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番外二：任是無情也動人。
掙扎著從床上坐了起來，宋澄睜著迷濛的眼睛看著漆黑的屋頂，緩了許久才突然發覺到這會兒還是深夜，應該是睡覺的時候。
大概是剛才的那個夢太過奇怪了吧。
夢裡，她回到了自己的高中時代，發現容遠居然可以變兔子，然後他們兩個在一起了，還有了三個孩子。
宋澄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垂著頭。
怎麼會有這麼好的夢呢？
她和容遠都十多年沒見了，上一刻的夢裡他們好像還是親密無間的關係，夢醒之後，一直縈繞著自己的幸福感如同潮水瞬間褪去，此刻的自己還是孤單一個人坐在卧室的床上，清冷的月光從窗帘的縫隙中照射進來，宋澄沿著月光看去，窗外是容遠那十多年都沒回過的家。
宋澄擁著被子坐著，過了許久才又躺會被窩裡。
然而這一次，宋澄剛睡過去不久，又醒了。
這是一個夢，宋澄看到眼前的景象時就確認了這一點。
怎麼今天晚上盡做夢？宋澄僅存的一點意識在心裡小聲地嘀咕了一聲。
所有的場景都是慣見的，熟悉的路燈和樓道，分明是自己家門口的場景。只不過，那個已經荒廢了許多年的花園卻如同舊日重現一般，布滿了蔥蔥鬱郁的花草，那棵半死不活的桂花樹恢復了生機，卻十分反現實地在盛夏時節開起了滿樹的花朵。
馥郁甜膩的香氣鋪天蓋地的包圍了宋澄，空氣如有實質。
宋澄如同著魔了一樣傻傻地往那個花園裡走，然後，她看到了一隻兔子。
那隻兔子還是乖巧地趴在蘑菇下面，絨墊上繡的艷紅色月季花栩栩如生，月季花的枝葉一反尋常地柔軟，本該細長筆直的枝幹如同柔軟的藤蔓糾纏在一起。那隻兔子的四肢都深陷在柔軟的絨毯里，遠遠地看去，就像是它手腳都被枝幹纏住了一樣。
隨著宋澄的腳步越來越近，枝幹慢慢退去，絨毯中心雪白雪白的兔子緩緩地抬起了頭。
明明知道上一個夢境是假的，容遠怎麼會是兔子呢，可這會兒，這隻兔子躺在這裡，宋澄卻莫名地從心裡認定了眼前的這隻兔子就是容遠。
一雙澄凈如碧蔚藍似海的眼睛落在了宋澄的面上，眼神平淡而虛無，沒有任何的情緒包含在裡面，彷彿她只是一個陌生人。
對啊，她就是陌生人啊。
高中時他從未認識過她，高中畢業之後，更是近乎十年未曾相見，他怎麼可能認識她呢？
宋澄覺得自己應該有什麼話想說的，可是喉嚨里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她僵硬地梗在原地，有千言萬語想說，卻又被龐雜洶湧的情緒擠著，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有多少年沒有看到你了，容遠。
宋澄伸出了手，使勁地想要摸一下那隻白兔子。
然而，在摸到它的前一秒，宋澄猛地清醒了。
劇烈的心跳如同細密的鼓聲回蕩在自己的胸腔里，宋澄身上的冷汗如同春雨過後的細芽，一瞬間全都冒了出來。
然而還沒來得及安撫自己的心跳，宋澄突然覺得有些不對。
自己的卧室超乎尋常地暗，暗到宋澄都有些不適應的程度，明明上一次夢醒的時候，外面還有些細碎的月光漏進屋裡，現在卻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宋澄微微地抬起了頭，看清的那一瞬，她整個人一凜。
窗檯前蹲了個什麼東西。
隨著宋澄的視線投去，那個東西搖晃了一下，似乎是往後退了一步，被遮得嚴嚴實實的窗戶隨之露出一絲光彩，宋澄借著黯淡的光線，往那個東西身上看了一眼。
象鼻、犀目、牛尾、虎足。
夢貘？
夢貘！
怎麼會？如果不是宋澄睡前剛玩了一個遊戲，抽中一個看起來和這樣長得遊戲像的東西的話，她絕對認不出這是什麼東西？
夢貘不應該是神話里的東西嗎？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她的窗前，她這會兒是還沒醒吧……
宋澄閉了一下眼睛，猜測自己是不是因為這一星期每天睡前一發都是夢貘因而對夢貘產生了不太尋常的情感……
然而睜開眼睛之後，那隻夢貘還在，甚至因為突然強盛起的月光，宋澄可以看清它臉上的表情。
如果沒有看錯的話，它臉上的神情應該是……驚恐。
要命不要命？她還沒驚恐起來，這是非法入侵的非人生物倒驚恐起來了，要不要她也尖叫一聲來表示自己的害怕？
不過這會兒屋裡的兩個生物都這麼寂靜，氣氛有些尷尬呢，宋澄決定說點什麼緩解一下氣氛。
