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阿姐, 你說這傅忻，是不是有問題？”
白許許趴在葉嫵的肩頭，趁著跟她說話的間隙趾高氣揚的看著宋沐時, 又粗又長的白絨絨的尾巴時不時的在人眼前掃來掃去。
這段時間, 白許許一直纏在葉嫵的身邊寸步不離, 宋沐時自然而然也就發現了它的身份。
於是小狐狸索性也不掩飾了，在對方暗戳戳地敵視的目光中，直接變成原型。不是讓葉嫵抱著, 就是趴在她的肩頭，得意極了。
葉嫵走著路餘光一閃注意到白許許挑釁的小動作, 不著痕跡的將它摟進了懷裏。
“傅忻確實有事隱瞞。”葉嫵摸了摸小狐狸的光滑柔順的脊背。
“一開始以為他是中元夜不小心撞了水鬼妖姬, 然而得知那水鬼死後，仍舊是提心吊膽的, 可見他心裏清楚, 不止是妖姬作祟。”
葉嫵將目光轉到宋沐時身上：“宋師侄，那日顧家小姐被纏上時, 你可有看清, 到底是什麽東西……”
“沒有。”宋沐時急聲回答，一副不願多說的模樣。
葉嫵略帶懷疑的看了一眼宋沐時，沒有再繼續詢問下去。宋沐時從那日回來後, 就一直對這個問題諱莫如深。
葉嫵也不好勉強他。
白許許在葉嫵的懷裏點著小腦袋，用葉嫵的指腹輕輕磨著嘴巴兩邊小小的尖牙, 隨口道：“這傅忻, 可見不是什麽好人。”
“你啊。”葉嫵寵溺的捏了捏他尖尖的狐狸耳朵, 淡笑：“顧家爹爹說過, 他查過傅忻, 背景簡單, 人品純善，是個博學有大才華的人。你猜錯了。”
宋沐時看著一人一狐交談甚歡的模樣，臉色微沉，加快腳步走到了他們的前麵。
白許許在他背後得意洋洋的哼了哼小鼻子。
他們如今要去的地方，在澤無國的西北角落，那裏有一座供奉了白澤神獸的廟宇，傅忻失蹤之前，葉嫵便察覺到了他的不對，所以提前在他身上留下了可以追蹤位置的東西。
是一截小小的藤蔓，生長傅忻的衣角上，這裏作祟的妖物應該是沒有發現它的存在。幾個人很快來到了神廟的麵前，隻見她停下腳步，勾了勾細長的手指，心念一轉，藤蔓從大殿裏延伸了過來，爬上了她的指尖。
她還是第一次在外人麵前顯示操縱靈植的能力，宋沐時微微蹙了眉：“這個是？”
扶桑枝三個字下一刻又咽了回去，宋沐時恍然發覺，在扶桑枝出現的時候，原本灼灼烈日的高空，一下子昏暗了起來。
“走吧。”葉嫵抱著白許許搶先踏進了廟裏。
澤無國的臣民信奉白澤，在都城的城門口有一個大大的石雕不說，家家戶戶門口，也隨處可見這白澤的石雕鎮守。與此同時，街市上牆壁的花紋，公子佳人衣服的裝飾，垂掛在腰間玉佩的形狀，都可以看到白澤的影子。
所以，有這麽一座神廟，倒也並不稀奇。
隻是奇怪的是，葉嫵曾聽顧誠提起過，澤無國的百姓平日裏會習慣來廟中祈福，但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無論是一行人來的路上，還是進到大殿之後，四處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看見。
一轉身，葉嫵發現宋沐時不見了。
“阿姐小心。有幻術。”狐族善魅，幻術修煉亦是與生俱來的天賦，白許許一眼就看穿了這神廟的不對勁。
葉嫵第一時間的反應是抱緊了懷裏的小狐狸。
然後，繼續勾動手指，尋找傅忻的蹤跡。
那截藤蔓纖細的枝葉在黑暗中顯現出身影，彎彎曲曲的跟條細瘦的長蛇似的爬上了廟裏的雕像上，葉嫵抬眸一看，這又是一座白澤神像，然而與城門口的不同的是，匠人不知用的什麽材質，塑造出來的神像竟像是真的一般。
