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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我夫人呢

  第四十章 我夫人呢

    杜窈窈:“……”


    他疑心她喜歡宋行楷,以此威脅呢。


    沈階道:“宋家死一個宋行楷沒關係吧?”


    杜窈窈駁,“杜家死一個杜窈窈也沒關係吧?”


    沈階認慫,“我錯了。”


    “你不怕我和他做鬼夫妻,生鬼寶寶啊?”杜窈窈故意道。


    “怕……”沈階低聲歎氣,“不殺他了,老婆快點好起來吧……”


    杜窈窈的病情愈發嚴重了。


    沈階讓嚴謹帶眾人向前趕路,他留下找村莊、尋郎中給杜窈窈治病。


    嚴謹不從,眾護衛不敢。


    使臣死了,他們就算回去,也無生路。


    尋了兩日,前方是一村子,半路殺出百號劫匪。


    蒙麵黑衣,身手矯捷,擅長用毒,出手狠辣。和那天襲射馬車的,是同一批人。


    沈階把杜窈窈交給嚴謹,“你帶她走,他們的目的是我。”


    “大人!”嚴謹抱著昏迷的杜窈窈,猶疑不定。


    沈階的劍未提起,一黑衣人的快刀已至,他側身閃躲,命令嚴謹,“快走,你帶二十人,務必務必護她周全!”


    “大人!”己方寡不敵眾,嚴謹邁不開步。


    “這是命令!”沈階稍一分神,對手從他肋下襲擊,劍身一削,劃下一道深深的血線。


    他聲音帶著哀求,“我給你們斷後,你快帶她走!”


    沈階負傷,嚴謹不敢再令他分心,托著杜窈窈飛快地隱入山林。


    匆惶的顛簸,難受極了。杜窈窈蹙起眉頭,“嘩”地嘔出幾口酸水。


    嚴謹看她慘白消瘦、奄奄一息的模樣,和前些日子判若兩人。


    心中滋生出一絲不該有的憐惜和心疼。


    他擔心沈階,故沒走遠,不知如何處置懷中這個燙手山芋。


    帶杜窈窈離開,不管沈階的死活,嚴謹是萬萬做不到的。士為知己者死,沈階曾於斷案上替他洗刷冤屈,拯救他一家人。


    嚴謹藏身一處隱蔽地方,派人去打探消息。


    半個下午過去,眼看天色愈暗,將要下雨。


    探子終於回來稟告,“大人腹中一劍,流血不止,帶幾人躲在一個村裏的破廟裏。匪徒又增人馬,約兩百人,舉著火把往那處找。”


    轟隆隆——


    天際一道驚雷,閃電撕裂夜空。


    杜窈窈瑟縮地抖了一下。


    嚴謹抱她的手也在發抖,他在思考對策。


    杜窈窈是個美人,縱是重病憔悴,難掩楚楚之姿。


    落難之際,普通男人很難不抱非分之想。


    更何況這群出使烏桓素了幾個月的護衛。


    亡命之時,交給哪個都不放心。


    他最多隻能留兩人,其他的,要跟他去救人。


    兩人與她留在此地,若被敵方抓住,沈階必會束手就擒,他們白忙活一場。


    讓人帶她離開,嚴謹不知其中得出多少變故,恐她死前還要受男人淩辱。


    嚴謹探杜窈窈鼻息,孱弱至極。


    他咬牙,下出決定。


    摸索杜窈窈的脈搏,又探她呼吸,從懷中掏出一紙信函,作出沉痛的神色。


    “大人有令,若姑娘不行了,挖坑就地掩埋。然後你們跟我去援救大人和弟兄們。”


    嚴謹是沈階心腹,二十餘人莫敢不從。也無人敢質疑他的權威,上前查看信函真假。


    杜窈窈一直病得不省人事,斷氣掩埋情理之中。


    大人待這女子算是有情有義,一路或背或抱,中途以血哺喂,比世間大多數男人深情多了。


    護衛持手中刀劍挖坑,杜窈窈躺在地上。


    天空下起一陣急雨,劈裏啪啦地打在人臉上、身上。


    杜窈想睜眼,可眼皮如被縫住,她睜不開。


    朦朧間聽到“大人有令,就地掩埋……”


    埋誰啊?

    埋她嗎?

