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又走了不過兩日的路程, 便到了澤無國的境內。
如今天下四分五裂,小小的一個中州便被分割成了大大小小的十數個國家。往往修仙者隱居世外,繁華的城都卻常有妖魔橫行, 因此便有了修士下山曆練一說, 為的是幫百姓這妖除魔, 積攢功德。
澤無國是中州界內最大的一個都城,屹立了上千年未曾經曆過戰亂之苦,這裏的百姓安居樂業, 就連妖魔都很少在此駐足。
“師妹,你可知這是為何?”
此處是澤無國的國都, 三人正站在城門外, 隨著湧動的人流準備進入城中。趁此間隙,顧歡開始為葉嫵普及澤無國的曆史。
葉嫵一襲染青長裙, 墨發垂腰, 看起來長身玉立,有種清風朗月般的溫柔。然而仔細看她的眉眼表情, 卻是微微下彎, 極為清冷寡淡的,如同雪裏藏冰,沁著說不出來的涼。
“我猜, 是因為它?”
葉嫵的視線停留在城門口雄偉壯觀的石雕之上,這石雕巍峨聳立, 與城牆幾乎融為一體, 約有數百尺之長。不僅顯眼奪目, 而且十分的不符合常理。
一般來說, 城門前的石像, 不會高於城牆本身。
仔細端看, 這石像雖大,雕琢的確實極為精細,體型健碩有力,眼睛炯炯有神,就連拖在身後長尾上的絨毛,都栩栩餘生。
這隻白澤神獸的雕像,可謂是鬼斧神工,奪天地之造化。便說是神獸坐化而成,隻怕也不為過。
“白澤擇聖明之君,捧書而出,受萬民敬仰。不僅是澤無國,便是周遭其他各國,也是對其十分尊崇。”
一旁迎風靜立的宋沐時接過話頭,言辭之間,不乏對白澤的讚賞之意。
葉嫵仰頭看著巨大的石像,目光從它強勁的身軀一路蔓延至它的長尾之上。白澤的長尾與狐狸的很是相似,隻是毛發不如狐狸的蓬鬆,更為細長也更為堅硬一些。
葉嫵盯著白澤的尾巴瞧的出神,突然間耳畔傳來不知哪裏出來的聲音,冰冷的一聲清哼。
這聲音頗為熟悉,瞬間打破她的沉思。葉嫵抬眸四顧,並沒尋到聲音的來源,一轉身,忽然被前麵的一個人吸引了目光。
白衣勝雪,青絲如墨,看起來像是個不大的少年。他肩窄腰細,身量卻極為高挑。夾雜在一群百姓中間,猶如鶴立雞群,更像是遒勁地蒼翠枝頭,翹立出來的一捧細雪。
小狐狸?
那人的背影跟白許許確實相似,隻是葉嫵仔細分辨了一下,並沒有在其身上感受到一點妖族的氣息。
不過是短短的一瞬間的遲疑,那人便跨過城門不見了蹤影。
葉嫵急忙擠到前麵想看個究竟,卻不想被守門的兵卒擋了回來:“做什麽呢?回去排隊……”
宋沐時緩步而來,溫和的跟那兵卒說了幾句話,那人一驚,連忙給幾人讓出通道:“幾位仙長請,適才多有得罪,還請不要放在心上。”
然而等葉嫵進到城中之後,隻見長街上人流穿梭,哪裏還有那人的影子。
難道是……看錯了嗎?
或許隻是極為相似之人,小狐狸如今在碧羅山,有家人疼愛,族群嗬護。怎麽可能出現在凡間。
況且……
若真是他,為何不來見她。
“葉嫵?怎麽了?”宋沐時走過來與她並肩而立,關切的問。
出了清瀾宗沒多久,宋沐時便不以門派裏的輩分稱呼她了。
“無事。”葉嫵心情不虞,淡淡的搖了搖頭。
“師妹,快走吧。”沒給兩個人交談的時間,顧歡疾步上前,親昵的挽住了葉嫵的手臂。
宋沐時站在原地沒有動,他舉目四顧,麵色冷峻,眉眼底下覆著一層陰鷙之色,手指捏緊了長劍。
……
顧家在這國都的位置很好找。
雖說顧歡幼年時便被宗門選中,帶回了清瀾宗,對於家中的事情,已經頗為模糊了。但顧家在澤無國實在是太過出名,不廢吹灰之力便找到了府邸。
幾年前宋沐時回來過,門口的仆役認得他,慌慌張張地進去稟報。一開始隻是顧家的家主出來迎接的他們,後來一聽說顧歡回來了,立刻追來了浩浩蕩蕩的一群人。
“歡兒……”
“小小姐回來了!”
