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五)第五穿
「二姑娘,明日就是您大喜日子要早起的,怎地還不入睡?」外間雙喜睡得淺,聽見內室的動靜立即披衣,執著燈盞湊近了,「是不是要更衣?」
尤悠這才意識到四周黑洞洞的。
頓了頓,視線在陌生又熟悉的女孩臉上滯留了瞬移開,有些不適應地開口回她:「無事,你且去睡。我方才驚了下已經沒事了,這就睡。」
說罷,推了丫鬟的手,兀自躺下去背對著床外。
尤悠眯著眼,腦子裡記憶翻湧的厲害,全是原主從小到大備受冷落(欺凌到沒有,畢竟嫡小姐)的記憶:父親寵幸如夫人庶兄庶弟,一母同胞的大姐自幼養在祖母身邊與她不親,母親因生她傷了身子格外厭惡,下人們逢高踩低……
閉眼強迫自己入睡的尤悠:……看來,原主卑微怯弱的性子由來已久。
紓解了許久,腦子一直混亂,嗡嗡地抽疼著,也不知自己熟睡沒有。天剛麻麻亮,尤悠就被一雙手推醒了。
是昨晚那個陪夜的侍女。
「姑娘?姑娘?」雙喜輕聲細語的,「該起了,梳妝的人來了。」
起床氣深重的尤悠唰地一睜眼,還沒發火就聽那丫鬟抹了眼淚:「夫人也真是狠心,怎麼都是親生的,姑娘您就要出閣她都不來看一眼。那個人家的姑娘出閣前不是母親親自教導人事的?夫人,夫人怎麼就打發個奴才來……」
尤悠掀開了眼皮,還沒說什麼,靈敏的神經察覺到什麼。
她倏地扭臉,就見一個鼻孔長在腦袋上的老嬤嬤正捧著一個木盒,趾高氣揚地站在內室的門口。哭的正傷心的雙喜見狀不明所以,恍惚地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臉都嚇白了:「秦,秦嬤嬤……」
秦嬤嬤?尤悠昨晚接受了原主記憶當然認得這個人。面前這個,就是常年欺負原主主僕的主要下人之一。侍郎夫人的陪嫁丫鬟,如今的積威甚重的秦嬤嬤,挑撥原主母親越來越討厭原主的重要人物。
雙喜見著秦嬤嬤就是一顫,下意識擋道尤悠面前。
尤悠拍了拍抖抖嗖嗖的小丫鬟的手,視線在她梳著簡單的雙丫髻上落了落,見兩邊各綁了一個銀鈴(雙喜十歲的時候,原主特意給她打的銀鈴鐺)。想著,這大約就是原主那個為主下毒毒殺趙嬌嬌反被亂棍打死的貼身丫鬟雙喜了。
她坐起身,掀了被子下床。纖細羸弱的嗓音,軟綿綿的:「秦嬤嬤好大的威風,我的閨房也是你想進就進的?」
一向軟綿沒用的嫡二小姐發了火,雖然沒甚威懾力,但仰人鼻息的下人哪有看不出來的。誰知秦嬤嬤自詡當家夫人的身邊人,根本沒將不受寵的二姑娘看在眼裡。她身子動都不動地說了個「抱歉」。
表情敷衍,似乎說了個抱歉都折煞了她。
事實上,秦嬤嬤確實很生氣。性子弱的人家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二姑娘哪裡來的火氣?定是這個不老實的丫頭挑的!這麼想著,秦嬤嬤眼神如淬毒地瞪著雙喜,見著雙喜那小身板抖了起來才不甚滿意地哼了哼,大步跨進內室。
「嬤嬤是奉夫人之命過來給二姑娘講人倫大事的。只講這一回,也當不得姑娘的先生。不過姑娘既要出閣,還是懂些人情/事故的好。」
說罷,意有所指地掃了眼一身的褻衣的尤悠。轉身將盒子往梳妝台上一放,「姑娘將來是要去帝師府做人媳婦的,這個時辰還未梳洗好……恕嬤嬤斗膽。若是進了帝師府,可不能再這般懶散了。」
下人說話這般放肆,對規矩不是很懂的尤悠還沒覺得怎麼,站在她身邊的雙喜突然不抖了。一張小臉氣的通紅:「你!」雙喜氣狠了,身子一顫,頭上的銀鈴就清脆地響。這老腌臢貨,算哪個牌面上的人?敢這麼對她家姑娘!