    沈階終於撐不住了嗎?

    把她丟下就好了,為什麽、為什麽要活埋啊?她還沒有斷氣。


    沈階呢,怎麽聽不到他的聲音?

    他失信,他害怕,他逃離了嗎?


    “嬌妻幼女,都是我的寶貝。”


    “你死,我跟著你死。”


    “我不在乎死多少人,我隻要你活著。”


    “我永遠不會丟下你,我發誓!”


    騙子,都是騙子!

    騙子騙子騙子!


    杜窈窈的心髒如被一隻狠厲的手掌捏得稀碎,眼角的淚混著雨水淋入發鬢。


    她就不該相信古代的帝王將相!

    成大事的男人,心中很難裝下一個女人。


    寵你的時候,甜言蜜語把你哄上天。落魄的時候,女人是最無用、最無價值的東西。


    是的,東西。


    史書上說:皇帝李隆基專寵楊玉壞十六年,最後賜她於馬嵬坡自縊。名將張巡,在守城鬧饑荒之際,煮了小妾以犒三軍。


    所以,沈階埋了她多正常啊。


    他的人設就是心狠手辣、薄情寡義。


    杜窈窈恨自己為什麽要相信他的話,又恨他為什麽不來、不跟她告別。


    隻要他說一聲,他有苦衷,她會原諒他,哪怕心痛失落,也心甘情願地赴死。


    至少死得明明白白。


    這樣,感覺被欺騙了。


    騙了她無數次身子,還騙走了……她的心。


    ……


    沒人知道杜窈窈在哭。


    她靜靜地躺在雨地裏,一動不動。煙紫的衣,雪白的臉,像一尊美麗的玉女雕像,等待著與大地融為一體。


    事急匆忙,護衛挖的坑不深。


    嚴謹抱著杜窈窈,放入坑中。


    她躺在土地泥水裏,眼眸緊閉,雙手交握於胸前。


    嚴謹心潮起伏,他忽地想帶杜窈窈逃走私奔,那晚她的柔媚情態,他銘記於心。


    理智壓過意動,嚴謹起身,揮手,“填土。”


    一坯坯泥土壓在杜窈窈身上,先是腳,然後腿,接著腰、胸,最後隻剩細白的頸子和清麗的臉。


    一人捧一把土撒在杜窈窈麵上,經雨水衝澆,幹淨的臉變得汙濁不堪。


    嚴謹於心不忍,打斷,“算了,拔點野草遮住她的臉吧。”


    他心裏抱著一絲絲希翼,杜窈窈能堅持到他救沈階回來。


    他希望她——不會死。


    –


    救命啊——


    救命救命救命啊——


    身上的泥土壓得不實,經雨水澆灌,變得鬆軟稀薄。


    杜窈窈的手指動了動。


    有一瞬間,她想如沈階所願,就此死去。


    可她好不甘心啊!

    為了一個男人放棄自己,她鄙夷這樣的女人。


    不過就是不被愛了。


    長這麽大,她是靠愛活著的嗎?


    有父母生,沒父母養。有眾親戚,卻靠陌生人的資助讀書生活。


    血緣親人尚且如此,何況一個僅用男女歡愛維係關係的掛名夫君。


    封建社會,女子勢弱,他表麵誠摯、實則偽善地放棄。


    憑什麽、憑什麽她該死?!

    杜窈窈憑借胸中一口難紓的意氣,抬袖從泥土裏抽出胳膊,一點點撥去壓在胸前的泥土。


    待能喘氣,她將手腕伸出坑外,在風雨中遙遙求救。


    她沒有力氣,支撐一會兒便軟了下去,繼而再撐起……


    不知過了多久,聽得腳步踩泥的聲響,她支起酸軟的手腕,用力擺動。


    “啊——”一個男子驚呼,“大哥,你看!”


    被稱“大哥”的男子循勢望去,隻見荒草泥土裏浮出一隻蒼白的手,軟軟垂動。


    五指纖細,類似女子。


    “我們該不會撞鬼了吧?”頭先說話的男子驚恐道。


    “出門打獵,猛虎野獸你不怕,怕什麽女鬼?”大哥嗬斥。


    他悄聲走過去,遠遠地拿著長矛撥開荒草。


    泥坑中有一張同樣蒼白的臉,雙眸緊閉,嘴唇翕動,美麗楚楚,如山中精魅。


    “這女鬼好生漂亮!”二弟目瞪口呆地歎道。


    大哥借著閃電觀女子唇型,她似乎在說“救、救我……”


    他低手探她鼻息,孱弱、溫熱。


    “是活人!”


