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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陳家試探

  陳蕊行禮之時,卻忽而想起了之前賀蘭月私下說的那些話兒。


  誰能想,當初一個不得志的陳王,居然被挑選成為儲君。


  如此一來,方才讓陳后成為那六宮之主。


  當時賀蘭月說錯話兒,只說若是自己母親應了,她便是公主。


  這些話都是賀蘭月私下說的,不過可巧被陳蕊聽到。


  當時陳蕊還跟自己丫鬟說起這樁事情,說賀蘭月痴心妄想,只以為當真能當公主。


  這件事情陳蕊也是早就忘記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此時此刻,卻又是忽而響起來。


  抬頭之極,她已然瞧見了王珠。


  只見王珠已經是換掉了那身艷紅的衣衫,一身石青色宮裝,衣服角以銀線做刺繡,綉了一團團菊花。那雪白的耳邊,卻點綴了兩枚白玉蘭玉石耳墜,整個人竟然是說不盡清雅素凈,如雪清潤。


  見到了之前王珠紅衣招展的模樣,她如今樣兒卻也是越發讓人眼前一亮。


  初見王珠,她竟一時不覺王珠樣子如何,那雪潤的臉龐上,一雙漆黑的眸子宛如寒水,透人心魄。


  每個人無不覺得,那雙眸子似瞧向了自己,頓時好似吃了口涼水一般,頓時也是打了個激靈。


  王珠容顏清秀,可只輕輕一抬眼,頓時也是壓得人話兒都說不出來了。


  陳蕊頓時不覺一堵,這種感覺她從來也沒有過。


  便算面對陳府的老太君,陳蕊又何嘗有這般感覺?


  她輕輕咬住了自己的唇瓣,狠狠的握住了自個兒的鐲子。


  就在此時,賀蘭月不覺咚的跪在了王珠跟前,眾目睽睽之下,她不由得說道:「九公主,原本是我不好,是我不自量力,是我對你和皇後娘娘不恭敬。」


  賀蘭月抬起那清秀溫雅面孔,手帕輕輕擦擦自己臉頰:「公主要如何待我,便算是殺了我,我也無怨言。」


  她這麼一鬧,也是出乎眾人意料。


  陳嬌嘴裡不覺呵斥:「住口,此時此地,哪裡有你說話的餘地。」


  賀蘭月凄婉無比的說道:「女兒得罪了皇后與九公主,就算是粉身碎骨,那也是理所應當。可是女兒是母親十月懷胎,是父親辛苦教導,父母之恩未見歸還,哪裡能心安?便算是死了,那也是不能贖罪。」


  陳嬌也似動情:「這也是你咎由自取,便是我也有不是,沒將你這個女兒教導好。九公主大可處置於她,不必顧忌一二。」


  賀蘭月與陳嬌一唱一和,王珠也是冷眼旁觀。


  實則自己初來兗州,確實也是不合大肆處置殺伐,不然也會落個暴虐的名聲。


  更不必說,這賀蘭月看似認錯,卻一口一個得罪皇后與公主,必定是粉身碎骨的說辭。


  這分明是當眾打臉,暗暗諷刺。


  賀蘭月臉兒垂了垂,今日自己所為,都是母親算計。


  這樣子當眾給王珠下跪,分明是給王珠沒臉,讓王珠落個暴虐的名聲。


  王珠初來兗州,不但要養養名聲,而且也不好得罪自己親爹。說到底,賀蘭知也是兗州知府。


  既然如此,王珠內心再如何噁心,也得將自己扶起來,虛情假意的做戲。


  父親想要將自己軟禁,尋覓一個小官給嫁了。


  賀蘭月心高氣傲,卻並不願意。


  只要王珠明面上原諒了,自然也是可以給一個台階下。那樣子一來,自己的婚事也是未必沒有迴旋的餘地。


  想到了此處,賀蘭月那明月似的臉兒更不覺添了幾分傲氣。


  王珠卻冷冷笑了笑,套著寶石的指套兒輕輕的扣住了幾面,言笑晏晏。


  「賀蘭小姐所說,我委實不太明白。你又何時得罪過我母后,更何時得罪過我了?紫枝,大約是我一路行過來,風塵僕僕的,記性卻有些不好。既然是這樣子,你倒是提點我一二,讓我清楚一下,什麼時候賀蘭小姐居然有本事將我給得罪了?」


  王珠那黑漆漆的眼波流轉:「我的意思,則是我是最和氣不過的人,賀蘭小姐哪裡來那麼大本事,生生將我給得罪?」


  紫枝頓時說道:「奴婢細細想來,賀蘭小姐溫婉和氣,賀蘭夫人賢良淑德,又如何會得罪公主你呢?想來想去,倒是唯獨有一樁事情,倒是可笑得緊。聽聞賀蘭小姐明明有婚約,卻不知廉恥,什麼臉都不要了,跑去宮裡面,趕著上著,趁著皇后病著,不依不饒的非得侍候陛下。陛下不肯要她,她落在兗州,居然婚事都被人辭退了。」


  這句句諷刺,在場的女眷一個個都是聽著。


  陳蕊素來和賀蘭月不和,此刻聽得那叫個神清氣爽,十分痛快。


  瞧這賀蘭月不要臉的,卻被王珠啪啪打臉,而且還是當著滿城的貴女打臉。


  原本賀蘭月的事兒,也不過是私底下的謠傳,如今卻是當眾說出來。


  王珠看著陳嬌臉色,趕著在陳嬌之前說道:「沒規矩,便是你為賀蘭小姐說話,那也是絕不必將那些臟人耳朵的話兒都盡數說出來。不過這般言語說得這麼難聽,並且傳得滿城都是,難怪賀蘭小姐也是當真了,並且還求我饒了去。既然如此,這樁事情,我自然不能不管——」


  她自然是要管,並且是要好好的管,要管得那賀蘭月後悔讓自己管。


  王珠頓時不覺輕輕嘆了口氣:「賀蘭小姐如此品格,那未婚夫婿,莫非當真退親了,讓你如此沒臉面?」


  賀蘭月臉紅髮燙,一時之間也是說不出話兒來。


  陳嬌卻臉皮厚,雖王珠是句句諷刺,她也是不得不為女兒拼起臉皮:「不錯,我女兒這般聰慧,論出身論容貌,哪裡比不上高家?可卻萬萬沒想到,高家居然如此有眼無珠。既然如此,這樁婚事也不必提了,這強扭的瓜兒原本就不甜。只是高家如此,還盼望公主將他家治罪。我女兒也是命苦,其餘也是不必提了。」


  王珠不是裝賢惠,在自己面前裝傻,自己就逼一逼。


  處置了高家,別人也不好議論自家女兒,以後女兒的婚事,那也是更好籌謀一些。王珠內心卻嗤笑一聲,這陳嬌可當真是無恥有餘智商不足。


  這般模樣,以為自己會乖巧被她拿捏?這簡直都是異想天開!

