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惡名滿兗州
韓飛流心忖,瞧來還是自己將這個王珠看得高了些。
雖有些手腕,仍然是內宅婦人的行徑,居然拿著髮釵炫耀。
這般舉止,當真是輕薄無聊。
想到這裡,韓飛流生生的壓下了心頭的一絲不屑,不覺張口道:「今日公主何必顧左右而言他,我來此處原本就是因為副統領姚蛟殺人之事。」
王珠原本手中捧著一盞上等的官窯白瓷青花底杯兒,聞言頓時也是不覺狠狠的摔落地上。
「韓飛流,你算個什麼東西,我是金枝玉葉,你不過是區區臣子。就算是兗州的知府賀蘭知,只需要我一封帖子,他都是恭恭敬敬的爬過來。」
王珠聲如清玉,格外冰冷。
韓飛流卻不動聲色,心中更不覺盤轉一個念頭,瞧來雲將軍說的都是正確的。
什麼大夏皇族,其實也不過如此。
這天底下,民為重,君輕之,只要社稷安泰,那就比什麼都重要。
什麼皇權,那都是虛的。
他們這些軍人行事,要靠的是為民謀福,而絕非是愚忠!
王珠初來兗州,韓飛流瞧也是沒有多瞧一眼,甚至沒有主動去迎接。
在他眼底,所謂的大夏皇族,是根本不配讓他尊敬的。
王珠發怒,韓飛流並不覺得如何,反而口中冷冷淡淡的說道:「公主金枝玉葉,何必如此失儀?我所言語,無非也是照著大夏律法,並非刻意針對。」
這個刁蠻惡毒的公主,今天他就要讓王珠知曉何為不依不饒。
就要借著這大夏律法,撕破這刁蠻公主面上畫皮。
王珠卻嗤笑一聲,諷刺無比的說道:「這檔子事兒,就不必讓韓大人操心,原本也輪不著你鬧心這個。這兗州的軍戶若是犯事兒,輪得到你韓大人理會,可這羽林衛是從京城調過來,連俸祿也不由地方撥出來。就算犯錯,也該讓賀蘭知府處置,關你這韓大人什麼事兒。此事與你無關,我自會請賀蘭知這個知府來處置這樁事情。」
韓飛流內心所想,王珠也是不覺能猜測到幾分。
不就是說自己是個無學無術的惡毒紈絝?
既然說自己是仗勢欺人,她就好好表現,不必辜負這草包名頭。
不必隱藏什麼,指責韓飛流鼻子招搖,王珠雖故意為之,可內心深處卻也是不覺流轉一絲快意!
韓飛流嗤笑:「誰不知賀蘭知府性子一向軟和,連陳家也不敢得罪,公主頭上還戴著陳家送來的玉件兒。姚蛟他犯下重罪,是絕不能交給州府處置,自有軍法嚴懲。」
他也挑明了話頭,乾脆撕破王珠真面目。
什麼送去給賀蘭知,賀蘭知又如何敢得罪王珠?
然而韓飛流心尖兒卻忽而浮起了一絲煩躁之意。
王珠忽喜忽怒,變化莫測,確實有些不好應付。
王珠冷哼一聲,面若寒霜,卻再沒有方才怒意:「韓大人,你這可是誅心之論。這大夏國法,是有那一條言明,殺人犯事,卻不能讓官府處置?我瞧你方才是那等無視律法,擅權之人。」
韓飛流略略森然:「這兗州之地,軍中有人犯事,我自然是要處置的。公主年紀還小,想來也沒見識過這行軍打仗,血腥之事。我兗州兒郎,那是也有流過血,送過命的。不是爾等這些閨閣女子,輕飄飄的幾句爭風吃醋。若無我等大好兒郎為百姓拚命,又如何有大夏權貴安安分分的好日子。別的不說,幾年之前兗州還時常有那等馬賊作亂,那江雲海何嘗不是一馬當先,奮勇殺敵。可我等大夏將士,為國流血犧牲,保不住自己妻子,生生受人侮辱。從此以後,誰又還肯賣命?九公主,你自然是言語靈巧,善於鼓動唇舌。你在宮裡待得久了,自然也是舌燦蓮花,能說會道。可有些事情,卻不是你能輕飄飄的議論的——」
「我軍中士兵,若犯了什麼罪過,必定狠狠處置,絕不容情。可若誰受了委屈,我老韓若不為他們討個公道,哪裡還有臉見他們。九公主,你大可以一封摺子送回京城告狀,說我韓飛流跋扈專權。可我這胸腔之中,可是裝的是一片熾熱為國為民的心!」
韓飛流說得激動了,狠狠的拍了自己胸口幾下。
就連一旁的宮女紫枝,此刻卻也是不覺有幾分恍惚。這韓大人雖然粗魯,似乎也不懂禮數,可是似乎,似乎也說得沒有錯。而公主要保姚蛟,實則也是為了留在兗州的一些盤算——
她不自覺的迅速搖搖頭,自己在想什麼呢?
就在剛剛,她居然被韓飛流一番言語洗腦,只覺得似乎這件事情還是王珠的不對。
實則王珠對也好,錯也罷,皇后對她有大恩,又與公主有那一起長大的情分。
紫枝長長的睫毛輕輕顫抖,就算是公主錯了,自己也是要一條道跟公主走到底。
而韓飛流那一雙眸子卻也是飽含輕蔑瞧著王珠。
這等養尊處優的公主,又是自小在宮裡長大的,耳濡目染,自然滿腦子都是那等權利鬥爭,滿心思都是謀略算計。
養在朱紅宮牆之中,不過是個嬌氣的金絲雀兒,哪裡知道外邊的天高山遠?
什麼家國,什麼情懷,她懂嗎?她配嗎?