因著尤悠沒發話,雙喜又不敢鬧,憋著嘴,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
尤悠瞥了她一眼,拄著唇輕飄飄地咳了一聲。
雙喜立即回神,抹了眼淚,手腳伶俐地倒了杯茶水遞過來。
秦嬤嬤嗤了一眼雙喜,攏著手,一副教訓的口吻說道:「二姑娘今日就出閣了,夫人念著你自小沒人教導,怕你嫁過去抓瞎給侍郎府丟人,拿了些新婦要讀的書過來。還請看在夫人的份上,姑娘你莫計較一會兒嬤嬤說話嚴厲。」
尤悠垂著眼帘,慢條斯理地喝了口溫茶。
然後,在四隻眼睛的瞪視下,啪一下將那茶杯狠狠砸向了秦嬤嬤胸口。
秦嬤嬤頓時一聲慘叫,捂著胸口就倒地上了。尤悠的力量經過幾個世界的強化堪比初級武者,那茶杯裝了茶水,差點沒將秦嬤嬤的胸給砸凹進去。
內室的氣氛一瞬間緊繃了起來。
秦嬤嬤人還歪著地上,張嘴便哎喲喲地直喊疼,瞪著尤悠的眼睛赤紅,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樣。雙喜目睹了一切,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
尤悠攏了攏褻衣,眼皮子都不掀:「抱歉,手滑。」
雙喜瞬間回神,趕忙跑去關了門。
她人剛到門邊,見外面有聽到聲音靠過來的下人要偷看的樣子,立即凶神惡煞地開罵:「看什麼看!今兒個是姑娘的大喜日子,一個個地束著手,都偷懶還是怎麼地?信不信我臨走之前就告了主事,把你們一個兩個賤蹄子全拉去賣了!」
那些個偷聽偷看的立即作鳥獸狀,四散了。
雙喜一聲冷哼,啪一下關了門。
回頭瞥見秦嬤嬤還窩在地上,故意裝作沒瞧見地踩著她肥碩的手過去:「姑娘,奴婢先伺候著您梳洗,一會兒上妝的人來也好不失禮與人。」
秦嬤嬤冷不丁被她碾了手指,指節差點沒被碾碎了!雙喜人一過,她抱著手又是一陣亂滾哀嚎:「你這個賤蹄子反了天了,敢踩你嬤嬤我的手?小蹄子,你等著,我一會兒就告了夫人將你發賣了!!」
尤悠眯了眼笑,她覺得她喜歡這個雙喜小姑娘:「雙喜啊,左右咱們以後不回侍郎府了。你今兒個就是將地上這老貨打死,我也能將你捎帶走。」
她的話剛一落地,森森然的口氣,哀嚎的秦嬤嬤就嚇住了。
她一臉驚恐地看往日沒脾氣的二姑娘,今兒個像變了個人似得說起打殺來眼皮子都不眨一下。臉上橫肉一抖,不敢再賴地上裝死了,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二姑娘,嬤嬤我可是夫人指派過來的人!」
「雙喜,打。」
雙喜一雙眼睛漸漸亮了起來,咽了咽口水,猶豫不決:「可是,姑娘家就是嫁了人也還要娘家幫襯的。為了一時之快,得罪了夫人就不好了……」
「我在這府里活了十多年,你見著人幫襯我了?」
雙喜頓時黯然,為了自家姑娘的處境。
明明小姐還小的時候,夫人就是再不喜她也沒這麼不近人情過。這麼一想,雙喜盯著秦嬤嬤便雙眼冒火,還不是這些見不得人好的奴才們的錯?非攛掇著夫人見什麼殺千刀的尼姑,硬給她家姑娘扣個克父克母的帽子。
這些腌臢的下等人,活該打死!
雙喜眼底的火苗閃爍,覺得自家姑娘說的一點沒錯,今兒個一過,誰還回這兒?!於是擼了袖子就真上去踹。秦嬤嬤尋常在正院只做端茶倒水的小事,身體早虛浮的厲害。看著五大三粗,卻被雙喜一腳踹到了。
雙喜也是恨,細胳膊細腿的,直打得秦嬤嬤滿地找牙。
尤悠丟下一句「別打臉」就兀自去梳洗了。
雙喜是個伶俐人,早將梳洗的器具熱水準備好。尤悠順著記憶進了換洗隔間,水還是熱的。因著在古代生活過,尤悠對牙香牙線等物不陌生。拋開開始的生疏不習慣,順手之後,用的便順暢了起來。
梳洗完回了內室,雙喜還在拳打腳踢,一張討喜的小臉上滿是狠戾。
看來,積怨已久。
外面腳步越來越近,再打下去也不是事。尤悠喊了聲雙喜,叫她停手:「外面人來了,過來給我更衣。」
雙喜猛地住手,有些回不了神。那被她壓著打的秦嬤嬤早翻了白眼,就差昏過去。
尤悠慢條斯理上前,一個手刀將人劈昏了,然後再一腳將人踹到了床邊:「把人拖床底,然後,去隔間梳洗一下。」反正今天嫁出去,以後回尤家就是客人。尤母再怎麼氣,也不能那她怎麼樣。
尤悠拍了拍雙喜的胳膊,根本有恃無恐。
雙喜渾身都在抖,不知是高興還是什麼,眼睛紅得像兔子。
她二話不說,拉開踏板,將秦嬤嬤給踢進去。尤悠身上還穿著褻衣,她也不顧不得自己的儀貌,慌不迭地去箱子里翻尤悠的外衣:「一會兒添妝的都是些有身份的夫人,姑娘您這樣子太失禮了,快,快收拾一下。」
話沒說完,房門就被推開了。
推門的是尤悠的長姐,嫁給安國公府庶出二房嫡長子的一母同胞卻並不親的長姐。她見尤悠一身的褻衣就皺了眉頭,半分不顧及她身後還跟著一群不熟悉的外府夫人,毫不給臉地就斥她道:「日上三竿了還穿這樣像什麼話!你的規矩呢?!」
此話一出,還站在門口的外府夫人們也尷尬。
教訓親妹妹哪有當著客人面兒來的?還在人家出閣的日子裡教訓沒規矩?外府夫人當中有宋大夫人的手帕交,因著婚禮辦得急,怕新娘子委屈特特請來代替她安撫尤悠的。她聞言立即就冷了臉,看來這二姑娘不受寵是真真的。
嘆了口氣,她剛想打圓場,就聽尤悠開了口。
細軟的嗓音,一副溫溫婉婉的模樣:「大姐這是在夫家受了氣,特特來找我撒氣?」
尤家大姐的臉,頓時一僵。
她確實是在夫家受了趙嬌嬌的氣才回來捏軟柿子。
「那可怎麼辦?」尤悠垂下眼帘,娥眉輕蹙,瞧著真心可憐,「我哪裡惹到安國公府了嗎?」
還能惹到誰?
在場的夫人心裡瞭然,還不是惹了安國公府那離經叛道的天之驕女……替宋大夫人過來的那位夫人上前撫了撫尤悠的手,嘆了口氣,作孽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