純白的皮毛摸起來柔滑細膩，鹿角散發著柔和的光澤，就連長尾上的絨毛，都是栩栩如生。不僅如此，它鹿角往上的位置正懸浮著一本金光閃閃的書頁，既沒有依托，也沒有懸掛，然而就這樣飄在了空中。
葉嫵注意到那截藤蔓從書頁的衣角，延伸了進去。
白許許在葉嫵去撫摸神像尾巴的一刹那，用自己的好幾條長尾巴齊刷刷的展開，擋住了她的手指。
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仰著無辜的臉蛋：“阿姐，這書中另有玄機。”
葉嫵其實隻是想要感受下這神像的真實程度，既然小狐狸吃了醋，她便訕訕的將手伸了回來。
“應該是有獨立的小空間在裏麵。許許小心了，我們進去。”
葉嫵順手將小狐狸往懷裏一按，瞬間躍進了這本書的內部空間裏。
果然，這空間中的藤蔓仍舊存在，說明傅忻確實是在這裏。
這書中的世界靜默無比，葉嫵一進來就感覺到一股暴戾，陰鬱的情緒充斥在周遭的黑暗裏。腳下踩的似乎是一片虛空，亦像是一團團柔軟的烏雲，托著他們懸浮在半空中。四周無邊無際，灰茫茫的看不到盡頭。
一人一狐沿著那截藤蔓的指引，慢慢的往前走。
葉嫵每走幾步，就會碰到一個大概手掌大的筆墨字。
這字跡雄渾大氣，潑墨之間，一蹴而就，蘊含著十足的風骨，但若是停下來仔細觀察，那墨字裏隱隱約約似乎又流淌著血液的痕跡，葉嫵不經意間低了低頭，一股血腥味撲麵而來。
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在白許許耐心告饋，想要開口的時候，他們終於到了躺在一團黑影中，幾乎被黑影淹沒的傅忻。
“傅公子，醒醒。”葉嫵蹲下身子喚道。
傅忻臉色蒼白，毫無反應，還是白許許一下子從葉嫵的懷裏跳了出來，拿尖銳的利爪在他的手背來了一道。
“許許不可。”
白許許無辜的看著葉嫵。
果然，傅忻悠悠的從昏迷中睜開了眼睛。
“醒了阿姐。”白許許快速道。
“顧歡？”傅忻驚疑不定的看著依舊頂著“顧歡”臉的葉嫵，忽然回想起什麽似的，霎那間冷汗淋漓，隻見他驚魂失措的坐起來，瘋狂的在自己身上各個部位摸索起來。
“還好，還好。”傅忻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不過這一會兒的功夫，冷汗已經將他後背的衣服都給濕透了。
“顧小姐，你怎麽來了？”傅忻回過神來，急忙關切的看著一人一狐。
一狐？！
傅忻愣了愣，這狐狸是從哪裏來的。
葉嫵一瞬不瞬的看著他。
傅忻的表現著實有些奇怪，正常人身處這樣的環境，第一反應就是會先問這是哪裏，而他，卻沒有流露出對周遭環境一丁點困惑的表情。
葉嫵目光灼灼的看著他。
“傅公子，你知道這是哪裏。”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傅忻愣了一下，失魂落魄的點了點頭。
“這裏是，治世之書。”
……
在澤無國，沒有人不知道治世之書。
甚至就連葉嫵都聽說過這本書的名字。
或者可以說，三界之中，就沒有沒聽說過它的名字的。
治世之書，書如其名，說白了，就是記載著君王禦下之道的一本帝王策。當初白澤擇明君捧書而出，捧的就是它。
曾經葉嫵以為，白澤捧書隻是個存在於傳說中的典故。沒想到在這裏，傅忻卻肯定了它的存在。
據說澤無國始皇建國，就經曆過白澤捧書而至，它奉澤無國的始皇為帝後，便留下了這治世之書。而後每一代帝王，都是由治世之書選出來的。百姓信奉白澤，自然也信任這治世之書，從開國都現在，從未有人對當朝帝王產生過任何質疑。故而國家安定，朝廷長治不衰。，
葉嫵終於明白，為什麽入城的時候，城門口有一座那麽巨大白澤雕像了。