說他失儀也好,他就是要王珠看看清楚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恐怕,王珠不是羞愧難當,就是惱羞成怒。
王珠輕輕側頭,耳邊的墜兒也輕輕晃動一下,忽而輕輕一笑。
笑聲宛如玉珠相碰,煞是好聽。
雖是隔著屏風,韓飛流似也能隱隱察覺王珠眸光不盡輕蔑。
王珠輕輕拍了幾下手,笑盈盈的說道:「韓大人這麼幾句話,真好似戲台上的忠臣良將,說得句句都是鏗鏘有力,字字珠璣。改明兒什麼折子戲都不必瞧了,只請韓大人上去唱一出,可是比什麼都好看。」
聽到王珠將自己比成戲子,韓飛流卻並無什麼惱怒之意。他只唇角上揚,輕輕的浮起了那麼一絲冷笑,甚是冷漠。
照他瞧來,王珠分明是夏蟲不可以語冰。
這等滿腦子俱是權利,眼界狹隘如斯的女人,他並非沒瞧見過,也不缺王珠一個。
王珠卻慢悠悠的說道:「可韓大人,想來你也聽聞過我王珠的大名,知曉我的性子,更知曉我是何等人物。京中紈絝,皇室草包,這私下議論的不少,好似韓大人你一般說到明處也是不多。只是這紈絝之輩自然有紈絝的手段。如今您這位忠肝義膽的大忠臣,就好生聽著吧,我只將姚蛟送去官府,別的什麼人面子都不給。你若不讓姚蛟去官府,我便讓他留在木蘭行宮。韓大人若有本事,派兵攻打行宮也就是了。只是,這好似是要誅九族的。」
韓飛流終於露出了愕然之色。
縱然姚蛟是王珠養的面首,縱然姚蛟被捉拿有損王珠的面子,可他怎麼都沒想到,王珠居然能這樣子的不要臉?
這可是將那一張臉摔到地上去了,什麼都不要的樣兒。
莫非這姚蛟有什麼別人不知曉的銷魂手段,將王珠迷得神魂顛倒?
若非如此,韓飛流也是懷疑自個兒是聽得錯了。
可韓飛流非但沒聽說,王珠還慢悠悠的對紫枝補充幾句:「紫枝,你再送個帖子,若要我人交給了賀蘭知府,除非他能應承絕不將姚蛟交給別人,否則恐有些人仗勢欺人,毀了我大夏律法。」
紫枝福了福,頓時也是應了。
韓飛流面色已經是難看到了極點,不覺恨聲說道:「九公主依仗皇族身份肆無忌憚,居然為了一個姚蛟?你身為大夏公主,那也是冰清玉潔,更代表那大夏皇族的顏面。公主比起旁人,更應該愛惜羽毛,愛護名聲。難道九公主當真是想要聲名盡毀?」
韓飛流出身寒微,靠著軍功方才是有了如今的地位,自然也見慣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自然也見識了那些高門子弟,明明手無寸功,卻能輕易得到官職。在韓飛流看來,所謂大夏權貴,明著瞧著光鮮亮麗,私底下是不知多污穢不堪。
可這些權貴再不堪,明面兒上卻也是要講那仁義道德,端起正人君子的架子。
好似王珠這般,明明白白不要臉的,確確實實倒是第一次給見識到了。
王珠嫣然一笑,她笑容雖不艷麗,卻別有一番冰潤風情。
「那就怪韓大人你沒托生到皇后肚子裡頭。可能是上輩子造孽太多,這輩子出身方才顯得下賤。」
這般輕柔的言語仿若擊中了韓飛流內心之中最為禁忌的角落,讓韓飛流頓時驀然抬起頭來,一雙眸子死死盯住了王珠!
那雙眼睛,更生生噴出火來。
韓飛流也不算吹噓,他確實也是打過仗,殺過人的。
仗打得多了,身上自然不免添了些個殺伐之氣,自然不免有些個駭人了。
然而王珠卻恍若未聞,只是輕輕含笑。
「而我自然是天之驕女,十分幸運,又有福分,天生就該作威作福。韓大人,就算你心中有氣,可不能學我方才摔杯子。這杯子是定窯的上等貨色,一個都是五十兩銀子。韓大人清廉得窮酸,卻也是賠不起的。」
一瞬間,韓飛流彷彿被毒蛇咬了一樣子,身軀輕輕痙攣。
他官兒做得大了,所交際的也無不是兗州權貴。
他知道有些人恨自己,回到家中,罵自己自命清高,罵他是窮酸。
可是韓飛流從來沒有放在心上。
因為那些人,只敢偷偷的罵,見到韓飛流時候還不得畢恭畢敬。
這些人越壓抑恨意,越強顏歡笑,那麼韓飛流的內心就是會越發的快活,越發的高興。
可他卻沒想到,王珠居然當面羞辱自己!
有些記憶,他以為自己已經忘記掉了,可是這一刻卻不知為什麼回蕩在韓飛流的腦海之中。
那是他五歲初入韓府的時候,他只是個鄉下的小男孩。
如今的韓飛流眼裡,韓家不過是個商戶。可是當年,韓家的富貴卻足以讓一個鄉下的小孩兒神魂顛倒。
那天他跟父親一併來到韓家,走了很遠的路。
父親對韓家的人點頭哈腰,可韓家瞧著他們父子,卻流露出嫌棄之色。
那時候韓飛流顧不得恨什麼的,他沒辦法有多餘的情緒,因為他很餓,非常非常的餓。
餓起來的感覺是什麼呢?好似自己的胃部慢慢的被火燒一樣,說不出的難受。這個五歲的鄉下小男孩兒,眼睛都是冒著綠光了。
然後,他在韓家看到一碗飯,非常好的白米飯,裡面還有菜或者肉之類。要知道在他家鄉,唯獨過年方才是有白米飯可以吃的。
他餓呀,非常非常的餓。韓飛流已經是打定了主意,就算是被人打一頓,就算被人指認是小偷,他也一定一定要吃這碗飯。
飢餓面前,這個小孩子是沒有什麼所謂的道德可言的。
那碗飯他不但吃了,還吃得非常的乾淨。
可隨後他經歷的卻不是預想中的打罵,而是韓家小姐天真困惑的嗓音。
「這是給大黃吃的,他怎麼給吃了?」
而大黃,是韓家的一條狗。
如今,那種久違的,仿若被被人褪去衣衫,惡狠狠羞辱的感覺如今卻也是再次湧上了心頭!