  而王珠輕輕的嘆息了一聲:「我雖是大夏皇族,卻也絕不好仗勢欺人,更不好插手什麼姻緣之事。只是賀蘭小姐受了委屈,我又如何能不為她辯白?紫枝,你挑幾個人,敲鑼打鼓的,滿大街給我叫一叫,就說是我王珠讓他們去的,說賀蘭小姐沒有背信棄義,前去皇宮也是沒有想與我父皇好,被退婚更是無妄之災。」


  一番言語,卻也是說得陳嬌想要生生暈厥!

  這麼一鬧,恐怕不知曉的,那也是會好奇問一句,什麼賀蘭月被退婚的事情,都是會人盡皆知。


  而高家,卻是不痛不癢。


  更加不會有人,有心娶自己女兒。


  賀蘭月頓時恨恨抬頭,咬牙切齒:「九公主你——」


  陳嬌趕緊一擋,並且將賀蘭月手掌一掐,趕緊說道:「這原可不必。」


  王珠冷笑:「又怎可不必?此事我必定要管一管,賀蘭夫人也是不必客氣。」


  陳嬌當真太瞧得起自己,賀蘭知是知府又如何?這些做官男子最要緊的是自己顏面,是功名利祿,而不是一個名聲都毀掉的女兒。


  也已然是聽聞賀蘭月原本被軟禁,準備等那風聲過了,隨意挑個人家嫁了。


  若這樁事情傳得沸沸揚揚,賀蘭月也不必等那風聲過了,恐怕會立刻會嫁過去。


  賀蘭月倒也沒蠢到家,頓時也是想到了這一點。


  她容色蒼白,那身子也是搖搖欲墜。


  王珠嗓音也是不覺充滿了體貼:「賀蘭小姐,你瞧來神色不太好,也不必虛應酬了。來人,將她扶著下去休息了。賀蘭夫人,你前去照料小姐,也是不必留了。」


  陳嬌那俏麗臉蛋之上,眉宇之間頓時泛起幾許隱忍。


  她手指狠狠的掐入了肉中,生生透出了一股子疼意。


  自己內心之中是錐心之痛,可反而不能透出半點,只能生生隱忍下去了。


  只有忍,才能反擊,才能回報王珠!

  她恨王珠,恨王珠沒有順水推舟,當眾饒了自家女兒。


  王珠怎麼可以不寬容大度一些,就此饒了自己女兒?她反而是斤斤計較,錙銖必較,好生可恨!


  就算自己算計又如何?還不是為了女兒的幸福。


  王珠已經是高高在上了,怎麼還這般的不留餘地?連些許慈悲都不肯給。


  她已經是將王珠恨到了骨子裡去了,那口中卻仍然是萬分輕柔無比的說道:「多些九公主寬容體貼,這般體恤,我就將小女帶下去,讓她好生休息。」


  王珠輕輕的點點頭,打發那賀蘭母女一併下去。


  陳蕊看著賀蘭月蒼白的臉頰,心裡十分不屑。


  賀蘭月如此心思,幼稚可笑,難怪被王珠輕描淡寫的收拾掉了。


  換做是自己,是絕不會如賀蘭月那般愚蠢。


  賀蘭月的事情,只當是一個笑話。


  在場貴女看完了熱鬧,也是紛紛入住,王珠也命人奉上了茶水與糕點。


  王珠冷眼旁觀,這些兗州女子之中,也要屬陳家最為矚目,不但陳老太君德高望重,嫡孫女陳蕊也是美貌非凡。論起氣度,陳蕊比起京中貴女也不遑多讓,可見也是頗費了些心思。


  陳老太君銀髮在腦後輕輕挽成了圓盤,斜插了三枚玉釵,容貌慈和,頗有大家風範。


  而她的身邊,一名中年美婦正自殷切服侍,正是陳蕊之母,陳家家主之妻許氏。


  許氏一身湖藍色長袖衣衫,手腕上一雙翡翠珠子鑲嵌的金絲鐲子,越發襯托得肌膚瑩潤雪白。


  她容色朗朗,未語先笑,看起來也是個活潑愛鬧的性兒。


  若非如此,許氏也是得不到陳老太君的喜愛。


  這老年人,許也更愛活潑熱鬧的人兒。


  如今許氏瞧著王珠,不覺笑著說道:「九公主來到兗州,可謂是落葉歸根,陳家也是皇後娘娘的娘家,家裡的長輩們知曉九公主來了,可不知道多歡喜,都盼著能見見九公主呢。便算是皇後娘娘,個個也是想也想得不得了。」


  許氏說得十分熱絡,然而王珠卻是不置可否。


  她可不想論什麼長輩,若自己是晚輩,那可不是要對長輩恭恭敬敬的?


