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房間裏冷冽的酒香無孔不入, 時不時的往葉嫵的口鼻鑽去。葉嫵向前踏了一步,一揮手,將大大小小一床榻的壇子連同儲物袋皆收回掌中。


    唯獨白許許懷裏的那個, 抱的緊實, 緊張的盯著她, 分毫不讓。


    葉嫵站在床前沒有動。她表情極為冷肅,眉眼都是淡淡的,不知在想什麽, 視線也沒有放在白許許的身上。


    白許許抱著壇子看了她一會兒,突然歪了歪頭, 眼珠子疑惑的轉了幾圈, 想來也是察覺出了氣氛不對,小心翼翼的跪著上前爬了兩步, 扯了扯她的衣角。


    葉嫵沒有理他。


    白許許頓時慌了:“阿姐……”


    他邊喊邊抱著壇子起身, 委屈巴巴的遞給她,嘴裏嚷著:“不喝了不喝了。”


    葉嫵並沒有慣著他, 直接將他的寶貝壇子收走了。


    白許許嘴巴一癟, 一屁股坐回了床榻邊,雙手抱膝,臉趴在膝蓋上, 側身麵對著葉嫵,一聲也不吭了。


    葉嫵注意到他的尾巴跟耳朵都慢慢的豎了起來。


    小狐狸生氣了?


    葉嫵上前一步, 無奈的蹲下身子, 正要習慣性的哄他, 突然間發現了他有一條尾巴有點格格不入, 微不可查的搖動了起來。這是他得意或者心情愉悅的表現。


    葉嫵又緩緩的站了起身, 作勢想走。


    白許許應該也察覺到不對, 猛地轉頭想抱住她,他醉了酒,身體綿軟無力,手指一下子沒揪住葉嫵的衣服,整個腦袋直直撞到葉嫵的小腹上。


    白許許借機在上麵蹭了兩下臉,重新摟住了她。


    “阿姐要補償我。”


    嬌氣的跟隻小幼貓似的,聲音軟軟糯糯的,可能因為醉的狠了,口齒間略微有些發糊,拉著長長的尾音。


    少年抬起冰藍色的眸子,裏麵清澈無比,全是葉嫵的影子。他眨了眨眼睛,藍色的湖麵慢慢的泛起了一層水霧。


    “如何補償?”


    “要親親。”


    幾條長尾巴說話間從身後纏了上來,有的纏住了她的腰,有的纏住了她的雙腿。


    葉嫵又開始頭疼。


    果然。


    自從在奇譚城見到蘇眠與鮫人的親近之後,小家夥便上了心,日日將親親抱抱掛在嘴邊,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模樣。


    然而,他年紀小不懂事,葉嫵卻看的清清楚楚。那蘇眠跟枕溪,哪裏是正常的靈寵與主人,分明就是互許終生的關係。


    而小狐狸,卻是隻將她當做了可以撒嬌依賴的人。


    “不親。”葉嫵斷然拒絕。


    “要親!”白許許擠著眉間皺巴巴的小花,仰著頭認真的看著她,一字一句加重語氣:“阿姐,我醉了。”


    他都醉了,阿姐怎麽還拒絕他。


    白許許徹底不高興了,如今他整個人都貼在了葉嫵的身上,接下來的事,自當也應該任他施為。


    隻見白許許身體猛地往後一仰,狐尾勾著她的身體狠狠的一拽,一下子便將葉嫵給拽了過來。


    葉嫵慌亂間急忙將手撐床,才沒有直接摔到他身上去。


    白許許腰身挺直的倒在床榻,葉嫵的雙手就撐在他的腦袋兩側,小家夥手腳並用的抱住她,再加上幾條不安分的狐尾,她一時間無法掙脫。


    四目相對,白許許清豔的麵容陡然湊近放大。


    下一刻,襦濕甜軟的觸感侵了上來。


    嚴格來說,這並不是第一次了。在奇譚城,小狐狸偷親過她。


    然而終究是不同的,蜻蜓點水跟氣勢洶洶的侵城掠池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葉嫵震驚的瞪大了眼睛,餘光裏隻能看到小狐狸如蝶翼般不停顫動的眼睫,他享受似的閉上了眼睛,眉間的紅色小花舒展了花蕊與花瓣,展現出一抹嬌豔欲滴的美。