很久很久,他都是沒有這樣子的感覺了。
猶記當時,大將軍雲暖陽握住他的手,柔和的說道:「英雄本就不為出身,出身卑賤也罷,高貴也罷,全憑自個兒的本事,不是什麼門閥家世。就算出身皇族,其實與尋常百姓又有什麼差別呢?只不過運氣比咱們好些罷了。」
就因為這樣子,他解開了自己的心結,這麼多年了,這些事情早就已經是忘記了。
可是如今,在這個惡毒的,可惡的大夏公主面前,在王珠那漫不經心仿若打發叫花子一般的眼神面前,那種熟悉的羞恥感覺,頓時也是湧上了心頭!
好久好久,都是沒這樣子的感覺了。
韓飛流慢慢的,慢慢的壓下這股子心口的煩悶之意,惱恨之情。
暗中,韓飛流卻悄然將手捏成拳頭。
心知自己必定是不能動怒,否則豈非給了這紈絝公主的借口?
耳邊卻聽著王珠冉冉一笑:「韓大人,你若沒給什麼事兒,我就不留你了。」
瞧著韓飛流鐵青的面色,王珠心忖這個韓飛流還當真是善於隱忍。
她淡淡嗤笑一聲,伸出那一片白雪手掌,輕輕打了個哈欠。
「既然公主如此固執,下官就不再好言相勸。」
韓飛流掩住眼底的幽幽光彩,袖子里拳頭卻也不覺捏得咯咯做聲。
「我身子不適,那就不遠送了。紫枝,好好的糕點,人家不吃,我也嫌臟,拿去喂狗就是。」
韓飛流聞言,面頰更是黑了黑。
送走了韓飛流,王珠頓時一件件的將這些陳家的玉件兒給丟下來。
「沉甸甸的壓一頭,壓得脖子都是有些酸了。」
王珠手掌輕輕捏成了拳頭,慢吞吞的將脖子給錘了幾下。
紫枝趕緊也是過去,替著王珠按摩。
一旁的含黛趕緊過來,送上來燕窩,讓王珠吃了潤潤喉。
「難怪公主今日讓我花十文錢外頭買給粗瓷杯兒,原來是扔著玩兒。」
王珠輕笑,好端端的杯子,自己要當真去扔了不是?
盼顧左右,王珠不覺說道:「你們是貼身侍候的,不如說一說,這韓大人究竟是什麼樣子的人?」
紫枝想了想,不覺說道:「他自命清高,對公主也並不如何恭順,真是不知君臣有別。」
「自命清高?那也是京城之中,如蕭家這般不合時宜的無趣腐儒,卻絕非眼前這位以出身低賤為恥的韓大人。朝中清流,御史台那些御史一個比一個愛清苦姿態,你罵他一句窮酸,人家還當是稱讚呢。這世上便是有一些人,口中瞧不上權貴出身,實則比誰都羨慕眼饞。」
紫枝仔細想了想,確實也是如此。
蕭家素來清苦,據說蕭夫人還在後院開闢一塊菜地,自給自足,若非要緊的場合,那也是一身舊衣。縱然京城十分繁華,卻也是不怕被人嘲諷窮酸。
像方才那位韓大人,衣衫佩戴,樣樣都是頂尖兒的東西。
「更何況這樁殺人案子,他既不是衙役,也不是仵作,更不曾現場勘查,詢問人證物證。咱們這位韓大人,已經是咬牙切齒,準備將人給殺了。若官府如他這般行事,連案子也不必審了。他口中為國為民的大道理,說得也是慷慨激昂,所以其他的也是不必理會了。你們覺得,為官者,就應該如此處置人命?」
王珠一番話,卻也是讓紫枝等人頓時醍醐灌頂。
紫枝也不覺感慨說道:「公主你說得極是,就算那姚蛟十惡不赦,也不能不細細探察,就定了人家之罪。這樣子的官兒,那可是昏官。」
故而紫枝卻也是越發後悔,後悔自己方才居然質疑王珠。
就算只有那一絲質疑的心思,可畢竟是質疑了。
想到了這兒,紫枝就覺得無法原諒自己。
其實那些慷慨激昂的話兒,熱血為民的話兒,是每個人內心之中的善良,都不覺會被這般情懷所打動。
可惜說這些話的人,很多也不過是遮掩原本自己。
比起這些人,自家公主雖不上什麼好人,卻是真性情得多。
王珠輕垂睫毛,眼珠子輕輕的顫抖。
那清如冰雪的眸子之中,卻也是不覺掠過了一絲污黑。
自己的下人,她絕不想被別人動搖,就算是一絲也是絕對不能。否則當真遇到高手,這隱藏在內心深處的一絲動搖就是致命的破綻!
