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故意入局
林墨初到了,也開始一幅幅點評眾人丹青。
說到底,若議論那治國策,當然各懷主意。可說到品評丹青,那不過是助興之技,倒也極為和樂。
然而雖然如此,王珠也留意到,自己這邊讀書的幾位作品水準要差上許多。
上次布置的作業是以梅為題,自然繪的是梅花。
白薇薇那副作品被抽出來,筆法尚有幾分稚嫩,談不上多出挑。好在王曦以及其他的人,也不會覺得這些公主有什麼令人驚艷的水平。
雖然如此,白薇薇臉頰卻不知怎麼紅了紅。
王曦欣賞有才華的人,可惜白薇薇這方面也沒什麼天分。
唯獨李亭卻十分心疼,只覺得白薇薇是為了襯托王珠,才不肯使盡全力。
然而王麟的畫卻也是讓眾人眼前一亮,王曦看了王曦一眼,不覺說道:「畫的是殘梅,枝幹頗有崢嶸傲骨,氣韻不俗,也頗有風骨。」
王麟一直盼望出頭,聽到了王曦點評,心裡自是高興。只是他對王曦感覺也很複雜,寒暄了幾句卻又垂下頭去。況且他覺得王曦畫技平平,假日時日,自己必定會越過王曦去。只不過王曦是太子,所以能對自己作品評頭論足。
王珠也第一次用另外角度觀察自家這位大哥,王曦處事很是溫和,善於觀察,他畫技平平,可是欣賞畫的眼光卻不錯。這是極為正確的,一國儲君,自然不必在旁門之技上花費過多的精力,卻的有鑒賞觀察的本事。
而王麟這種任何事情都努力,甚至努力拚命鍛煉畫技的樣子,確實也沒有什麼為主氣象。
王珠內心更暗暗發誓,這輩子無論有何陰謀,她也絕對絕對不會讓人將王曦給毀了去。
楊薰那包含嘲諷的嗓音響起:「誰不知道九公主學問不好,我瞧那畫也不必看了,也免得傷了九公主的顏面。」
這就差指著王珠鼻子說王珠是個草包。
王珠還沒什麼,王曦頓時抬起頭,臉上一片慍怒。
楊薰卻福了福:「若九公主有什麼真才實學,那臣女此言也就是詆毀皇族。可是太子明鑒,九公主本若無學無術,那臣女此言,就是為九公主遮羞。這整個京城,不都議論九公主是個草包。若太子因此治罪於我,臣女也無話可說。」
方才還差點指著王珠鼻子罵草包,現在卻已經指名道姓,指著喊王珠草包。
楊家素來狂傲,連女眷也不遑多讓。
王珠卻無動於衷,這等言語刺激,她早不放在心上。
可白薇薇卻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太子哥哥,怎能讓九皇妹受這樣子欺辱。這一次九皇妹可是大出風頭,又怎麼會是別人口中無學無術的人。乾脆拿出九皇妹的作品,讓有些人心服口服。」
這一次王珠華雲宴是出盡風頭,雖然如此,王珠草包之名深入人心,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可消除的。
王珠對著裴家侃侃而談,未必不是王曦事先的調教。
既然如此,王珠究竟是不是草包,卻也是讓人越發好奇。
從王珠的畫技之中,卻也是可窺見一二。
王珠卻是不置可否,她很清楚一件事情,就是自己作品真的很爛——
那副畫,是自己落水前畫的,全無畫技,也無風骨。
落在別人眼裡,恐怕惹人嗤笑,更加證實自己草包之名了。
王珠淡淡說道:「這也不必。」
白薇薇卻不依不饒:「九妹妹你就是對別人太過客氣,所以方才在外傳出那麼許多不利於你的話兒。有些人就是目光淺薄,不會慧眼識珠。況且這次,你跟我說了,這次你的作品更是不同以往,更要讓那些鼠目寸光的人長長見識。」
旁人聽了,只覺得白薇薇是為了王珠不平,姐妹情深,所以說話方才也是毫無顧忌。
可是如今王珠眸光卻也是不覺冷了冷,更是若有所思。自己何時更白薇薇吹噓自己作品不錯了?
