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何處有竹馬(一)
高手便是高手,紅袖一出手,那本來就岌岌可危的四人更加險象環生。
尤其是那老太婆本就是五人中修為最弱的,處處靠著那紅眉老頭兒幫襯著,不然以她的身份只怕會比那五毒老傢伙死得更早。而此時此刻,周圍的禁衛看到紅袖出手,一時間拼殺更加勇猛。連連搶攻,招招都是狠辣無情,讓人目不暇接。那紅眉老頭兒現在連自己都有些顧不來了,哪裡還顧得上她。
那老妖婆被逼得急了起來,哪裡還有一開始時的從容不迫,竟然毫無形象地破口大罵起來。蘇岳霖看得有趣,而他見那紅眉老頭兒時不時看向老妖婆的眼神瀰漫著幽怨,心中猜想著這老頭兒都七老八十了竟然和這老太婆還有一腿,喜聞樂見,不由樂了起來。
「殿下在笑什麼呢?」秋蘭今日一反常態,竟然不似平時那般冰冷,反而有些怯生生地問道。
蘇岳霖低頭看了秋蘭一眼,笑道:「人老心不老,這老頭兒今日若不死在這裡,只怕還惦記著枯木逢春呢!」
「啊?」秋蘭不懂他在說什麼,什麼人老心不老,什麼枯木逢春,這哪兒跟哪兒,和眼下的局面根本不沾邊兒嘛!
「殿下說的,奴婢還是不懂。」秋蘭搖搖頭,側過頭去,看了一眼正在廝殺的眾人,鮮血飛灑,不由驚懼。
蘇岳霖以為她害怕,「這都是小場面,若是在戰場之上,伏屍百萬也不是不可能,你不曾見過血,若是受不了,退下便是!」
秋蘭眼色一慌,忙道:「奴婢不敢!」
「這有什麼敢不敢的,你若真受不了,退下就是,我又不會怪你!」蘇岳霖有些好笑,只是有些奇怪,前幾天見秋蘭這幾人,好像還沒這般生分,不過自己一想,也不是說不通,只怕是今日在這裡大開殺戒,受了驚嚇。
「奴婢不怕!」秋蘭倔強地搖了搖頭,咬著牙說道。
「好吧,那就隨你!」蘇岳霖有些無奈,其實他最不喜歡擺架子,可以說,天下那麼多王室貴胄,那個不重威儀,那個能像他這般不在意。能和一個使喚丫頭都輕言細語的人,還真是少有。
紅袖動作輕盈,如同美人伴歌而舞,真箇殺人如詩如畫。血腥也掩蓋不了那吟詩作對一般的優雅。蘇岳霖也暗贊,紅袖不愧是作暗殺出身,美且不說,她出手看似輕柔無力,卻是殺機隱伏,紅袖慣使一對輕巧鋒利的匕首。匕首翻轉跳躍,如同翩然起舞的銀色蝴蝶,美卻又十分致命,起伏於指尖,袖裡。此美遠勝於那些妖嬈美人幽怨的舞姿。
「難怪叫紅袖,都說紅袖善舞,此舞美而無脂粉氣,柔內有殺伐意,剛柔並濟,這才是咱們北蒼該有的舞。我北蒼兒女,無論老幼,盡皆善戰,而此戰舞頗有北蒼之風。」一旁的蘇嵬放下茶杯,捋了捋花白的鬍鬚,點點頭稱讚道。
「這還需你說?我豈能不知?在這北蒼誰能比紅袖更完美的女子?」蘇岳霖瞥了他一眼。
蘇嵬搖搖頭,「這倒未必,這北蒼最完美的女人可還輪不到紅袖這丫頭!」「哦?」蘇岳霖被他勾起了一些興趣,他倒還真不知有誰比紅袖更好,若是真有這樣的女人,他又豈能不知,同時他也是想知道,究竟是哪個女人竟然能讓蘇嵬都忍不住出言誇讚,而且還不是一般的讚譽。
「這北蒼最完美的女人,也是這天下最好的女人,除了你娘,還有誰能擔得起這稱謂?」蘇嵬眼眸低垂,聲音有遺憾又有自豪,說不出的滄桑。
蘇岳霖一愣,只是點了點頭,他承認自己果真輸的不冤。其實不光是蘇嵬如此覺得,只怕全北蒼百姓都是如此認為。陳素蘭在世時,北蒼百姓都將其稱之為活觀音。
觀音不現世,還有誰能擔得起這稱呼?