其實那韓飛流真君子也罷,假小人也罷,都是對王珠毫無意義。
縱然韓飛流那些話兒是真心實意,若擋著王珠的道,她也是會毫不猶豫,輕輕除去的。
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就算墮身成魔,也要踏上前進之路。
只是這樣子的自己,就算是近身的宮女,也是絕不能知曉自己的真面目。
她的心,會藏得很深很深,藏到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王珠容光若雪,笑容淺淺,輕理雲鬢。
只是紫枝內心,卻也還是有那麼一些困惑不解的。
「公主堅持將姚蛟交給賀蘭知府,瞧來賀蘭知府是好拿捏的?」
「賀蘭知是那等圓滑的性兒,自然也不肯得罪我,可也不願意弄髒自己的名聲。送了姚蛟過去,多半會暗中下手牢獄中弄死這廝。」
紫枝惶然大悟狀:「所以公主不過暗示賀蘭知府必定會徇私,韓大人必定不肯放手,如此形成僵持之勢,也有幾許喘息的機會。這必定是在九公主的算計之中!」
王珠卻嘆息了一聲不覺搖頭,就算自己故作輕狂,又以陳家首飾炫耀,才惹得韓飛流咬死不肯將姚蛟給賀蘭知,可這也是未知之事。
「人生在世,就算是絕頂聰明,又怎麼會什麼事情都盡數算得多。若韓飛流應了此事,他既已經服軟,別人也瞧得出我王珠手段,至於賀蘭知害死了姚蛟,那可也管不著。縱然死了,人家瞧著,我這個公主也算盡了心。」
紫枝等聽了,頓時也不覺一陣惡寒。自家公主,有時候確實也顯得黑心些許。
很快,王珠那包庇姚蛟,與韓飛流相爭之事,頓時也是傳遍了整個兗州。
兗州上下無不知曉,王珠放話此事與韓飛流無關。
韓飛流自然不肯應,僵持不下。賀蘭知更因此生病,回家養病。
摘星閣,葉靈犀一張俏臉凝結了幾許漠然,縱然是板起臉孔卻也是不乏絕色風姿。
那冷若冰霜的臉兒,更讓葉靈犀頓時煥發幾許出塵冷漠的氣息。
那絕色可人的臉兒,卻分明流轉了幾許靈動之色,恍若動人心魄。
「韓飛流,生生就是個蠢物!」
葉靈犀手指死死捏住了那冷暖玉石棋子。
原本只道韓飛流有清傲的名聲,會給王珠些個顏色瞧瞧。
卻不想韓飛流一番折騰,反而讓王珠有借口將姚蛟留在那木蘭行宮。
實則縱然是將姚蛟送去官府,此時此刻,想來賀蘭知也絕不敢徇私。
她有的是法子,讓王珠吃了苦,苦到心口,還說不出來。
葉靈犀思忖良久,方才輕輕落下了自己手指之中的棋子。
不過王珠什麼名聲都不要,就這麼爭,倒是有些出乎葉靈犀意料之外。
還是大夏公主,怎麼就這麼下賤?
一想到了此處,葉靈犀內心頓時不覺很有些不快。
她就瞧不慣別的女人那端著樣兒,就喜歡撕開那些虛偽女人的真面目。
王珠一個公主,居然是這樣子肯撕破臉,倒是讓葉靈犀有些不習慣。
想了想,葉靈犀眉頭卻不覺輕輕鬆開。
她就不相信,王珠當真是一點兒也不在乎自己的名聲。
況且王珠既然要下賤,那自己就讓王珠下賤到底。
「好端端的一個公主,居然就這般無恥,可不就是仗勢欺人?」
葉靈犀雪白的手指輕輕揉揉自己的額頭,嗅了一口水沉香:「牡丹,你放出風聲,就說王珠和那個姚蛟私通款曲,並且正因為如此,謝家方才對她如此冷漠。」
王珠水性楊花,不知廉恥,和那個姚蛟私通,所以才救下此人。就算楊家要討好夏國皇室,恐怕也是會嫌惡之極吧。
她唇角溢出了絲絲冷笑,那仗勢欺人的人可是王珠,而不是自己。至於自己,那也是替天行道。
「不但如此,將王珠京城之中的斑斑劣跡,也在兗州好好替她講一講。」
林墨初策劃什麼,她也懶得理會,反正自己左右無事,正好鬥斗這腦殘公主。
就當,找些個樂子,這兗州實在也是太過於無趣了。
此時此刻,木蘭行宮之中,王珠卻皺眉瞧著眼前不知何時送到自己几上的匣子。
那匣子是上等檀木所做成的,單是這個盒子,就已然是價值不菲,更不必提其他。
略略尋思,王珠也不覺打開這匣子。
一封帖子之上,壓著一枚小盒子。
王珠鬼使神差,打開這枚小盒子,裡面卻滿滿的桂花糖。
王珠頓時一驚,那個時候,那樣子的那個夢,忽而就又再次浮起在王珠的腦海之中。
接下來幾日,兗州連綿有雨,好不容易天氣晴朗了,天空碧藍如洗,空氣自是格外清新。
一輛馬車緩緩行駛,車輪輕輕壓過了青石板路。時不時有人掃過這輛馬車,不覺流轉幾許敬畏之色。
這馬車裝飾雖然是極為低調,可瞧著規格,必定是官宦人家女眷才能乘坐。
雲春茶社面前,馬車卻是停了下來,也不多時,一名清秀少女提著食盒頓時跳下了馬車,前去這雲春茶社。
小二瞧在眼裡,也並不覺得如何好奇。
雲春茶社的早茶點心原本就是極為有名,便算是兗州官宦人家,那也是會打發下人買些點心當早餐。
想來這少女必定是什麼大戶人家的丫鬟,被打發過來買早茶的。
果然那少女過來,不但挑了點心,還讓店裡的夥計給她自帶的銅壺裡面添熱水。
店小二也是知道的,有些大戶人家,就不愛用店裡的器具,自己帶了茶葉和茶壺,只用熱水來泡。
既然如此,他也是越加不敢怠慢了就是。
別的不說了,只看眼前這丫鬟打扮,也是不俗。
雖是清晨,兗州茶社裡面吃早茶的人卻也是不少,一個個議論的,正是那九公主王珠。
如今這位九公主,可是在兗州風口浪尖兒上,也惹了無數議論。
「早就瞧出這九公主不是好的,初來兗州,居然就鬧出一段事故。據說那個小妾還生得十分美貌,說是絕色也不為過,可惜人家雖然鮮血淋漓的去求,結果還是被當成瘋子給打發出去。」
「不是說了,是那個美妾自己腦子不清楚,胡言亂語嗎?」
「誰知道是不是這九公主弄的手段,也許是用藥將人腦子弄瘋了呢。」
「你們可知裴家,原本也是對我大夏忠心耿耿的將門權貴,可那又怎麼樣?什麼忠心耿耿,在這個九公主面前簡直是一文不值。那裴二小姐得罪了九公主,居然就被弄成了殘廢,然後還被逼迫得自盡了。」
「我瞧你們更不知曉,裴二小姐只是臣女,就算被九公主逼死又如何?到底不過是臣下之女,那也是尊卑有別,這哪裡能見這九公主的手段。要知道,那五公主王姝可也是被這個親妹妹逼死的!」
一時之間,周圍的人不覺倒吸了一口涼氣,頓時也是露出了不可置信之色。
這可當真是駭然聽聞,別的人也還罷了,五公主王姝與王珠同為大夏皇女,居然就被生生給逼死了?