  她可不想言語泄露了幾分,就認了那個長輩,豈不是沒趣兒得很。


  故而王珠只淺淺含笑,沒有應許氏的話兒,紅唇輕輕的品了那麼一口茶水。


  許氏眼見王珠沒有應話兒,不覺有些尷尬。


  陳老太君頓時含笑:「可不見你這糊塗蟲這般說的,九公主是陛下親女,這禮數輩分上可不能這麼論。」


  許氏輕輕打了自己臉兒一下,笑嘻嘻說道:「卻是我不好,說錯了話兒,九公主,你可不要跟我計較。我只是想與你親近——」


  她這般打岔,這氣氛頓時也是融洽了許多。


  王珠方才抬起頭來,笑意融融:「老太君也不必說得如此拘謹,以後必定是要多多走動的。」


  她言語帶笑,卻是綿里藏針,確確實實的是不卑不亢。


  王珠心中也是雪亮,這陳家是見自己年紀輕輕,故而試探一番,是想要將自己給壓一壓,先落個下馬威。


  若自己當真見識心計淺薄,那麼恐真被陳家給看低了。


  以後相處,自然也是要處處避讓。


  這些女眷談笑之間,自然隱隱含了鋒銳。


  不知不覺間,自己和陳家人之間,也是悄無聲息的過了一招。


  許氏很會說話兒,隨即就轉了話頭,一時之間也是談笑風生。


  一番應酬,餘下的女眷也是紛紛告退,唯獨陳家的人仍然留下來,陪著和王珠說話兒。


  陳家與王珠自然不同一般,王珠也另行招待。


  行宮之中,那一片池水本來盈盈,荷葉片片,花兒飄香。


  這水池之中,自修了亭子,由那小橋相聯。


  陳蕊也是一路跟上去,內心卻也是心思起伏。


  這木蘭行宮雖然正在兗州,可到底是皇家居所,若非王珠相邀,自己也是沒福氣進來。


  陳家也算是兗州獨一份的高門大戶,可論起田園氣象,比起這行宮還是遜色一籌。


  況且縱然陳家有財帛,可那也是不得逾越,更不能超了皇家了去。亭中石桌之上,擺設了些個時鮮水果。


  陳蕊瞧到碟子里的綠玉荔枝,更暗暗吃驚。


  要知曉這個時節雖已經有荔枝,可送到了兗州已經是不那麼新鮮。


  然而王珠面前那一碟荔枝卻新鮮如初,也不知道怎麼送上來的。


  想到了這裡,陳蕊覺得有些不是滋味,更不覺暗暗的扯住了自己的手帕。


  在陳蕊看來,卻也是王珠故意炫耀,在自個兒面前招搖。


  不然好端端的,送這綠玉荔枝又是什麼意思?

  身為公主,王珠怎麼這樣子的小家子氣?


  今日陳家的人來到這裡,卻也是別有心思。


  王珠原本也是並沒有留意到那碟綠玉荔枝,可隨口品了口茶水,也是微微一怔。


  這茶水碧綠,茶葉上凝結了一顆顆的小珠子,入口生津,入口生甘。


  自己喝的這口茶,居然是上等的碧螺春。


  這樣子的茶,自己也是在宮中品嘗過,卻也是陳茶。如今這口茶如此新鮮,也不知怎麼弄來的這玩意兒。


  自己初入木蘭行宮,這一切也是不知道是誰安排好的,也是讓王珠一陣子的困惑。


  饒是如此,王珠也是神色自若,卻並不知曉自己方才已經給了陳家一個下馬威。


  許氏一番噓寒問暖,卻也是說道正經地方:「說來皇后也是兗州出身,咱們陳家自然也是全心全意的支持。如今皇后離宮,可得擔心那些不成氣候的狐媚子鬧什麼幺蛾子。咱們這個陛下,原本皇后在時候,也是不算如何的親近女色。這宮中說來,受寵的宮人也是不多,原本那個楚美人,更是被打入了冷宮,並不如何親近。如此一來,陛下也算得上內宅空虛,實在也沒什麼可競爭的。所以陛下後宮,如今顯然是被人虎視眈眈。大夏的權貴,必定是會挑選美女,紛紛送過去,任由陛下挑選。皇后不在宮中,又如何能制住那些狐媚子。如今為了皇后,卻也是要好生籌謀一番。」


  陳老太君卻也是滿面慈和:「陳家為了皇后,必定也是會全力支持。」


  陳蕊也是滿面含羞,輕輕垂下了芙蓉花面。


  王珠不置可否,淺淺含笑,恐怕這也是陳家目的。


  而陳家此語,也並非是危言聳聽。


  如今後宮空虛,必定會有一個個如花美眷填了過去,用那諸般妖嬈引誘夏熙帝動心。


  父皇雖然多疑,可到底是個男人。他喜愛美色,更不會拒絕年輕的妖嬈。


  陳老太君也是看著王珠容色,若有所思。


  這些話兒,她原本不想跟王珠說,而是想親自與陳後言語。


  可惜思來想去,陳后染病,而這王珠也是十分沉穩,既然如此,這番言語也不若和王珠提一提。


  「月兒之事,我也頗有耳聞。嬌兒雖然是我親女兒,可是她嫁到賀蘭家,畢竟是個外姓人,和我們陳家不是一條心。賀蘭月說來,也不算是我們陳家嫡出的女兒,有些事情,原本也是輪不著她的。」


  說到了此處,陳老太君神色也是暗了暗。


  陳嬌跑去京城,求陳后抬舉賀蘭月,這樁事情她並不知曉。


  事後得知,她也是頗為惱怒,只覺得這個女兒十分可恨,胳膊肘往外拐,心裡已經是沒了陳家,只一心為外姓之人謀算。


  故而今日陳嬌受辱,陳老太君甚至未見多說一句,也是對這個女兒十分生氣的緣故。


  陳蕊一副羞澀姿態,她是未出閣的女兒家,有些話實在也是不好說出口。


  可她縱然不開口,卻有別的人替陳蕊說出口的。


  王珠似聽不懂這言外之意:「老太君說的,句句都是好話。」


  王珠言語軟綿綿的,而陳老太君也一時琢磨不透王珠的心思,少不得再試探一二。


  「如今陛下確實對皇后十分愧疚,可咱們私底下說一句誅心的話,這份愧疚也是有限的。日子久了,自然也是漸漸淡了,轉而將心思放在別的女子身上。最好就是有一個知根知底的人兒,總是時時刻刻,在陛下面前,說說皇后好處,替皇后解決那些分寵的幺蛾子。我們陳家素來也是支持太子,如今也是不例外的。」


  陳老太君已經將話挑明白,幾雙眼睛都是瞧向了王珠。


  說來說去,還不是跟賀蘭月一樣,挑鮮嫩的新寵過去,分了陛下的歡心,順便用來固寵。


  王珠也是知曉,若在兗州和陳家相處必定是需要分寸的。


  既要藉助陳家之力,又不能被陳家左右,這其中微妙,實在也是難以形容。


  她朱唇頓時含笑:「父皇並非喜愛女色的性兒,就算少不得添了新寵,也不會過於荒唐的。當初賀蘭月也是這樣子說,可父皇的喜愛誰會知曉呢?賀蘭月能夠不知廉恥,放下臉面去求寵,沒想到戴錯了一朵花兒就被趕出皇宮,甚至聖旨呵斥。若是不相干的人也還好,若是親近的人,又或者陳家大小姐陳蕊這般美人兒,我如何忍心推去進火坑。」


  一番話指桑罵槐,十分尖銳刻薄,聽得陳蕊頓時滿臉通紅,並且心生惱意!