    –


    嚴謹一行,披著野草編織的衣,避著匪徒,偷摸溜到村子的廟中。


    沈階麵色慘白,捂著腹下的窟窿,指縫汩汩流血。


    昏暗的夜色裏,他瞧見嚴謹,錯愕驚詫,“窈窈呢?”


    嚴謹抿了抿嘴,沒說話。


    沈階強撐站起,上前質問,嚴謹大步去扶他,一記手刀砍在他的後頸。


    沈階昏厥。


    嚴謹朝左右道:“事態緊急,隻能先得罪大人了。”


    他向身後使個眼色,一個護衛急忙脫衣和沈階互換衣衫。


    這是來路他想的對策,選了個和沈階身形相似的男子,引開匪徒,他帶沈階從暗處逃走。


    邊陲蠻子起初被障眼法迷惑,後來掉頭猛追,嚴謹帶沈階左躲右藏、奮力拚殺。


    原來的十多人,為掩護他和沈階,皆死在匪徒的刀劍之下。


    嚴謹背著沈階筋疲力竭,正感到天要亡我之際,兩列黑甲士兵執箭而來。


    “嗖嗖嗖——”一簇簇利箭射向匪徒,士兵訓練有素,百步穿揚,匪徒突遭襲擊,一時間潰不成軍,慘叫連聲。


    一位方臉濃眉的將軍駕著馬車噠噠而來,見到嚴謹,拱手致意,“是沈階沈大人的部屬嗎?”


    “你是?”嚴謹遲疑。


    將軍恭聲,“本將奉王爺之命,前來援救沈大人。”


    “王爺?太子……”嚴謹猜測是太子那邊收到消息,派人前來。


    將軍道:“正是太子皇叔——涼川鎮北王。”


    嚴謹和沈階乘馬車去了金都城內的太守府。


    涼川援兵前來,金都太守嚇得吐露實情,畏罪自殺。


    沈階醒來,已是三天後。


    “窈窈呢?”他一睜眼詢問。


    最後的記憶停留在破廟裏看見嚴謹,然後一頭栽倒、人事不知。


    侍奉的婢女欣喜道:“大人,您醒了?”


    沈階掃過廂房的華美裝飾,警惕地問,“這是哪裏?”


    婢女答,“金都太守府,現在由我們家王爺接管。”怕貴人不知哪位,她詳細,“涼川鎮北王。”


    沈階頜首,放下心來。鎮北王從皇帝那代便不參奪嫡政鬥,一心管好轄地,出了名的正直閑散王爺。


    想必是楚政收到飛鴿報信,命距離最近的涼川前來營救。


    “大人幾日食水未進,可叫人送點清粥小菜?”婢女關切問。


    “幾日?”沈階詫異。


    “對呀。”婢女一張圓圓的臉,瞅著格外討喜,她嬌憨地道,“大人腹中一劍,劍淬劇毒,多虧我們家王爺來得及時,若再晚個半天一天,太醫也回天乏術。”


    沈階心中焦急杜窈窈,對此不太在意。他描述著,“你有沒有看到一個很瘦很白、生病昏迷的姑娘?”


    婢女茫然地搖頭,“我們從王爺馬車上接您下來,沒見著什麽姑娘。和您一起的,隻有兩位男子。”


    她補充,“一位是您的下屬,姓嚴,另一位,是個護衛,他們都受了重傷。”


    沈階聽不進去,他滿心想著杜窈窈去了哪裏?一種不好的預感自心頭升起,恐懼像翻湧的潮水死死地包圍了他。


    呼吸逐漸喘不過氣。


    他騰地從床上起來,掙紮著下地,命令,“帶我去找嚴謹!”