那說話之人,卻也是下意識壓低了嗓音:「此事千真萬確,我並未說謊。那五公主出身卑賤,不過是美人所出。不過她顏色秀麗,確實也是幾個公主之間最出挑的。她容貌可人,楊煉多瞧了幾眼,這九公主就吃了飛醋,京城誰不知曉,五公主死的時候渾身上下都是傷痕呢。」
「那楊大人那個美妾?」
「早就死了,據說是遇到野獸,腸子都給拖出來,哪裡能有這麼巧?」
自然,這樁事情也算到了王珠頭上。
那買點心的丫鬟越聽越怒,臉上不覺流轉一絲怒色。
她好似想要發作一二,然而轉念之間,到底也還是生生的壓下來。
這時茶社裡那些人,已然是開始議論王珠和姚蛟之事,卻也越發不堪。
可巧此時茶點已然是準備好了,那丫鬟付了銀子頓時離去。
含黛心下也是惱怒無限!
她性子一向軟綿,可這次卻當真動怒。
以含黛這貼身宮女的身份,是原本不必非得讓含黛前去買這個茶點的。只不過王珠命她打聽消息,又不可動怒,含黛方才是來了這兒。
雖然是如此,含黛也是生了一肚子的氣。
這樁樁件件,許多事情,都是牽強附會的栽贓在九公主身上。
更何況有些人明明是她們先行算計,卻總說九公主的不是。
方才回到馬車,含黛就聽到紫枝向王珠言語:「公主原本命我等將那方氏的屍首弄過來,卻沒曾想那義莊居然是生起了大火,然後什麼都是已經燒得乾乾淨淨了——」
含黛頓時吃了一驚,這背後謀划的人,必定也是處心積慮!
連這些東西,居然是已經想到了。
紫枝卻不覺苦笑:「更可恨的是,那些兗州百姓卻紛紛議論,說這幾日總是時不時下雨,如此濕潤又如何會著火?必定是有意縱火,而縱火的人卻是,卻是咱們。」
說到了這兒,紫枝也是覺得荒唐可笑。
那幕後策劃的人可真是心計深。
就算是露出了幾許的破綻,可這滿城的人,都認定是王珠下的手。
含黛將買來的點心件件擺好,又為王珠說些自己在茶社聽到的話兒。
王珠這馬車也是設計得十分精巧,王珠面前擺著小几,上面有設計擺東西的凹槽,也是極為方便。
那些從茶社聽到的污言穢語,含黛也不敢全給王珠講,只恐王珠聽了動怒。她略略的講了幾句,大半都是含糊過去。然而饒是如此,卻也是讓其餘幾個宮女都是氣得夠嗆。
王珠舉起了銀筷,夾了一塊點心慢慢的品嘗,清若冰雪的眸子卻不帶絲毫的慍怒之色。
「這可是有些意思了,若無人引導此事,議論別的事情也還白了,怎麼連我在京城事情都是件件知曉?瞧來居然是個相熟的人。」
王珠那眼底,頓時不覺有那一縷精光閃動。
紫枝不覺問道:「那公主如今,又是何打算?」
王珠卻未應答,只將那盒子桂花糖慢慢的擺出來,輕輕的品嘗。
她天生就愛吃甜食,越是心情不佳,越發愛吃這等甜膩膩的東西。
如今,也是如此。
「今日葉家居然下了帖子,邀請這些兗州的貴女齊去瓊花樓飲宴——」
含黛提及此事,卻也是不覺皺起了眉頭。
內心之中,忽而就有蠢蠢欲動的不安之意。
別的也是不必說了,她不知為何,就是很是不喜歡這個葉家小姐。
這葉靈犀什麼地方不去,卻偏偏來兗州,生生將公主風頭給壓下去,也生生讓公主沒臉兒。
思及此,含黛自然也是越發不快。
王珠卻不置可否。
來到了雲海樓,王珠取出了面紗,輕輕戴上。
雲海樓是韓家經營,也是兗州最大的珠寶鋪子。
王珠的舉止,則更是讓幾個丫鬟是狐疑不定。
眼前關於王珠謠言傳得沸沸揚揚,王珠卻不急躁,甚至頗有興緻去瞧瞧這些珠寶首飾,這顆當真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看王珠是氣定神閑,又哪裡管外邊那是洪水滔天。
這兗州城中,愛買些珠寶首飾的,均也是些個官宦女眷。故而這裡專門挑些個精明的婢女,替這些貴客講解,更是配她們挑選。
王珠入內,雖是面生的,對方卻是十分周到。
雖王珠是帶著面紗,然而這些婢女卻也是無不眼尖,一眼就瞧出王珠身上件件都是絕好之物,旁的不說,就是那腰間玉玲瓏,也是十分難覓。
這裡招呼客人,也自有一套。
通鋪上的東西客人瞧不上,就自引到了這雅緻單間兒。
一旁,自有奴婢奉上糕點茶水。
那些婢女將一個個托盤送上來,每個盤子里各自有兩件玉飾,一件瞧不中,頓時撤走了,流水式的送上來。
紫枝跟在王珠身邊,卻不覺尋思,瞧著架勢似也不比京城的差。
就是那玉件兒質量,也不必京城遜色。
王珠卻不覺眯起了眼珠子,這般做生意的手法,絕非一個土生土長的韓家能懂的。
恐怕,也是葉家言傳身教,統一管理。
可那又如何?這些個事兒,縱然是傳出去,別人也不會覺得韓家依附葉家做生意有何不對。
就如裴家一樣,靠著那些玉石礦產,靠著葉家幫襯,得了許許多多的銀錢。
有了錢財,才有了謀逆的心思。
越這般想著,王珠心裡就升起寒意!
不錯,商賈確實一貫被人瞧不起,可葉家這商戶,卻已然靠著買賣生意,掌控各國!