  這王珠縱然是九公主,又怎可如此侮辱自己?


  自家這些陳家之人,所來句句說的都是好話,卻被王珠如此羞辱,而王珠更將自己和那賀蘭賤婢相提並論,簡直是對自己侮辱到了極點!


  莫非王珠不知,若在兗州得罪陳家,實在也是沒什麼好處。


  難道王珠還當這裡是大夏皇宮,居然沒絲毫會認為,自己是要失寵的?


  如今皇后無辜染病,陛下必定是要厚寵一番,彰顯深情。


  可是日子久一些,又哪裡還有長長久久的情分?


  許氏笑容不覺僵了,頓時垂下頭去。


  唯獨陳老太君仍然是容貌慈和,並不見半點慍怒。


  實則王珠並非愚鈍,何嘗沒有相試心思。


  陳老太君也品嘗了這一口碧螺春,幽幽嘆了口氣:「我年輕時候,何嘗不像九公主這般,性烈如火,眼睛里也是揉不得半點沙子。只不過年紀大了,什麼事情都是見得多了,方才也是慢慢的磨礪了自己的性兒。九公主所想,我等也未必不知。」


  她眸子之中透出一股子精光,這般看著王珠:「實則這史書之上,幼子靠著新寵上位之事也不曾少見。蕊兒若是無子或者生個公主還好,一旦生個皇子,只怕也會有別的心思。而陳家,可能也有人將心思放在蕊兒身上。」


  眼見陳老太君說得如此直白,陳蕊和許氏都不覺有些錯愕。


  唯獨王珠神色如常,波瀾不興,仿若什麼都未聽見一般。


  陳老太君嘆了口氣:「咱們陳家自然是全心全意支持皇后,論起用心,更比那賀蘭家更純正些個。為表示陳家一番誠意,也願意餵了蕊兒不能有孕的葯湯,再送蕊兒進宮!」


  一番話說得陳蕊臉色都變了!

  這陳家安排自己入宮的事情,陳蕊也是知曉的,可陳蕊萬萬沒想到,居然還要用個什麼葯?


  身為女子,知曉自己會用那不孕的葯湯,以後再也是生不出來了,陳蕊當然會為之色變。


  可是在陳老太君多年威壓之下,她居然不敢反對,只不覺眼眶微微泛紅。


  而陳老太君臉頰之上,更是多了幾分殺伐之氣!


  她明明不過是個老婦人,可論心思果決,分明也是不輸給男兒。


  實則說到情分,陳蕊也當真是她瞧著看大的,看顧用心,視若珍寶,比上等美玉還瞧得珍貴。然而若是陳家需要,陳老太君也是並不能容情。


  在陳老太君想來,陳家做出這般大犧牲,又拿出這般大誠意,王珠絕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可王珠眼觀鼻鼻關係,聽聞陳老太君將陳家最美麗的女兒送出去,她連眉毛都不曾挑一下。


  聽完陳老太君的話,她也是輕描淡寫的說道:「老夫人一片情意,當真好生令人感動。只是這宮內爭寵一事,我做女兒的又如何能插手?這些事情,我素來是不理會的。」


  如此言語,也是大出陳老太君的意料之外。


  在陳老太君想來,任是如何思慮,王珠也絕無推拒的道理。


  可這樣子不可思議的事情到底還是發生了,就是方才,王珠到底拒了這樁事情!


  陳老太君尚能忍住不如何,許氏卻也是按捺不住了。


  她抬起頭來,頓時愕然說道:「陳家一片誠意,公主這可是辱人太甚!」


  王珠嫣紅的唇瓣宛如嬌艷的石榴花兒一般,冉冉的綻放了笑容:「我可是一片情真,談何侮辱?反而是大夫人讓我好生不解。不知道的,還以為陳大小姐不是你生的。否則聽聞她要服下絕子湯,夫人也是無動於衷。」


  許氏一時也不覺語塞。


  這個女兒,她自然是愛護的,聽聞她要服下絕子湯,也是不覺心疼。


  可除了嫡女,她還有嫡子,一旦女兒得寵成為愛妃,嫡齣兒子必定也是飛黃騰達。


  所以最初的心疼過去了,許氏內心深處,竟然是盼望王珠能夠答應的。


  而陳蕊更不可置信的瞧著許氏,要知曉許氏可還是她的親娘!


  許氏略窘了窘,顧左右而言其他:「九公主到底年紀輕些,故而說話有些輕狂,想來皇後娘娘知曉,必定也是不會如九公主一般。」


  這句話,隱隱已經是有了冒犯王珠的意思,可陳老太君也未見阻止。


  若說方才王珠對陳家女眷無禮有試探的意思,如今陳老太君也是如此。


  在陳老太君瞧來,王珠也是太無禮了些。


  可王珠卻不見生氣的意思,反而笑容更歡愉:「大夫人,你久居兗州,不如我給你說一個京城之人愛議論的話兒。」


  許氏頓時一愕,自然不知王珠是何用意。


  王珠手掌輕輕托住了雪白的下顎,長長的睫毛有如一柄小小扇子,俏皮的輕巧眨了眨。


  「這京中茶樓,愛說的樂子,其中一個就是皇後娘娘最寵九公主,寵得無法無天,寵得言聽計從。別人說來,也不是一樁好聽的事情。可是,今日我卻告知大夫人,這是事實。我若不想理會事情,母后必定也是會順了我的心意。」


  王珠字字清脆,宛如冰雪:「母后如今有病在身,不好見客,以後兗州之事都由我一手招待。」


  她淡淡冷笑,自己就是如此輕狂又如何?