    “大人,您傷得很重!”婢女怯怯地叫。


    他臉白如紙,眼神冰冷而犀利,像一把剛出鞘的劍,誰人莫敢不從,欲一刃斃人性命。


    左腹的傷口因他動作撕裂開,鮮血一瞬滲透繃帶,素白中衣上透出血跡。


    婢女看著都疼,他渾然無覺。她試圖阻止,“大人,那位嚴大人比您傷得輕,我去叫他過來。”


    “快去!”沈階厲聲。房內無人,他抽氣捂著小腹坐下,既心痛又心悸。


    他痛疚自己弄丟了她,致她生死未卜。又害怕聽到任何她已不在人世的消息。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他像等待被處決的犯人。


    是生,抑或是死?

    嚴謹一瘸一拐地進門,看見坐在床邊黯淡的沈階,雙腿一曲,直直跪下。


    沈階毫不動容,隻問,“我夫人呢?”


    “夫人她、她……”嚴謹聲音顫抖,艱澀難言。


    沈階攥緊手心,竭力使語氣平靜,“還活著嗎?”


    嚴謹叩頭,“生死……不知……”


    沈階閉眼,鬆了一口氣。生死不知,他還有希望。


    心中滔天怒火熊熊燃燒,他恨嚴謹放棄杜窈窈轉來救他。


    當下斥罵怨懟無濟於事,沈階平定心神,質問,“如今怎麽個生死不知法?”


    嚴謹將他活埋杜窈窈的一番來龍去脈述完。


    沈階久久不發一言。


    嚴謹偷偷抬頭,沈階坐如雕塑,眼圈紅紅,眸中泛著水光。


    他冷靜地、哽咽地,“現在她人呢?”


    嚴謹照實道:“夫人昏迷,應該沒辦法自個行走。屬下猜測是被南詔匪徒抓獲,或由路過的村民救走。”


    “鎮北王嚴刑拷打抓來的孽黨,他們是烏桓王後的部署,奉命截殺大人,一口咬死沒見過夫人。這幾天王爺派人在那邊附近村子裏尋找,暫沒下落。”


    沈階聽說紅萼死裏逃生,情夫侍衛救她一命。她有膽反擊截殺,不一定有能耐買通金都太守。


    他問,“金都太守,背後何人?”


    “阮護。”嚴謹回稟,“太守說阮護抓他妻兒老小威脅,他不得不從……”


    “結果?”沈階打斷。


    “太守畏罪自盡,求我們救他家人。”


    “好。”沈階了解大致情況,淡淡地交代,“回京之後,你不必留在禦史台了,也不要再留在京城。我會和太子建議,允你外放。”


    這是情義斷絕的意思了。


    “大人!”嚴謹跟沈階四年已久,兢兢業業,忠心護主。


    “你看過窈窈……”沈階起了話頭,沒有說下去,“我便不能容你。”


    他遺憾地歎了口氣,“你辜負了我的期望。也許所有人都認為你做的是對的,但在我這裏,你錯了,大錯特錯!”提袖舉起綁著繃帶的手腕,“她是我豁出性命想保護的女人,你怎麽對她,你們怎麽對她?”


    嚴謹啞口。


    沈階意味著恩人和上級,在他眼裏,自然比杜窈窈一個女人的命重要。太子命他隨沈階出使,本就有保衛之責,若他不顧沈階性命,一心護著杜窈窈,那將來,唯有以死謝罪。


    在生死利益麵前,女人不值一提。


    他很清醒、很理智,哪怕對杜窈窈曾有過一絲半分的意動。


    他必須做出正確選擇。


    沈階自嘲地笑,“不怪你,不怪任何人,隻怪我自己。我不該為私心強帶她出來,也是我無能,保護不了妻子……”


    說著他重重地咳嗽,喉間衝出一抹腥澀,幾口鮮血湧在白衣上。


    “大人!”嚴謹驚道。


    “沒事。”沈階抹去嘴角和下頜的血漬,強撐著身體吩咐,“你去叫太醫過來,再備一份飯食。”


    我不能倒下,我要去救窈窈,他在心裏一遍遍如是自說。


    他每天認真服藥、用飯,聽人匯報,今日拿著畫像,又去何地何地尋人。


    他研究地輿圖,告訴官兵,一些犄角旮旯、偏山溪流,不放棄一絲一毫的可能性。


    如此堅持三天,沈階終於有了消息。


    沒想卻是晴天霹靂。


    ——金都北山的河道裏,發現一具女屍,衣著配飾,與禦史夫人逃亡時的穿戴,一般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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