馬神韻者,的確少之又少。」秦秀白對武經緯絲毫不吝嗇讚美之詞。
一旁的雪兒,忍不住嘀咕一句,「啊呀呀,別誇了別誇了,本小姐的牙都要酸掉了。」
倒是秦秀白哈哈大笑,只有武經緯眉頭悄悄一皺,一切表情都是自然地無懈可擊,讓人難以察覺,甚至是高興到極致的秦秀白都未曾發現他的異樣。
雪兒不顧形象地手腳並用率先爬上車去,秦秀白倒也沒有責怪的意思,輕輕一躍便瀟洒地落在了車上,他嘴角含笑,向車下的武經緯伸出一隻手來。
武經緯沒有伸手,只是說了句「還有玄老沒上來呢!」
秦秀白有些尷尬,只能伸手一招,一道氣勁包裹昏迷的玄老,直接將其拉上馬車,待做完這一切,秦秀白再回望之時,卻發現武經緯已經自己上了車了。只有雪兒一個人偷偷得笑了一聲。
「雪兒這次回去便進枯風洞中修行吧!」秦秀白盤坐在車上,背對著雪兒,但這聲音卻是讓雪兒不寒而慄。
「哦……」
一輛馬車西去,留下塵埃一路,捲起紅葉萬傾。
在三人離去很久以後,那被秦秀白一道劍氣劈成平野的廢墟中,有一道匍匐在荒中的灰色身影,微微動了動。許久之後,那道身影緩緩站起,身形踉蹌,籠罩全身的灰袍也變得破破爛爛。
「桀桀,終究是讓我活了下來,可惜啊,其他人都死了,不過正合我意,統領死了,我就是資格最老的了,只要運作得當,將這裡的事告訴大王,統領之職也不過是探囊取物!哈哈哈!」
「咻!」一道尖銳的破空之聲劃破天際,由遠及近。灰袍身影還未能從活下來的喜悅中掙脫出來,便被一劍分屍。一顆頭顱滾落,跌出去好遠。
手段通天,十里飛劍可斬敵。
那道劍氣破開灰袍男子軀體之後便又消散於無形。天地重歸寂靜,微風吹過,將地上的紅葉捲動的簌簌作響。
天色漸漸暗下去,離武經緯三人離去已有將近兩個時辰。
一道躺在地上的身影,猛然睜開眼睛,然後小心翼翼地坐起來,他望著秦秀白等人離開的方向,眼中光芒閃爍不定。最後卻是扭頭向那被分屍的灰袍身影輕蔑一笑。
「想奪我的統領之位,也不看看你是什麼貨色!如此仙人手段,豈是你能抵抗的?」
他有些艱難地站起身子,臉上破損的黑巾終於不堪重負,在風的拉扯中緩緩墜落。
一張蒼白陰柔的臉露出來,在微薄的夜色中顯得更加陰冷可怖。細看之下,其眉眼竟與楚都當今大王有兩三分相似。
「嘿嘿,真是沒讓失望。天子養氣術,童子金身,還有如凰臨塵的奇怪女人。無論哪一樣說出去都能讓天下震動。越來越有意思了。」
灰袍男子直起身來,竟有非比尋常的威儀,他從身上撕下一片布料,將整個面孔都藏入了這越來越濃郁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