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復前行,欲窮其林。


  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彷彿若有光。便舍船,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


  見漁人,乃大驚,問所從來。具答之。便要還家,設酒殺雞作食。村中聞有此人,咸來問訊。自雲先世避秦時亂,率妻子邑人來此絕境,不復出焉,遂與外人間隔。問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此人一一為具言所聞,皆嘆惋。餘人各復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數日,辭去。此中人語云:「不足為外人道也。」


  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處處志之。及郡下,詣太守,說如此。太守即遣人隨其往,尋向所志,遂迷,不復得路。


  南陽劉子驥,高尚士也,聞之,欣然規往。未果,尋病終,后遂無問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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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萊陽有個叫宋玉叔的先生,當部曹官的時候,租賃了一套宅院,很是荒涼。有一天夜裡,兩個丫鬟侍奉著宋先生的母親睡在正屋,聽到院里有撲撲的聲音,就像裁縫向衣服上噴水一樣。宋母催促丫鬟起來,叫他們把窗紙捅破個小孔偷偷地往外看看。只見院子里有個老婆子,身體很矮、駝著背,雪白的頭髮和掃帚一樣,挽著一個二尺長的髮髻,正圍著院子走;一躬身一躬身像鶴走路的樣子,一邊走一邊噴著水,總也噴不完。丫鬟非常驚愕,急忙回去告訴宋母。宋母也非常驚奇地起了床,讓兩個丫鬟攙扶著到窗邊一起觀看。忽然,那老婆子逼近窗前,直衝著窗子噴來,水柱衝破窗紙濺了進來,三個人一齊倒在地上,而其他家人們都不知道。


  清晨日出時,家人們都來到正屋,敲門卻沒有人答應,才開始害怕。撬開門進到屋裡,見宋母和兩個丫鬟都死在地上。摸一摸,發現其中一個丫鬟還有體溫,隨即扶她起來用水灌,不多時醒了過來,說出了見到的情形。宋先生聞訊而來,悲憤得要死。細問了丫鬟那老婆子隱沒的地方,便命家人們在那地方往下挖。挖到三尺多深時,漸漸地露出了白髮。繼續往下挖,隨即露出了一個囫圇屍首,和丫鬟看見的完全一樣,臉面豐滿如同活人。宋先生命家人砸她,砸爛骨肉后,發現皮肉內全都是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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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生方棟,在長安城裡很有點名氣,但他為人很輕佻,不守禮節。每在郊外遇到遊玩的女子,就很不禮貌地尾隨在後頭。


  清明節的前一天,他偶然到城郊遊玩,見到一輛小車子,掛著硃紅色的穸簾,周著繡花簇錦的車帷,幾位女婢騎著馬跟在車后。其中一個婢女,騎著匹小馬,容貌美麗極了。方棟稍向前湊近,偷眼一看,見車的帷幔拉開著,車裡坐著一位十五六歲的女郎,她妝梳非常艷麗,真是生平從未見到過。方棟目光繚亂,神志昏昏,跟在車的前前後後,捨不得離開,這樣跟著走了好幾里。忽聽車中女郎把婢女叫到車邊,說:「給我把帘子放下來。哪裡來的這麼一個狂妄書生,頻頻地來偷看。」婢女把穸簾放下,回過頭憤怒地看著方棟說:「這是芙蓉城裡七郎的新婦回娘家,不是一個鄉下女子,隨便讓秀才偷看的。」說完,就從車道上捧起一把土,朝著方棟揚去。


  方棟眯眼睜不開,剛剛用手擦試眼睛,女郎的車馬已經遠去了。他驚恐疑惑地回到家裡,總覺得眼睛里不舒服。請人扒開眼瞼一看,眼球上生出了一層薄膜。過了一宿,越發嚴重,眼淚不止地簌簌流下來。白色的翳膜漸漸大起來,又過了幾天,就像個銅錢那麼厚。右邊的那個眼球上,起了如同螺旋狀的厚翳膜,用各種藥物醫治,都不見效。這時,方棟心中懊悔極了,很愧悔自己作法不當。他聽說佛家的《光明經》能消除災難,就手拿一卷,請別人教誦。最初,讀時心情很煩躁,時間久了,漸漸地就習慣了。一天早晚無別的事可作,只盤腿坐著捻珠誦經。就這樣他持續了一年,什麼雜亂的念頭也沒有了。忽然,聽到左邊眼睛中,有如小蠅的聲音,說:「黑如漆,真難受死了。」右邊眼睛中應聲說:「可以一同出去遊玩一會兒,出出這口悶氣。」方棟漸漸覺得兩鼻孔中,蠕蠕動彈,很癢,好像有東西從鼻孔裡面爬出來。過了一段時間,又返回來,又從鼻孔進到眼眶裡。它們又說:「好長時間沒能看看園中的亭台了,那珍珠蘭快要枯死了。」