是顧家的女眷,在顧歡親娘的帶領下,一個個淚水漣漣,痛哭流涕的包圍了他們。
這顧家的掌權人不是別人,正是顧歡的親生父親顧誠,顧家是個在澤無國生存了數百年的大家族,其家族子弟眾多,猶如參天大樹,根係龐大,盤根錯節,這顧誠在朝堂上亦有著不低的地位。
“阿娘……”
顧歡硬著頭皮跟一應女眷寒暄。
她離家太久,對父母雙親的印象不深,甚至連人都分不清。隻能全程端著一張僵硬的假笑麵孔,一邊偷偷擠眉弄眼的跟葉嫵求救。
葉嫵更不擅長與人親近,見她與宋沐時皆被人留在正堂,便趁人不備避了出去。
她對顧府不熟,不敢亂走。隻讓仆役領著,去後花園裏躲個清淨。
一路走來,葉嫵心中慢慢的升起了一絲疑惑,這顧府金碧輝煌,庭院深深,屋簷底下掛著一盞盞大紅的燈籠,就連路上的綠植都披了紅色的綢帶,看起來不像是出了事,倒像是逢了喜。
然而她記得當初師尊說過,顧家,是寄了求救信來的?
但看這如今情形,顧家人人臉上都洋溢著一層喜色,實在不像是需要求救的模樣。
葉嫵佯裝無意,詢問了帶她過來的仆役幾句。“府裏最近,可有大事發生?”
“大事?仙長可瞧見了,是即將發生大事。咱家大小姐招了贅婿,再過兩日,就是成親的大喜日子。您來的巧,正好可以喝杯喜酒。”
“哦?”葉嫵心中疑惑更深,而那仆役卻滿臉笑意的退下了。
葉嫵此時正站在顧府的後花園,她不敢亂走,隻站在一座造型古樸的小池塘邊,倚著石欄發呆。突然間,池塘裏的遊魚騷動了起來。
偶爾眼風一掃,隻見這池裏養的一條條膘肥體壯的遊魚像是受到驚嚇一般,紮著猛子前仆後繼地朝著她的方向奮力衝了過來,然後一個個鼓著圓滾滾的腮幫子,跳出水麵,朝著她的裙底噴射口水。
葉嫵:“??”
她萬沒想到這遊魚會如此莫名其妙,一個躲避不及,還是濕了一半的裙角。
葉嫵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她倒還不至於跟幾條魚計較,隻是這事來的突然,更像是有人的惡作劇一樣。
彈指一揮,濕透的裙角便恢複了之前的整潔。葉嫵想了想,不動聲色的遠離了那片池塘。
隻是,她人雖然離得遠了,一條長滿嫩葉的細細的枝條卻從她指尖竄了出來,猶如遊蛇一般貼著地麵,入了水,緊緊的跟著那群遊魚而去。
而在池塘的另一麵,一個鬼鬼祟祟的白影出現在池塘邊上。
“已經照你說的做了,快給我靈果。”
“我也是我也是,我也要。”
“我們很聽話,隻濺濕了衣服,可沒弄到別的地方哦。”
一個個帶著靈氣紅彤彤的果子入了水,魚兒們爭先恐後的朝著果子衝了上去,爭搶起來。
就在這時,水裏一截纖細地綠油油的枝條突然間暴起從水中竄了出去,直接纏上白影。
那白影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不一會兒,葉嫵將枝條收了回來,這枝條,竟然被人從末梢處截斷了。
她將枝條放在掌心,手指碾在了濕漉漉的葉片上。稍頃,再看的時候,便能清楚的看到,指腹間有一根細細的軟毛。
葉嫵眸中浮光微閃,轉頭往回走。
這邊,顧歡借著趕路太過勞累,需要休息為由,終於獲得了短暫的自由。她被安排在自己的房間,正在裝睡。聽到葉嫵敲門趕緊衝到門口將她拉了進來。
一進門,顧歡便麵色凝重的將她按倒在椅子上。
顧歡開門見山,語氣急切:“師妹,我要回宗門。”
“怎麽了?”葉嫵眉眼微抬。
“我覺得不對勁。”顧歡焦慮的在葉嫵麵前走來走去。
“爹爹說,沒有去宗門送過信。”
葉嫵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可爹爹又說,既然回都回來了。阿姐正值新婚之喜,我常年不曾歸家,讓我過幾日再走。”顧歡猛地回過頭來,神色嚴肅,極為認真的看著葉嫵:“師妹,你不覺得,這其中有蹊蹺嗎?”