    葉嫵忽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對於身體的掌控權正在快速的流失。


    小狐狸喉嚨裏發出了愉悅的嗚嗚聲,纏在葉嫵身上的尾巴也漸漸的泄了力道,軟軟的垂落在了床榻。恍恍惚惚中,葉嫵聽到了小家夥仿若重錘般密集的心跳聲。


    “阿姐……”


    口齒間彌漫來的酒香味愈加的濃烈,唇瓣微微刺痛,不知何時多了幾道隱秘的傷痕。不知過了多久,待葉嫵察覺到小家夥難耐的扭動著勁瘦的腰肢貼近她時,驟然清醒了片刻。


    僅僅片刻。


    因為就在她想要抽身時,小狐狸的纖長的鴉睫底下,突然間滾落了幾滴淚珠,口中發出一聲楚楚可憐的嗚咽聲,不容拒絕的握住了她的手,黏黏糊糊的喊她。


    “阿姐阿姐……”


    ……


    葉嫵懊惱的從床上爬起身子,將手指從小狐狸的手掌間抽了出來。


    從袖中掏出一方巾帕,仔細的一根根擦著手指,葉嫵魂遊天外,心裏閃過無數個念頭,最後下了決心。


    決不能再給小狐狸喝酒了。


    儲物袋裏的酒可以送給顧師姐,師尊那裏要去隻會一聲,讓他看緊了酒窖的大門,最好是設立一個結界。當然最關鍵的是她自己,絕對絕對,不能夠再對他心軟。


    然而,心軟的隻是喝酒嗎?


    葉嫵的目光從小狐狸安靜的睡顏上掠過,注意到他睫毛上還殘留著明顯的一層水跡,心中不由的苦笑起來。


    小狐狸睡相不好,仰麵躺著四肢攤開,純白的裏衣係帶已經完全散了,露出頸窩裏兩截漂亮的美人骨,正深深地凹陷著,線條極具美感。上身的衣服被撩起大半,小肚子的肌膚看起來又滑又白。


    葉嫵一揮手,將被子掀到他身上,將人包裹的嚴嚴實實。她繼續揉搓著手指,想將上麵詭異的觸感一一驅逐下去。


    “唔……”小家夥不耐煩的將被子踢了出去,他轉了個身,手臂無意識的摟抱著什麽。葉嫵猜測他應該是在睡夢中還不忘要找自己,隻是他轉身的方向錯了,正好與葉嫵背對著。


    白許許劃拉半天,最後揪住了一截被子,團吧團吧摟進了懷裏。


    他仍舊睡的正香甜。嘴巴裏不停的砸吧著,也不知在做什麽美夢,長長的眼睫濕漉漉的,一臉滿足的模樣。


    “阿姐……”


    葉嫵如今一聽到阿姐這兩個字便覺得頭皮發麻,再加上房間裏各種氣味交雜在一起,讓人聞了十分的別扭,便忍無可忍的避了出去。


    不知道是小狐狸喝的酒水花樣過多還是那酒本來就十分醉人,小狐狸一直未醒,臉頰兩側始終帶著兩抹雲霞似的紅暈。


    他酒意未退,葉嫵怕將人叫醒會惹他頭疼,便隻隨他去了,一個人去後山的空地練劍。


    路過靈田的時候,看到花葉間鬼鬼祟祟的穿梭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葉嫵不由的停下腳步:“師姐?”


    “啊,葉嫵?”顧歡頂著一頭露水從靈田出來,一隻手拍了拍身上濕漉漉的水汽。“你怎麽來了?”


    “去修煉。”葉嫵言簡意賅。“師姐這是做什麽?”