宋澄張開了嘴巴，剛準備開口，夢貘突然張大了嘴巴，驚慌失措地叫了一聲，動作幅度大得扁桃體都快吐出來，隨之它嘴裡的一個東西像是打嗝了一樣噴了出來，直奔宋澄面門而來，宋澄避之不及，倏然被那個東西砸中了。
這隻夢貘怎麼跟神獸羊駝一樣，一害怕就噴口水？宋澄快被自己虛構出來的胃酸噁心到吐出來。
在陷入下一段夢境之前，宋澄的內心蒼涼又絕望。
之所以知道這又是一場夢境，是因為宋澄這會兒不知道為什麼覺得自己是一隻兔子。
對，兔子。
這會兒她的視線都變得低了不少，一抬頭，眼前的一棵桂花樹像是比摩天大樓還高，光是看到樹冠都花了她全部的力氣。不過這會兒，這棵桂花樹上沒有一朵花兒，結合旁邊的花草，宋澄得出這應該是夏天的結論。
宋澄又一次觀察了一下四周，她的頭頂有一個大蘑菇，肚子下面是一快涼涼的玻璃，玻璃下面，一條紅色的金魚正搖搖擺擺地晃了過去，尾鰭如同舞娘的裙擺，輕盈優雅地晃過。
這是……容遠家的花園？
她這一晚上做夢是停不下來了吧，一晚上換了幾個時間點，變了三種身份，先是做了個在一起的美夢，又做了一個容遠家的兔子回來了的美夢，現在倒好，她把自己變成容遠家的兔子了，真是尷尬到了極點。
不過，她倒是從來沒有當兔子的經歷。
宋澄覺得自己的身體正懶懶地趴在玻璃上，是不是還要舔自己的爪子一下，偶爾肚子會感覺有點餓，然後她就會去吃點草，草很乾，吃著很澀，吃完幾口草就得去水壺那裡喝口水緩一緩。
當兔子真無聊啊……
宋澄剛浮現出了這個念頭，突然間，她覺得自己的心裡好像湧起了一種異常開心的情緒，像是那些乾澀的草全都變成了好吃的蘋果，像是盛夏炎熱的天氣突然變得涼爽了起來。
這一切情緒的改變，只是因為一個人走了過來。
宋澄看不清那個人的長相，只是隱隱約約覺得那是個女生，扎著長長的馬尾辮，穿了一條長長的大擺碎花裙子，那個少女走過來的時候，碎花裙子不停地晃動著，比金魚的尾巴還好看。
宋澄隱隱約約覺得自己有一種想要撲進她的裙擺的衝動。
然而心裡的一個聲音突然響了起來：「不能撲。」
「為什麼呢？」宋澄在心裡小心地問道。
又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因為我是兔子啊。」
宋澄覺得自己的眉頭皺了起來，可是兔子怎麼會有眉頭？宋澄隨著兔子的視線往那個少女身上看著，那個少女慢慢地走近了，宋澄覺得她的臉逐漸地清晰了起來。
在宋澄馬上就能看清她的長相的前一秒，宋澄突然覺得一陣猛烈的晃蕩，她睜開了眼睛。
面前是宋媽媽的臉。
宋媽媽：「你不是說今天同學聚會？這都幾點了，你怎麼還不起來。早點起來收拾收拾自己，你看你，二十□□了都還沒嫁出去，同學聚會可不得打扮得好看的，萬一能碰見什麼人看對眼了呢？」
宋澄痛苦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道：「好好好，我馬上就起來。」
宋媽媽不情不願地出去了。
宋澄緩緩地從床上做了起來，覺得自己腰酸背痛的，睡了一整晚，越睡越累。
難受。
宋澄拿起自己的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十點了！
同學聚會在十二點了，去那裡的路都要一個小時，得趕快起來收拾了。
宋澄快速地整理好了自己，終於趕在十點四十走出了家門。然而，剛走出樓梯口的那一瞬間，宋澄愣住了。
那個已經荒廢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花園裡，立著一個挺拔瘦削的身影。
宋澄傻傻地看著他回過了頭，露出那個無比熟悉不知道多少次出現在夢裡的面孔。
是容遠啊……
宋澄忽然覺得，這一刻，大概才真的是夢吧。
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宋澄走了上去，在對面那個人磕磕絆絆地說：「你……你好。」
「嗯？」容遠抬起了頭。
「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誰。」宋澄接著有些尷尬地說。
他當然不知道她是誰了……
高中的時候他就不認識她，分別了這麼多年，更不可能認識了。宋澄越想越羞恥，然而她已經停不下來了。
「那個……我叫宋澄。」
然後，容遠看著她，很平淡地說：「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