  方棟生平很喜歡蘭花,園中種植了許多蘭花,以前自己常去灌水,自從兩眼失明,長久沒再過問。忽然聽到這話,急忙問他的妻子:「蘭花怎麼弄得快乾死了?」妻子問方棟怎麼知道的,方揀就把實情告訴妻子。妻子到花園中一看,果然蘭花枯萎了。妻子感到驚異,靜靜躲在屋裡看個究竟,見有小人從方棟的鼻子中出來,大小不如一粒豆子,轉轉悠悠地竟到門外去了,越走越遠,接著就看不清了。一會兒,兩個小人又挎著胳膊回來,飛到方棟的臉上,好像蜜蜂和螞蟻回窩一樣。就這樣倒騰了二三天。


  方棟又聽左眼中小人說:「這條隧道彎彎曲曲,來來去去很是不方便,還不如自己另開一個門。」右眼睛中小人說:「我這裡的洞壁太厚,要開門不太容易。」左邊的說:「我來試試看,若能開開,咱倆就住到一塊算了。」方棟接著感到左眼眶內隱隱地痛似抓裂一樣。一會,睜開眼一看,突然屋裡的桌椅等物看得很清楚。方棟很高興地告訴妻子。妻子仔細查看,左眼中那層小脂膜破開一個小孔,露出亮晶晶的黑色眼球,才有半個胡椒粒大。過了一宿,那層翳膜全消退了。細細一看,竟然是兩個瞳人。而右眼厚厚的翳膜,仍是老樣子,這才知兩個瞳人合居在一個眼眶裡了。方棟雖然瞎了一隻眼睛,但比以前兩個眼睛時看東西更清楚。自這以後,他對自己的行為,就更檢點約束了,鄉親們都稱讚他的品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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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西的孟龍潭,與朱舉人客居在京城。他們偶然來到一座寺院,見殿堂僧舍,都不太寬敞,只有一位雲遊四方的老僧暫住在裡面。老僧見有客人進門,便整理了一下衣服出來迎接,引導他倆在寺內遊覽。大殿中塑著手足都作鳥爪形狀的志公像。兩邊牆上的壁畫非常精妙,上面的人物栩栩如生。東邊牆壁上畫著好多散花的天女,她們中間有一個垂髮少女,手拈鮮花面帶微笑,櫻桃小嘴像要說話,眼睛也像要轉動起來。朱舉人緊盯著她看了很久,不覺神搖意動,頓時沉浸在傾心愛慕的凝思之中。


  忽然間他感到自己的身子飄飄悠悠,像是駕著雲霧,已經來到了壁畫中。見殿堂樓閣重重迭迭,不再是人間的景象。有一位老僧在座上宣講佛法,四周眾多僧人圍繞著聽講。朱舉人也摻雜站立其中。不一會兒,好像有人偷偷牽他的衣襟。回頭一看,原來是那個垂髮少女,正微笑著走開。朱舉人便立即跟在她的身後。過了曲曲折折的柵欄,少女進了一間小房舍,朱舉人停下腳步不敢再往前走。少女回過頭來,舉起手中的花,遠遠地向他打招呼,朱舉人這才跟了進去。見房子里寂靜無人,他就去擁抱少女,少女也不太抗拒,於是和她親熱起來。不久少女關上門出去,囑咐朱舉人不要咳嗽弄出動靜。夜裡她又來到。這樣過了兩天,女伴發覺了,一塊把朱舉人搜了出來,對少女開玩笑說:「腹內的小兒已多大了,還想垂髮學處女嗎?」都拿來頭簪耳環,催促她改梳成少婦髮型。少女羞得說不出話來。一個女伴說:「姊妹們,我們不要在這裡久待,恐怕人家不高興。」眾女伴笑著離去。朱舉人看了看少女,像雲一樣形狀的髮髻高聳著,束髮髻的鳳釵低垂著,比垂髮時更加艷絕人寰。他見四周無人,便漸漸地和少女親昵起來,蘭花麝香的氣味沁人心脾,兩人沉浸在歡樂之中。


  忽然聽到猛烈的皮靴走路的鏗鏗聲,並伴隨著繩鎖嘩嘩啦啦的聲響。旋即又傳來亂紛紛的喧嘩爭辯的聲音。少女驚起,與朱舉人一起偷偷地往外看去,就見有個穿著金甲的神人,黑臉如漆,手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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