    葉嫵注意到顧歡今日的裝扮與往日不同,一襲淺青色的簡單的長裙,長發未挽,一副素麵朝天的模樣,眉眼間的倦意很深。


    “正好你來幫我看看,你家那隻狐狸最喜歡吃哪種果子?”顧歡手掌攤開,裏麵有五六個紅彤彤的果實。


    葉嫵回頭瞥了一眼,還好,她靈田裏的那串成熟了的瓔珞果還在。顧歡並沒有過去。


    “許許它都喜歡。”


    “也是,小狐狸又不挑食。”顧歡將果子都收了起來,異常煩躁的歎了口氣:“師妹,鮫人可真難養啊,挑食不說,脾氣還臭,我懷疑他是不是跟了師尊幾年,被慣壞了,感覺他有些時候簡直跟師尊一模一樣,難伺候的很。嗚嗚嗚,還是你家小狐狸比較可愛。”


    葉嫵的腦海裏又浮現出小狐狸顫抖的腰線跟繃直的腳背跟腳踝,緊緊的咬著紅潤的嘴唇倉皇無助的看向她的情景,耳邊一聲聲“阿姐”猶如魔音穿耳,讓她頭皮發麻。


    葉嫵難得的失態,結結巴巴:“還好……”


    葉嫵的反應著實大了些,顧歡奇怪的看她一眼,沒看到隨時隨地跟著她的小狐狸,疑惑道:“你家狐狸呢?你不帶他去看熱鬧嗎?”


    “熱鬧?”葉嫵故意忽略掉第一個問題。


    “門派大比啊。今天不是第一日嗎?小狐狸最愛熱鬧,我還以為他肯定迫不及待。對了,你跟沈意境的比試,定在後日。”說起沈意境,顧歡的臉色不太好,正色道:“沈意境跟南宮輕成親了,你知道嗎?”


    葉嫵自然不知。


    不過便是知道了也不會怎樣,她對別人的事一向不感興趣。


    但顧歡卻很在意,她在清瀾宗待的時間久,見了不少醃臢事,忍不住提醒葉嫵:“你要小心,如今你跟他同為金丹,他勝算不大,為了留在門派,很有可能使些肮髒的手段。”


    “師姐放心,比試之時,我會小心。”葉嫵回道。


    顧歡這才點頭。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走出了靈田。沒有花草靈植香氣的遮掩,葉嫵很快就聞到了顧歡身上隱隱約約傳出來的血腥味,不著痕跡的打量了一下她兩眼。


    隻見她右臂從見麵時就一直安靜的垂著,姿勢看起來頗為怪異。


    “師姐的胳膊,受傷了?”


    “別提了。”


    顧歡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垮了,哭喪著臉貼近了葉嫵,跟她解釋昨日回去後發生的起來。


    原來顧歡一跑回住處,不由的大驚失色。她發現那鮫人居然安靜的躺在池底,昏迷過去了。顧歡心中後悔極了,連忙將人從水底撈了出來。


    鮫人隻昏迷了一會兒,又陷入了新一波的痛苦當中。他神智混沌,已經分辨不了身旁的人,加上毒藥的折磨,便不受控製地發了狂。


    “唉,本來是我的錯,我怎麽好意思躲出去。所以一直在給他輸送靈力,試圖止痛。誰知道他力氣那麽大,差點把我撕咬成碎片。折騰了一晚上,累死我了。看我這胳膊……”


    顧歡輕輕提起衣袖,給葉嫵看上麵仍舊暈著一層血跡的白色紗布。


    “不光是胳膊,就連身上,都被抓傷多處。”礙於沒辦法直接給葉嫵觀看,顧歡力盡所能的描述著傷口的恐怖程度。


    顧歡身上善於誇張的特質,倒是跟小狐狸一模一樣。


    “好在如今應當沒事了,我見他睡得熟了,便偷偷躲了出來。我將他害的那樣慘……暫時也沒臉見他。”顧歡用沒有受傷的手臂撓了撓頭,愁容滿麵的道。


    既然比試已經開始,葉嫵想了想,便也不打算去後山了。臨時抱佛用處不大,去觀摩一下其他弟子的比試說不定會收益更多。


    顧歡也愛熱鬧,但考慮到養在池中的鮫人還在等她,於是趕緊跟人告辭,打道回府去了。


    比試的場所是在清瀾宗的主峰,清靜峰上。葉嫵去的時候,比試台下已經是人滿為患,有幾個普通弟子注意到她,熱情的替她讓出了個位置。


    “葉師叔是來看宋師兄比試的嗎?”有人熱情的跟她打著招呼。


    與此同時,無數窺探以及意味深長的目光齊齊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葉嫵這才想起來,她身上還帶著一個宋沐時瘋狂的愛慕者的名頭。