“這治世之書，竟如此神奇。”也不知這其中蘊含著什麽道理。
想那白澤身負神獸之名，聖賢之名傳唱了千萬年，但實際上葉嫵知道，這白澤一代死，一代生，縱觀三界，永遠都隻會存在為一隻。如今的那一隻距記載，已經高高的住在那九重天上，已經再也不可能為凡間的任何一個帝王捧書而至了。
“這治世之書，又與你有何關係？”葉嫵仍舊不解。
況且治世之書，是聖賢之書，可葉嫵環視周圍，妖魔之氣翻湧如潮，怎麽看怎麽跟聖賢沾不上邊。
傅忻從地上站了起來，臉上惶恐之色未退，失魂落魄的長歎了一口氣，仿佛陷入了回憶。
“顧小姐應當聽顧家家主提過，我家境貧寒，費勁千辛萬苦才考取功名。在我們澤無國有一個習俗，學子們臨開考前，都會去白澤神殿裏祈福，待發榜之後，亦會去神殿還願，我自然也不例外。然而就在還願當日，出了問題……”
“是我撞見你的那天？”白許許好奇的探出頭去。
傅忻愣了愣：這狐狸竟然還會說話？
不過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這聲音……是言五的聲音。
或許是因為到了更加詭異的地方，傅忻已經見怪不怪了，並沒有深究白許許的身份，反而繼續說道。
“是……那日其實我是先去還願，結果莫名其妙，就進了這治世之書。隻是後來好不容易逃脫出來，回去路上，恰巧上元佳節，無意間又遇見了一隻不知哪裏的來的水鬼。”
後麵的事，葉嫵已經知道了。隻是她仍舊有疑惑未解：“你來過？”
“是，我進入其中，見到了……書靈。”
“書靈？！”白許許好奇的瞪大了眼睛。
思及當日發生的事，傅忻仍舊心有餘悸。他撫著胸口，顫著聲音：“你們應該也看到了，這治世之書與傳聞中根本不符。那書靈說我有文人風骨，他要借此，來重塑治世之書。當時被捉進書中的不止我一人，還有幾個一同還願的學子，後來……”
後來，他們的屍體被發現在了城中。
“我當日渾渾噩噩，還以為深陷一場噩夢，直到那幾個人的屍體出現，我才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顧小姐？若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書靈應該是，入了魔。”
萬物有靈，若是書靈真的出了異狀，倒也不覺得稀奇，隻是葉嫵想起她過來的路上看到的一個個筆墨字，難不成掩藏在血跡筆畫之中的，就是那一個個文人的骨骼不成。
她正陷入沉思之中，懷裏的白許許卻忽然覺得不對勁了起來，可能是小動物察覺危險的本性，他立刻從葉嫵懷裏跳出來，上了她的肩頭。
舉目眺望，突然發現不遠處的墨字，一個一個從豎著飄在半空，變成躺平。一筆一劃間，尖銳的筆鋒恰恰就對著他們。
白許許的爪子一沉，在她耳邊小聲：“阿姐，小心？”
“阿姐？！”
黑暗中，乍然想起了一個輕輕柔柔的與白許許極為相似的少年音。隻是白許許的偏向於清冽，而那人的，卻是要更加溫柔。
那人緩緩的從黑暗裏走了出來。
傅忻還未看清那人是誰，隻是覺得會在這裏出現的不是妖魔，也是什麽奇怪的東西，下意識的擋在了葉嫵跟前。
而葉嫵則將小狐狸遞過來的一隻爪子捏在了手中，冷冷淡淡的看向對方。
那人一襲黑衣，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那人拖著暗影一步步的走近，熟悉的輪廓在幾人麵前顯露出蹤跡。
傅忻最先驚呼出聲：“宋公子？！”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