  陳家之人擺明沒將自己放眼裡,事事必須得去尋母后。


  她須得態度強硬,方才鎮得住場子。


  亭中一時靜悄悄的,唯獨那翠色荷葉下,一條條彩色鯉魚悄然戲弄蓮葉。


  陳老太君不動聲色,緩緩說道:「再過月余是老身壽辰,到時候若九公主有空,無妨來走走。到時候會有些年輕女孩子前來,必定也是會十分熱鬧,倒也有幾分趣味。」


  王珠也展顏一笑,仿若方才之事並未發生:「自然是要去的,怎可失了禮數。」


  離開木蘭行宮,許氏也是委屈萬分:「母親覺得九公主如何?」


  陳老太君撫摸自己手腕上那濃翠手鐲子,不覺輕嘆:「年紀輕輕,後生可畏,卻是個殺伐果斷的性兒。心中有了主意,任誰開了籌碼,必定不會改變。」


  許氏嘆息:「我瞧卻是少了幾分變通,頗有不足。」


  陳老太君輕掃一眼,許氏頓時嚇得住口。


  如今妄自議論,若不小心走漏一句兩句,那可是大不敬的罪過。


  陳老太君淡淡道:「無論如何,卻也能瞧出她是那等不會被人輕易左右的性兒。縱然到了兗州,也不墜皇族高傲之氣。」


  只是過剛易折,她倒是想要瞧瞧,王珠可是能當真始終如一?


  陳蕊卻神色萎靡,容光黯然。


  陳老太君瞧了陳蕊一眼,隨即卻是慢慢的移開了目光:「讓蕊兒服下絕子湯一事,原本不過是試探九公主,想不到九公主也是不願。」


  陳蕊頓時脫口而出,不覺問道:「祖母只是試探而已?」


  實則方才陳老太君確實存有犧牲陳蕊的意思。若王珠鬆口,她必定是會送上那麼一碗絕子湯,放陳蕊入宮為陳家拼前程。


  然而如今,此事既然是不成,她自然要再次籠絡陳蕊之心。


  陳老太君嘆氣一聲,口氣頗為憐愛:「蕊兒你又何必妄自菲薄?我心下自然也是捨不得。將你養這般大,教你學文,又教導你如何主持中饋,后宅爭寵。如此花費心思,大費周章,自然是有大用的。這女人地位來至於子嗣,若不能讓你生兒育女,豈非辜負你這一番資質?我只是想著九公主態度強硬,實在也是想要試一試。」


  陳蕊聽聞,也是不覺頗為動容。


  她轉頭看著許氏:「母親也是和祖母一道欺騙我,好生讓我震驚。」


  實則許氏其實方才內心已經應了,女兒這般說,她自然也是含糊其辭,半點不露。


  陳老太君頓時感慨不已,許氏當真是個蠢物,連那隨機應變,籠絡住女兒的心也不會。


  不錯,這嫡女是絕沒有嫡子那般尊貴,可也是極有用處的。


  更不必提陳蕊那等秀麗無雙,聰慧可人的女兒,以後必定是有大用,前途也是不可限量。而女兒既然是有用,那也是應當籠絡住這個女兒的心。


  陳老太君不覺沉吟:「今日原本是你委屈了,這釵兒就與你壓壓驚。」


  說罷陳老太君就拔下了自己發間那極品紅玉釵,輕輕的別在了陳蕊的鬢髮間。


  陳蕊原本就生得嬌艷,如今一佩戴,則更加增添了幾許的麗色。陳蕊心情舒暢,頓時也是破涕為笑。


  正在此時,王珠卻命人送來匣子,只說是賠罪之用。


  許氏打開,這匣子之中扎了一枚宮花,做工十分精緻,也不是外面能做出來的東西。


  陳蕊輕翹唇角,王珠將她得罪狠了,她才不想戴這勞什子。


  陳老太君略略沉吟,卻不覺說道:「既然是公主一片心意,還是戴一戴,方才顯得咱們心無怨懟。」


  陳蕊原本有些高興的心情,頓時也不覺低落下去。


  可陳老太君都這般說了,她也只能輕輕低下頭,戴了這花兒。


  既已離開行宮,陳蕊正欲戴上面紗,免得自己容顏被人窺測到幾分。


  可驀然足底一滑,身子卻不覺一傾,一旁丫鬟也不曾拉住。


  一條手臂摟住了陳蕊腰身,對方不覺輕薄一笑:「這兗州女子,果然生了有幾分顏色,不如給我當妾,倒也是不錯。」


  如此輕薄言語,險些讓陳蕊生生氣暈了過去。


  這廝說話好生無禮,再者自己是何等身份,豈有做妾的道理。


  姚蛟精悍面容之上,頓時泛起了一絲笑意,笑得有幾分邪氣。


  只是他面上雖然是輕薄姿態,眸子卻冰冷無波。


  「登徒浪子!你可謂是痴心妄想!」


  幾個丫鬟頓時過來,扶住了陳蕊,並且為陳蕊戴上面紗。


  陳蕊胸口仍然是起伏,分明也是氣得不輕。


  姚蛟卻渾然不覺的樣兒:「說來可惜,小姐生得漂亮,這頭上又戴釵兒又戴花,卻瞧著花哨俗氣,平白辜負這一張好容貌。若你肯為我妾,我必定是將你好生打扮一番。」


  陳蕊頓時咬牙切齒:「混賬東西,你給我住口。」


  她一貫是十分柔順聽話的,如今卻忽而悄然扯下那朵宮花,死死的捏在自己手中。她恨王珠,更不想戴王珠給自個兒的東西。


  許氏正欲呵斥,姚蛟卻讓了讓身子,不覺說道:「文公公風塵僕僕,請進。若是要傳旨,如今皇后與公主也方才安頓。」


  陳老太君見這傳旨的太監,頓時命許氏不可造次。


  她暗中囑咐,命許氏去打聽一番,這內侍傳旨究竟是什麼意思?

  陳蕊卻沒將此事放在心上,只惱恨姚蛟,這姚蛟胡言亂語,自己這般尊貴女兒家,如何會給一個軍漢做妾?