    隻得沉默不語。


    台上人正是宋沐時。


    清瀾宗以劍訣出眾,所以宗門裏也是劍修居多,即使像顧歡這種喜歡捯飭毒藥的人,也是主修的劍術。宋沐時也不例外。


    但他的劍很怪,是一把不知什麽材質打造的緋紅色的寬劍。劍柄劍身都沒有多餘的花紋,看起來相當簡樸。


    隻是在出鞘的一刹那,煞氣外溢,冷的透入骨髓。這是一柄飲過無數人鮮血的劍,宋沐時氣質太過溫潤,這劍實在不適合他。


    台上的比試結束的很快,等宋沐時走下來的時候,葉嫵卻還在出神。


    宋沐時的這把劍給了她強烈的熟悉感,不僅如此,就連他用的招式,因過於淩厲強悍,殺氣沸騰,讓她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太熟悉了,他的每招每式,好像都埋藏在葉嫵的骨髓裏,她完全可以一一複刻出來。


    然而肖衍之並沒有教她這種劍招。


    “葉嫵,你來看我比試的嗎?”宋沐時突然出聲,語氣驚喜,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葉嫵的旁邊,一句話,讓她驟然回神。


    離得越近,越能感覺到他手上佩劍襲來的氣息。葉嫵甚至有種錯覺,若這劍有劍靈的話,此刻正在蠢蠢欲動,想要撲到她身上來。


    “隨便看看。”


    “你喜歡這把劍?”宋沐時聽到她的回答,露出失望的神色,但還是微笑的抬了抬眼,將長劍向前遞給她。


    “喜歡便送你。”


    長劍上的煞氣奔湧出來,一縷縷四散開,瞬間纏上了葉嫵的手指,像是極為親昵的在跟她貼貼。


    “不必,君子不奪人所愛。”葉嫵淡道。


    “這劍非我所愛,不過是舊人遺物罷了。”


    “那便更不能要了,況且,師尊已贈我佩劍,我有它就夠了。”


    她話一說完,劍上的煞氣便變了,像是生了氣,一縷縷黑氣報複般的在拍打她的手背。葉嫵隻當未覺,並不理會。


    “葉嫵,你何必跟我如此疏遠?就因為你那靈獸麽?你該知道,我對你沒有惡意。”宋沐時亦是垂了眸子,看起來極為傷心。


    葉嫵當然知道他沒有惡意,隻是自己一番癡心鬧得沸沸揚揚,成了無數人茶前飯後的談資,她覺得尷尬罷了。


    兩個人既然已經說清了,自然不想跟他有太多的牽絆了。


    “葉嫵,其實我一直……”宋沐時的表情突然頓住了。


    他的目光落到不經意的落到葉嫵唇瓣,淺紅粉潤的薄唇上有幾處細微的咬痕。


    宋沐時一時恍惚,竟連呼吸都停了下來。


    就在這時,葉嫵突然間感覺手腕處的皮膚滾燙,那處跟小狐狸一模一樣的花印隱隱泛紅,竟像是要著火一般。


    是小狐狸醒了。


    她低頭的瞬間,仍舊處於震驚中的宋沐時目光也呆呆地跟隨著落在了她的腕心。


    “抱歉,我還有事。”


    不等宋沐時把話說完,葉嫵轉身便走。


    然而葉嫵並沒有注意,轉身的同時,一縷白色的靈氣如遊蛇一般鑽進了她的袖口。


    “好……”


    宋沐時站在原地,手中的長劍微微顫抖,他眼睫低垂,誰也不清他此時的情緒。


    良久,他溫柔的摸了摸顫抖的劍身,實際上臉上的表情卻比哭還要難看:“她有了新的武器,不要你了,別急……我們去將她新劍折斷,如何。”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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