可她王珠,卻也是偏偏不肯認輸的。
想到了此處,王珠卻也眼底略過了一絲幽光。
韓家這些婢女並不知曉王珠有那等將整個韓家生吞活剝的心思,仍是殷切無比的服侍。
王珠連看了十多個,都不置可否,那婢女訓練有素也並沒有生氣樣兒。
實則王珠雖顯得很挑,然而比王珠更挑的人,那也是不知道有多少。
可就在此時,外頭不覺傳來喧鬧之聲。
一名婢女不覺過來,情切說道:「紅姐兒,外頭有些事要讓你處置。」
那服侍王珠的紅姐兒只得賠不是,並先撤下玉飾,先行出去了。
房中再無外人,含黛好奇:「這又是生出了什麼事兒?」
王珠不置可否,紅唇輕輕品了一口茶水,可卻不覺皺了皺眉。
韓家的茶雖是上好,不過最近她喝那上等的碧螺春養刁了胃口,自然也是飲不下這韓家的茶。
外頭似確實有些動靜,有些個折騰吵鬧的聲音。
便在此時,兩道婀娜身影卻緩緩走到了王珠門前。
一道清脆的女子嗓音頓時也不覺響起:「小姐,你不是素來跟那賀蘭月不和?今日見她落了臉面,為何不趁機瞧瞧她的笑話,反而是要避一避?」
陳蕊卻嘆了口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都是要嫁人了。從前與她置氣,是因為她還有些資格跟我置氣。如今人家都落在了泥地里了,跟這種人置氣,卻也是未免折辱自己的身份。惹了些事兒,那可不是美玉碰瓦片?」
那丫鬟一時也甚是感慨:「如今小姐要嫁人了,性子也是沉穩好多。哼,若非那九公主從中作梗,小姐又怎麼會匆匆許給人家。如今那九公主被人議論,更是她的報應。」
陳蕊卻不覺呵斥:「你給我住口,從今以後,這些話兒你也不必再提。這全兗州都能議論,獨獨我不能議論。平心而論,侯府這門婚事也是不差,也是門當戶對。你這不尷尬的話兒傳出去,別人幫著議論九公主幾句,可我那未來夫婿還以為我嫁人嫁得不甘願呢。況且這九公主如今名聲不好,卻實在厲害,一個女子,居然能氣跑帶兵的將領。咱們可沒那本事,別平白得罪了人家。」
雖是如此,陳蕊內心卻也是十分不快。
那內心之中,到底是有個疙瘩的。
那丫鬟被陳蕊呵斥之後,似也是乖巧了許多,頓時也是不敢再言語了。
兩人推開門,就到了王珠房間之中,想來也是要避一避。
可抬頭瞬間,陳蕊和她那丫鬟卻頓時一怔!
王珠嗤笑:「陳大小姐果真是知曉禮數,和老太君是一個樣兒。當真是知道進退禮儀,並且也是懂得把握現在。」
陳蕊一時內心忐忑,卻也是當真不知說什麼才好。
怎麼都沒想到,居然讓王珠聽到了這話兒。
她是對王珠有那麼幾許的心結,可一見到王珠,陳蕊頓時就升起了一股子的懼意了。都是阿荷這個死丫頭,好端端的,卻亂嚼舌根。
「阿荷,都是你這一張嘴,卻不知道輕重。」
陳蕊不覺呵斥。
阿荷卻也是精乖,頓時跪下來,啪啪啪的朝著自己臉頰上狠狠的打了幾巴掌:「都是,都是奴婢的不是,議論九公主,衝撞,衝撞了九公主。」
阿荷內心確實也是懼到了極點,最近兗州有關王珠的傳言頗多,數不勝數。人家可是手段狠辣的人兒,誰敢招惹?
別的不說,就是外頭鬧的那賀蘭小姐,還不是因為得罪了王珠,反而落得個這般下場。
自家小姐,可不能得罪這九公主。
就算盼著九公主倒霉,那也是應該讓別的人去衝撞。若自己撞上去,豈不是成了那炮灰?
阿荷因為懼怕,對自己也當真夠狠,將那張嬌滴滴的臉頰打得那是紅腫不堪。
王珠瞧這阿荷將自己怕成這般,倒也是不覺頗為好笑。
自己如今,倒是當真是洪水猛獸了。
她輕柔的說道:「罷了吧,不必打了,我也不是小氣的人。」
阿荷頓時停手,雙頰已經是高高腫起,臉頰上也是不覺掛滿了淚珠子。
可饒是如此,阿荷也不敢去擦。
王珠嗤笑了一聲:「看來陳家果然是不同尋常,連自家丫鬟打耳光的聲音,那也是比別的人要動聽些。」
陳蕊不覺尷尬,輕輕一福:「公主說笑了。」
她內心之中卻也是暗暗盤算,等回到家,恐怕又要備份厚禮,前去賠罪了。
正如王珠所言,她的性子可當真像極了陳老太君,生性謹慎,並且也是知道進退。
就在此時,外頭傳來急促快走聲音,賀蘭月那凄厲酸楚的嗓音卻不覺響起:「韓軒,當初你對我甜言蜜語,說了許許多多的好聽的話兒,哄得我嫁給你,說不介意我的那些個流言蜚語。可是還未成婚,你就,你就被別的女人給迷住了。你不但對我粗魯,甚至還對我動手,你,你良心何在。」
韓軒的語調之中卻也是包含了輕蔑:「就是你這等庸俗的人,方才不明白我對葉小姐的感情。我對她豈有那非分之想,齷齪之念?你這般議論一下,猜測一番,都是褻瀆了那仙子般的人物,越發顯得你粗俗不堪。我與她只是高山流水般的知己之情,她方才懂我抱負,懂我心思,不似你們這樣子的庸脂俗粉,只會爭風吃醋而已。」
賀蘭月一時沒有言語,只聽到了她重重的喘息之聲,想來是被氣得不輕,一時之間居然也是氣得說不出話兒來了。
王珠卻也是不覺嘖嘖做聲,這可真是神來之筆了。
就算賀蘭月被壞了名聲,嫁給韓軒那也是低嫁,想不到韓軒非但沒對她十分愛惜,反而去追捧葉靈犀了。
賀蘭月凄然無比的說道:「這兗州的男兒,都傻了瞎了,人家葉靈犀有的是手段,讓你們一個個覺得自己是與眾不同,可連她一根手指頭都碰不到,還不如她足下泥。韓軒,你,你當真是愚笨如豬。」
平心而論,賀蘭月雖處處與王珠作對,可這番話兒倒也是不見得有說錯。
當初賀蘭月何嘗不是這樣子,些許曖昧,小小手段,就讓一個個的痴心人若即若離,為她癲狂。
可她怎麼都沒想到,曾經她的手段,卻讓別人用在自己那未婚的夫婿身上,並且還比自己用得是更加的巧妙!