  過了一陣,許氏打發的嬤嬤也是回來,並且將事情打探得清楚些。


  這內侍前來傳旨,自是別有緣由。


  隨行五百御林軍,從此就留在兗州,編入兗州衛所。只是如此一來,分明也是數目有些逾越,不符編製。故而他們餉銀,仍由京中所出。


  那張藻、姚蛟都官職品階不變,只京中事務另調他人。


  這些人,分明也是用於保護陳后,算是陳后軍中私兵。


  這般處置,也是讓陳老太君與許氏都無不震驚,這可是違背兵制的呀。


  可這也是透出了陛下對陳后的上心,這讓陳老太君內心也是十分震驚。


  只聽說陛下對陳后只有那敬重之意,並不算如何情重。


  難怪那九公主居然是如此張揚,果真是另有依仗。


  至少如今,九公主是風頭正盛,那也誰的臉色也不必看。


  陳老太君不覺幽幽的嘆了口氣:「大夫人,你回去之後,就快快的準備一件厚禮,作為今日失言之賠罪之物。」


  原本她還不想如此服軟,可是如今見到這一樁,卻不得不殷切一些。


  遙想當年,陳后從陳家出閣時候,還是個十分羞澀的性子,可如今瞧這九公主,還當真是不知深淺,也是陳家捉摸不透的。


  而陳蕊頓時死死捏住了手中的絹花,汗水不覺打濕了那花兒綢絹。


  姚蛟灼熱的目光掃過陳蕊那婀娜的身軀,暗自感慨這兗州還當真好地方,女子也生得這般漂亮。一邊這麼想著,姚蛟頓時往自己嘴裡塞了一塊兒紅棗干。


  張藻卻冷笑:「姚蛟,想來你早知曉自己會留在兗州,方才對這九公主百般討好。」


  可自己已然是得罪了九公主,以後必定也是處境堪憂。


  姚蛟慢慢咀嚼嘴裡的紅棗干,似笑非笑:「張統領在想什麼?公主又豈是那等小氣之人?你如此言語,恐怕九公主聽到,說不定會多心了。」


  張藻頓時為之氣結!


  木蘭行宮之中,王珠打發走陳家之人,清風徐來,帶來陣陣荷葉的清香,她卻不覺有些個心煩意亂,很是不快。


  旋即王珠命人置上薄荷酒,用那西石榴杯輕飲幾口,胸口略略透出了一股子清涼之意,王珠也是面頰微微緋紅,襯托出一股花兒般的嬌艷。


  可瞧著這杯上字跡,王珠驀然一怔!

  想到此處,王珠面頰微冷:「紫枝,你命人將這管事的宮人帶來。」


  也不多時,一名中年內侍過來,容色頗為尷尬。這行宮管事原本姓張,料來宮中並不如何得寵,故而方才打發到木蘭行宮這冷冷清清的地方。許是正因為如此,張管事也是十分恭順奉承,格外小心。如今被王珠召喚,瞧著王珠那沉沉面色,張管事內心也是不覺打了個突,很是有些不安。


  王珠捏著手中細紅石榴杯子,冷然無比:「這玉杯絕非新制,上面篆刻表字,是別人的東西。行宮是皇家之所在,閑雜人等也是不得入內,張管事,你細細的想一想,可是有別的人來了這兒?」


  王珠言語雖然是十分的輕柔,卻也是有著一股子無形的壓力,壓得面前的張管事喘不過氣來。


  張管事頓時說道:「此事,此事小人也是有苦衷的。木蘭行宮久未住人,並且十分荒蕪,只留下幾個內侍守著,平素不過是洒水打掃,種花栽樹。月前那縉雲侯府的小侯爺來了,不但他來了,還引來了一堆紈絝子弟,來咱們這兒飲酒作樂,胡天胡地,糟蹋這園林山水。此事,小人也十分惶恐,縉雲侯倒也知曉分寸,立刻上摺子請罪,陛下也未十分怪責,只將晏小侯爺罰俸了半年。而晏小侯爺一時興起,說要彌補過錯,出了一筆銀兩,將這行宮好生翻修一般,方才這般雅緻整潔。否則靠著官府拿銀子做事,絕沒有這般快捷方便。不止如此,這些個時鮮水果,上等茶葉,都是晏小侯爺命人送來的。」


  王珠聽得覺得心堵,縉雲侯十分恭順,又為了父皇立下不少功勞,兒子糊塗闖一闖園子胡鬧,必定也是不會重重責罰。然而王珠還是頗為惱恨!

  她是有潔癖的人,一想到自己用過別人用了的東西,內心頓時就一陣子的厭惡。


  王珠的絲帕狠狠的擦了自己唇瓣一下,冷冷說道:「咱們這皇家行宮,和一個臣子又有什麼關係?」


  張管事不敢應承,一時無話。


  知曉這張管事是膽小之人,王珠雖不喜用這樣子的人,也無心處置太狠,略略處罰,就打發張管事去了。


  至於這手中細石榴紅杯,卻讓王珠神色不定。只盼望這酒杯是晏修從未用過的,否則,否則自己絕難容忍。


  天色漸漸暗下來,那天邊水墨色中鑲嵌了一抹艷紅,卻也是煞是好看。天地間宛如蒙上了一層黑紗,那些新植的鮮花噴香,熏得人也是肺腑一片舒暢。


  王珠想起了晏修,不過是京城之中的驚鴻一瞥,對方提著兔子花燈,就那樣子的站在花燈之旁。


  若這些花木是晏修命人種植的,那麼晏修的品味倒不似他為人那般惡劣和俗氣。


  今日迎接人之中,並沒有見到縉雲侯府的人前來。


  是了,十數年前晏侯爺受傷,這個大夏的戰神似乎也久未在人前出現。


  王珠忽而隱隱有些感覺,晏修這個大夏的紈絝,也許並不似傳聞之中那般簡單。


  就在此時,含黛卻匆匆過來,面上添了幾分惶急之色。


  她朝著王珠耳語一番,王珠也不覺臉色大變。


  木蘭行宮頗為寬闊,陳后既然是來養病,王珠也命人專門開闢幾件房舍,放置這些藥材。隨行的御醫與墨柔一併在此,個個都容色凝重。


  李御醫不覺拱手說道:「若非墨姑娘提點,咱們還沒發現其中端倪,若稍稍遲些,說不定就會闖下大禍。」


  墨柔也是福了福:「李御醫說笑了,各位都是醫術精湛,而小女子卻是習慣做這學徒之事,更會親自檢查這些藥材。」


  王珠縱然憂心,卻也發覺這墨柔不錯,墨柔瞧著冷冰冰的,卻會說話得很。


  而王珠不覺冷沉沉的說道:「這又到底發生何事?」


  墨柔翻開一個紙包:「皇後娘娘所用之藥材,自然是見見都是絕好的,這些藥材無論藥性還是別的,都是絕好的,原本並沒有什麼問題。只不過細細翻了之後,則其中略有些不對之處。這些藥材之中,夾雜那麼一些細細的粉末,摻和在裡面,若不細細分辨,恐還不是那般容易發現。」