說來有趣,蘇嵬惡名在外,素來被人冠以閻羅的稱號,在別人口中都是殺人吮血的兇惡存在,如此大凶大惡之人,卻是與觀音這大慈大悲之人,結成良緣。或是造化弄人,就連蘇岳霖也沒少聽見別人嚼舌根子,說是北蒼王妃如此大慈大悲,正是仙佛下凡,為了鎮住蘇嵬這殺孽之人,正是為了贖罪而來。
對於仙神一說,蘇岳霖向來無感,但是聽見這些平凡百姓生生將自己娘親神化,將蘇嵬魔化,還是覺得有趣。置身其中和置身其外完全是兩種感受,只是往往這些人將陳素蘭兩人的事當做神話故事來講時,其中難免有所誇大其詞,甚至還有人信口開河,將本來不曾發生的事兒也強加在他們身上。他們卻是不知,與這兩人最近的人就在身旁,還津津有味地聽著別人講自己爹娘的故事。
而蘇岳霖每每聽見,都會湊過去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聆聽。抱著偌大的興趣,不管別人講得對或錯,都不予以評判,更不會爭辯,只是做個安安靜靜的聽眾和看客,聽到精彩處,甚至還會撫掌叫好。而紅袖跟在一旁,見此情景便會忍俊不禁,卻是拿蘇岳霖沒辦法。
其實紅袖初次聽見坊間的傳聞時,十分不忿,認為這些人妄自議論不該議論的人。是為大不敬,幾次三番想要出手制止,卻被蘇岳霖一把攔住,然後拽著她飄曳而去,有時心情好,還會隨手丟下一大顆金錠。那一枚金錠的分量足以讓普通人衣食富足一輩子不愁了。他的大手筆往往讓身旁的人驚訝不已。於是坊間又多處傳出一個有趣的消息,說是北蒼有位神秘的公子哥兒,出手闊綽,簡直讓人不敢想象。而且一來二往,他們還摸出了這位神秘公子爺的脾性,只要是多說關於北蒼王妃和蘇嵬的故事或是好話,這位爺必賞,而且從來沒有小家子氣過。
只有部分明眼人,暗中琢磨許久才有些猜測,一切線索自然直指蘇岳霖。當這消息傳開的時候,那些見錢眼開的人才稍稍收手。
紅袖曾問,為何爺聽見那些人妄議王妃和大王,蘇岳霖卻不見絲毫生氣,甚至還出手大賞。
「嘴長在別人身上,除了用來吃飯,這嘴不就是用來說話的么?別人說什麼你又如何能管,大不了不敢在明面上說了,那就在私下暗中說,你說如何處置?」蘇岳霖如此答道。
「屢教不改者,當殺之以儆效尤!」紅袖言語錚錚,她是真的生氣,她一直蒙受王妃恩寵,方才能有今天,如何能忍其中有些人惡意中傷自己心中敬若神明的王妃。
「殺?殺雖簡單,可是天下何其大,單單一個殺雞儆猴,豈能堵的住天下悠悠之口,而且反而會弄巧成拙,到最後得不償失。」蘇岳霖搖搖頭,「而且說說也沒什麼,人活於世,生前身後之事自然需要天下之人評判。與其不讓他們說,不如讓他們說,而且還要讓天下人人盡皆知。」
紅袖若有所思,方才作罷。
「你無須擔心,我的道來自於芸芸眾生,來自於平凡百姓,來自於坊間瓦巷。我想這也是師父和蘇嵬一直不肯教我為君之道了。其實這為君之道,就在這天下最最不起眼的地方,自古多少豪傑多出於屠狗之輩,或是那阪築之間,這其中的緣由恐怕便是如此了。」蘇岳霖安慰道。
果不其然,就在蘇岳霖四處大肆打賞之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討論陳素蘭之事,不過卻是好話居多,那些胡言亂語,不知分寸的人反而收起肆無忌憚,變得小心翼翼了許多,也不敢再亂說什麼,所謂大勢便是如此。而蘇岳霖便是借勢而為,並未過多地做些什麼,反而有奇效。
蘇岳霖思緒飄飛,自打他身重劇毒之後,這樣胡思亂想的時候便多了許多,尤其是一到夜半子時毒發引起劇痛之時,最愛這般,等他完全回過神來時,紅袖正將匕首送進紅眉老頭兒的胸口。那一匕首本來是沖著那老妖婆而去的,卻被紅眉老頭兒用身體擋了去。
蘇岳霖微微驚愕,紅袖倒是冷靜異常。只是冷酷地看著傷口鮮血滾涌的紅眉老頭兒。
紅眉老頭兒呲著一口血牙,露出一個痛苦而奇怪的笑容,先是回頭望了一眼同樣驚惡的老妖婆。
「小娃娃可真是厲害,沒想到我赤眉縱橫天下這麼多年,最後卻要死在你手裡,長江後浪推前浪啊!」
紅袖眉頭微微一皺。
「你們不該來這裡!」說著拔出了幾乎沒入刀柄的匕首。站立於遠處,不再繼續動作,這場鬧劇也還是接近尾聲,其他幾人除了那倒地后爬不起來的老太婆,都死了,這名叫赤眉的老頭兒,雖然還剩下一口氣,可她也並不擔心,她匕首上專門淬了劇毒,眼看是活不成了,神仙難救。
「哎,這麼多年,四處躲避,時時擔憂,刻刻難忘報仇,也累了,死了反而是好事!不過……」老頭兒突然呵呵一笑,笑聲令人發涼。「既然來了,肯定是要帶點兒東西走的!」說著老頭兒意味深長地望向蘇岳霖。
紅袖心中一驚,猛然回望。
本來怯生生的秋蘭,突然抬頭,眼中迷茫,一把閃爍著寒光的匕首,猛然刺進蘇岳霖的胸膛。
「為什麼?」蘇岳霖迷迷糊糊地問到,眼眸血紅,如同洪荒猛獸。
「不知道,或許錯的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