韓軒嗓音卻不覺有些森然:「別的話兒,你說一說,我瞧你是個女子,也不與你計較。可你若是詆毀葉小姐,賀蘭月,我不會輕易饒了你。你總是要嫁入韓家,我能讓你要多慘有多慘。葉小姐品行高潔,宛如明月,卻絕不是你這樣子的人能詆毀一二的。」
賀蘭月悲憤無比:「我這樣的人?我是什麼樣子的人?難道如今,連阿軒你都瞧不上我了?那些話兒,那些傳言,都是假的,都是那九公主陷害我的。如今九公主的人品,整個兗州城都知曉,難道你還要相信她,卻一點兒也不肯相信我。咱們,咱們可是有這麼多年的情分。」
不錯,她最初也是這樣子對韓軒說。
韓軒只當她是被欺辱被羞辱的人兒,故而也是越發憐愛有加。
可先現在韓軒口風也變了,並且還羞辱她,賀蘭月也是心如刀攪!
「賀蘭月,你還在我面前惺惺作態,若非葉小姐提醒,我如何知曉我不過是你擺布的傻子之一。從前你有那婚約,並且還想入宮的時候,可瞧不上我這商戶之子。不過是白白讓我為你花錢,捧著你,抬高你的身價。難怪你會那麼猜測靈犀,因為你原本才是那樣子的人。我傻裡傻氣,不知道送了多少絕好的首飾給你,才是連你一根手指頭都沒碰到。而靈犀,卻又給了韓家許多廉價玉石礦。若非你如今名聲毀了,可會多瞧我一眼?」
賀蘭月卻也是不覺啞口無言。
不錯,從前自己確實將韓軒當成傻子。
自己也一直將韓軒擺布得極好。
原本她也讓韓軒一顆心都在自己身上,外邊謠言怎麼傳都可以不理會。可是她萬萬沒想到居然會跑出個葉靈犀,那段數更是不知道比自己高多少倍。如今韓軒將她棄如敝履,再無半點的憐愛之心。
韓軒更絕情無比的說道:「若你再對葉小姐無禮,成婚之後,我絕不會碰你一根手指頭。讓你雖然嫁人了,卻好似守活寡一般。你若不願意,大可以去韓家退婚,我也不稀罕你這等女子。」
說完這些話兒,韓軒頓時也是拂袖而去,不再理會賀蘭月這個美人兒。
賀蘭月獃滯良久,忽而嗚嗚的大哭起來,似乎極為酸楚。
陳蕊聽到了耳里,忽而有那麼一絲懼意。
若遇人不淑,托錯了終身,那必定是落得十分苦楚。
阿荷這時候忽而打了個噴嚏,讓哭泣之中的賀蘭月頓時不覺抬起頭來。
賀蘭月止住了哭聲,尖銳無比的說道:「是誰,究竟是誰,還不給我現身?鬼鬼祟祟的,到底偷聽什麼。」
她以為沒人,方才這般與韓軒爭執,可卻萬萬沒想到這些話兒可都是被別人給聽到了。
自己最不堪一面,卻也是被人聽到,賀蘭月簡直是,簡直是羞憤欲死!
陳蕊頗為惱怒的掃了阿荷一眼,這個丫鬟今天也不知怎麼了,處處給自己招惹麻煩。
賀蘭月最不堪的事情被自己聽到,必定是會惱恨在心,無比嫉恨。
她早不將賀蘭月當成對手,自然不願意再沾染什麼麻煩。
誰家好好的鞋子,樂意沾染什麼污穢泥土呢?
那等墮落不堪的賀蘭月,就已然是陳蕊眼底的腳下泥土。
眼見出現的是陳蕊,賀蘭月卻頓時不覺目瞪口呆。
怎麼會是陳蕊?她再如何去想,也想不到來的居然是陳蕊。
一時之間,賀蘭月氣焰全消,臉色蒼白無比,瞧著有些駭人。
原本在兗州,她們老是鬥氣,也鬧了許久,明爭暗鬥也是不知有多少。聽說如今,陳蕊也許了婚事,自然是高門大戶,可自己卻是如此。
想到了這裡,賀蘭月一時之間,一句話兒也是說不出來。
陳蕊原本不想如何理會她,可觸及賀蘭月有些蒼白的臉頰,她忽而微微有些憐憫之意。
原本也是花朵兒一般嬌艷的女孩子,原本也是驕縱張揚,不可一世,現在賀蘭月還沒有嫁人,卻已經是有幾分憔悴之色。
如今賀蘭月已經沒辦法跟她爭了,陳蕊內心居然並不如何厭惡於她,反而是真心有些憐憫。
她不覺輕輕說道:「我原本不是有意偷聽,卻可巧聽到了這話兒。阿月,咱們也算一塊兒長大,從前雖然置氣,可到底,到底有些情分。那韓軒不知道疼愛你,並且十分可恨。這樁事情,你一點兒錯都沒有,是他不知道珍惜愛護你。我細細想來,如今他已經是這般,不若退了這門婚事,再另覓郎君。」
可賀蘭月卻抬起頭,對著陳蕊森然一笑,滿滿怨毒:「陳大小姐,如今你心裡可是歡喜得緊,瞧我這落魄樣兒。」
陳蕊頓時怔了怔,她也不是什麼好性兒,方才的那絲憐憫卻也是蕩然無存。
陳蕊冷冷在想,賀蘭月還是那不知好歹的樣兒。
落到這個地步,都是她自找的。
賀蘭月恨聲說道:「你巴不得我退了婚事,更加落魄。陳蕊,你好狠的心腸,生怕我死得不夠快。你那未來夫婿若迷上了葉靈犀,你絕對不會退親,反而會千方百計跪著討男人歡喜呢。韓軒再怎麼樣,也是個男人,你是巴不得我嫁不出去才是。」
陳蕊不覺冷笑:「阿月,你說哪裡的話,如今的你就算落魄了,我要是幸災樂禍,豈不是落了自己身份?難道每次看到街上乞丐,我都會心中快活不成?我幼承庭訊,對著一個商婦,再與之鬥氣豈非自甘下賤?」
一番話卻啪啪打臉,讓賀蘭月再次氣得說不出話來。
陳蕊冷冷的想,這世上就是有人犯賤的。