  墨柔素手輕輕抖動,也不多一陣,頓時也是抖了些個粉末出來。


  王珠頓時也是容色如水,金屬的指套輕輕挑了點那麼些個粉末,不覺微微冷笑。


  「這又是什麼玩意兒。」


  「這些是寒食散,吃了之後,就會飄飄欲仙。皇后藥材之中,含的寒食散也是不多,吃了之後也是不會有明顯癥狀。可日日吃著,漸漸就會,就會——」


  說到了最後,墨柔的嗓音也是漸漸低了,一時面頰也是頗為遲疑。


  王珠厲聲說道:「就會如何?」


  墨柔不覺輕輕垂下頭:「就會瘋癲發狂而死,神志不清而亡。」


  也許因為墨柔所言實在也是太過於驚世駭俗,房間里靜悄悄的,一點兒聲音都是沒有。


  一時氣息沉沉,沒人敢言語。


  入夜了,房間里也透出了一絲絲涼涼的空氣。


  可王珠仍然是喘不過氣來,似乎是嗅到了一股子的血腥味道。


  王珠的胸口輕輕起伏,過了好大一陣子,方才是開口:「還有什麼發現?」


  「咱們這兒藥材,有些是從京城裡帶過來的,一路上用了不少,有些卻是從兗州當地送來,都是堆在這兒。從京城帶來的藥材,沒有摻和進入這寒食散,可兗州送來的藥材多半是被動了手腳。」


  王珠囑咐另行採辦藥材,不得聲張之後,又挑了墨柔出去。


  夜涼若水,墨柔匆匆跟了上去,瞧著王珠華麗的裙角。


  這個九公主實在也是太奇怪了,雖然年紀還小,卻讓人捉摸不透。


  白玉石板路上,鋪了一顆顆的雨花石。


  那清風從荷花池上吹過來,王珠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只覺得肺腑間都是甜絲絲的味道。


  她涼絲絲的說道:「方才在房中,你言語不盡不實。」


  墨柔不覺跪下來:「我與江余雖然有仇,可絕不會使用這下作的法子,更何況九公主對我有恩,民女更不會如此待皇后。」


  王珠嗤笑:「你果真聰慧得緊。」


  墨柔侃侃而談:「兗州江、周、韓三家,個個背後必定是有人支持。而兗州藥材生意,大半是被江家來掌控。方才我沒有言明,一則房中人多口雜,再來我與江余有仇,難免被人疑我用心。」


  王珠哼了一聲:「不錯,這樁事情說來也是沒人相信,誰能不懷疑呢。皇后與他有兄妹名分,難道他不要榮華富貴,不想巴結奉承?」


  她慢慢的踏著步子:「這麼多年,他絲毫不曾巴結奉承,也許因為他內心很怕,恐懼一件事情,可是究竟是什麼事情,我居然也是絲毫不知。」


  墨柔不敢吭聲,瓜田李下,自己委實也是不好多言。


  可旋即,王珠卻伸出手輕輕將她扶起來:「說來還要謝謝你,若非你發現妥當,母后必定也會被人算計。」


  王珠嗓音溫婉,墨柔忽而微微想要哭出來。


  在王珠瞧來,墨柔不但聰慧,而且心細,更精通醫術,是值得自己籠絡一二。


  看著墨柔臉頰,王珠不覺思緒翩飛。


  她突然有一個想法,有些事情,有的人做過一次,未必不會做第二次。


  江余娶了安家小姐,是因為要涉足那兗州的藥材生意。安家原本經營了最大的藥材鋪子,江余少不得要藉助安家勢力。可為了謀奪安家產業,安如意父母都被害死,連安如意也被生生逼瘋。


  而母后也是父母雙亡,且又是連個兄長都沒有,回到兗州只有親族可見。


  也因這般,自己外祖父的家業方才讓江余打理。


  一想到了此處,王珠驀然升起了一股子的寒意。


  佔起巢穴,食其血肉,歹毒之極。


  江余在安家的事情做得這般乾淨,實在也不像第一次做這般事情的樣子。


  若當真如此,恐怕江余那日日夜夜,無不都是惶恐不安,生生恐懼——


  那高高在上的皇后,何時會知曉這樁事情。


  王珠靜靜的想,有些事情,是應當查一查了。


  接連幾日,王珠忙著處置行宮瑣碎之事,一應應酬也是盡數推拒。


  紫枝照著王珠囑咐,出去買了些兗州點心,以供王珠品嘗。


  兗州點心本來就種類繁多,並且做得十分精緻,什麼梅花酥餅,玫瑰軟糕無不做得十分精細。王珠是喜愛吃甜點的,一邊品嘗這甜點,一邊聽紫枝說些個如今兗州的動靜。


  那日賀蘭月被拂了面子,回到家中,據聞賀蘭知也是大怒。賀蘭知不但好幾日留宿美妾家中,氣煞了陳嬌,並且還準備將賀蘭月打發嫁出去。


  如今賀蘭月名聲盡毀,自然也是挑不到什麼好人家,據說許給了韓家的長子韓軒。


  王珠輕輕品了一口桂花糖,感受到自己舌尖兒那甜絲絲的味道,不覺說道:「韓家雖是富賈,可畢竟是商戶,賀蘭知也肯自折身份?」


  紫枝笑道:「公主你這就是有所不知了,如今那韓飛流被提拔為兗州衛指揮使,麾下三千兵士。他雖並非韓家人,然而當初落魄得了韓家恩惠。如今韓家要聯姻,他也因為從前情分給應了。韓家如今抱了這條大腿,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再來除了這個,韓大少爺據說對賀蘭月頗為傾慕,就算賀蘭月名聲掃地,他也並不如何在意。」