若旁人許是不會留意,可是王珠卻不會放過白薇薇的一絲一毫。
總覺得並非口誤,而是刻意為之。
楊薰更冷笑不已:「既然如此,若誰錯了,就當眾學那狗叫給大家聽聽,看看誰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白薇薇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賭就賭,九妹妹絕對不會輸給誰了去。」
一番話卻代替王珠答應了這個賭約。
王珠與王曦都是不約而同的皺起眉頭。
楊薰彷彿並沒有意識到王珠自己沒有開口一樣,頓時飛快說道:「好,既是如此,太子面前,誰也不能抵賴。」
王珠冷笑不已,她可不會被言語擠兌住,更不會如某人的意。
只是白薇薇就為了讓自己出醜?
楊薰已經是走過去,翻出了王珠的作品。
王珠作品露出來,自然是讓周圍的人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王珠自己抬起頭,也是不覺怔了怔,一副吃驚之態。
那畫是雪梅,黑壓壓的一片,唯獨梅花是白的,雪是白的,以黑底勾勒白梅,別出心裁。
初看是髒亂一片,不堪入目,越看卻越覺得那氣韻不俗。
這副畫作,別說在這小小的書房之中,就算放在整個大夏,那也是上上佳品。
周圍的人也是一臉驚嘆,有些人還禁不住暗暗尋思,莫非這個九公主,從前當真是扮豬吃老虎不成?若是如此,也未免隱藏太深。
楊薰也一副不可置信之態:「怎麼會,怎麼會,九公主是有名的草包,是整個京城都知道的,怎麼會畫出這幅畫。莫非今天太子刻意賞畫,就是為了偷梁換柱,為你妹妹揚名不成?我不相信,當真不能相信。」
這一副畫確實不錯,楊薰被震懾住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楊薰自己挑事,卻不肯願賭服輸,甚至攀咬太子,這真是有些失態。
故而楊薰這個樣子,也是頓時引起周圍一些人的輕蔑之態。
白薇薇更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楊薰,我看你是跳樑小丑,這副畫就是九妹妹畫的,你願賭服輸,得當眾狗叫,不能不認,我們所有的人都聽到的。」
楊薰卻一臉陰冷,十分不願意的說道:「我看當眾學狗叫的是九公主,又怎麼會是我。」
可她越是這樣子,越是不堪。
周圍的人甚至在想,一個楊家的嫡出女兒,怎麼能這麼不堪,連最簡單的風度都沒有。
王珠冷眼旁觀,周圍的人驚艷,楊薰的丟臉,出色的畫作。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樣子的完美。
如果有個人前一刻還挑釁你是草包,可是下一刻就被啪啪啪當眾打臉,甚至逼著學狗叫,像小丑一樣被戲弄——
這樣子的情況,無論是誰,都會覺得心裡爽快無比,樂見其成。
唯一不那麼完美的,就是這副畫確實不是自己畫的。
非但如此,王珠還認得這是自己那位前世的好師妹,眼前靈運的筆法。
一旦靈運揭破這件事情,王珠如今被捧得有多高,就會摔得有多慘。
之前楊薰多像小丑,那麼王珠就會十倍百倍的奉還。
可是在這個關頭,多年來被稱之為草包的人能在這些大夏飽學之士面前揚眉吐氣,楊薰還暗示這一切都是太子的安排,只要輕輕點下頭,就能看著欺辱自己的人丟臉,就能洗刷草包之名。難道要否認眼前的佳品,再將王珠那跟狗爬一樣的原作拿出來,丟一次臉才罷休。
先怒后喜,諸般情緒交替,誰又能保持平常心呢?
換做旁的人,也許就會不自覺在想,也許真是太子的安排。
就算仍然遲疑,也實在不好否認不是自己畫的。
安排這個局的,可是深諳人心。
而這個人,如今正在裝瘋賣傻,自認是小丑讓別人嘲笑了去。
王珠頓時目光流轉,落在了那仍然一副震驚臉的楊薰身上。
就在這個時候,天真無邪的白薇薇靠過來,笑得甜甜的:「九皇妹,你無妨告訴某些不知好歹的人,這副畫究竟是不是你畫的。」
王珠深深的看了白薇薇一眼,當然這幫襯的人,也是少不得白薇薇。
然而王珠卻忽而嫣然一笑,笑得鋒銳美麗,笑得極為自負,明明是個局,她卻一腳踏進去:「不錯,這副畫就是我畫的。」
她踏入這個局,就看一看,最後丟臉被撕破畫皮的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