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家宴（二）
後院里科維奇在布置彩燈，朱莉和卡米拉忙著製作沙拉，遠處朱莉的爸爸在做燒烤，紅紅的爐火舔著焦黃的烤羊腿，散發著陣陣醉人香味。陪著安妮玩耍的內納德，老遠的就和羅伊斯打招呼。
「一年一度的克羅埃西亞大餐，家鄉的味道，今天沾你的光能再吃一次，」說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像是在回憶什麼。
「我過去幫忙吧？」
「不用，今天我們兩個病號好好的聊一聊」坐在輪椅上的內納德拉住了起身的羅伊斯。
「羅伊斯，你知道克羅埃西亞大餐在我們家意味著什麼嗎。」
「團圓！」
興許你還不知道，我們小的時候住在波澤加（前那斯拉夫的一個城市，現在距離克羅埃西亞與塞爾維亞的邊界很近），父母經營著一家雜貨店，生意忙的時候，我由於身體不好，留下來照看小妹（朱莉），小弟（科維奇）就在店裡照顧客人。忙是忙了一點，但是生活過的很富足。
隔一段時間，父母都會帶我們去郊區舉行篝火野炊。那時候小弟喜歡踢足球，每次都耍賴不想去，但是又想吃爸爸做的烤羊肉。沒辦法，只能哀求到我這裡，那時候還沒有什麼保溫盒，每次我都是把肉裝在瓶子里，外麵包上衣服給他帶回來。
但是好景不長，小妹剛剛一歲的時候，戰爭就打響了，晚上睡覺都能聽到街上零星的槍聲。白日里能見到一隊隊扛著槍的士兵在街道上巡邏，街道上轟隆而過的坦克比我們家店鋪還高，戰爭還是激烈，郊區很多村子都被犁成平地，以前經常去野炊的山包，也被炸平了。
家裡的生意越來越慘淡，父母處於安全考慮帶著我們在貝爾格萊德市落腳，再次做起了雜貨店生意。可惡的戰爭不僅毀了我們的家園，還毀了我們的餐桌。生意愈發難做，日常三餐都難以維繫，從前的烤羊腿、達爾馬西亞式燉魚、小妹最愛吃的羊乳酪想都不敢想。我那時候病的很厲害，都想著找個沒人的地方自我了結，來減輕家裡的負擔。小弟知道我的想法，告訴我應該勇敢的活下去，他放棄了心愛的足球，加入籃球隊只為一日三餐能給家裡省點糧食。
那時候，我經常去看小弟，他是球館里訓練最刻苦的一個，經常是別的孩子都走光了，他還在球館里練習投籃。本來就瘦弱的身體，越來越纖細。父母曾經勸過他放棄，小弟那是說了一句話，我現在還記得「如果不勇敢的去面對，怎麼能擺脫眼下的困境」。
功夫不負有心人，小弟很快的被貝爾格萊德紅星俱樂部簽下，那年他才14歲，一個人跟隨球隊四處進行比賽，舟車勞頓，又沒人照顧。在他的補貼下家裡的情況有所好轉。然而好景不長，戰火很快的就燒到了貝爾格萊德，父母畢生積蓄和家園都付之一炬。那時候夜裡根本就不敢出門，槍聲炮聲經常把我們從夢裡嚇醒。
為了躲避戰爭，小弟放棄了貝爾格萊德紅星俱樂部豐厚的薪水。16歲那年，就和希臘球隊PAOK簽了賣身契，唯一的條件就是舉家搬離南斯拉夫。在新的環境里，人生地不熟，語言不通，父母無法繼續經營買賣。全家的生活重擔全部落在了小弟一人身上。他從來沒有抱怨過一句話，聖誕節那天，小妹乳酪吃多了，身體不好。他答應小妹，「以後每天都有乳酪吃」。從此之後他玩命的訓練，你知道那個在籃球場的「衣桿」吧，那時候根本就沒有閑錢去置買訓練器材，那個衣桿的原型就是他自己製作的。他從來都不想任何困難妥協，永遠都像個勇士一樣直面生活的挑戰。
後來小弟參見了NBA選秀，本來可以進一步追逐自己的夢想，然而現實是PAOK把小弟當成了搖錢樹，在合同裡面做了手腳，生生地耽誤了小弟兩年寶貴時光。在這兩年裡，我們一家都很擔心小弟會心生怨念，自怨自艾。事實你也看到了，他不僅沒有放棄，還磨練了一身的球技。能在NBA裡面打出一片天地，完全得益於他那顆勇敢的心。
內納德看著聽得入神的羅伊斯，緩緩的說道「今天你站出來保護朱莉，讓我們看到了你身上最寶貴的品質-——勇敢，歡迎你成為我們家的一員！」
「走，推我過去，我已經聽到羊排在召喚我了，下次嘗到父親的手藝，可要等到聖誕節嘍」
桌上一大鍋海鮮湯，魚、蝦、蟹叫人目不暇接，僅僅問一問都讓人口水直流；旁邊擺著紅、白葡萄酒，從泛黃的包裝可以看出這些酒有些年頭了；拼盤裡盛著達馬提亞熏火腿，層層疊疊，紅白相間，配上紫紅色的香蘭花瓣、翠綠色的法香零星點綴，令人垂涎三尺、口津生香。朱莉正在擺果盤，西瓜、火龍果、櫻桃、草莓。
羅伊斯不懷好意的問道：「怎麼沒有香蕉？你那麼喜歡」
害羞的朱莉，瞪了羅伊斯一眼，滿臉緋紅的去幫卡米拉做沙拉了。
一家人坐定，朱莉的爸爸出刀如電，很快的就分好了羊肉，最後一挑一砍，給羅伊斯一盤羊筋肉。
外人就是外人啊，竟然給難嚼羊筋肉。羅伊斯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換一盤。
內納德拉了拉羅伊斯衣角，小聲的解釋道：「在我們老家，吃到老丈人切的羊筋肉，才得到父母的祝福」
羅伊斯看看了埋頭水果的朱莉，道了聲「謝謝」從朱莉爸爸手裡接過肉盤。
說實話朱莉爸爸的手藝還真不錯，羊肉烤的外酥里嫩，一刀切開，醬紅的羊肉，鮮香、油亮，不膩不膻。
羅伊斯嘴裡含著肉塊反覆咀嚼，瘦而不柴、肥而不膩，正在想點詞語誇獎一下朱莉爸爸的手藝，旁邊的內納德，示意羅伊斯趕緊吃羊筋。羅伊斯抬頭看見滿桌子的人都沒用動刀叉，殷切的望著自己。
還有什麼好說的，三下五除二，挑出羊肉筋，塞進嘴裡，科維奇率先鼓起掌來，一家人這才歡歡樂樂的觥籌交錯、高談闊論、其樂融融。
家宴進行到最後時刻，科維奇帶頭唱起了家鄉的民謠。
朱莉走過去打斷了科維奇，說了一聲「記者來了」
卡米拉帶著家眷和小孩都回到了屋裡。
羅伊斯預感到，情況不妙，硬著頭皮和朱莉、科維奇來到前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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