  王珠哦了一聲,這樁婚事說來對賀蘭月也算不錯。可這只是她們旁的人這般認為,賀蘭月心高氣傲,一心一意只想著攀龍附鳳。可沒想到,如今賀蘭月卻只能嫁個商戶,想來到底也是意難平,並不會如何順心就是。


  「陳家上次離去,隔日就送了那麼一整套的玉件兒,件件倒是水潤剔透,難得一見。我也應公主囑咐,挑了差不多的東西回了過去。」


  紫枝一邊給王珠續水,一邊如此說道。


  王珠輕輕點頭:「既然陳家服軟,咱們也不可失了禮數。」


  說來說去,賀蘭家和陳家的心思都是一樣,都想挑了美女去侍候父皇,還想由著母后給引薦過去。打得不過是如今父皇正對母后心存愧疚,送到跟前必定能讓父皇移情。


  所不同的則是,陳家知曉進退,而賀蘭家卻是不依不饒,不知分寸。


  前世陳家權衡利弊,棄了自己,如今王珠與陳家也只是利益之交,並無情分。


  說到利益之交,陳家能做到十分知情識趣。


  「而這位陳家大小姐,也不過這幾天,居然也是說了一門婚事。而她那未婚夫婿,公主居然也是認識的。」


  紫枝隨口賣了個關子,惹得王珠也不覺輕輕的哦了一聲。


  陳蕊正是如花年紀,名聲不錯,並且家世也好,想來也不會跟賀蘭月一般落魄。如今訂了婚事,一則是對王珠示之以誠,二則也是為了陳家拉拉助力。


  「是武陽侯府的大公子周傾,也是京中有名的公子哥兒,並且從前還時時在謝郎君跟前呢。」


  說到了周傾,王珠也是有些印象,對方是謝玄朗的狐朋狗黨,並且十分推崇裴凰。


  他視自己如草包,卻將裴凰捧到天上去,實在是可笑之極。


  不過陳家挑中周傾,卻絕非故意跟王珠過不去。


  王珠和周傾這點兒意氣之爭,恐怕也沒人放在眼裡。


  說來說去,這婚事是接兩姓之好,更是兩個家族的利益。周傾平時雖然喜愛跟謝玄朗廝混,可周家卻談不上如何親近謝家。


  如今周傾被送到兗州,一則是為了婚事,二則是為了讀書。


  周家未必沒有讓周傾遠離謝玄朗的意思在。


  王珠對陳蕊的婚事沒什麼上心,卻忽而有些佩服那陳老太君。


  為求陳蕊入宮,就能應承給她最愛的孫女兒灌下那避子湯。


  一旦入宮無望,就立刻給孫女兒定了一門親事,絕不拖泥帶水,也不再心存幻想,也能在自己面前賣那一個好。


  這等殺伐果決,王珠也是當真是有些另眼相看。


  難怪前世能如此決絕,推了自己和母後下馬車。


  若然沒有好處,立刻就棄如敝履。


  紫枝嘆了口氣,偷偷瞧著王珠面色,不覺說道:「再來還有一些事兒,奴婢也不知該不該說起。」


  王珠失笑:「你既然已經開口,必定也是有話要說,既然是如此,又何必遮遮掩掩?」


  「奴婢為公主去買點心,還有行宮打發出去採辦的人,都說如今兗州不慎太平,時不時有鬥毆之事。而這鬥毆,居然與公主到來頗有些關係。咱們隨行的五百御林軍,因為陛下一道聖旨,故而也留守當地,這原本是於理不合。咱們京城來的兵士新高傲氣,不知怎麼卻與兗州衛所的當地守衛給得罪了,時不時就要鬧一鬧,打架鬥毆屢見不鮮,甚至還曾斗得頭破血流。」


  王珠雪白清秀臉頰上,宛如新月一般的眉毛卻不覺輕輕一皺。不過區區幾天功夫,居然就鬧出這般大動靜?

  「統領張藻,居然就不如何理會?」


  紫枝也有些不屑:「他被留在兗州,自覺沒什麼前途,每日只是飲酒,什麼事情都是不理會。副統領姚蛟,卻是十分跳脫性子,是個惹是生非的主。公主,你必定不知道,如今這些御林軍最親近的人是誰。想來公主也知道當初晏侯爺威震三軍,如今雖然不理會事情了,可軍中的人總與縉雲侯府有諸般彎彎道道的聯繫。也不知怎麼的,或攀親帶故,或酒肉結交,這些御林軍如今倒好似成為那晏修的跟班兒了。」


  晏修?王珠有些不快,怎麼又是這廝?


  「他既然是兗州的人,照著情理來講,難道不是更應該與兗州本地衛所士兵更加親近?」


  「這一點,公主卻也是不知。據聞晏修原本沒養在晏侯爺跟前,年歲大一些方才是被領了回來了。他總不肯安分,而衛所的指揮使韓飛流卻是古板的人,極為厭惡晏修。如今得了御林軍,我瞧晏小侯爺倒好似得勢了一般,真真兒張揚無比,只恨不得當真打起來。他不知禮數,咱們可不能任他胡鬧。這些御林軍是陛下送給公主使喚的,怎麼能讓晏修奪了去?」


  紫枝說來,當真是憤憤不平,恨不得將晏修一口給咬了。


  王珠輕嘆,這就是她的為難之處了。


  若她是男子,可以一併打架,一起喝酒鬧事,甚至許以功名利祿。


  王珠相信,以自己手腕,自然能收攏這些御林軍的人心。


  可自己偏生不是男兒,縱然她能不顧名聲拋頭露面,可對於這些軍士而言未必就能接受。


  這許許多多的手段,頓時也是用不上了。


  許多男子能極輕易能做到的事情,她卻不得不反覆思量,費心謀算。這一切的一切,竟然是因為自己天生不是男兒。這一刻,王珠甚至有些羨慕晏修了。就算是個紈絝,那也是個自由自在的人兒。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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