賀蘭月,這等毒蛇同情半分都是多餘的。
賀蘭月抽身離開,卻不知房中還有個王珠,也是將這些話兒都盡數聽到了耳里。
陳蕊待著沒趣兒,頓時也是走了。
過了陣子,那紅姐兒方才回來,急匆匆的給王珠賠不是。
想來是賀蘭月和韓軒鬧起來,有些不好收拾。
實則賀蘭月到底是知府女兒,韓軒嘴裡說得狂氣,卻也不得不容忍一二。
王珠這一次挑了一枚金絲挑心簪,做工卻也精細。
「這釵頭的珠子不好,我若讓店裡摘了這珠子,換顆我自己的,可是方便?」
王珠一句話頓時也是讓紅姐兒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們店裡的首飾,件件都是絕好的,就是這髮釵上那枚珠子,那也是上等的東珠,十分珍貴。
可沒想到王珠居然說不好,那也是不知道是何等富貴的人家。
饒是如此,她們這些婢女也算是見多識廣,只含笑應了,並沒有流露出什麼驚訝之色。
「小姐稍等,若只換個珠子,半個時辰也就好了。不知你是在這裡等一等,還是留個下人給你帶回去?」
王珠道:「我也並不著急,就在你們店中稍稍休息。」
王珠稍作休息之時,也不多時,一名美婦頓時盈盈而來,赫然正是蕭家那蕭夫人。
「料不到九公主今日居然有這等閒情逸緻,微服私訪,連身份都不露。若非認得公主身邊宮女這整齊模樣,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她滿面堆歡,也是十分殷切。
王珠有些漫不經心的想著,自己和那蕭夫人卻沒什麼交集,這般殷切貼上去,卻也是不知曉為什麼。
蕭夫人喝了那幾口茶,說了陣子話兒,不覺說道:「公主性子溫婉,觀之可親,那些兗州城中所傳的那些話兒,卻也是不必相信的。想來是有些無聊的人,所說的無稽之談。可偏偏有些愚笨的人,卻不覺信了。公主可知,那楊夫人如今每次與人交陪,總是會問一問,提及楊家和九公主的婚事。說來能娶九公主,也是楊家祖宗積了福了,可偏偏有些人,卻並不知曉珍惜福氣。」
蕭夫人一邊這樣子的說著,一邊瞧著王珠臉色。
這個年齡的女子,蕭夫人也是見得多了。聽到議論自己的婚事,必定是含羞靦腆,總會露出了些許殷切之色。
可王珠似淡淡的,眉頭都不抬一下。
明明是那等年紀輕輕的女子,卻是恍惚一塊寒冰。
蕭夫人強笑,自顧自說道:「那楊夫人卻說,自家兒子是個有主意的,這婚事卻總要兒子歡喜高興。至於與九公主的婚約,不過是口頭上說一說,並未有聖旨。也並沒有真正定下來的。這般言語,豈非是在詆毀公主,輕視九公主。」
紫枝頓時一亂,不覺問道:「蕭夫人,此言是真是假?」
她只覺得公主已經是足夠委屈,唯一安穩的則是楊家的婚約。
無論外邊有多少的風風雨雨,公主卻也還是能安安穩穩的嫁到楊家。
可沒想到,楊家口風卻也是變了,居然是變成了這個樣子。
蕭夫人頓時心中暗笑,在她瞧來,紫枝詢問必定也是因為王珠的心裡十分急切。
可見王珠自己雖然冷若冰霜,可那也不過是裝裝樣子。
這女人,到底不是為了求個好歸宿?
蕭夫人指天發誓:「此事本來就是確實,也不止我一個人聽到,又如何會是假的?我再大的膽子,也是絕不敢信口開河。論道理,楊家原本不該如此。可那楊丞相到底是個文臣,文臣愛名聲,有些個臭毛病,說不定就會斤斤計較。而如今九公主的事兒也是傳得沸沸揚揚,楊家內心有些想法,也是一點兒也是不奇怪。」
實則這些話兒,倒也並非蕭夫人胡謅,只不過誇大其詞,暗中推波助瀾那也是有的。
她暗暗心忖,就憑九公主這為人,但凡心疼兒子的,大約也是不樂意娶這麼個媳婦兒。
可蕭夫人卻不怕,她是填房繼室,蕭景並不是她親兒。
如今外邊的人只道她賢惠,性子溫柔,說話軟綿綿的,硬是沒給繼子說一句話重話,更沒有拒絕過繼子的任何要求。
可結果誰知道呢?她不聲不響,就將這蕭家金貴的嫡子養成個廢物。
只要自己說了九公主這門婚事,怎麼折騰蕭景她也管不著,卻能攀附上一條好人脈,為自己那刻苦好學的親兒鋪個怒。
所以也不管這九公主是香的臭的,只要是皇家親生的受寵的,她就趕著往蕭家裡面攏。
含黛等還是不信:「可若聖旨下來,楊煉難道還能抗旨不尊?」
蕭夫人小心翼翼的說道:「臣婦愚鈍,卻大膽猜一猜,如今公主和楊家的婚事到底未曾落在了實處。若是此時,楊家另外給楊煉定了一門親事呢?陛下總是不能硬要拆人姻緣吧。我可是聽說了,如今楊大人和賀蘭家那二女兒賀蘭柔走得極近,似乎都不在人前避諱了。」
這一番言語,更說得紫枝臉色頓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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