葉嫵不由的跟著沉思了起來,然而還沒等她想到什麽,就聽到顧歡這邊篤定的下了結論。
“一定是師尊,師尊想對我的寶貝鮫人做些什麽,所以才把我們支走的!師妹!!”
“師尊會對他做什麽?”葉嫵奇道。
“把他扔了,或者送走啊!”
葉嫵沒有見過師尊與那鮫人相處,隻覺得以他的脾性,應該不至於做出這樣的事:“師姐稍安勿躁。”
顧歡聞言更是愁悶,頂著一副苦瓜臉,耷拉著腦袋湊了上來:“師妹,你不知道,師尊一直不喜歡我黏著那隻鮫人。之前不惜將他偷藏起來,後來又提過幾次,要將這鮫人送走。臨行前不久,師尊還提起過這件事,我寧死不肯,師尊還為此發了火。這次他偽造家書,騙我回來。不是為了把我支走,還能有什麽!”
顧歡越說表情越絕望。
她跟隻淋了雨的小狗似的,可憐巴巴的看著葉嫵:“師妹,我真的很喜歡那隻鮫人,你知道為什麽嗎?”
葉嫵隻能順著她的話問:“為何?”
“師尊是個擰巴且冷淡的性子,他待我很好,但卻很少跟我交流。星落峰上隻有我們兩個人,我連個說話的都沒有。後來,好不容易你來了,結果比師尊還悶。來了七年你閉關就有六年,我跟你那隻狐狸說的話都比你多。那隻鮫人雖然脾氣也不好,可是,他願意讓我抱,願意聽我說話……”
葉嫵一開始還在認真的聽她傾訴,然而當她提到小狐狸三個字的時候,心神不由自主的恍惚起來。
顧歡正說到傷心處,見人走神,立刻炸了毛,吼道:“師妹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若是師尊真將他送走,你此刻趕回去,隻怕也來不及了。”葉嫵慌忙回神。
顧歡一愣,臉色白了一瞬,眸底立刻覆上了一層薄紅:“那我就恨死師尊了!!”
“那我們……走嗎?”
“你別走。”顧歡哽咽起來:“我回家後,看得出來,阿爹阿娘都很高興。我已經答應阿娘多留幾日了。師妹,你能不能,變成我的模樣,陪陪他們。反正……反正我離家許久。他們也認不出來。”
葉嫵怔了怔,剛要拒絕,對上了顧歡強行壓抑的淚眼。
她歎了口氣,隻能應了。
“多謝師妹了。等鮫人的事情解決,我再回來探望他們,以盡孝道。”
“好。”
兩個人說定了這事,便由顧歡化作葉嫵的樣貌,尋了個理由,跟顧家人請了辭。
葉嫵躺在顧歡的床上,心裏一陣發虛。本來是她陪顧歡歸家,結果莫名其妙,竟將她留在了這裏。
次日清晨,有人過來試探著敲門:“小小姐醒了嗎?老爺請您過去,說是有客人來了。”
客人?
什麽客人需要她這個剛剛歸家的小姐來見?
葉嫵滿心疑惑的跟著仆役到了前廳,顧家老爺一見她,一張老臉瞬間笑出了花兒,拉著她向她介紹身旁之人。
“歡兒,這個是珀石山的言五公子。與你一樣,亦是修仙之人。昨日幸虧有他路過救了你未來姐夫。”
“言公子,這便是小女了。”
葉嫵打量著眼前素衣雪月,麵容姣好的小公子,微微一愣。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